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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儿都准备活到老(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夜里,霍·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
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他打听
这是什么城市,听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
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翌r,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了。他叫
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后来,
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个梦境的深刻意义。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用水这样
的普通材料大规模地制作冰砖,来给全村建筑新的房子。当时,马孔多好象一个赤
热的火炉,门闩和窗子的铰链都热得变了形;用冰砖修盖房子,马孔多就会变成一
座永远凉爽的市镇了。如果霍·阿·布恩蒂亚没有坚持建立冰厂的打算,只是因为
他当时全神贯注地教育两个儿子,特别是奥雷连诺,这孩子一开始就对炼金术表现
了罕见的才能。试验室里的工作又紧张起来。现在,父子俩已经没有被新奇事物引
起的那种激动心情,只是平平静静地反复阅读梅尔加德斯的笔记,持久而耐心地努
力,试图从粘在锅底的一大块东西里面把乌苏娜的金子分离出来。大儿子霍·阿卡
蒂奥几乎不参加这个工作。当父亲身心都沉湎于熔铁炉旁的工作时,这个身材过早
超过年岁的任x的头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他的嗓音变粗了·脸颊和下
巴都长出了茸毛。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里脱衣睡觉,乌苏娜走了进来,竟然产
生了羞涩和怜恤的混合感觉,因为除了丈夫,她看见赤身露体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儿
子,而且儿子生理上显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已经怀着第三个孩子的乌苏娜
,重新感到了以前作新娘时的那种恐惧。
那时,有个女人常来布恩蒂亚家里,帮助乌苏娜做些家务。这个女人愉快、热
情、嘴尖,会用纸牌占卜。乌苏娜跟这女人谈了谈自己的忧虑。她觉得孩子的发育
是不匀称的,就象她的亲戚长了条猪尾巴。女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响彻了整
座屋子,仿佛水晶玻璃铃铛。“恰恰相反,”她说。“他会有福气的。”
“过了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准确,她带来一副纸牌,把自己和霍·阿卡
蒂奥锁在厨房旁边的库房里。她不慌不忙地在一张旧的木工台上摆开纸牌,口中念
念有词;这时,年轻人伫立一旁,与其说对这套把戏感到兴趣,不如说觉得厌倦。
忽然,占卜的女人伸手摸了他一下。“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
说不出什么话了。
霍·阿卡蒂奥感到,他的骨头变得象海绵一样酥软,感到困乏和恐惧,好不容
易才忍住泪水。女人一点也没有激励他。可他整夜都在找她,整夜都觉到她腋下发
出的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他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希望她成
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和她永远也不走出库房,希望她向他说:“我的天!”重新摸
他,重新说:“我的天!”有一r,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烦恼了,就到她的家里去
。这次访问是礼节x的,也是莫名其妙的……在整个访问中,霍·阿卡蒂奥一次也
没开口。此刻他不需要她了。他觉得,她完全不象她的气味在他心中幻化的形象,
仿佛这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他喝完咖啡,就十分沮丧地回家。夜里,他翻
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感到极度的难受,可他此刻渴望的不是跟他一起在库房里的那
个女人,而是下午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了。
过了几天,女人忽然把霍·阿卡蒂奥带到了她的家中,并且借口教他一种纸牌
戏法,从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房间里,把他领进一间卧窄。在这儿,她那么放肆地
摸他,使得他浑身不住地战栗,但他感到的是恐惧,而不是快乐。随后,她叫他夜
间再未。霍·阿卡蒂奥口头答应,心里却希望尽快摆脱她,……他知道自己天不能
来的。然而夜间,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她那儿,即使自己不能
这么g。他在黑暗中摸着穿上衣服,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产
咳声、院子里母j的咯咯声、蚊子的嗡嗡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世界上这些乱
七八糟的声音以前是不曾引起他的注意的,然后,他走到沉入梦乡的街上。他满心
希望房门是门上的,而下只是掩上的(她曾这样告诉过他)。担它井没有闩上。他
用指尖一推房门,铰链就清晰地发出悲鸣,这种悲鸣在他心中引起的是冰凉的回响
。他尽量不弄出响声,侧着身子走进房里,马上感觉到了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
还在第一个房间里,女人的三个弟弟通常是悬起吊床过夜的;这些吊床在什么地方
,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中也辨别不清,因此,他只得摸索着走到卧室门前,把门推
开,找准方向,免得弄错床铺。他往前摸过去,立即撞上了一张吊床的床头,这个
吊床低得出乎他的预料。一个正在乎静地打鼾的人,梦中翻了个身,声音有点悲观
他说了句梦话:“那是星期三。”当霍·阿卡蒂奥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无法制止
房门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他处在一团漆黑中,既苦恼又慌乱,明白自己终于迷失
了方向。睡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是母亲、她的第二个女儿和丈夫、两个孩子和另
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等他的。他可以凭气味找到,然而到处都是气味,那
么细微又那么明显的气味,就象现在经常留在他身上的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呆
然不动地站了好久,惊骇地问了问自己,怎会陷入这个束手无策的境地,忽然有一
只伸开指头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碰到了他的面孔,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下意识
地正在等着别人摸他。他把自己j给了这只手,他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中让它把他拉
到看不见的床铺跟前;在这儿,有人脱掉了他的衣服,把他象一袋土豆似的举了起
来,在一片漆黑里把他翻来覆去;在黑暗中,他的双手无用了,这儿不再闻女人的
气味,只有阿莫尼亚的气味,他力图回忆她的面孔,他的眼前却恍惚浮现出乌苏娜
的而孔;他模糊地觉得,他正在做他早就想做的事儿,尽倚他决不认为他能做这种
事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并不知道双手放在哪儿,双脚放在哪儿,并不
知道这是谁的脑袋、谁的腿;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渴望逃走,又渴
望永远留在这种极度的寂静中,留在这种可怕的孤独中。
这个女人叫做皮拉·苔列娜。按照父母的意愿,她参加过最终建立马孔多村的
长征。父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人分开,她十四岁时,那人就使她失去了贞c
,她满二十二岁时,他还继续跟她生在一起,可是怎么也拿不定使婚姻合法化的主
意,因为他不是她本村的人。他发誓说,他要跟随她到夭涯海角,但要等他把自己
的事情搞好以后;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等着他,已经失去了相见的希望,尽管纸牌
经常向她预示,将有各式各样的男人来找她,高的和矮的、金发和黑发的;有的从
陆上来,有的从海上来,有的过三天来,有的过三月来,有的过三年来。等呀盼呀
,她的大腿已经失去了劲头,胸脯已经失去了弹x,她已疏远了男人的爱抚,可是
心里还很狂热。现在,霍·阿卡蒂奥对新颖而奇异的玩耍入了迷,每天夜里都到迷
宫式的房间里来找她。有一回,他发现房门是闩上的,就笃笃地敲门;他以为,他
既有勇气敲第一次,那就应当敲到底……等了许久,她才把门打开。白天,他因睡
眠不足躺下了,还在暗暗回味昨夜的事。可是,皮拉·苔列娜来到布恩蒂亚家里的
时候,显得高高兴兴、满不在乎、笑语联珠,霍·阿卡蒂奥不必费劲地掩饰自己的
紧张,因为这个女人响亮的笑声能够吓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鸽子,她跟那个具有
无形力量的女人毫无共同之处,那个女人曾经教他如何屏住呼吸和控制心跳,帮助
他了解男人为什么怕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体会,甚至不了解周围的人在高兴什
么,这时,他的父亲和弟弟说,他们终于透过金属渣滓取出了乌苏娜的金子,这个
消息简直震动了整座房子。
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多r坚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乌苏娜挺高兴,甚至感
谢上帝发明了炼金术,村里的居民挤进试验室,主人就拿抹上番石榴酱的烤饼招待
他们,庆祝这个奇迹的出现,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让他们参观一个坩埚,里面放
着复原的金子,他的神情仿佛表示这金子是他刚刚发明的,他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
人跟前,最后来到大儿子身边。大儿子最近几乎不来试验室了。布恩蒂亚把一块微
黄的g硬东西拿到他的眼前,问道,“你看这象什么?”
霍·阿卡蒂奥直耿耿地回答:
“象狗屎。”
父亲用手背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得很重,霍·阿卡蒂奥嘴里竟然流出血来
,眼里流出泪来。夜里,皮拉·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一小瓶药和棉花,拿浸了亚尔
尼加碘酒的压布贴在肿处,为霍·阿卡蒂奥尽心地做了一切,而没有使他产生仟何
不舒服之感,竭力爱护他,而不碰痛他。他俩达到了那样亲密的程度,过了一会儿
,他俩就不知不觉地在夜间幽会中第一次低声j谈起来: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说。“最近几天内,我就要把一切告诉人家,别再
这么捉迷藏了。”
皮拉·苔列娜不想劝阻他。
“那很好嘛,”她说。“如果咱俩单独在一块儿,咱们就把灯点上,彼此都能
看见,我想叫喊就能叫喊,跟别人不相g;而你想说什么蠢话,就可在我耳边说什
么蠢话。”
霍·阿卡蒂奥经过这场谈话,加上他对父亲的怨气,而且他认为作法的爱情在
一切情况下都是可以的,他就心安理得、勇气倍增了。没有任何准备,他自动把一
闭告诉了弟弟。
起初,年幼的奥雷连诺只把霍·阿卡蒂奥的艳遇看做是哥哥面临的可怕危险,
不明白什么力量吸引了哥哥。可是,霍·阿卡蒂奥的烦躁不安逐渐传染了他。他要
哥哥谈谈那些细微情节,跟哥哥共苦同乐,他感到自己既害怕又快活,现在,他却
等首霍·阿卡蒂奥回来,直到天亮都没合眼,在孤单的床上辗转反侧,仿佛躺在一
堆烧红的炭上;随后,兄弟俩一直谈到早该起床的时候,很快陷入半昏迷状态;两
人都同样厌恶炼金术和父亲的聪明才智,变得孤僻了。“孩子们的样儿没有一点精
神,”乌苏娜说。“也许肠里有虫子。”她用捣碎的美洲土荆芥知心话来。哥哥不
象以前那么诚恳了。他从态度和蔼的、容易接近的人变成了怀着戒心的、孤僻的人
。他痛恨整个世界,渴望孤身独处。有一天夜里,他又离开了,但是没有去皮拉·
苔列娜那儿,而跟拥在吉卜赛帐篷周围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他踱来踱去地看了看
各种精彩节目,对任何一个节目都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一个非展览品个年轻
的吉卜赛女人;这女人几乎是个小姑娘,脖子上戴着一串挺重的玻璃珠子,因此弯
着身子。霍·阿卡蒂奥有生以来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姑娘站在人群当中看一幕
惨剧:一个人由于不听父母的话,变成了一条蛇。
霍·阿卡蒂奥根本没看这个不幸的人。当观众向“蛇人”询问他那悲惨的故事
细节时,年轻的霍·阿卡蒂奥就挤到第一排吉卜赛姑娘那儿去,站在她的背后,然
后紧贴着她。她想挪开一些,可他把她贴得更紧。于是,她感觉到了他。她愣着没
动,惊恐得发颤,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终于回头胆怯地一笑,瞄了霍·阿卡蒂奥一
眼,这时,两个吉卜赛人把“蛇人”装进了笼子,搬进帐篷。指挥表演的吉卜赛人
宣布:
“现在,女士们和先生们,我们将给你们表演一个可怕的节目……每夜这个时
候都要砍掉一个女人的脑袋,连砍一百五十年,以示惩罚,因为她看了她不该看的
东西。”
霍·阿卡蒂奥和吉卜赛姑娘没有参观砍头。他俩走进了她的帐篷,由于冲动就
接起吻来,并且脱掉了衣服;吉卜赛姑娘从身上脱掉了浆过的花边紧身兜,就变得
一丝不挂了。这是一只千瘪的小青蛙,胸部还没发育,两腿挺瘦,比霍·阿卡蒂奥
的胳膊还细;可是她的果断和热情却弥补了她的赢弱。然而,霍·阿卡蒂奥不能以
同样的热劲儿回答她,因为他们是在一个公用帐篷里,吉卜赛人不时拿着各种杂耍
器具进来,在这儿g事,甚至就在床铺旁边的地上掷骰子·帐篷中间的木竿上挂着
一盏灯,照亮了每个角落。在爱抚之间的短暂停歇中,霍·阿卡蒂奥赤ll地躺在
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姑娘却一再想刺激他。过了一会,一个身姿优美的吉卜
赛女人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帐篷,这个男人不属于杂技团,也不是本村的人。两人
就在床边脱衣解带。女人偶然看了霍·阿卡蒂奥一眼。
“孩子,”她叫道,“上帝保佑你,走开吧!”
霍·阿卡蒂奥的女伴要求对方不要打扰他俩,于是新来的一对只好躺在紧靠床
铺的地上。
这是星期四。星期六晚上,霍·阿卡蒂奥在头上扎了块红布,就跟吉卜赛人一
起离开了马孔多。
发现儿子失踪之后,乌苏娜就在整个村子里到处找他,在吉卜赛人先前搭篷的
地方,她只看见一堆堆垃圾和还在冒烟的篝火灰烬。有些村民在刨垃圾堆,希望找
到玻璃串珠,其中一个村民向乌苏娜说,昨夜他曾看见她的儿子跟杂技演员们在一
起……霍·阿卡蒂奥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有一只装着“蛇人”的笼子。“他变成吉
卜赛人啦!”她向丈夫吵嚷,可是丈夫对于儿子的失踪丝毫没有表示惊慌。
“这倒不坏,”霍·阿·布恩蒂亚一面说,一面在研钵里捣什么东西;这东西
已经反复捣过多次,加热多次,现在还在研钵里。“他可以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乌苏娜打听了吉卜赛人所去的方向,就沿着那条路走去,碰见每一个人都要问
一问,希望追上大群吉卜赛人,因此离开村子越来越远;终于看出自己走得过远,
她就认为用不着回头了,到了晚上八点,霍·阿·布恩蒂亚才发现妻子失踪,当时
他把东西放在一堆肥料上,决定去看看小女儿阿玛兰塔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到这时
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几小时内,他毫不犹豫地集合了一队装备很好的村民,把阿玛
兰塔j给一个自愿充当n妈的女人,就踏上荒无人迹的小道,去寻找乌苏娜了。他
是把奥雷连诺带在身边的。拂晓时分,几个印第安渔人用手势向他们表明:谁也不
曾走过这儿。经过三天毫无效果的寻找,他们回到了村里。
霍·阿·布恩蒂亚苦恼了好久。他象母亲一样照拂小女儿阿玛兰塔。他给她洗
澡、换襁褓,一天四次抱她去n妈那儿,晚上甚至给她唱歌(乌苏娜是从来不会唱
歌的)。有一次,皮拉·苔列娜自愿来这儿照料家务,直到乌苏娜回来。在不幸之
中,奥雷连诺神秘的d察力更加敏锐了,他一见皮拉·苔列娜走进屋来,就好象恍
然大悟。他明白:根据某种无法说明的原因,他哥哥的逃亡和母亲的失踪都是这个
女人的过错,所以他用那么一声不吭和嫉恶如仇的态度对待她,她就再也不来了。
时间一过,一切照旧。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
是什么时候回到试验室里的,他们打扫了尘上,点燃了炉火,又专心地忙于摆弄那
在一堆肥料上放了几个月的东西了。阿玛兰塔躺在一只柳条篮子里,房间中的空气
充满了汞气;她好奇地望着爸爸和哥哥聚精会神地工作。乌苏娜失踪之后过了几个
月,试验室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早就扔在厨房里的空瓶子忽然重得无法挪动。工
作台上锅里的水无火自沸起来,咕嘟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完全蒸发。霍·阿·布
恩蒂亚和他的儿子对这些怪事都很惊讶、激动,不知如何解释,但把它们看成是新
事物的预兆。有一天,阿玛兰塔的篮子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房间里绕圈子,奥雷
连诺看了非常吃惊,赶忙去把它拦住。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一点也不惊异。他把
篮子放在原处,拴在桌腿上面。篮子的移动终于使他相信,他们的希望快要实现了
。就在这时,奥雷连诺听见他说:
“即使你不害怕上帝,你也会害怕金属。”
失踪之后几乎过了五个月,乌苏娜回来了。她显得异常兴奋;有点返老还童,
穿着村里人谁也没有穿过的新式衣服。霍·阿·布恩蒂亚高兴得差点儿发了疯,“
原来如此!正象我预料的!”他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因为待在试验室里进行物质
试验的长时间中,他曾在内心深处祈求上帝,他所期待的奇迹不是发现点金石,也
不是哈口气让金属具有生命,更不是发明一种办法,以便把金子变成房锁和窗子的
铰链,而是刚刚发生的事……乌苏娜的归来。但她并没有跟他一起发狂地高兴。她
照旧给了丈夫一个乐吻,仿佛他俩不过一小时以前才见过面似的。说道:
“到门外去看看吧!”
霍·阿·布恩蒂亚走到街上,看见自己房子前面的一群人,他好半天才从混乱
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不是吉卜赛人,而是跟马孔多村民一样的男人和女人,平直的
头发,黝黑的皮肤,说的是同样的语言,抱怨的是相同的痛苦。站在他们旁边的是
驮着各种食物的骡子,套上阉牛的大车,车上载着家具和家庭用具--一尘世生活
中必不可缺的简单用具,这些用具是商人每天都在出售的。
这些人是从沼泽地另一边来的,总共两天就能到达那儿,可是那儿建立了城镇
,那里的人一年当中每个月都能收到邮件,而且使用能够改善生活的机器。乌苏娜
没有追上吉卜赛人,但却发现了她丈夫枉然寻找伟大发明时未能发现的那条道路。
第三章
皮拉·苔列娜的儿子出世以后两个星期,祖父和祖母把他接到了家里。乌苏娜
是勉强收留这小孩儿的,因为她又没拗过丈大的固执脾气;想让布恩蒂亚家的后代
听天由命,是他不能容忍的。但她提出了个条件:决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出身
。孩子也取名霍·阿卡蒂奥,可是为了避免混淆不清,大家渐渐地只管他叫阿卡蒂
奥了。这时,马孔多事业兴旺,布恩蒂亚家中一片忙碌,孩子们的照顾就降到了次
要地位,负责照拂他们的是古阿吉洛部族的一个印第安女人,她是和弟弟一块儿来
到马孔多的,借以逃避他们家乡已经猖獗几年的致命传染病——失眠症。姐弟俩都
是驯良、勤劳的人,乌苏娜雇用他们帮她做些家务。所以,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首
先说的是古阿吉洛语,然后才说西班牙语,而且学会喝晰蜴汤、吃蜘蛛蛋,可是乌
苏娜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因她制作获利不小的糖鸟糖兽太忙了。马孔多完全改变
了面貌。乌苏娜带到这儿来的那些人,到处宣扬马孔多地理位置很好、周围土地肥
沃,以致这个小小的村庄很快变戍了一个热闹的市镇,开设了商店和手工业作坊,
修筑了永久的商道,第一批阿拉伯人沿着这条道路来到了这儿,他们穿着宽大的裤
子,戴着耳环,用玻璃珠项链j换鹦鹉。霍·阿·布恩蒂亚没有一分钟的休息。他
对周围的现实生活入了迷,觉得这种生活比他想象的大于世界奇妙得多,于是失去
了对炼金试验的任何兴趣,把月复一月变来变去的东西搁在一边,重新成了一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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