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武侯

    顾无天放下杯子，整理了下衣冠，环顾比武台周围密密麻麻的江湖莽汉们，转过头对着若尘道：“还是二小子泡茶好喝，你的茶越泡越有风味，那大小子手脚莽撞，粗得很，所以才让你在我身边泡茶，让那大小子去看着门下弟子。”若尘应诺，也无他言。

    “两位门主，请到台上来罢。”参知政事喊道，会场开始沸腾了。

    顾无天再喝一杯茶，对着若尘笑了笑，道：“徒儿我去去便回，给我备好酒，回来给你说件好事。哈哈”说着对着若尘挤挤眼，然后将他那骨白色长剑往台上一抛，那骨白色长剑便如骨头一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呼吸间，台上人影一闪，顾无天早已纹丝不动闭着眼睛站在比武台上，胸前抱着剑，微风吹动那撮白色胡须，众人只道是老神仙下凡了。

    叶瑶恋恋不舍地将那鸳鸯绣丝绢抛给身后的青仁，让这小徒弟脸红耳赤了一番，随机叶瑶迈开大步，跑了一步，才踏着石板轻飘飘地落在台上。

    “云台派顾无天。”

    “崆峒派叶瑶。”

    两人又异口同声道：“点到即止，共进武道。”

    然后，擂鼓一声响，双方拔剑。

    二声响，剑碰剑，二人脚步微动，衣袖作响。

    三声响还未完，叶瑶先发难运功将其青光剑往顾无天腰间一划，划出破风的咻一声响，顾无天弯腰闪过，剑仍指着前方，脚步未退一步，叶瑶见状举剑连攻，大步流星上砍下劈，身形矫健非常，意图逼顾无天退到场边。崆峒派虽然以丹药之道为长，但剑法却有独到之处，不同于云台派以快字为诀，崆峒派以剑力刚猛霸道著称，这叶瑶看似步法朴实，剑法梳而不密，但要躲开其霸道剑气的笼罩也非常人能做到，顾无天此时后退数步，但那骨白长剑仍旧剑指前方，只凭手腕翻飞，抖着剑花化解对面叶瑶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剑气，饶是如此，顾无天也能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衣袖被对方剑气带动得咕咕作响，一会儿后终于裂开来。

    场边人暗暗屏住呼吸，顾无天虽然处于守势，但步法整齐有致，进退有法，并不慌乱，但三步以内均是叶瑶剑气所及，顾无天想轻松施展云台派独门轻功踏星追月的确是件难事，顾无天千影剑法之精髓在于七星追云之步法辅以北斗七星阴阳八卦阵法便可化出剑气万千，化身无数，而如今叶瑶以质朴乃至笨拙的崆峒派力劈华山之剑力化气，限制了顾无天施展身法的空间，倒也打成了平分秋色的局面，表面看似顾无天如闲庭信步剑法稳而不变，但其实是无奈为之，或者说，他在等叶瑶力竭之时破了这叶瑶的剑气囚笼。

    在旁人眼中，只见叶瑶拿着剑却使出了如千斤大刀般的砍劈戳挡之法，忽而间叶瑶攻势愈加凌厉，叶瑶将腰带取下，竟是一把镀金软剑，将它向顾无天攻去，一把镀金软剑在叶瑶手中如灵蛇飞舞，配合右手重剑刀法，一软一硬，这软剑带出笼罩比武台的闪闪金光，隐隐中听见龙吟凤鸣，镀金软剑越舞越快，带着尖锐剑气和地上散落的秋叶围绕着比武台竟然卷起了旋风，将瘦弱的顾无天包围进去。

    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这叶瑶武功在短短几年间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此内力和招式似乎并非出自崆峒派传统技艺，像是某种精妙高深的功法，在场众人不由得替顾无天暗自捏一把汗。

    顾无天冷哼一声，脸上并未慌乱，反倒是从容地剑划长空，脚踏七星，暗运丹田，众人只听得一声惊鸣九霄的鹤鸣之声，场上顾五天竟然以气御剑，剑气划空而剑光耀眼，叶瑶挥剑的速度顿时减慢三分，顾五天仿佛并没有看眼前的叶瑶，闭上了双眼，仅仅以几根手指比划剑招，谁能想到，仅仅在一息之前，叶瑶的剑气还将顾无天笼罩其中，而一呼一吸之间局势已经逆转！

    此时叶瑶已经转攻为守，怒气攻心，心道：“只听说当年师叔伯都对这小子称赞不已，这身功夫着实惊骇，若不是我得了如凤的清心固元丹，功力大进，不然在他手下恐怕数招以内便要落败。”

    叶瑶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弯起一抹微笑：“可惜啊，时间快到了。”

    此时顾无天使出七星追云步，按照乾坤六十四卦方位游走，每一方位又有三十二般变化，端的是变化万千，忽见得场中顾无天的身影突然消失，隐没在剑影中，众人惊呼“千影剑法！”话声未落，听得铮一声，剑影风声渐渐散去，人们看得清楚时，只见得场中——

    顾无天以剑撑地，口中吐血，显得是伤重了，那骨白修长的长剑直插地表，从那洞口顺着的是如蜘蛛网般散开的裂缝，众人惊讶于顾无天千影剑法的无上威力，却也极为震惊，看这情形明显是叶瑶破了顾无天的千影剑和追云步！

    还未等人们从震惊中回神过来，顾无天又吐出了一口鲜血，那骨白长剑染上一片鲜红，然后，长剑落地，地面一片殷红




第七章 蒙尘悬案
    一双葱白水嫩的腿在迎着朝阳，女子红袍下凹凸有致的酮体斜倚在紫檀窗台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涂着胭脂往脸上涂抹，那五官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柳眉细眼，臻首蛇腰，即便不施粉黛也不损她半分颜色，若不细看，鬓角间微微的几条细纹无人察觉。

    “不知不觉，也快三十年了呢。”女子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桃花盛放，忆起故人，深深长叹一声。

    磕磕两声敲门声，门外传来如娇莺初啭的一声少女声音：“阁主，云台派张远山张掌门到了，在迎客厅等候呢。”

    “给张掌门上最好的龙井，再送点素斋点心。我马上便来。”

    女子说罢，往铜镜前梳妆打扮，含上红粉，再细细端详一番才出门来，奔迎客厅来。

    厅里一彪形大汉静坐饮茶，美髯如旧，此人便是当年千影剑武侯顾无天首徒张远山，见门外一红袍伊人雍容雅步而来，微笑起身迎接，作揖行礼，道：“见过辛阁主。”红袍女子微微点头，示意弟子先行退下。

    张远山落客座，红袍女子在主座径直坐下，一改刚才端庄模样。

    张远山打量红袍女子片刻，道：“丹心，你瘦了。”

    原来这红袍女子便是当年若尘小道的心上人辛丹心。

    辛丹心道：“小门小派，让张掌门见笑了。”

    张远山略显尴尬，哈哈一笑道：“今日来此，我”

    张远山还未讲完，已被辛丹心打断，她道：“我知道，要我和你完婚。”

    张远山略显落寞，道：“自师父和师弟死后，你便换了个人，即便是接过了蕴香阁阁主之位满足你从小的心愿也依旧清冷面孔，不复当年活泼的少女模样，如今是我第九次向你求婚，我也知你心里藏着师弟，可他人不知生死，你又何必执着呢!”

    辛丹心默不作声。

    张远山见辛丹心仍旧与从前一般，心里早已知道结局倒也坦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当初让师父向尊师提亲，师父起初不肯，说你心有所属与师弟两情相悦，我用了一个条件，他才答应替我提亲，”听到这，辛丹心瞟向张远山，眼睛里满是怨恨和苦楚，张远山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我愿意让出继任掌门的机会和刑天卷，只想和你退隐江湖。”

    噌！张远山只听风声轻动，一把镀金铁扇已靠在自己脖颈上，迎上辛丹心泪流如雨和咬牙切齿的俏脸，辛丹心恨声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张远山闭上眼睛，说道：“我那时只知道我要得到你，没想别的，直到这近三十年来八次求婚失败，我才死的心。”

    辛丹心铁扇再近几分，问道：“那你今日来此为何”

    张远山道：“给你说两个消息。”

    辛丹心笑了一声。

    张远山道：“其一，我得到线索，姬如凤和青仁都没有死。”

    辛丹心铁扇颤抖了一下。

    张远山又道：“其二，华山翠竹峰盐卤池水底石龟下发现一具被铁链锁住的男尸，已成骨骸，从衣物佩物看，正是——”

    “师弟若尘！”

    嘭！铁扇落地！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辛丹心直愣愣看着前方，双眼无神。

    张远山用手轻轻放在辛丹心的肩膀上，柔声道：“起码说明，当年打死师父和徐搬山将军，偷走刑天卷的不是他，还他个清白。”

    辛丹心喃喃道：“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回来，清不清白很重要吗”

    张远山安慰道：“我一直相信师弟若尘不是那样的人。”

    辛丹心沉思一会，下定了决心：“张掌门，你想娶我吗”

    张远山眼睛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辛丹心深呼吸一口气，镇定地道：“我只问这一次，张掌门，你要娶我吗”

    张远山前一秒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突然晴空万里，咧嘴大笑，道：“要要要！我等你半辈子了！辛阁主，不不不，丹心，我想娶你，从一见面我就想亲近你，这些年除了你我没想过其他女子。丹心，你信我”

    辛丹心没有看他，依旧镇定地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嫁给你。”

    张远山狠狠地点头。

    辛丹心道：“帮我杀了青仁和姬如凤报仇。”

    张远山迟疑片刻，道：“你知道，当年华山论剑崆峒派叶瑶成为武侯，我派掌门重伤，后来莫名受剑伤而逝世，刑天卷不知所踪，师弟若尘也失踪了，传闻哦是谣言说是小师弟杀了师父夺走刑天卷，那叶瑶唆使江湖各派孤立云台，更捏造证据说凤舞门徐老将军匿藏若尘，挑拨江湖门派几乎灭了凤舞满门就为了所谓刑天卷，两派血仇均与崆峒有密切联系，我们也曾多次与叶瑶青仁交手，可惜那崆峒派不知为何华山论剑后实力大增，更坐实了我们之前的怀疑，他们可能得到了刑天卷并囚禁了师弟栽赃嫁祸于他，令江湖相互倾轧。”

    辛丹心道：“那时打不过，现在不一定呢，你如今剑法大成，武侯之位即将为你掌中之物，何须惧他们”

    张远山道：“还好，青仁和姬如凤已经反目成仇，我们联手各个攻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辛丹心道：“那个叶瑶算他前辈积了阴德死得早，不然我非得亲手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张远山道：“其实这近三十年来，江湖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诡异至极，死伤众多，还留着许多谜团。”

    辛丹心道：“我没那么多心思管别人。”

    张远山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师弟当年怎么死的吗与这件事牵连的还是我师父的死，那叶瑶的死也极为蹊跷，叶瑶死后姬如凤居然自立了门派还夺了武侯之位，青仁和姬如凤之间又有何纠葛这些事情应该互有关联才对，无论如何，我们需要还师弟个清白，为师弟报仇雪恨。”

    辛丹心听到张远山说到顾无天当年的死，内心揪了一下，当年顾无天因为饮下姬如凤给的天混散没想到竟使得顾无天比武台上受重伤而死，旁人也许相信了顾无天是一时疏忽失手败于叶瑶之手，但辛丹心很清楚当年是她和若尘同意姬如凤的所谓“配合”才导致顾无天的重伤，如果没有那个重伤也许后来的一切不会发生，她不敢相信如果张远山知道了当年事情的隐情会如何待她，但是当下她还考虑不了太多，她需要当今第二大派云台派的帮助查清当年若尘之死的真相，哪怕是，以婚相许作为交换。



第八章 冤仇连环
    幽暗的地牢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那股血腥味，即便长年处于地面下墙壁渗水滋养了斑斑驳驳的青苔也遮掩不住墙壁上隐约可见的暗红凝固血迹，如今都已经风化逐渐变黑，与这污水青苔混为一体，散发出青草芬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即便是已经在这地牢长年当班的衙役也得一天三班倒，否则不到半天就得被恶心晕倒，衙役们吃饭也是当班的轮流上外面有阳光的地方寻一处看不见地牢入门的地方才能下得去口吃一口饭菜，无他，只是因为那气味和陈年血迹让人提不起半点精神和食欲，衙役们也是向上司抗争了数年才争取到在地牢每五步的地方多摆一盏油灯，即便是此举让衙役们能更加清晰地看见墙上的血迹甚至器官碎屑，但起码在阴暗无关的地牢里这是唯一让人感觉到光明的地方——油灯下一块小小的光明之处，是这人间地狱唯一的寻求慰藉之处。

    可有那么一个老妪，素衣白裙，无论冬夏，始终离不开露肩露腿，然而她满身都是褶皱，如同陈皮一般，而且肤色均是斑点，因而她即便身材曼妙，腰若约素，穿着清凉，衙役们不仅没有提起半点，而且看见了还得暗中呕吐半天，运气差的，被安排跟随这老妪在地牢中“办事”，那可是得哭爹喊娘的，更惨的是，他们还不敢当面发作，因为，这老妪，是天儆的首领。

    皇位承天，威儆臣民，是以天儆。

    如今，衙役小黄被老妪指中，要他去取铁签十二钗，跟她审问一犯人。

    那旁边的衙役们暗松一口气，待他俩走后才一擦头上冷汗，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一衙役道：“这姑奶奶又来了，怕是咱们得先备好担架，老牛，你去把后院的牛车拉来吧，趁着今晚把尸体好生埋了。”

    那叫做老牛的衙役道：“哎听你说的，只要不跟着她进去就是祖上开了光保佑咱老牛。”说着转身进了后院。

    剩下两三个衙役在待命搬尸体，趁着这会里面还没动手的功夫，一年纪极轻，身板瘦弱的小衙役问旁边一络腮胡子衙役道：“师父，我看你们都怕这天儆首领，这是为何，她虽长得极丑，但说话得体温柔，是个好相处的人物。”那络腮胡衙役一把按住小衙役的嘴巴，低声道：“莫让她听你说的她丑，上次就那小刘，就说她‘老人家’，被她用钢鞭从嘴巴穿到出来，手都没亲自动，就挥了下衣袖，我还没眨眼呢，那小刘就跟血蜈蚣似的趴在地上扭扭曲曲的，那血一路一路的”这说的小衙役脸色苍白，弱弱地问道：“她杀人，不犯法吗”络腮胡子听见都气歪了，没作声。

    旁边一白净书生模样的簿记官轻轻一拍那小衙役肩膀，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在他耳边用旁边人听不见的声音道：“天儆代表的就是王法！死个小衙役算个屁。人家背后是当今皇上和陈大人。”

    那小衙役更好奇了，怯怯地问道：“这老天儆首领大人是何方人家武功如此高强，手段如此毒辣”

    络腮胡衙役摇摇头，道：“没人知道老妪是何人物，却武功极为高超，据说十六年前陈乾宰相大人向圣上推荐了一名沉鱼落雁的女子作为朝廷监察百官的天儆组织的统领，先帝曾想暗中窃玉偷香，没曾想就在一夜过后，那闭月羞花的女子便变得皮皱肤黄，令人作呕，但武功却极大长进，也是那一夜，妲跶埋伏在京城的杀手组织被那女子一把铁鞭杀得一个不剩，死状极为惨烈，血被抽干，面部惊恐，断肢器官满地皆是。大家都传，她吸血练功，可修的是魔功，所以功力大进的同时外貌巨变，变得丑陋不堪，这才躲过皇上临幸。“说完，络腮胡嘴咧开猥琐的弧度，继续道：”先帝活着时候没尝到这人间绝色也是遗憾啊“

    小衙役还未经人事，不懂他师父这笑容的意味，想着先帝怎么尝美貌女子，是用筷子还是直接上手呢

    说话间，听见背后一声咳，三名衙役回头，看见小黄和老妪，对着老妪行礼。

    老妪看了看小黄手中浸染血迹的十二钗铁签和他那被不明液体湿透的衣襟，闻到些许尿骚味，露出慈祥的姨母笑，语气温柔地对小黄讲：”让你捧这铁签辛苦了，现在给你吩咐两件事吧，一是回去洗你的裤子，除了尿还有屎，二是现在闭上你的眼睛。“小黄纳闷我只是尿了裤子哪来的屎啊，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听见老妪声音道：”睁开眼睛吧。“

    睁眼，老妪不在，地上，络腮胡、小衙役、簿记官死状极为惨烈，血被抽干，面部惊恐，断肢器官满地皆是，小黄感到自己裤裆一股滚烫的充实感喷涌而来，一屁股坐到络腮胡的断手上。

    正巧，刚拉完牛车的老牛进门，一看地上，惊恐大叫

    出了地牢，老妪迎来了今夜第一束月光，皎洁明亮的月光，一如当年华山瀑布旁的迷人月色，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当面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时候的风光，成为武侯夫人的光荣，后来她得到了魔宫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秘籍，后来的后来，成为她一生的最痛与最爱的交错点。她流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