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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有大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桃前偷闲
☆、第6章庙堂之高(一)
容妃死后第三天傍晚,圣旨下达昭华宫。
二皇子荀裕手足无措地站着,被要求跪下后,才愣愣地伏在地上。七岁的小孩完全摸不到头脑,只听到有人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念了很长一段话,最后又说什么容妃贤妃的。他自然知道容妃是他母亲,可那贤妃又是谁呢?是母亲身旁的宫女吗?还是秀珠那样的坏人呢?荀裕战战兢兢跪着,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张着血盆大口长着三只眼、扑过来要吃他的怪物,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贤妃”。
“二皇子吗?奴才是内中常侍陆公公,”陆公公尖细的声音扯回了他飘远的思绪,“来,奴才带您去丽阳宫,从今以后,贤妃娘娘就是您的母亲了。”
荀裕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迷糊地看着说话的人,啊,他知道了,眼前这没有胡子的公公一定就是宫女们说的太监了。
“去换衣服吧,可不能穿着这身孝子服去见贤妃娘娘呢。”陆公公笑道。
他在对我笑吗?荀裕疑惑地望着他,眼神渐渐充满了好奇。我也不喜欢这身衣服,是她们逼着我穿的!他在心里回答道,不过他并不打算开口跟他说话。
宫女带他下去换了身偏素雅的衣服。回来的时候,他看到太监还在那里等着他,远远地对他微笑。
这太监真是个好人,荀裕心想,单手撑着拐杖咯噔咯噔过来。
“用奴才牵您吗?”陆公公俯身道。
荀裕摇头,熟练地拿起拐杖,一拐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陆公公特意放慢了步子,好照顾到那个残腿的小皇子。他从八岁起进宫,到现在有整整三十六年了。三十六年的磨炼,他深刻懂得了舌头为什么会比牙齿活得长久的道理了。他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随便树敌,即使是最弱小最不值一提的人也不要轻易把他们变成对立之人,他就是因为深谙这一条规则,才安然无恙活到了今天。
“你不用故意等我,我赶得上。”荀裕皱着眉头道。
陆公公轻轻点头加快步伐。
穿过长廊,昏沉沉的天飘起了雪花。
撑拐杖的右手裸/露在凛冽的北风中,血液似乎凝结,接着便是不听使唤的麻木。
荀裕似乎习惯了这种手指冻僵的状态,低着头若无其事往前走。突然,他抢先一步与陆公公并列而行,犹豫了很久,抬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二皇子想问奴才什么?”陆公公道。
“我问你你就会告诉我吗?”荀裕带着不确信道。
“只要是奴才知道的,奴才就会告诉二皇子。”陆公公声音温和。
“你一定知道,”荀裕从仰视他慢慢变为俯视,目光充满探究的意味,似乎遇到了困扰多时的人生难题,稚嫩的声音异常正经道:“你可以站着尿尿吗?”
后面一群太监愣了愣,随即爆发一阵闷笑,一个个又都用手捂住,大概并不想发出声音,嘴也抿得死死,肩膀却怎么也没忍住一抽一抽的抖动。
荀裕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公公,他看到他的脸红得像柿子一样了,几次张口又几次闭上,最后跺脚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谁再笑公公我今天晚上就让他笑个够。”
笑声如约而止,除了两个不怕死的还在那表情狰狞地抖动。
陆公公尴尬地迎上那张好奇的脸,这问题可叫我怎么答好了?既不能回答能,又不能回答不能,还不能回答不知道!他轻轻地咳了咳,含糊道:“这事儿啊也也没个什么定。”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小孩漂亮的双眼里写满了失望,沮丧地往前走。这怎么可能没个定呢?难道他连自己能不能站着撒尿都不知道吗?撒谎!小孩怏怏地走,他知道有些话小孩子不能多问,问了不该问的母亲就会派宫女撕嘴了,他决定不问了,等到晚上出去偷看一个太监尿一下不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陆公公以为这孩子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谁知他却是暗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他突然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说话的好。
一路无言,丽阳宫近在眼前。
朱墙之下立着一群体态婀娜的宫女,宫女整齐排成两列而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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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浅色长裙身披大红貂绒的女子,女子笔直地站着,神色有些严峻,寒风撩起她的几缕头发,衣袂迎风摆动簌簌起舞。
荀裕离她几丈远,隔着雪花望过去,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看到一抹巍然不动的挺拔身姿。他觉得这女子美极了。别人都说他的母亲很美,可是比起这位红衣女子来,母亲的那种美便黯然失色。直到后来,他甚至都记不起她的长相了,这一幕却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贤妃在他心里亦成了惊为天人的存在。
“这位是贤妃娘娘,从今天起,她就是您的母亲了。”陆公公扯了扯一动不动的二皇子道。
荀裕痴痴地望着贤妃娘娘,心中惊疑不定,她也是我的母亲吗?这么漂亮的姐姐为什么也要做我的母亲?如果问过去七年里他最怕什么,那答案一定是母亲这两个字。
从他有记忆起,他见母亲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每次去见她都要事先如厕,不然一见到她准会吓得尿裤子。尿到身上的后果通常都是很严重的,她会让宫女带他下去,然后宫女逼他把尿湿的裤子塞进嘴里,直到他答应下次再也不尿湿裤子为止。后来他真的再也不尿裤子了,不管是晚上睡觉还是去见他母亲的时候。
他依然怕他的母亲,只是从此以后她问什么,他就会规规矩矩地答什么,答不上来就说不知道。母亲也没有再惩罚他了,只用那种看苍蝇一样的眼神看他,下一句就会说出他最喜欢听的话了,‘滚下去,没事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事实上他觉得很冤,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出现在她眼前,每次都是她派人叫他他才过去。
荀裕任由贤妃牵着他进门,她的手很大很温暖还很有力,让他完全不想抽开手。
她让他坐下,又拿起一个暖炉放到他手中,这才俯下身子平视着他道:“二皇子,以后丽阳宫就是你的家,陆公公也跟你说过了,我就是你的母亲,你要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想要的尽管跟我说知道吗?”说罢,笑着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脸蛋。
荀裕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闪过一种他怎么也叫不出名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知道她的手捏在脸上的时候好舒服,他甚至差点就开口求她再捏一下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警惕地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坐地她让他坐的位置上。
“用过晚膳了吗?”贤妃道。
荀裕点头。
“要不要再吃点?”
荀裕摇头。
“那你自己玩会,我先用膳了。”
荀裕又点头。
丽阳宫的宫女面面相觑,贤妃娘娘这是怎么了?以前即使皇上来了都没见她这么欢快过,后来更是不管皇上在与不在,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爱搭不理的样,怎么今儿个对这个谁都不想养的残疾皇子倒这般殷勤了?宫女们都懵了,最后还是年纪最长的宫女桂香上前一步道:“娘娘,二皇子今晚住哪间房呢?”
“跟本宫同住一间便好。”贤妃若无其事道。
“这……”桂香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合规矩。”
“那就把左边那间朝南的卧房给他。”贤妃利落地夹起一根蔬菜吃下,她吃得很快,却一点也没有粗鲁的感觉,反而举手投足间都是十足的潇洒。
宫女们都征征出神,谁也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把一间最好的房给这么个不受宠的小孩。
贤妃放下筷子,快速擦干净嘴和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跟二皇子说说体已。”
宫女鱼贯而出。
贤妃挨着荀裕坐下,抬起那只残脚放自己腿上,“让母亲看看你的脚。”
荀裕乖乖地任她摆弄,既不挣扎,也不言语,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
贤妃撩起那只空了小截的裤管,一只圆滚滚的断脚跃然显现。伤口出乎意料的平整,只剩下一大块颜色略深的疤痕。看得出来当初砍它的那把刀一定锋利无比。
贤妃轻轻摩挲着结疤的刀口,装作没看到小孩的躲闪与不安。就是这么一只脚,不知道毁了多少人,而受其害最深的莫过于眼前这个只有七岁的孩子。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断脚藏在身后。
当年昭华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传言都说容妃娘娘生了个没有骨头的怪物,后来到底怎么样她也略有耳闻。不得不承认,容妃确实聪明,如果不同她的那一刀,她们母子七年前便沦为刀下亡魂了,又怎么可能还有今天?她很心疼这个孩子,孩子何其无辜,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孩子的生父和生母决不会这样想。容妃到底是个可怜人,诶,这高墙大院之中,又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我可以叫你裕儿吗?”贤妃摸了摸他的头道。
荀裕抬头,清亮的眼眸露出几许迷惘,愣愣点头,随即又低头掰弄手指,须臾,语里带着恳求的意味道:“我可不可以不叫你母亲?”
“为什么呢?裕儿是不喜欢我吗?”贤妃有些吃惊。
荀裕急忙摇头,“不,我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想叫我母亲呢?”贤妃道。
荀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想了半天才道:“我不喜欢母亲,我喜欢你,我不要叫你那两个字。”他似乎很怕他的母亲,每当他口里说出母亲那两个字时,他的身子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抖,眼神也会变得躲躲闪闪。
贤妃有力地按住他的肩膀,“不喜欢叫母亲的话,那你叫我娘亲可好?”
荀治略一思索,仍苦恼地摇头,“还是有一个字相同。”
“那就去掉那个相同的字,直接叫娘好吗?”贤妃暗暗觉得好笑。
“这样可以吗?”荀裕在心里叫了叫,眨了眨眼道。
“当然,我就是这样叫我母亲的。”贤妃道。
荀裕郑重地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娘了。”
贤妃笑了笑同意,突然又正色道:“裕儿,你答应娘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荀裕歪着头道。
“以后再也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你讨厌母亲这样的话了,即使心里讨厌,嘴上也不能说出来,你答应娘吗?”
“为什么?”荀裕眼神闪了闪。
“别问为什么,你只用告诉娘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就得做到,以后就是当着娘的面也不能这么说。”
荀裕看着她严肃的脸,很想问问不答应会怎么样,可是他又私心里舍不得不听她的话,犹豫了一会道,“我答应娘!”
“好孩子,”贤妃摸了摸眼前这个小小的头。孩子还太小,他们只会去记恨凶狠的刽子手,却不会去想谁才是背后下达宰杀令的人。母亲这两个字太复杂,这个还只凭自身爱恶去感知世界的七岁小孩并不足以理解它的全部含义。更重要的是,对生身母亲的厌恶一旦被有心之人




皇子有大疾 分卷阅读9
利用,足以给他安上一条大逆不道的重罪,她必然要帮他纠正这一点。
“娘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明日起,你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了。”贤妃道。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荀裕愣愣道。
“那里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会有专门的先生在那里教你们读书写字。”
荀裕点头,“那里会有很多人吗?”在昭华宫的时候,也会有宫女每天都来教他读书识字。
“除了你和三皇子,还会有大臣的孩子陪读。”贤妃道。
荀裕默不作声了,他一点也不喜欢人多,人多他便感觉浑身难受。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去国子监。
☆、第7章庙堂之高(二)
翌日,荀裕拄着拐杖走进国子监的时候,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
荀裕呆呆地站着,狼狈地迎上他们的打量,右手不自觉捏紧了拐杖,在那些好奇而直白的目光中,又偷偷把拐杖藏到了身后,他以为只要藏起拐杖他们就不会再盯着他看了,却不知这样反而更欲盖弥彰。他听到有人偷笑,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干脆指着他的脚哄堂大笑。
荀裕差点转身逃跑,可他今早才答应娘会好好待在国子监学习,他不愿失信于她。
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朝他走来,轻轻咳了咳示意学生们安静,对着他鞠了一躬道:“参见二皇子。”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物二皇子!
荀裕有些手足无措了,拘谨地瞪着他,并不知作何反应,僵硬地立在原地。
先生弯腰等着他回礼,等了半晌,见没有丝毫动静,又尴尬地直起身子,“哦,二皇子应该还不认识微臣,微臣是这国子监的师保,鄙姓陈,二皇子请坐。”陈先生安排他坐下,眉头微蹙,二皇子今日来国子监上学之事他昨日就接到了通知,这二皇子跟块木头似的,什么礼数都不懂,比起三皇子不知逊了多少倍,况且这人还长三皇子两岁呢。
荀裕并不知道大家心里想什么,但他敏感地感觉到他们都不喜欢他。他如同一座雕塑一样地坐着,听他们念一些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东西,他并不知道他们读的是什么,因而更觉无聊,只是一会儿玩手指一会儿看窗外。后来他听到陈先生说了句休息半刻钟,人群便转为沸腾了。
荀裕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跑往庭院,然后一个个头最高的锦衣孩子最先拉开嗓门道:“来来来,今日我们来玩个好玩的,古有东施学西子捧心,今天我们就来玩瘸子学步,大家说好不好?”
人群爆发一阵欢呼,把高个子小孩团团围住,笑声、叫好声混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嘈杂而激动人心的曲子。一个胖子笑道:“怎么个玩法?”
高个子小孩亢奋道:“我们大家都来学瘸子,最后评出三个最好的为前三甲,分别是瘸子状元,瘸子榜眼,瘸子探花,怎么样?”
“哈哈哈,好玩!瘸子状元可有什么奖励没有?没奖励就不好玩了。”
高个孩子红光满面道:“当然得有,都状元了没个奖励哪能行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举在头顶来回晃动,昂首挺胸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玉?”
“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炫耀的,谁家又不是没有,大家说是不是?”另一个尖脸孩子嗤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本公子这玉啊乃西域宝玉,就凭你家里那几个臭钱可是再多也买不到的。”
“孔有德你就会吹牛,这破石头本公子看都懒得看一眼,亏你还当个宝,我看啊你们孔府就这点家当,真不嫌丢人,哈哈哈。”尖脸孩子指着高个孩子道。
“我就说你见识短吧,我告诉你啊,我这玉可不是什么浪得虚名的破石头,它可厉害得很哩,只要谁晚上睡觉把它枕到脑袋下面,临睡前想什么他就可以梦到什么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又说谎骗我们,”说着看了一眼大家伙,“你们相信?”
“不相信,”孩子七嘴八舌道。
孔有德急了,唾沫星子从嘴里喷出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昨晚睡觉前我想的是严师傅,结果你们猜我梦到了什么?你们绝对猜不到!”
“梦到什么了?”
“我说你们猜不到吧,本公子梦到自己成为了天下第一高手,然后把教咱们功夫的严师傅打那叫个落花流水,最后严师傅屁滚尿流跪在我面前来求本公子放过他,那滋味啊别说多带劲!”
“哈哈哈,真有这么神奇?”想到严师傅打滚的姿态,小孩们个个笑着前俯后仰。
“那当然!好了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玩游戏,谁学得最像,本公子就把这块玉借给他玩三天,第二名的就给他玩两天,第三名的给他玩一天,大家说好不好?”孔有德举起手上的玉佩,高声叫道。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笑声叫声此起彼伏,一个肥胖的“瘸子”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又抖擞着肥肉爬起来,引得几个公子哥儿直直笑趴在地上。
望着那一个个笑容满面故意跛足的瘸子,荀裕心里有一股火一样的东西喷发。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丑陋的蹩脚乌鸦,原来只是关在仅有几个熟人的昭华宫里,现在却要在这么多可恶的孩子和大人面前露面,那只他躲躲藏藏的伤脚成了他们眼里最大的笑料,他极为不堪地捂住耳朵,紧紧闭上了眼。
他突然很想念昭华宫了。他宁愿宫女们用棍子打他用鞭子抽他,也不愿看这些同龄公子哥儿的拙劣游戏。这种被人随意侮辱的滋味远比打在肉体上的疼痛深刻得多。
整个上午,他都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陈先生讲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一个半时辰里,他就只做了一件事----祈祷!他祈祷快点放学,祈祷马上回家,祈祷赶紧离开这些面目可憎的坏人!
陈先生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走过来道:“二皇子,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是严师傅的课,你可以不用出席。哦,严师傅是国子监的武师。”
荀裕愣了愣,不确信道:“我可以回去了?”
“是的,”陈先生点头道。
荀裕心里止不住窃喜。站起身,正准备挪开椅子,人群却都一个个从他身边别过,如同一阵海潮,往南面武馆方向涌去。
就只有我一个人放学!他突然意识到了这点。来不及高兴,心情又重新跌入谷底,眼里满是受伤和沮丧,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放学?他们都用去武馆我为什么就不用去?我也可以跟他们一样跑,我甚至还跳得比他们远,为什么我就不能听严师傅的课?
荀裕撑着拐杖咯噔咯噔往回走,后面跟着一位年轻的小太监。
“公公,你说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放学?”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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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裕闷闷道。
小太监惊讶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从头到尾就只说过一句话的奇怪皇子会主动跟他说话。小太监讪讪道:“放学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是就只有我一个人放,他们都没放,只有我不能去武馆!”荀裕皱着眉头。
“二皇子可能不适合练武,所以陈先生才让二皇子先回去吧!”小太监低着头道。他自然知道二皇子为什么可以先回去,因为皇上和三皇子现在就在武馆,而眼前这个二皇子却是当今天子一眼也不想看到的。
荀裕倏地顿住脚住,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身往武馆方向奔去。
小太监吃了一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急道:“二皇子这是要去哪?”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练武?我用拐杖也能跑得比他们快。”荀裕鼓起腮帮,双眼倔强地望着前方,脸上写满了矛盾和不解。
“这……或者是因为……因为二皇子第一天上学,所以陈先生才对二皇子特别照顾。”小太监刚开始还有些支吾,后来越说越顺。
“我不要特殊照顾!”荀裕吼道,步子迈得更用力了,最后干脆在径道上疾驰起来。
小太监吓出一身冷汗,只好跑在后面追赶他,他知道二皇子是在往武馆方向去,他已经远远望到了武馆里练武的小公子哥及高台之上威严的九五之尊了。他确实低估这个残疾孩子的速度了,那孩子拼命跑起来,他一个正常人追着都感觉力。
“二皇子快停下,可不能再跑了!”小太监刻意压低声音道,再跑前面就没有遮挡物了,皇上也就能一眼发现他们。
见二皇子置若罔闻,小太监心都要跳出来了。正打算抢先一步抱住他,却见他突然刹住了脚,自己停了下来,躲在一根三人合抱不来的挂花树下,张大嘴喘着粗气凝视着远方。
小太监跟着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三皇子荀瑾正坐在那不苟言笑的九五之尊腿上,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直逗得皇上仰头大笑。小太监回头看了看三皇子,又看回远方,嘴唇动了动,欲言却止。
荀裕僵硬地站着,搭在桂花树上的手使劲抠了抠,剥下一片残留着积雪的湿润树皮。良久,他突然指着高台之上那壮硕的明黄身影道:“坐得最高的那个就是皇上?”
小太监点头,这孩子大概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吧?
“皇上就是我的父亲?”荀裕眼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稚嫩的声音在刺骨的北风中飘远。
这回太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想了想才道:“是二皇子的父皇!”父亲跟父皇应该是有区别的吧?
荀裕默然低下了头,“皇上抱着的那个孩子就是三皇子是吗?”
小太监轻轻点头。
半晌无言,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摆,时不时甩落几点水滴,冰冷地打在太监和孩子头上,引得人心头一个激灵。
“二皇子,外面冷,该回去了!”
荀裕匆匆望了眼武馆里年龄相仿的公子哥,最后又把目光定格在开怀大笑的皇上和皇子身上,“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说罢,黯然垂下了头,拿起拐杖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泥泞之中走去,嘴里似是喃喃自语,“我知道我跟他们不同,我就是看看,看看……而已。”
看着那个低头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小太监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他知道这个孩子正在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诉说着生是帝王家的孤独。
他晃了晃脑袋回神,横扫掉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小跑跟上他的脚步。他清楚地知道,他的任务就只是送他回丽阳宫,仅此而已。
路还长着呢!
☆、第8章庙堂之高(三)
大雪又下了两场,厚厚的积雪掩盖了大地的本来颜色,天地万物披上一层银装。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下,洁白的雪化为透明的水珠融进芬芳的泥土,明年大概有个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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