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明朝考科举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五色龙章
如今这戏里虽然编着他给不存于世的人颁了敕书,但因都是颂圣的,他也不怪罪,反而觉着这出戏顺心惬意,字字堪嚼,比寻常的戏更喜欢。
他不只听戏,又叫人宣了都指挥同知朱骥进宫,问他这戏是真是假,锦衣卫是否真的在京里办了这样的案子。
朱骥垂眸低头,耿直地答道:“臣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不过这些日子单锦衣卫移送去顺天府、三司法的案卷就有十余桩,其中尽有久悬未破的疑案。陛下若不信,可请彼处堂官取卷宗来一观。”
成化天子便依言叫了司法官,取那些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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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果然见着了黑衣盗的案子。
并没有戏里写的那么曲折,但锦衣卫单凭走访盘查,单凭一点细索就能推测到贼人盘桓之处,又在其住所附近昼夜埋伏,趁其最无防备时抓着他,本身也算得上一桩惊心动魄的奇案。
天子又叫怀恩读了几份卷宗,从那廖廖数语供状中想象着他们破案时,比戏台上演出的更惊险诡诈的情形,微微眯起了眼:“他既有才……”
怀恩放下卷宗,问道:“陛下之意是?觉着此人堪用?”
不只有才,运气也好,名声也好。不然怎么会有如此文采的书生给他写戏文?寻常书生,可是听了“锦衣卫”三个字都要避之不及的。
天子倒没想到这戏能跟崔燮有关。实在是当初叫他那首台阁诗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觉得他就是个会考试作文章的腐儒,不是个会写戏的风流才子。
他略作思忖,朝怀恩招了招手,道:“大伴去,传奉。着他做个,试镇抚使,与朱远同理……不,叫他先理刑狱……”
作者有话要说:按顺序
南【南吕一江风】(常伦):雨初晴,一洗山容净,宜写入冰绡帧。敞云亭,树影当窗,苔色侵帘,花落瑶街净。银筝入耳清,金壶信手倾,消尽闲中兴。
【正宫醉太平】偶书(张炼):利名场路陡,是非海人稠,风云会里惹冤仇,趁早儿罢手。黄鸡浊酒穷将就,清风明月闲拖逗,狂朋怪友共追游。省出乖弄丑。
【南吕】【梁州序】咏雪(祝枝山):【合】寒风剪,冰沙细,关山道阻迷归骑。游子泪,满征衣。【尾声】长安尽道丰年瑞,谁知我穷途客舍,怕杀你孤馆凄凉带雪归。
南【仙吕入双调玉抱肚】美人(沈仕):绿云堆鬓,脸生霞脂香淡匀。贴官梅粉点初干,染春山翠烟犹嫩。临风一笑不是春,疑是梨花月下魂。
【双调鸳鸯煞】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关汉卿):不甫能黑漫漫填满这沉冤海,昏腾腾打出了迷魂寨,愿待制位列三公,日转千阶。唱道娘加做贤德夫人,儿加做中牟县宰,赦得俺一家儿今后都安泰;且休提这恩德无涯,单则是母子团圆,大古里(皆大欢喜)。
【双调水仙子】酌酒(康海):论疏狂端的是我疏狂,论智量谁还如我智量。细寻思往事皆虚诳,险些儿落后我醉春风五柳庄。汉日英雄唐时豪杰问他每今在何方?好的歹的一个个尽撺入渔歌樵唱,强的弱的乱纷纷都埋在西郊北邙,歌的舞的受用者休负了水色山光。
【中吕朱履曲】歌颂(王九思):喜遇着太平时世,保护着一统华夷,乾坤嘉靖古来稀。卿相有夔龙气,将帅有虎狼威,圣明君尧舜比。
南【中吕永团圆】(任中敏)我爱她容娇,她爱我才学,但相逢一耍一个天大晓。诗酒,歌舞逍遥,既称了少年心,永团圆直到老。
第152章
皇上看了一出戏,就叫内侍传奉,升了个千户当镇抚司的试镇抚使?
怀恩传旨时,谢瑛都有点懵,跪在地上一时都忘了起身了。还是怀恩亲手搀起他,慈和地笑着说:“皇爷前日看了高百户进呈的新剧,心中有所触动,问了朱同知真情,又叫人取了谢大人移文三司法的案卷,见你断案清楚,实能效命,甚为欣慰,故有提拔。望大人执理刑狱后依旧勤谨公务,多行善政,不负圣上厚恩。”
谢瑛连忙应喏,又谢过指挥同知朱大人。
朱骥笑道:“此事老夫不过是如实秉报,也是你有实绩,不然怎能叫皇爷看在眼睛里?”
怀恩点了点头,又对朱骥说:“皇爷喜欢你们勤谨巡视,往后谢瑛虽做了试镇抚,不好再出门,你可也安排着别人顶上他的差事。叫京里总这么清清净净的,皇爷高兴,大家伙儿面上都好看。”
朱骥拱手应道:“老公只管放心,咱们这孩儿们心里都时时记挂着圣恩,深肯出力为皇上分忧哩。”
怀恩一向清廉正气,也不要他们的银子,也不吃什么酒食,叮嘱他们尽心差使,就回宫缴旨去了。
他才离开,十三所的千户们就一拥而上,要把谢瑛埋起来了。
试镇抚使啊!
锦衣卫北镇抚使的权力是什么样的,普通卫所千户是什么样的?哪天镇抚使朱远高升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当上镇抚使了!如今他掌理刑狱,圣上钦命的案子都得他过眼儿,弄出几桩大案,岂不就顺顺当当地升佥事、升同知、升指挥使了?
原先的平级千户们纷纷恭喜他高升一步,朱骥也嘱咐了他几句,叫他不可骄矜,往后依旧要用心办差。
北司镇抚使朱远倒有些感慨毕竟这个试镇抚使提上来,也就意味着他的镇抚使快要干到头了。北镇抚司的权势在锦衣卫里也是最大的,他干了多年镇抚使,也颇有些舍不得。
不过想想当初东西厂在时,锦衣卫就是个打手,两厂倒台后他们又跟着一块儿叫文人一摞一摞上折子骂,他又觉着其实也没多少可留恋的。再往前,他们锦衣卫的日子也只在代庙时好些,英庙、当今都好用太监,太子又眼看着跟文臣们亲,看不上他们厂卫们……
风光是太监风光,倒霉就厂卫一并倒霉,他们这拨儿锦衣卫没赶上好时候啊!
不干这个镇抚使也罢,反正哪日皇爷要叫谢瑛转正,也得先提他个指挥佥事。且如今他担着正使差事,刑狱上出了什么功绩他也能沾沾光就譬如包公案里,提拔包待制的相公也能叫看客赞几句哩。
朱镇抚感慨了一阵子,也过去恭喜了谢瑛一声,劝勉他以后与自己通力合作,办好圣上交待的案子。
说完场面话,大伙儿就开始说正经的:“你那院本究竟找谁写的?回头我们也得写一本,万一入了皇爷的眼呢!”
谢瑛叫他们围拥在当中,人倒依然镇定,从容地分析:“那院本其实也平常,只难得是个咱们锦衣卫破案的戏,给皇爷挣了脸面。皇爷看着戏新鲜,又喜欢下头人能办事,才下了这般恩旨。依我看,往后诸位在京里巡察,自也能破奇案,叫百姓称颂,到时候有乐工文人主动给你们写话本杂剧……”
他压了压声音,含笑说:“如今高百户正帮着教坊和钟鼓司排戏,再平常的本子叫他布置布置不就不平常了吗?皇爷又喜欢他,他献的院本,排的好戏,皇爷和娘娘们没有不看的。到时候各位要在御前露脸还有什么难的?”
是啊……高百户自己受宠不说,他义父高太监也正得宠,几乎堪与梁芳梁总管分廷抗礼了,只要他肯排出戏献上,有什么功绩递不到御前的。
众人摩拳擦掌,预备着去找高百户。唯有今天就轮到巡逻的中所千户安贤拉着谢瑛不放,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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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吃茶饭的棚子主人是谁,他花了多少钱包的饮食。
是啊!
从今往后就不再是前所的人巡视,他们十二所除了驯象所都得早早晚晚地出去干活,得先找定了歇脚的地方!
谢瑛能在那棚子里包定了许多茶食,想来那里的东西不贵,吃得应当也不差。众千户转而围上他,问他那家主人在哪,供应茶饭是怎么个帐目。
谢瑛道:“我包他摊子的钱还剩些个,你们只管去吃,不必问钱。不过从前我巡视时因是自己请的旨,又是一所的事,就不曾向户部要银子,如今皇爷命十二所轮巡,咱们也该请旨要些……”
不要!不请旨!不能叫户部掏钱!
谁知道谢瑛得圣上喜欢,是不是也喜欢他只干活不要钱呢?统共只是些茶水点心,他出得起,别的所也出的起反正也有公帐可走,不消他们自掏腰包。
他们如今都是廉洁□□【豁达】的青天,还指着两三年后当个叫人传诵的某公哩,自不肯伸手向朝廷要钱,只要谢瑛把那摊子老板领来订契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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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镇抚司热热闹闹地庆贺喜事,外头百姓间也早风行起了那出《王窈娘琵琶记》。
谢瑛包场到八月十三,之后福寿班就要回戏园子接着唱。
那边还包着场,戏园这边就已摆上了男女主的大幅立像。王窈娘的画像是色诱黑衣盗时的艳妆,封云那张则是吹着横笛,白衣飘飘地站在山石上,和《仙鹤神针》里梅艳芳的造型完全一致。
因主唱们还要歇嗓子,就叫两个出师的小戏子穿着高底鞋,扮上男女主角的妆容,在路边搭个小台子唱艳曲儿。
崔燮虽不曾亲自去听过,但听计掌柜参观回来,红光满面、滔滔不绝地给他讲福寿班的宣传戏码,也能想出七八分:两个打扮得像百合花似的美少年,在台上缠缠绵地唱着“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重重湿作胭脂透……风流一段谁消受……”
无论是当男的看还是女的看,都是大明最流行、最受男性观众喜爱的形象。计掌柜回味地说:“词略香艳,不如公子请人写的本子好,唱的也只能算中平。咱们家印的画像才是最叫人喜欢的,还有强人要偷哩!若不是恰有锦衣卫去找薛老板说话,险些儿就叫人把那幅窈娘的像抢走了!”
幸好如今锦衣卫都像戏里的谢千户跟他手下一样,不然岂止不会抓贼,反倒会跟着强要那画儿才是真的。
崔燮听他夸谢瑛心里就舒坦,问他:“有别人看见这事没,都说的什么?”
计掌柜笑道:“还能说什么,不就都说锦衣卫如今叫谢千户这仁义将军领着,都改了脾气,不欺凌咱们好百姓,专抓盗匪了?我听那群人说,都把他比作前宋的岳小将军,只可惜他穿绿的,不如白袍小将俊俏。”
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崔燮心里暗暗冒喜气儿,抿了抿嘴,淡然地说:“谢千户本就是那样的人,侠义英武,从来都不伤好百姓,咱们家从前也多亏他扶持了。那衣裳什么的话就不必听了。回头福寿班唱完这一轮,你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戏班子想学习这戏,也给他们院本子,替他们做家什。”
计掌柜顿将眉头一挑,眼前放光:“公子不是单写了戏要捧福寿班?那就好办了,我去那条胡同时险些叫人拦着回不来了,都是求着咱们给他们院本,学唱这出《王窈娘琵琶记》的!”
不是要捧福寿班,只是要捧谢千户。
崔燮微微一笑:“你店里抓紧把印的院本印出来,叫他们凡想要的,买个院本回去学就是。要做东西的你也告诉他们那几个匠人的地址,叫他们也跟着赚些银子,咱们官宦人家,还不至于要挣这些娼优乐工家一点卖命的银子。”
计掌柜如今卖卖得日进斗金,眼看着院本又能赚一笔,也不把些小钱放在眼里,痛快地说:“那院本印早出二三百本了,就只看公子要不要卖。”
他估量着出货量和效果,决定再抻一抻:“等福寿班唱完这一轮就卖院本,等到别家也排出戏,唱过一轮,我还要印一套诗文集。”
出院本时先生们都要披马甲,诗文集倒无所谓了。只要时间往后推推,等到全城都风行起这出《王窈娘琵琶记》,文人们自然会写诗词评论。
那时候大佬们出一本观后感集,不熟他们的人也猜不出他们是作者,更会因为名人效应激起第二轮、第三轮的观剧热潮。
中秋正日,《王窈娘琵琶记》如期上映,一曲而红,险些打压了正版的《赵五娘琵琶记》,抢占《琵琶记》这个名字。
京里处处唱《窈娘》,人人说锦衣卫。就是最孤直的书生们提起锦衣卫来,说的也不再是缇骑意气熏天,欺凌弱小的恶行;而是锦衣卫谢千户带人擒获黑衣盗,又做主义嫁窈娘的故事。
锦衣卫们一时间居然成了勇武义烈、风流俊俏的代名词。
街上的男男女女都偷窥着巡街的缇骑,他们也不曾呼喝众人,而是把腰带束得越紧,腰板儿挺得更直,神抖擞,引得无数少女芳心可可。
这股风气还不单只在民间刮,更有高百户在宫中献戏,连成化天子也爱上了《王窈娘琵琶记》,提拔了个会破案的谢千户做试镇抚使。
民间怎么称赞锦衣卫,御史们不会管,可皇上要提拔朝奉官,不上几本奏疏他们还吃什么饭?
虽说锦衣卫例来就不归六部部推、廷推,天子要怎么传中旨就怎么传中旨,但这回不一样!虽然谢瑛这个人肯做事、有资历,还带得锦衣卫风气日上,不骚扰百姓,他们也查不出什么不是来,但这回天子是因为看了一部戏而要提拔戏中人物,这是因戏用人,不看资历,不合朝廷体制!
这是开了幸进的口子,万一以后大伙儿都学会了写戏自荐呢?
必须弹劾!
天子连朝都不上,内阁也不爱见就不见,还管他们上几本奏本?自然仍是想看戏就带着爱妃幼子看戏,想陪万贵妃就在宫里守着贵妃……除了万首辅连载的奏折,别的都是挑着阅览的,根本不管他们说什么。
三位阁老叫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一天几道奏本地推着,不得已坐在一起研究怎么劝天子。
次辅刘在上回汪直倒台时没和万安同上奏本,此后恩宠日疏,名声也落下了,一直琢磨着要找个机会捞回名声,硬声说:“这个时候自当由我等大学士连名上本,请陛下宜弃此淫戏,多看宫中旧传的善本!”
万安双手拢在袖中,安抚他:“古直的脾气还是这般直率。但咱们内阁学士一身恩荣皆出于上,如何能效那些只求自己官声的小臣,不顾君臣之恩,逼凌天子?”
刘吉这个三辅更是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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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稀泥,一点有用的主意也不出。
刘看着万阁老总似带着算计、讨好意味的笑容,心里一阵嫌恶,起身说道:“首辅大人不上奏折,我自己上。我等内阁备为是天子佐贰,岂能只顾逢迎,见事不谏!”
他转身拂袖而去,回值房写奏折。万安叫他甩了脸子,面上的笑容也微微起,显出一点阴冷的神色,露骨地说:“不过是追名逐利之辈,自诩古直……岂有只因与同僚交恶就不肯弹劾一个天下巨凶的古直!”
刘吉还在房里,就听见他不加掩饰地说出这话来,心里一惊,低头看向他。
万安感觉到他的目光,撩起老得下坠的眼皮回以一笑,笑容中竟有种万事尽在感握的自信气势,丝毫不像传言中昏庸无能的“万岁阁老”。刘吉看到这神情,却神一振,试探着问道:“首辅大人可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能将东刘学士……”
他比了个手势,万阁老微微点头,转身看向窗外陛下因戏封人便值得上本?他倒要看看陛下要因戏罪人时,他刘古直要上什么本!
作者有话要说:南【商调黄莺儿】咏美人浴(唐寅)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重重湿作胭脂透。桃花在渡头,红叶在御沟,风流一段谁消受。粉痕流,乌云半,撩乱倩郎。
第153章
这一天,成化天子终于没再看高百户献的新版《琵琶记》。
这倒不是因为御史台的奏章管了多少用那些奏折没等呈到御前,就叫司礼监懂事的太监们筛掉了,连怀恩总管都不觉着那些折子多么重要。主要是天子连看了几场《王窈娘琵琶记》,大鱼大肉吃多了,也该换换口味,听些新戏了。
这时候恰有教坊的院本献进来,也是坊间流传的新戏,天子自然要赏上一赏。
但因不是高百户献的,他还是要问一问:“可曾排过?有无新制景致的?”
大太监覃昌殷勤地说:“皇爷放心,呈进御览的戏岂有敢敷衍的?这出戏唱的是牡丹亭中事,教坊叫人做逼真的亭子,比外头那真的亭子还好,还做的大丛牡丹花儿,奴婢看着都分不出真假!”
高太监抿了抿嘴,默默一笑不过是造个亭子,何如云雾雨雪的高明,这也好意思向皇爷面前吹嘘。
然而天子看多了云雾雨雪,偶尔也要看看接地气的亭子。又听覃太监说这出戏是刘阁老里人所编,作的是阁老家事,兴致顿时又高了一层。
阁老家的事,岂不比一个名字都只听过两三回的锦衣卫看着更亲切?
天子欣然道:“可,呈上来。”
教坊进戏虽不比钟鼓司方便,便因这出戏是早备好了要献给天子的,伶人、杂役太监早在下面候着了,略等等便能布置好。
等不数刻,内侍就来报请天子移驾。
早朝已拖过去了,内阁送上的奏章也都看过了,正是闲赏新戏的时候。天子心悦神怡地摆驾到戏楼,正待观戏,却有不张眼的小内侍来报信。覃昌出去听他报奏,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折,双手呈给天子:“东刘先生送了奏章上来,奴婢们不敢拖延,请陛下御览。”
内阁的奏章自然跟别人的不同,天子不给御史面子,总得给先生面子。天子看着已布置好的戏台,亭边正自娇艳盛开牡丹,淡淡地说:“念罢。”
念完了奏折再开戏罢。
覃昌便翻开奏折,抑扬顿错地念了起来。奏本中伏请天子少奢、省私欲、远小人,勿为淫声艳色所迷;又劝天子宜亲近朝臣,善纳诤言,重开经筵以修身养德……种种套话之后,才说到了正题。
他要请天子废传奉官。
全废也不现实,只要把新近因戏而起的那个锦衣卫撤了职即可。若此事不作处置,只怕日后众人皆当效仿其所为,找人作戏称颂自己,再交通内使功佞臣将戏呈到御前,以图幸进。
倘使这样的东西蒙蔽圣听,成了奸邪小人进身之阶,朝堂上又当是何人盘踞?正人君子又当以何处立身!
刘次辅的奏章声振金玉,尽数朝廷敝端,似乎要把这些年教万安、刘吉夹击,无力革新朝政,只能当个“纸糊三阁老”的愤懑都抒发在这份奏折里他忍了汪直、他忍了西厂、他忍了李孜省、忍了继晓……他还要再忍即将进入朝廷的营营群小么?!
满纸激情,几乎要透纸而出,覃昌也读得满头大汗。高太监因奏折中几乎明指他义子高百户进奉戏剧替人谋官,早已脱了帽子伏身陛前,哭着替儿子向天子求情。
成化天子轻哼一声,叫人搀他起来,淡淡地说:“不干卿事。高伴伴起身,明日,代朕去,镇抚司,看看谢……”看看他做得如何,拿出点儿东西来堵上那群御史的嘴,也叫先生们少上两张折子。
高太监叩了个头,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泪低声应喏。
天子叫覃昌把奏折拿下去,堵心得险些连戏都不想看了。覃昌却为叫他看见这出戏准备得太久了,不能叫他就离开,忙劝道:“朝堂事繁冗,皇爷何不看看外头书生、百姓之乐?”
刘阁老刚刚来了一封奏折扫天子的兴,再看刘公子赏牡丹,就远不如刚才那么亲切有趣了。可这亭子造得好,牡丹做得也好,看在景致的份儿上,也得看一折戏。
天子微微点头,覃昌便高声叫人出场。
上场的先是几个少年书生,戴黑纱方巾、各色锦绣直身,口中先喧着些轻薄艳丽的闲言语。渐说到刘次辅有一位三公子,博了乡试亚元,才学出众,人物标致,常好携妓出游,是京中第一等的风流人物,不知怎么好结交得他。
一名少年便说今日牡丹正好,欲办一个牡丹宴,邀他共赏群芳。
天子近日看惯了数曲之内就死人,唱几句就换背景的新《琵琶记》,再看这种慢悠悠一递一唱,唱词间还夹杂着听熟的旧宾白的传统乐工戏,竟有些不而烦了,问覃昌:“刘公子何时上场?”
刘公子很快便上场了。
台上的刘公子穿着一身举人袍,头上方巾微微歪着,身边左右跟着几名□□【妓女,后文“刘公子携妓饮酒的风流事”】,到台上站住,先自夸身世京中阁老之子,兄长亦在朝中,自己少年中举,前程抬手可攀,遍京中何人能与他相比?
之后便开腔唱自己不愿闲抛了春光,拘束在书馆中,趁春日引自己常来往的众美人共赏牡丹。
写这院本的人原是听了刘公子携妓饮酒的风流事,写成曲子取笑。但在上台之前,有小内侍拉住了唱小生的伶人,嘱咐他加了一句。一句隐晦意指他身边的□□【妓女】也曾与刘阁老有过露水因缘的话。
父子聚,乃是天大的丑事,若叫天子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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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刘自必请辞,再没脸留在朝中了。
可惜那句话得铺排铺排才好“不经意”地抖出来,天子却没那个耐心看了。他刚叫刘次辅上奏本骂了一顿,再看到阁老自己的亲儿子如此风流放荡,任是加了多少插科打诨的俏皮话儿,他也笑不出来。
他提拔一个干实事的锦衣卫不行,这么个公然携妓出游的浪荡子弟倒做得好官么?
先生们总爱说传奉官这不好那不好,可他们就只想着文臣们怎么样,自己怎么样,却不想想他这个天子他当真是那种为了一出戏就提拔人才的昏君吗?
他是问过朱骥、看过谢瑛做的卷宗才提拔的人做试镇抚使,怎么传到外头就成了他因戏用人?就因为他做天子的看了一出民间的戏,用的是戏中的影射的人?就因为他不曾令内阁发旨,而是叫怀恩大伴传的中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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