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不懂说将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两个人买了同一趟车的票,都是明天晚上始发到y市的特快,四张票的座位是一起的,于是约好在车上见。
告别之后,海伦先带着咪咪去中信银行委托办签证,让他们办好后hold
在那里,她来北京时再来领取。然后就打的去动物园玩,两母女玩到动物园关门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海伦想带咪咪去世界公园玩,李兵嫌麻烦,懒得去。她也不多劝,就跟咪咪两个人去了。转了几次车,才来到世界公园。她在那里租了个照相机,给咪咪照相。世界公园里有世界各地的名胜古迹复制品,咪咪在每一个前面都照了像,而且都是摆着跟那些名胜古迹一样的
pose。站在自由女神像前,就做举火炬状,站在比萨斜塔前,就斜着身子站在那里,连旁边等着照相的人也被逗乐了。
她们俩一直玩到傍晚才赶回旅馆,然后坐出租去了火车站。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发现王丽玲已经在那里了。海伦给她和李兵做了介绍,四个人就坐下吃东西聊天。王丽玲跟海伦坐一边,咪咪跟爸爸坐一边。李兵跟王丽玲对坐着,讲得很起劲。海伦坐在旁边,一边跟咪咪玩,一边听他们两个讲,心里有个感觉,好像李兵在竭力显得风趣幽默,而王丽玲也很吃他那一套。
咪咪白天玩得太辛苦了,火车刚开的时候还在望窗子外面,过了一会,就睡着了。海伦只好请王丽玲坐到李兵那边,她跟女儿一边,好抱着女儿睡觉。她陪着讲了几句,瞌睡得不行,就搂着女儿打起瞌睡来。
李兵似乎精神很好。王丽玲也没有睡意,于是两个人在车上打起牌来。后来又跟邻座换了位置,凑了四个人,打升级去了,换了两个中年女人坐在海伦对面。她抱着孩子,睡一会,醒一会,快天亮时,才完全醒了过来。李兵和王丽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座位上来了,李兵趴在小茶桌上睡觉,王丽玲在望窗外。
夏天亮得早,不到六点外面就曙光初照了,车上很多人都到洗手间去梳洗,打开水泡方便面吃。火车在一个站停下的时候,李兵冲下去买了一些面包、煮j蛋、榨菜和饮料什么的上来,叫她们几个人吃早点,他自己不知道又跑什么地方打牌去了。
王丽玲吃着早点,很羡慕地对海伦说:“你丈夫很不错,很会为人,牌也打得好,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你真幸福。”
她看得出来,王丽玲对她的羡慕是真心的,她不好揭李兵的短,干脆不吭声,心想世界上的事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你隔远看的时候,觉得很不错,但等你跟他在一个锅里吃饭,在一个床上睡觉了,你就发现他不是那么回事了。可能是因为距离产生美,也可能是因为人在外面都是戴着面具的。
王丽玲羡慕了一通,就倒起自己的苦水来,说她这次的北京之行,是跟她男朋友一起出来旅游的。她男朋友是y
市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很有名气,在全国都得过奖的。可惜她男朋友是有老婆的,跟老婆的感情早就破裂了,只不过为了孩子,一直没离婚。
他们两人好上后,她男朋友一直不让她告诉别人,他们就这样搞了两年地下工作。她一直都想有个结果,能正大光明地结婚,但是催问了很多次,她男朋友都说有这样那样原因暂时不能离婚。等她痛下决心要分手时,他又痛哭流涕,叫她再耐心等她一段时间。
这次他们偷偷到北京来旅游,玩得很愉快,结果前天在一家饭店吃饭的时候,遇到了y
市歌舞团的熟人。她男朋友生怕这事会传到他老婆耳朵里去,叫她一个人先离开饭店,他自己跟那几个熟人聚餐去了。她越想越气,就买了回y
市的票,决心再也不理她的男朋友了。
海伦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很典型的婚外恋,痴情的女人,三心二意的男人,因“感情破裂”在外面找新欢,又因“父亲责任”不能离婚。她觉得自己看这事就象心里有面镜子一样,知道那个男的只是想包个不要钱的二奶,但她知道王丽玲看不见这一点,因为她是真的爱那个男人。
王丽玲说:“我好羡慕你们两口子,到底是大学同学,知根知底,感情基础就是牢固。听说很多人出了国,就把国内的配偶抛弃了,但你没有,你们俩感情真好。你丈夫真的是很紧张你,一直在说你对他太好,一个博士居然不嫌弃他只是个本科生。”
她不知道李兵对王丽玲讲这些干什么,但她知道李兵在外人面前总是吹老婆的。她知道李兵的战术,把老婆夸上天,终究还是他的老婆,如果他没有闪光之处,天上的老婆怎么会看上他呢?当然他是天外之天罗。
外人也总是说李兵运气好,找了这么好一个老婆,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李兵每逢听到这些话,就非常开心,非常得意,回到家就讲给她听,然后说:“不管你是教授也好,硕士也好,晚上总归还是睡在我身下。”
她曾经为他说这话跟他争论过几次,但发现根本没法纠正他脑子里的那种封建思想。在李兵心目当中,女人睡在他身下就是向她臣服了,而他就比那个睡在身下的女人高一等了,所以他在床上就是在征服女人,统帅女人。她估计如果不是外人这么夸奖他老婆,如果不是他老婆可以把他抬得高高的,他早就把老婆一脚蹬了。
火车到y市时,咪咪也醒了,他们四个人一起下了车,又在火车站附近坐了同一辆出租,先把王丽萍送到省幼师,他们一家三口才回到了家。
家里似乎比以前凌乱了许多,又因为没装空调,屋子里很热,海伦赶快打开电扇,打开窗,透透气,接着就给李虹打电话,但没人接。她实在没精力做饭了,李兵也懒得做,家里也没菜,三个人就到楼下一个小餐馆去吃了饭。吃完饭,她又往李虹家打电话,还是没人接。李兵说肯定是回老家去了,如果不是在龙溪,就是回了李家畈。
海伦想马上就坐车去龙溪,但李兵不肯,说坐了一夜火车,现在哪里还有精力坐汽车?他不去,海伦也有点不敢去龙溪。如果李虹是在李家畈老家,她一个人去了龙溪也没用,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才能从龙溪到李家畈去,更不知道李虹的家在李家畈什么地方。她没办法,只好答应第二天再到龙溪去。
她疲乏之极,躺在床上就不想再动了。幸好咪咪不用她陪,自己玩得挺开心。她们俩在商场逛的时候,咪咪看中了一个削笔刀,是那种手摇式的,用几个螺丝钉固定在桌子上,把铅笔c进上面的小d里,摇动手柄就可以把笔削得尖尖的。她对咪咪讲过,说美国的学校里就有这种削笔刀,安在教室的门框上,学生可以削铅笔。
咪咪很神往那样的学校,很喜欢那样的削笔刀,海伦看了价格,四十多块,就给咪咪买了一个。现在她帮咪咪把削笔刀固定在饭桌上,咪咪就找了几支铅笔,不停地削,一个人玩得很开心。
她躺在她以前住的那间屋子睡觉,朦胧之中听见李兵在另一间屋子打电话,好像打了不少电话。等她一觉醒来,李兵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说他已经把客请好了,今天晚上在一家餐馆为她接风。虽然她知道李兵爱抓住各种借口请客吃饭,但她还是有点受宠若惊,想不到李兵和她的那些朋友把她当这么大一回事。
李兵在北京时就说他身无分文了,现在又要请客,她只好拿出五百美元,准备去换人民币。李兵积极地提出让他去换,她也的确累了,就把钱给他拿去换。李兵又说不如多换一点,免得以后又要去换,她犹豫了一阵,就又拿出五百,交待说:“千万别把钱搞丢了,我就这些钱了,带咪咪回北京签证就靠这些钱,我一个学生,每月
……”
李兵打断她的财政报告,说:“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把钱搞丢呢?我已经换过好多次钱了,那几个美元贩子都认识我了。”
李兵很快就把钱换回来了,鼓鼓囊囊地塞在p股后头的口袋里。海伦说:“你今天请客不用带这么多吧?放一些在家里吧。”
李兵拿出两千给她,剩下的又装回裤子口袋,说:“放家里不安全。你放心,我不会搞丢的。男人的腰包不鼓,干什么都没精神。”
她强行要回了两千,放在自己包里,剩下的李兵就不肯给她了。她想他除了今天请客,以后也要用钱,就没再勉强,只再三交待他把钱放好。
那顿饭自然是吃得她头晕,人又多,又闹杂,每次跟李兵出去吃饭差不多都是这样,不管是谁的生日,是谁的喜庆,真正的主角都是李兵跟他的酒友们。他们在那里斗酒、劝酒、闹酒,一搞就是好几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催着要走,每个人都会认为她不近情理,况且今天还是为她接风。她只好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听别人唱卡拉
ok,看咪咪跟几个小朋友玩。
最后咪咪困得睡着了,她自己也瞌睡得要命,又想到明天还得坐长途汽车赶路,就顾不上什么接风不接风,人情不人情,着李兵下了桌子。
一家三口打的回家,李兵一上车就躺在座位上睡了,她只好抱着女儿坐前面。到了家门口,李兵勉强下了车,上楼的时候直往栏杆外扑。她只好让咪咪自己上楼,她生拉硬拽地把他弄进家门,在地上铺了个席子,让他睡那里,咪咪又乖觉地拿了个脸盆放在爸爸旁边。
第二天,她催着李兵起床,好坐车到龙溪去,李兵磨磨蹭蹭地起了床,漱洗了一下,找了条干净裤子来换,把昨天那条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今天穿的裤子口袋里去。她见他每个口袋都是装得鼓鼓囊囊的,以为是昨天刚换的那些钱,正想劝他把钱放好,就听李兵大惊失色地叫道:“我的钱没了
!”
她也大惊失色:“什么钱?”
“昨天那些钱,我放在p股后头的口袋里的,现在没有了,肯定是掉在出租车里了。”
她生气地问:“你把你那里的四千多都搞丢了?”
李兵面有难色,海伦追问了半天,他才嗫嗫地说:“不光是我这里的四千,还有…我后来从你包里把我给你的那两千…又拿出来了
…”
李兵一声不吭,由着海伦训。她让他再在衣服裤子口袋里找一找,他又翻了一通,她也翻了一通,哪里有钱的影子?六千多块钱,就这么一下子没了,她真的恨不得抽他一顿耳光。
可惜她不记得那辆出租车的号码,也没要收据,找那个司机是没有可能的了,她也不指望那个司机是活雷锋,会把钱交上去。她甚至不完全相信那钱是丢在车上的,一大叠钱,就算从p股后头口袋里掉出来,总会剩个一两张在口袋里吧?就那么干净、彻底、全部地掉在车里了?会不会是李兵拿去付了他的赌债或者藏起来给李虹的?
她想,现在生气也没什么用了,还是抓紧时间去找李虹吧,找到李虹,给孩子办好了护照,再来算总账。于是一家三口匆匆赶到长途车站去坐到龙溪的车。李兵大概是因为刚犯了一个大错,想立功赎罪,一直帮着抱小孩,提东西,特别殷勤。
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龙溪,家里只有李兵的妈妈和那个因女儿“走丢”而变得有点痴呆的弟媳在家,没看见李虹。海伦不懂李兵的家乡话,急忙叫李兵问他妈妈,看李虹来过没有。李兵跟妈妈叽哩咕噜地讲了一阵,翻译给海伦听,说李虹前几天来了的,想把儿子托付给李兵的妈妈带,但李兵的妈妈已经带着好几个小孩了,忙不过来,就没答应。
海伦急了,忙问:“那你妈知道不知道李虹到哪里去了呢?是回y市去了,还是去广州那边了?”
李兵不快地说:“你回家来了,连‘妈’都不叫一声,说话也是‘你妈’‘你妈’的,哪象李家的媳妇?”
她赶快抱歉,改口说:“你帮忙问问妈,看她知道不知道李虹到哪里去了。”
李兵又跟妈妈叽哩咕噜了一通,说:“可能是回她娘家去了,因为她带着孩子去广州是打不了工的。我妈也不知道,只是猜的。”
她又看到了一线光明,立即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李家畈吧。”
李兵睁圆了眼睛:“现在?你真是疯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等我们颠簸到那里,少说也五、六点了,根本没有回来的车了。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她很早就把李兵和女儿叫醒了,三个人到镇上买早点吃了,就坐那种“笃笃笃”的拖拉机到李家畈去。坐到了,还走了一大阵,才到了李虹的家,但家里没人。李兵叫她们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等,他自己到田里去找李虹的父母。
她坐在那里,看咪咪用一根树g子玩一个小水坑里的泥巴水,真是有无限感慨,心想,出生在这个地方的人,也是过一生,但是这一生过得该多么痛苦。交通这么不方便,住房这么简陋,没有自来水,没有互联网,可能连电视都没有。可以想象学校也一定是很简陋的,难怪李虹没读什么书,也难怪李虹会跟那么一个又矮又丑的人结婚。如果她自己生在这种地方,也只能靠嫁人跳出这个山沟,不然就得嫁给这个地方的人,在这个山沟沟里过一辈子。
李兵去了好大一阵,才疲乏地走了回来,说问过李虹的妈妈了,李虹最近没回来,很久都没回来了,嫌家里穷,住不惯。海伦失望地问:“那她还会到哪里去?”
李兵一p股坐在一个石头上,半天才说:“我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又要找到那里去,不过先说好了,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是走不动了的。”
她连忙问:“还有哪里?你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李兵说:“我也是猜的,但是她丈夫的老家在离龙溪不远的龙泉镇,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去那里,因为她总得把孩子放什么地方,既然没放她妈这里,就只能是放她公公婆婆那里了。”
“龙泉镇在不在我们回去的路上?”
“不在,李家畈在龙溪东,龙泉镇在龙溪西,要先回龙溪,再从那里坐车去龙泉。我们回去吧。”
等三个人颠回龙溪,个个都象前线下来的伤兵一样,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李兵说今天去不了龙泉了,没车了,明天再去吧。
第二天,李兵打死也不肯跟着去龙泉,说昨天已经把浑身的骨头都颠散了,今天实在没力气了,如果你要我去,就再等一天吧。海伦再不肯等了,她自己也是骨头都散了架,但她急于找到李虹,好给女儿签证,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兵说他弟媳是龙泉镇的,让他弟媳陪着去。她看他弟媳好像只是有点痴呆,但不疯颠,就带上他弟媳到龙泉镇去。咪咪也走不动了,愿意留在家,她就把咪咪留下,叫李兵好好照顾咪咪。
两个人坐了汽车又走了不少路,终于到了李虹公婆家,还没进门,就看见李虹的儿子涛涛光p股坐在泥巴地上,身边是一些j鸭,还有一头猪在孩子附近拱地上的泥土,那孩子惧怕地看着一只鹅,好像是吓破了胆,连哭都不会了。她见不得孩子受罪,跑上去就抱起涛涛。
李虹的婆婆在家,海伦急忙走上去问李虹在不在。她从李虹婆婆说话的音调上感觉到龙泉的方言跟龙溪的方言不同,但都是她听不懂的,她只好把李兵的弟媳搬出来翻译。李兵的弟媳在外面打过工,能说一点普通话,三方面费尽心机地交流了好久,才弄明白李虹和丈夫都回来过,把孩子扔在家里了,昨天刚走。
海伦听了,遗憾之极,这就叫造化弄人。如果昨天不去李家畈,直接到这里来就好了,现在又得赶回y
市去了。她连坐都没坐一下,又赶回龙溪,在镇上电信局往李虹在y
市的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不知道是出去办事了,还是已经到广州去了。如果去了广州,那就更麻烦了。
她回到李兵家,见家里热闹非凡,不知道是个什么场合,也懒得过问,想偷偷溜进她住的房间去收拾东西回y
市,但被李兵的妈妈看见了,马上把她拉过去,按在堂屋的饭桌前坐下,热情地给她讲解。她一句也听不懂,就看见桌子边还坐着一个她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打扮得象个乡下的“叫j公”,这是她家乡的土话,意思就是个自命不凡的能人。
那个男人面前摊开着一个大本子,里面写了很多名字,她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就想站起身告辞。但李兵家里人都不让她走,闹闹嚷嚷的,几个弟媳都笑嘻嘻地看着她,嘴里叽哩咕噜说着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的学校没普及普通话教学,搞得这些年轻人都没办法跟外面的人交流,可能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走出龙溪镇的。
她正在为难,看到李兵回来了,她连忙请李兵来翻译。李兵说:“这个人是负责为李氏家族修族谱的,也叫‘续谱’,就是把李家这一族祖祖辈辈的名字都收集起来,编成族谱。现在乡下就兴这个,加一个名字进去要交
100块钱的,我手里没钱,所以我们的名字还没写进去,你要是有钱的话”
她从包里拿出300
块钱,给了那个修族谱的人,围观的人都鼓起掌来,好像欢迎新兵入伍一样。海伦赶快对大家一笑,逃出包围圈,回到自己住的那间房里,把李兵叫了进去,对他说:“我们回
y市吧,李虹的公婆说她跟她丈夫都回了龙泉,昨天刚走。”
李兵说:“她刚走,并不等于就回了y市,说不定去广州了。”
“但是她丈夫不会去广州吧?他不是有工作、要上班的吗?我想李虹不会把你跟咪咪的护照带到广州去,肯定是放在y
市家里了,我们找到她丈夫就能拿到护照。再说她有可能还没去广州,就在y市。“
李兵为难地说:“今天这个架势,我们怎么能走?待会晚上要大请客庆祝,我们这个时候走,不是讨骂吗?”
她搞不懂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oasion
,也不想凑那个热闹,写不写进李家的族谱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在她看来,那些提出修族谱的人肯定是想借机收些钱,把名字写进那个本子就要100
块,一个本子就那么金贵?收的钱都跑哪里去了?
但李兵死活不肯今天就走,怕他族里的人知道了骂他,她只好耐着性子等明天。她躺在床上休息,但心里非常不安,怕明天又搞成今天这样,她后脚赶到,结果李虹前脚已经走了。她正在那里犹豫,咪咪跑进来,叫她去看她的名字,说:“妈妈,快去看,你的名字写在那个本子上了,怎么你的名字是‘李苏民’呢?你不是叫‘苏海伦’吗?”
她觉得很奇怪,又被咪咪拉着,就跑到外面去看,心想那个男人大概是把她名字写错了。大家见她来了,都自动让开一条道,因为她的知识分子比那个修族谱的还大。她走到桌子跟前,那个修族谱的很得意地把她的名字指给她看。她一眼看见“李苏氏”几个字,排在李兵的名字旁边,但没看见咪咪的名字。
她想起自己交了三百块钱的,就不满地问:“怎么没咪咪的名字?”
李兵正在那里研究那人的字,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毛笔字钢笔字都写得不错,很多人的字他都瞧不起的,包括海伦的字。现在大概是觉得这个修族谱的人字还写得不错,正在那里探讨,听见她问话,就解释说:“女孩的名字不写进族谱的,因为她们长大了要嫁人,就不是李家的人了。”
她一听就很生气,本来她自己也在竭尽全力把咪咪从李家拉出来,但咪咪这样被踢出去,就又是一回事了,这种做法完全是重男轻女。已经是2000
年了,中国居然还有人在搞这一套,好像那些封建主义的东西又借尸还魂了一样。她生气地说:“这是搞什么名堂?女儿就不是人?”
李兵息事宁人地说:“你别管他们的,他们就是这样搞的,以后咪咪嫁了人,她丈夫家就会把她写进去了。”
她更生气了,等咪咪嫁人的时候,还在搞这一套?中国真是要亡国了。她对李兵说:“你告诉这个修族谱的,叫他把我名字改成‘苏海伦’,不然就不要把我写在那里。”
李兵看了她一眼,见她怒火中烧的样子,就对那个修族谱的人讲了几句,大概是叫他改一下。但那个修族谱的连连摇头,居然迸出几句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不能改的,都是这样写的,我们不能为你一个人改变族规的。”
她看了一眼,见李兵的几个弟媳都是李某氏,连他在x
市工作的嫂嫂也是李彭氏。李家到了李兵这一辈,还是一长溜的名字,但下面那一辈,就只剩一个名字了,因为女孩是不写进去的,难怪李兵家拼命想生男孩。
李兵劝解说:“算了吧,不用跟他们争了,管他写什么,不就是一个名字吗?你看我嫂嫂也是教书的,她不也让他这样写了吗?”
她不服气:“这不光是一个名字的问题,这反映出这些人的封建思想,简直是在走回头路,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女人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有?你叫他改,如果他不肯改,就把我名字拿下来,把钱退回来。”
修族谱的威胁说:“你不让这样写,我就把你名字划掉,你就别想做李家的媳妇了!”
她哼了一声,恨不得说“巴不得不做李家的媳妇了,你以为我愿意做?”但她看在李兵份上,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强调说:“要么你把我名字改过来,要么你就把我名字划掉,把钱退给我。”
修族谱的气得发抖,跟李兵两人叽哩咕噜,几个弟媳都在推她走,大概那人是在叫李兵对她“家法管教”。她心里有点害怕,不想吃这个眼前亏,但她不想显出自己的害怕,仍然站在那里,看李兵如何行动。
李兵两眼冒火地瞪着她,瞪了一会,说:“只要有你在这里,这个家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然后他对那个修族谱的人说了几句什么,修族谱的人恨恨地用笔划掉了她的名字,拿起那个本子,就往门外走。李家人都冲上去拉住他,好像他一走,李家就要灭亡了一样。那人搭着架子不肯回来,被人生拉活拽地扯回来了。
几个弟媳把海伦拉到她屋子里,叽哩咕噜地劝说她,有的还做手势,大概是说她这样做是会触怒祖宗的,族里可以按族规惩罚她。她听不明白,但看她们的神情和手势,知道事情是很严重的。她听懂了一个词,那就是“港”,她知道“港”在李兵他们家乡话里就是“河”的意思。她吓坏了,她们是不是在说要把她沉到河里去?
1...2829303132...61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