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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七声号角
苏穆煜想,连鸣吸引人的地方,或许就在于他渊博的知识。有谁不喜欢这样幽默有趣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苏穆煜才明白,当时他从连鸣身上看到的那种光芒是上帝初遇爱人的模样。
第47章盗红绡
自上次与日本密谈风波过去几月有余,十月下旬贺琛再次接到一项新任务。
情报网内有几只“黄鹂”即将飞往上海,而国党要做的就是撒开弥天大网,再将其捕捉。
梁振、龚力安负责情报工作,贺琛则负责网,颇有些想让贺琛戴罪立功的意思。贺琛也明白,此次任务不能出任何差错。
否则于上他不好交差,于自个儿来说,训了这么久的兵,在上海地界出岔子简直是有损颜面。
代号“黄鹂”启程之初,梁振等人也开始积极筹备起来。工作运转很顺利,众人对此次任务抱了必胜决心。龚力安近期时常出入贺府,与贺琛商量作战时机。
“十月三十日,这群黄鹂要在静安区与老鬼接头。他们的落脚点,我们已经派人打探完毕。”
贺琛夹着烟:“不要放松警惕,这些黄鹂聪明得很,狡兔三窟,别被人给放鸽子。”
“应该不会,之前老鬼一直闭门不出,好几次传递情报也是在深夜行动。最近他的活动明显增加,上次捕获的南方线人代号25,如今被我们策反。老鬼不知道25号叛变一事,两人仍有情报交集。”
龚力安对这次抓捕行动摩拳擦掌,力求将上次丢失的颜面寻回。
贺琛却皱眉道:“不要大意。这些人狡猾,你哪里知道是否有多重身份,小心为上。别被人反咬一口。此次任务很重要,我的人到时候会率先埋伏在静安区。不要以为那些黄鹂不知道我们的行动,怕是正因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还要来闯一闯。”
“既然知道,为何还来?”
“估计他们手上,也拿着关于我们或日本人的重要情报。人都是为了信仰而死,无论什么样的战场,是否看得见硝烟,都有着一批批无畏的死士。”
“老贺,怎么照你这个说法,咱们射杀黄鹂,还有些反派的意味?”
“嘁,”贺琛挑眉,“居然能从龚学士的嘴里听到反派一词,今个儿真是稀奇。”
龚力安知道贺琛埋汰自己,懒得与他玩文字游戏:“世道就这样,什么正派反派都是胡扯。这世上哪有什么所谓的反派,无非是理念不同而已。”
无非是对权力的追逐罢了。
贺琛不置可否,其实是从心底认可了他的想法。这么多年来,贺琛越活越明白,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一方,只要击退敌人,解放全国。那就够了。这是对全中国的贡献,是来自人性深处的光辉,不是属于哪一方的荣耀。
我们浴血战斗,我们生于此、死于此。有着相同的皮肤,同样的眼睛,血液里流着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不变信念。
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大敌当前,只有我们。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高层之人,更是比谁都想得清楚。可为什么还要同室操戈,还要不断的剿匪,逼得对方、自己,都无路可走?
说到底,是万人之上的那把交椅,太过迷人。
位太高,云遮眼。
十月底,黄鹂入巢,老鬼出洞。抓捕行动前夜,那人再次找上冷佩玖,此次二人是在冷宅见面,要求更为大胆彻底。
冷佩玖拒绝,那人便跪在冷佩玖面前。于国党来说,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箭在弦上,只剩一声令下。
同样,于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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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他们也等了太久。两党情报战的高下之分,成败在此一举。
冷佩玖咬牙说:“你是要将我逼上绝境不成?”
那人跪着磕下三个响头:“最后一搏,对我们来说同样重要。我不会伤害贺琛,只求救走几位同志。快一步掌握情报,知道他们在哪里动手、有多少人,我们脱身的机会便更大!”
“谁都想要活命,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最后,冷佩玖妥协。
他蹲在那人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一声轻叹。
“你们啊,一个二个,都是想让我……万劫不复。”
三十日凌晨,抓捕行动正式开始。
贺琛调来亲自训练、骁勇善战的近卫兵,埋伏在静安区。子弹上膛,就等几只灵活的黄鹂钻进大网。但今夜,不会再放走他们一根羽毛!连人带情报,必须尽数留下。
然而,行动还没开始,一切却已生变。
老鬼出了门,在楼下没走几圈,居然转身上了楼。
梁振咂摸几秒,很快脑子转而过来。
“不好!行动败露!鬼走后洞,老贺,快,带着你的兵!追!”
贺琛一声大骂,带人提枪上楼。顺着老朽的木质楼梯一路往上,贺宇率先踹开了老鬼家门。然,火盆里焚烧的资料还没熄灭,客厅窗户洞开!贺琛扑过去往下一看,是一片棚房!老鬼的身影很快从巷口消失。
贺琛二话不说,双手一撑从窗口跳了下去。贺宇紧随其后,其他人训练有素兵分地两路。一部分人跟着贺琛追了上去,另一部分下楼与梁振等人汇合,寻找其他路径围追堵截。
黄鹂没来,老鬼想脱身。绝对,绝对是谁走漏了消息!
贺琛怒火攻心,发誓决不让老鬼逃过他的阴曹地府。巷弄中地形复杂,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失在里边。
老鬼借此优势,频频甩开贺琛等人。但贺琛早在追捕日之前,便将此地的地形图烂熟于心,硬生生紧咬住老鬼的脚步不放。
很快,接应老鬼的人也加入战斗。没人知道黄鹂是否在里边。
双方展开激烈的火并,枪响宛如大年三十夜放鞭炮。这次身处居民区,不绝于耳的枪鸣吓得婴孩恸哭,百姓躲在家中不敢作声,深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大胆者趴在窗口往下看,只瞧见一人穿着黑衣飞快从眼前滑过,后面跟着一位高大的男子,相当有一军之长的气魄。
不断有人伤亡,贺琛换了两把枪,如今还剩最后几发子弹。这些鬼啊鸟啊什么的,果然都太聪明!
当老鬼混入弄堂,不断有与老鬼相同打扮、相同身形的人加入其中。这实在混淆视听,压根不好判断谁才是真正的老鬼!
梁振、龚力安等人也被引开,贺琛甚至不知追到最后的这人,到底是不是真货。
简直太窝火!
可想而知,本次任务已不能算是失败,简直是一败涂地!贺琛因连续多次犯下重大错误,已有将要停职降职的风险。
因本次任务,贺琛身受重伤,他击毙老鬼的同时,自己也被子弹打中。当晚送入军区医院,后半夜陷入昏迷状态。
就在这后半夜的昏迷之中,梁振与龚力安直接带兵上门逮捕冷佩玖。
张叔满脸惊恐:是不是搞错了?要抓人也得等军长回来才行啊。
梁龚二人愤怒:等军长?!他妈的军长就是因这小婊`子差点没了性命!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原本强装淡定的冷佩玖瞬间崩盘:“军长怎么了?他出事了?!告诉我在哪个医院,我要去看他!”
龚力安大怒,一脚踹翻冷佩玖。漆黑冰凉的枪口抵在冷佩玖的太阳穴上:“你他妈别在这儿假慈悲!赤佬,间谍。冷老板,好样儿的!作为同行老子佩服你,把我们,把老贺他妈的当猴子耍!”
“你特成就,特骄傲是吧!?啊?!”
冷佩玖咬牙,眼里没有半分退缩之意:“军长在哪里,我要见他。”
“想见他?”梁振冷笑,“做梦。”
自始至终,冷佩玖被关入监狱之中也没想通,到底是哪一环节除出了问题。一连三日,他就像被人遗忘,被世界遗忘一样,无望地呆在黑暗的牢狱之中。
墙上小小的一方窗口投进光来,好让他知晓此时是在白昼或黑夜。送来的饭,他一口没吃,整个人迅速消瘦下来。
他太绝望了,以至于只剩思念贺琛的力气。
贺琛这一昏迷,就是四天。他不知道冷佩玖是赤佬的消息已经败露,更不知道这人此时被关押在牢房之中。
外面的天地变了,黄鹂们顺利将情报送出,对方及时做出了对策调整。虽然被贺琛击毙之人,确实是真正的老鬼。然,这已没有多大的意义。
上面的人对贺琛极为失望,在听闻冷佩玖是潜伏者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贺琛。
美色误国,色令智昏,这样的军长还能带出什么兵?舆论沸沸扬扬,冷佩玖的票友们大吃一惊。这个转折实在令他们意想不到,一时间褒贬之词应有尽有。
第五天的清晨,贺琛醒来。梁振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胡子拉碴。
贺琛慢慢睁开眼,动了动手指。梁振很快叫来医生护士,一番检查后,医生点头表示危险期已过。
梁振觉着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贺琛开口问的第一句是:“失败的后果……如何?”
梁振低头,道:“蒋委员长让你休息一段时间……”
“呵,”贺琛轻笑,“是不是该感谢顾及兄弟情义。”
梁振:“老贺,别他妈笑了。这枪再准一点,你的胃就穿了!”
“没事,谁他妈还不是刀山火海走过来的。我吃过的枪子儿,咳咳、比你们见过的死人都多……对了,小玖…….呢。”
贺琛忍了许久,才问出这句话。实际上他醒来,最想见到的只有冷佩玖。他的小玖会不会害怕,肯定很担心。本不想让他见着这样的自己,受伤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可是,睁眼时,冷佩玖却不在这里。
贺宇在,梁振在,护士在,护工也在,谁都在,独独不见冷佩玖。
贺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开始忐忑,问出问题时,有一瞬的退缩。
梁振撇开头:“老贺,这件事等你好起来再说。”
“等你妈个屁!他是老子的人!”贺琛吼,“有什么现在给我说清楚!他冷佩玖是跟男人跑了,还是怎么的。人,在,哪!”
贺琛挣扎着要坐起来,贺宇却猛地扑上来:“别动!军长!伤口会裂开!护士!叫医生来!”
梁振大力按住贺琛的肩膀,将他按回病床上。最终扛不住贺琛吃人的眼神,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他将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信纸与照片递过去。
贺琛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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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他连呼吸都快要停止,眼睛猛然酸涩起来。
贺琛接过这些东西,来来回回,闷声闷气看了不下十遍。
最终,贺琛轻声问:“确凿?”
梁振看着地板,斩钉截铁道:“确凿。”
谁也形容不好那一瞬间,贺琛散发出来的信息是如何。不能说是斗败的公鸡,也不能算是失去领地的雄狮。
他只是轻微向下垮了垮肩膀,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贺琛竟然出奇的没有愤怒,没有大吼。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照片上那人的脸。
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这么有朝气,又……这么的熟悉。
贺琛低下头,有什么东西滴落,瞬间没入被子里。他身后张扬的翅膀在这一刻垂下,如博击苍穹九万里的雄鹰,被人用铁链拴住了脚踝,折断了双翼。
贺琛拿着照片,轻轻地、慢慢地、抬起来。他把照片放在唇边,蜻蜓点水般一吻。
自骨髓深处、发自肺腑地长叹一声:“我的小玖啊……”
他孤独地坐在那里,若被人遗弃的国王,如失了军队的将军。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男人,痛失爱侣。
贺宇再也绷不住,他深深吸一口气,埋着头大步离开了病房。梁振挥挥手,所有人退了出去。他在贺琛的肩头拍了两下,说:“关在五区监狱,你……”
贺琛说:“他过得好不好。”
梁振大惊,这都什么关头了,贺琛没有失去理智,却还问一句,他过得好不好?!这人莫不是走火入魔,疯了罢。
贺琛继续问:“他过得好不好?”
梁振愣住,他猛然想起前天去拷问冷佩玖时,冷佩玖什么都不说,张口闭口只有一句:“军长,他现在好不好?”
造孽,这都造的什么孽!
梁振红着眼睛将档案袋往地上一摔:“你们看看自个儿!这他妈都是什么关头了!什么情啊爱的,说了多少次不要沾!这他妈就是毒!比鸦.片还毒!”
病房里久久回荡着梁振的吼声,许久,贺琛太抬起头说:“放心,公与私,我分得很清楚。”
梁振看着贺琛,他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冷佩玖入狱第六天,贺琛好转第二天。苏穆煜不知其变,登门拜访。
张叔一脸沉重,只得说:“苏老板,以后莫要来了吧。冷佩玖,伤了咱们军长的心啊。”
苏穆煜怔住,他知道,一切都要完了。
十天之后,冷佩玖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贺军长。
牢门洞开时,那人穿着笔挺的军装,军靴锃亮。脸上明显带着苍白,大抵是强制要从医院出来。
冷佩玖见到贺琛的一瞬,差点落泪。
贺琛深深地看着冷佩玖,他慢慢在他的小玖面前蹲下。
“这些话,我只问你一次。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贺琛一字一字地慢慢说,他说的那么认真,一点虚情假意都没有。
跟在他身后的梁振等人大惊失色,一阵惊呼。
冷佩玖痴痴看着贺琛的眼睛,他明白,他明白的,这个人,他看一眼少一眼。
“这个人,是不是你。传递情报的人,是不是你。”
冷佩玖根本没去扫一眼贺琛手上的照片,于他来说,这完全是在浪时间。一分一秒也好,他都只想看着贺琛。
冷佩玖说:“是的。军长,都是我。”
一锤定音。宛如千钧之力,砸碎了两人跳动的心。
牢房里静极了。
贺琛缓缓闭上眼,睫毛轻颤,双手微微发抖。
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长叹。
“好样的,小玖。”
“你好样的。”
第48章盗红绡
苏穆煜近几日呆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愈近初冬,他整个人也如丢了魂儿似的。连鸣问他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这是别人的梦,这是别人的人生。你要如何?你能如何。
你我皆是看客,听了戏,散了曲,合该等着这结局。
上海的雨,接连不断地下,五区秘密监狱里关押着一众抓捕的情报员。
牢房里阴森森的,寒气逼人。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直接的冷。它是从骨缝里渗透进去的冷意。由内而外的凉,叫人穿再多也抵御不住。
冷佩玖的手僵透了,虽然梁振派人送来一床破棉絮,也捂不住他浑身流失的温度。贺琛自那天来过一次后,再也没有露面。
冷佩玖深深记得贺琛临走之时,只是淡淡道:小玖啊,我当真看错你了吗。
冷佩玖在草垫上蜷起身体,他时常想这人生无非就是一个个选择而成。贺琛,自己,还有那人,他只能选择背弃一个。贺琛是心爱之人,那人是珍重之人,而自己两相对比,显得便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后来想想,那人说的也对。贺琛会去打仗,一走就是好多年。
军长最终会忘了一个叫做冷佩玖的戏子,一个姓冷的负心人。多少年后,贺琛也该娶妻生子,在功成名就中过上美满的生活。
如此说来,自己的牺牲,倒还有些意义。
冷佩玖不想亏欠谁,但他已经被迫这样了。先是亏欠了那人,再是亏欠了贺琛。人生啊,从来就没有补偿一说。瞧,他自以为补偿了那人,那谁又来补偿贺琛?
冷佩玖只剩一条命了。既然如此,便叫贺琛拿去罢。
很快,冷佩玖的处决判了下来,于五日后实行枪毙。
贺琛接到消息时,他正坐在书桌前写文书。一张薄薄的信纸落在桌面上,抬眼看去,立起来的相框里还装着两人合照。
贺琛看了会儿,伸手把相框盖在桌子上。他深吸一口烟,道:“张叔,你来一下。”
冷佩玖对处决结果并不意外,他只是轻轻笑着问:“军长还会来看我吗?”
好似将死之人,并不是他。
贺琛去了,不过他是去问冷佩玖最后的遗愿是什么。
冷佩玖笑着说:“军长,您待我,当真是有情有义。”
贺琛不言他,只是再一次确认:“处刑之前,你还有什么想做的。”
“唱戏,”冷佩玖说,“军长,还有一出觅知音,我没为你唱。”
贺琛静静地看着他,冷佩玖坐在草垫边。他浑身的气质却如同坐在龙椅之上,不卑不亢。两人的视线渐渐交织,牢房外的雨声越过小窗滴滴答答响。
贺琛忽然想起来,他还从未这般仔仔细细瞧过冷佩玖。他伸手摸摸冷佩玖的脸,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清澈,好似牢狱之灾反而锻造了他的根骨。贺琛再握住冷佩玖的手,纤细笔直,骨节铮铮。这比脸还要冰,冻得贺琛浑身一颤。
接着,他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从冷佩玖的袖口滑出是一只




大梦追惊局 分卷阅读104
玉镯。
“还戴着?”贺琛怔住,他记得当年是送了一对,“另一只呢?”
冷佩玖回手,握了握拳:“另一只不小心丢了,我只剩这个了。以后葬我,可不要拿走它。”
贺琛滚动一下喉结,将手插`进裤兜里。他的五指慢慢拢,指甲尖抵在掌心肉上。冷佩玖扬起一张年轻俊美的脸,轻声问:“军长,你要走了么。”
走出这间牢房,走出他的生命。走过两人相识的长桥,走离任何一出戏曲的背后。
贺琛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千百转。不走,留下又如何。贺琛低头半响,最后转身抬步,正要背过去,冷佩玖却突然扑上来抓住他!
“军长,你就要了走么!”
贺琛一怔,这声急促且有些歇斯底里的问句,宛如一盆热油从他的天灵盖上灌下。彻彻底底烫伤了他整个灵魂!
就要走了!一个留在阳关,一个去向阴曹。
冷佩玖空洞的神情终添了慌张,强装的笑意被哭腔掩盖。这人就要走了,他只爱过一次的人,只动过一次的情,是不是这辈子也无憾。
那他心底的不甘,他的愤怒,他迟来的遗憾,又作何解释?
贺琛走了,到底是走了。牢门落锁的时候,贺琛背对着他,说:“冷老板,四天后那出觅知音,你可要好好唱啊。”
冷佩玖站在原地,很久之后,轻轻地哎了一声。
四周,静极了。
几天后,冷佩玖的最后一出戏,在军营里半将半就地开场了。
这天还是下雨,搭好的戏台上水滩飞溅,凉得刺骨。好不容易找来的琴师,连连说不拉了不拉了。他可从没在雨中表演过!
贺宇问:“军长,要不这戏,就别唱了?”
贺琛的马鞭一声破响,铿锵有力地落在琴师眼前,威力难挡。
“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们一个二个也给老子好好拉!谁他妈要敢拉措一个音,就地处决!”
琴师吓傻,噗地跪在地上颤颤兢兢。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兵痞子、土匪似的!贺宇不敢吱声,自从冷佩玖出事后,贺琛仅剩的人性都快没了。
冷佩玖在牢房里扮相,张叔挑了几件戏服,带着他的首饰盒亲自送来。他仔仔细细画眉,认认真真涂抹油,再将点翠珠花戴上。张叔静候一旁。这冷老板是身后亦有戏,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动一下,这戏就出来了。
“张叔。”
“哎。”
“走罢。”
张叔正想得出神,冷佩玖站起来一声招呼。他立在牢门边,又是一风华绝代的名伶。哪里有半分阶下囚的样子。
士兵引路,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再一阶阶走上楼梯,前方传来一丝亮光。
大门一开,宛如人间再临,又是一个光明无比的世界。
冷佩玖停下来,凉丝丝的雨敲击在他脸上,不明不暗的光压在厚重的墨云之后。
冷佩玖远远瞧见了戏台,上边坐着一众人,应是请来的琴师。张叔催促两声,冷佩玖这才抬腿往前走去。
泥泞的地面溅起水花,华贵的戏服沾得脏兮兮。而身着戏服之人未受任何影响,他走得风姿卓越,步步生莲。
这出戏是苏穆煜同他磨合了将近一年才排出的,当时定了这戏本,就是瞧着这戏词合他意。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人世处处觅知音。
冷佩玖上台站定,明明是破败的小戏台,此时在他眼中,却是比豪华的大上海戏院还要风光。没有追光灯,没有头,也没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明明是那样落寞孤寂的场景,冷佩玖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只因,他在台下瞧见了一人。
贺琛稳稳当当地坐在台下正中央,一如二人初遇时的场景。冷佩玖与琴师在烟雨朦胧中一对眼,这戏就开了。
他道是
志在山高洋洋水绕,
伯牙曲托意深摇。
世人闻知者,真叫好,呼声高,
偏生无人解其妙!
冷佩玖一把嗓子惊破天,如挣出串串血泪来。下边的将士猛然一惊,忍不住正襟危坐,痴痴入戏。贺琛看着冷佩玖,伯牙琴技高超,冷佩玖不也是嗓音极妙。可更妙的是冷佩玖唱的那些东西,那些背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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