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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桥:二战中日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南北至唐
常安知道是他后,拿过护士的工具盘,“这里我来吧。”她有条不紊地带上手套,藤原桥很满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嘴角带笑,常安看见了。
“你是小孩子?”她拿起剪刀来到他身边,观察一下缝合的线路,“怎么受的伤?”
“碎片刮到的,没事。”
“别动了。”她每每拿起器材,洋瓷盘有摩擦出的金属声响,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坚硬感。
“心情不好?”
他看出她的心情低落。常安给他细心地拆着线,从口罩里传出的声线稍弱:“没有。”说完眼神里的亮光又灭了点。
他确定她有心事。
“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听说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的手指隔着橡胶手套触摸伤口周边,确保没有线头的残余,一共缝了六针,拆起来动作也很快,她收了手,抬眼:“好了。”藤原很喜欢她这个角度看自己,睫毛很长,卷翘,黑黝黝的埋在下面,似琉璃,眼尾那一点翘起,还有带着生动的弧度的鼻尖。
常安收拾好器材,摘下口罩和手套,“比起我,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因着昨日天黑没发现,现在在室内,藤原桥的嘴唇早已因为干燥和炎热而起皮,唇纹很深。
“多喝水有利于伤口恢复。”她补充,一边在纸上写下他需要领取的药品,一些消毒水和消炎药。
小房间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大门敞开,对面是一整排的伤员,藤原桥看着那些伤员:“常安,离开这里你要去哪里?”
“后方。”她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药方递给他,“去领药。”而藤原桥把洁白的纸张收好,慢吞吞穿着衣服,衬衫穿好就是不套外套,椅子上搭着他的腰带和棕色皮革枪套,黄棕色的参谋饰穗流泻下来:“后方是哪里?”
常安抿着唇,抱臂靠在手术床边,好整以暇地摇摇头,“我就是不告诉你。”她心情不好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也是真的,赌气也是真的,她就是在赌气,拿藤原桥泻火。
藤原桥不高兴了,“你——”
常安接着说:“加濑医生觉得逃兵可以惩罚他们再次上战场,延长服役期,而不应该直接枪毙。”那些抢救,精心的治疗和护士的照顾,都是为了帮助他们康复,最后换来他们被动卑贱的死去,任哪一个经手过的医生,都不能无动于衷,常安放纵地追问他,“你觉得呢?”
藤原桥皱了下眉,“枪毙是军法处置。”他拿起自己的软帽在身边的椅子上磕着,一下一下,白衬衫的立扣松着:“你想想,战争是从细节开始,如果从士兵这一层就有懈怠,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他不喜欢也不想和她提起这些,只得默默观察她的反应,“按章办事没有错。他们逃了,就要付出代价。妇人之仁在军队里是行不通的。”
常安视线一直落在别处,给他一个四分之叁的侧脸,她依旧抱着臂,低头看眼脚尖,往外走去,“也是,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藤原桥捏捏眉心, “你别——”
顷刻之间。藤原桥两手扶住重心不稳的常安。黑夜被火光点亮燃烧,一枚炮火落在不远处,整个医疗所的地面震动,房顶摇摇欲坠,头顶上有尘土不断震落,散沙般劈头盖脸而来,藤原桥快速穿衣服,“是夜袭!”
常安走了几步,还是转身留在门框处。他已经拿起手套和佩刀,大步朝外走去。掠过门槛的时候,虚拢了下她的腰,常安把手覆在上面,低声嘱咐:“注意安全。”
军帽擦过常安的头发,他看了她一眼,极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擦肩而过,不过是几秒时间人已经消失了。手还贴在自己腹部,那里残留着他袖口的余温。她走到门外,在无边际的火光和狂舞的夜风绞卷中,看见那只身远离的渺小背影。
伤员开始被陆续送往医疗所,又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忙碌。
第一个士兵送进来的时候正是藤原桥走后的七分钟,威廉戴着口罩从常安等人身边经过,对她耸肩摊手:“看来今晚是别指望睡觉了。”
“我的天,我们就准备好通宵吧!”“睡觉是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一件事!”艾米和梅林跟在他屁股后面附和。
轻伤员都转移到地下,病床上躺满了因为疼痛而蜷缩呻吟和暴动的士兵。整个白色通明的帐篷下,有如人间炼狱。手术室里,一个护士闭起了眼睛,顺子摇开她,“不能睡!”
常安撑着眼皮,十分疲倦地说:“下一个。”她的喉咙发干发痒,声音虚弱,病人被抬上来,常安机械重复着:“打麻醉。”
护士怯懦着:“医生,没有麻醉药了。刚刚是最后一只。”
“最近的一批还要天亮才能到。”
“去外面找加濑,跟他说我需要麻醉剂。”
护士匆匆跑出去,片刻后,是加濑掀开帘子,拧着眉:“什么情况?”
常安还没开口,他雷厉风行般看了眼病床,淡淡道:“没有麻醉药了,直接动手术吧。”
常安露在外面的眼睛不得不瞪大了:“医生!我是在给他截肢!”
加濑眼眶深陷,“我知道,直接锯掉。”
床上的男人弹了起来,紫色面容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瞬间扭曲:“你还是人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啊——” 他捧着自己的腿,已然不人不鬼的模样。
常安退后一步,无比僵硬道:“我做不到,他会因为疼痛休克。”
加濑夺过锯子,“按住他。”又对常安说。“我告诉你,哪里都没有麻醉药了!只能这么做!”对顺子喊:“给他塞毛巾!”
顺子有经验地照做了,只留常安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无法想象自己会在病人意识清醒时用锯子一点一点锯断他的腿。
“过来摁住他!我那边还有手术呢!”加濑朝她喊。
常安却还是愣愣的。
“我先锯,你再来接我。快点!你是怎么当医生的?啊?这就受不了?”
......
常安出去的时候看见了往常的那只缸,深棕色的釉面。有一米多高一米多宽。而此刻那里清清楚楚塞满了人的肢体,手、脚,密密麻麻……护士使劲盖上盖子,可是盖不上,她急的满头大汗,护士袍全是血迹。
一瞬间腹中的东西急速往上奔涌,喉腔猩热,她冲出去倚在角落呕吐,直到胃里吐了个干净,这是她这一个月来的首次呕吐,也是成为医生后的首次呕吐。
肠胃几乎被掏空后,异味的食物在她面前残渣洒了一地。常安瞬间难过的想哭,但她没有哭出来,只是苦着脸,深感无力地摊在墙壁上。她忍受着头痛和眩晕,浅浅的难受的小口呼吸。凉风吹过来,带来硝烟的腥甜味儿。
对面山的远处,黎明的晨光,正在山头酝酿着,茜色的赤光的日出在层迭着的细碎的云彩颗粒中,破土而出。
手术室不够用了。
护士们和轻伤员把病床搬到帐篷底下,做了区域消毒后,医生直接在这里给病人开膛破肚。最先发现常安手抖的是恭子,她为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医生,您还好吗?”帐篷的温度和室外没有任何差异,人站在这里就像蒸笼里的包子,下面是火,上边是滚烫的水蒸气,逃不掉跑不走,直到被蒸熟被蒸透。
常安勉强完成了最后的缝合,而后她拉下了口罩想要呼吸,护士们善后。她晕晕乎乎走了几步,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水杯,就栽倒下去。
“哎呀——医生?!”
他们摇了摇常安,她已经昏迷没有反应:“这是怎么了?!”
“快去叫加濑啊!”焦急的顺子催促着推他们。
但赶来的人是马克,他检查了常安的体征后,松了口气:“低血糖,外加有点中暑,还有过度劳累。”
马克很惭愧。自己忽略了她原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子,从早到晚的工作让她的体能消耗殆尽。想到自己远在国外的女儿,有点心疼,转手吩咐人抬她到寝室,“给她吊瓶葡萄糖,让她好好睡一觉,谁也不要吵她。”
......
藤原桥的眼里布满彻夜不睡后生出的血丝,“情况怎么样?”
“击退了第叁批,”田中叹道。
这个据点就像跷跷板,你升我降,你进我退。一会是他的,一会又是我的。 来回争夺了七八次,只有血染的尸体越堆越高。
藤原拿望远镜的手捏紧了,“还有是吗?不能再拉锯战,必须尽快结束!”他们的士兵经不起再伤亡,每一个都很珍贵。
“已经提前组成了一个大队,外加增援,快了。飞机和其他东西都不是现在用的。”
“我知道,另外想办法。别被他们拖住——”藤原背手看向地图,他擅长在地图上下功夫,寻找突破点。
大脑快速的运转中,他不允许自己疲倦,通讯兵进来:“报告!有电报——”
“念!”
常安醒来的时候,艾米惊喜道:“啊,你终于醒了。”
艾米越过那盆凉水,每隔一小时她就会给常安重新拧一把毛巾盖在头上降温。室内点着灯,还是拥挤简陋的房间,常安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境很逼真,但一睁眼就记不清了,回想也回想不起来。
她嘶哑着嗓音:“现在什么时候了?”
艾米给她拿了杯水,看着她全喝光了,才回:“九点四十五分,你整整睡了一天,马克说你太累了,不许叫醒你。”她又拿起几粒药丸让她服下,“你中暑了,自己不知道啊?”
“要不要吃饭?”
常安下了地穿上拖鞋,“你不用照顾我了,我感觉好很多。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艾米摇摇头可劲儿拍拍胸脯:“这不算什么,你还借我裤子呢。”这个动作她是在中国学来的,做的不像。
常安见状弯了弯唇,“外面怎么样了?”
“别担心,有他们忙活呢。下午战火就结束了,还应付得来。”
说到这个,艾米想起一件事:“哦,下午的时候有个军官找你,我跟他说你生病了休息呢,他竟然还要闯进来看你,被我们拦下了。”
常安顿住去洗浴间的脚步,“是吗?”
艾米点点头,无不好奇地说:“他怎么那么关心你,你们认识吗?”
“认识。”
二字之后,常安拿起衣服毛巾准备打水洗澡。
“他好像有话和你说。”
艾米觉得他俩之间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过常安都一带而过了,她也不敢多问,亚洲人可是很内向保守而敏感的,自己要礼貌,不能吓到对方了,艾米思及此瘪瘪嘴,耸耸肩:“他好像还受伤了。”
忙碌的常安登时回过头来,有点紧张,艾米看见她皱起了眉。
“哪里受伤了?”
“手吧,他的手掌缠着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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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主一直都很孤独呀。这章漏了一部分,我刚就给补上了,比较长哈。





常安桥:二战中日恋 四十七章安好
医疗所内。
炮火的气味还没有消散,萦绕鼻尖,还夹杂着一种类似金属的陌生的味道,像是化学药物,让人感到震颤。门外高处加设了一处侦查点,两个探照灯轮番巡视,刺眼的光线泛着不健康的淡的青色。云朵是碎的,像撕碎的纸片垫在周围,压着淡粉色的圆月,粉色渐渐地沉淀。地面上的大医疗袋被烧焦,冒着惨淡的白烟摇摇晃晃地随风飘动。
常安这场小病初愈后,帮助护士拿了两大袋药物穿梭在泥沙铺就的狭窄小路。不知是不是因为突袭的发生,四周照明度比之前弱了很多,更显昏暗朦胧,她需要仔细辨认地上的路。
接近门口的时候,有人等在哨兵门口。
是藤原桥。
常安第一反应是看向他的手部,那里果然卷着白纱布。
他大步走来越过护士,常安不知他要做什么,手上一轻,他拿过袋子,堆放进门内的地板,转手拉住她就走,留下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们,张开嘴巴的小护士。
她没挣脱,只是让他松手。“别拉着,被人看见了不好。”
藤原桥清脆笑了一声,无所谓:“看见了又能怎样,还没人会拦我。”
他这不多不少的狂妄倒是堵住了常安的嘴。两人脚步不停,不久他带她来到停着的一辆吉普军车边。
他打开车门示意她坐。常安对着空气摇了摇头,“道别吗?站着就行。”藤原桥脸色不耐,“不止,还有些话要说,你进去吧。”见她还是杵着不动,干脆拉过她的手推她进去,常安瞪他,藤原桥看见缓了口气:“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里并不自由,或者说哪里都有眼睛。常安不知道他能把车开到哪里去。
停下的时候,四周真是静悄悄的,除了夜空遍布的星辰,和不透明的山丘重迭阻碍,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什么人。
“这是哪里?”
“我研究地图的地方。”他指了指靠在不远处的山头,“爬上去可以看见……对方的据点。”藤原桥本来想说“敌方”,喉结滚动改了措辞。
常安手放在膝盖,极淡地应了声:“嗯。你肩膀上的伤是在这里弄得?”
藤原桥点了点头,“聪明。”
他从昨天离开常安后就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已经工作了很久,停战之后也没休息。在医疗所包扎好伤口就找不到她,听见她病了又不能见,心中空落,天色暗下来之后就开了辆车,静悄悄等在那里。此时身边只有她,人也很倦了,索性松了脊背靠在车背上想去拉她的手: “身体好了?他们说你病了,是怎么回事?”
常安膝盖上的手被他覆盖住,她没有推开也没有握住:“中了暑。现在好了。”
她没告诉他自己吐了,梦里做护士,去盖那满手满脚的血缸,想到这一层,又看见他左手上的纱布,闭了闭眼也靠在了椅背上:“要说的话呢?说吧。”
“你去哪里?”
常安笑了笑,这人还真是固执,就像是一盘没下完的棋中途断离,现在被他再度接起。
“这很重要?”
“很重要。”
藤原桥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常安迎上他的目光,“可我说过我不想告诉你。”
她又跟他怄气,她这样子是非走不可!他简直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你到底去哪里呢?不肯呆在我身边,那会是哪里呢?”抓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裹了纱布的手掌心捂着,“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在藤原桥的眼神里找到了无奈。他压低了声线,在寂静的夜晚如林中鸟的一声蹄鸣,清冽异常。 “我们的士兵会射击医护人员。你真要走,也不要去中国军队做事。”他不能告诉她,除此之外,国际所禁止的化学毒气今天也被使用,就用在那些节节败退的守军身上。
他垂下了眼皮,洒下半边脸的阴影。
常安被他握着的手挣脱不开,她有些失望,说不上来失望的是哪些东西,总之令她焦躁而不快。想不通想不具体的东西接踵而至,那就不想,刨根问底也不是最有意义的办法。看向窗外眨了眨眼忽然说:“要是我去上海,你会不会再拦我?”
藤原桥顿时抬起头,还没开口就被她打住。
她趁机把手从他掌心抽出,中指抵在他唇上,“藤原桥你不能对我撒谎,我要听实话。你要想清楚了再说。”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扭转身体在车里对坐相视。那一刻很安静,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
“我会,一定会。”
常安顿了秒。
“好,那给我一个理由,非等你不可的理由。”
“世上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你。你走了,我就是一个人。”他说的坦然赤诚,常安想到她在他家中听他说我们在一起时的模样,就是这种神情,一种很看重她,很祈求的期盼,这让她无从拒绝。她从来都拒绝不了他,她知道自己还爱着他。
常安的耳根发热了鼻尖也泛酸。
宋定只是他的部分,称呼藤原桥这些年活的机关算尽也不为过。但她不恨他,因为知道他也很艰难。现在两人对立的那道界限模糊不清,无论怎样总有一丝微弱的关联。他是那样笃定两个人会互相依靠的命运,让她那层保护自己的外壳就要被剥落,剖露出自己那焦急不稳的内心。
常安的眼睛很明显变得湿漉漉的,忽然生出一股细腻的说不清的消极情感,类似悲伤,又比悲伤复杂,还夹杂着无助、心疼、惆怅、忧愁和焦急。
“藤原桥,你有命让我等吗?你总是受伤,上次是肩膀,这次是手,下次呢?你能肯定不是等我给你收尸?”常安一直很温和,她总能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和谐、中通、平静不冲突的状态,而现在,她因为担心他而失控了。
藤原桥往前倾了一步身,两人呼吸都要交融,他弓起身子期望可以和她视线齐平,望到她此刻的眼底,“为了你我不会死。”
常安真的笑了,冷笑出声的同时眼底有泪,眼尾优柔地上翘,依旧是哪个姿势。
“戴进也是这么和余笙说的,然后呢?……戴进的遗书现在还放在我的行李箱里,余笙已经无影无踪,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她了。”她说话的时候眉头簇得很紧,摇着头,肩头也在颤抖。脖子上的青筋明显,整个人在颤栗。
藤原桥了解她,是以最能看懂她的脆弱,而她已经太久不愿意去展现给他。
这个在战场平常的夜都让他觉得无比生动又温柔,“安安,我会在,一直在。”
常安久违的,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藤原桥紧紧的抱住她,军服身上的金属部件和衣料因为动作的摩擦,在车内的空间起了声响,然而很快再度归于平静。
“藤原……我爸爸没了,因为一场车祸,他到头来死的很不体面,那时候我想到了妈妈,她知道我爸爸没了吗?她知道我变得无父无母了吗?”
藤原桥的手抚上常安的脊背,棉麻的薄衣料下可以摸到她凹凸的骨头,细瘦而匀称。
他想到那个圣经里的关于男女最初创生的故事传说——你是我的骨中之骨,抱紧了她说:“你还有我。”
常安在黑夜里,漫长复杂地情绪倾泄而出。
那种长久的压力和忍受,凝重不散的血腥味儿,睡梦中也有数度让她耳鸣的爆炸冲击……在他的怀里,她的身体得到解放,变的柔软,不再故作坚强的板直着,贴合在他温热鲜活的身躯。
她活生生锯掉人腿的那一刻,是战争给她的沉闷而赤裸裸的打击。她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言的煎熬。常安伸手回报住他,颤抖着害怕着,脸贴在他的肩膀,展现出战争给与她的痛苦:“你现在是在我眼前,可明天呢?”
藤原桥说不出话。
常安从他怀里出来,摸了摸他的脸,“务必照顾好你自己,好吗?无论我们能不能再见面......”
声线有些抖,像在风里的船只摇摆不定。她好似日本东京年夜里街边的小女孩,向圣诞老人祈求完成自己的愿望。 窗户开了缝隙,但没有风,温度沉闷而灼热,最热的是他脸上的这只手。
常安不应该来战场,更不应该遭受这些压力。
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来,冥冥之中他们心意相通。
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藤原桥的心中喜悦得酸涩,暖流穿梭到每个角落,他额角肌肉微微跳动,缓缓脱出内心的声音,和模糊的夜色融为一体。
“安安,你懂我吗?”
他虽是军校出身,但战场对他来说也颇不轻松。用匕首刺入对方心脏,他早可以面色不改,况且那时自己麻木,似乎无药可救。而他的常安是救人为生,有时候站在至高的指挥点,面对江河土地上倒伏如草麦,分不清敌我的糊状尸体,他也会胸口刺痛,呼吸窒闷。
杀戮不是他生而为人的喜爱,却是他无法推卸的使命,他唯一有过的选择,不过是常安:“我并不自由,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
常安抿了抿唇,“战争的滋味很不好受。对你对我都是一样。”
他两手扣紧她的一双手摩挲,小心翼翼地再问:“那你等我吗?”
“……我等不了,藤原桥。”
实际上她和他都心绪翻涌,脑袋是混沌的,热成一团浆糊。常安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等,但她确定他步履维艰,置身危险,“我唯一希望你安好。”
“好,常安,我答应你安好。”
这下换藤原桥捧住她的脸,“你不愿意等,那等这一仗打完了我再去找你。”
他的手背有热泪滴落。
藤原桥伸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拭眼眶,抬高她的下巴轻柔地哄,温柔一如从前:“乖了,明天就走,给我个临别吻不过分吧。”
就在这时,一阵清凉的夜风穿过车内,扬起常安鬓边的碎发,藤原桥凑上前去,常安轻轻闭起眼睛。
时隔一年,他们重新唇齿交融。夜的咸腥和探照灯警惕机敏的光,一切属于战场的东西都包围着他们。辗转间藤原桥青色的发根和细小的胡渣扎上她的手心,刺痒。
俩人鼻尖相碰.鼻息深重,带着浓烈的欲望。他的舌头和她的紧密纠缠,力度深至喉咙。药味儿和烟草混合在一起,在狭小口腔里彼此传递含吮和唾液的响声在车里无限放大。常安促白的指尖,无意中抠住他衣领带有军衔的军章,金属质感在透明圆润的指甲下风云际会,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力。
藤原桥猛然想起自己曾经下过得不到她即毁掉的决心,现在她真要走,他却只是和她在车里肢体黏腻地交缠。
他们都时常满身血污,而彼此意义却不同。
恰值换岗,脚步声在搭建的木板上踢踏,矮个子的曹长上瞭望台视察,临风而立把玩哨子,被香烟的烟丝缭绕。战渠里平躺着的四五个士兵聊家乡的女人和色情笑话,有人刚写好日记把枪支抱回手里,靠在土坡上渐渐陷入沉睡,时不时驱赶黏在身上的苍蝇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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