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天色已晚,在匆匆回谢府的路上阿来一面要谨防流民,一面又心急如焚。心中不断祈祷能在府中看见安好的四姨,千万别出事。
第7章神初六年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阿母呢!”
阿来带着一身的伤和忐忑,气喘吁吁地回到谢府时,一上来就被六娘当头棒喝的质问敲得恍惚。
“四、四姨没回来吗?”
“我问你呢,你倒反问起我来了。阿母和你一块儿出去的她去哪了你心里没数吗?而且这脸上身上是怎么回事?掉到猪窝了吗这么脏!咿!别靠近我!”六娘捂着鼻子嫌弃地将她往外挥。
阿来是真的慌了,根本没工夫和六娘拌嘴。四姨离开桃源寺时还叫人帮忙提篮子,说明她的确是要去王家的。可是王家没有,桃源寺也没有,这一路上她都有留意,没见到她的踪影。
流民骚乱城里已经是人心惶惶,四姨平日里颇为谨慎,肯定不会冒险和流民冲突。加上有两位桃源寺的和尚陪同,就算遇险多少也有抵抗之力,或许是被困住了一时难脱身。
快步穿梭在谢府专门给下人走的内侧回廊中,去找她阿母的路上阿来脑子里一时一个想法,不断为“四姨现在是安全的”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推开木门唤了声阿母,却见房内除了阿母之外,云孟先生居然也在。他们俩面对面站着似乎在说什么,阿母骁氏转头看她时如青锋一般冰冷的眼神生生将她往后推了一步。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母,而且……她怎么会和云孟先生在房内独处?阿来脑子里生出个模糊的结论,立即将其打破。
顾不上去猜疑别的,阿来将发生的所有事告诉给骁氏,骁氏听完后怒道:
“出了这种事为什么你还一个人在外面找了这么久?耽误了多少时间你知道吗?出事之后你该马上回来通报,谢府人多倾巢出动马上就能覆盖大半个歧县,可现在……平时闯祸的时候倒是机灵,怎么到关键时刻犯糊涂!”
骁氏常年干农活个高肩宽皮肤黝黑,五官被岁月磨得粗糙,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好容貌的影子。平日里她极少这么严厉训斥阿来,一旦心急长眉倒竖着实吓人。
阿来知道她着急,说话也重了几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错了,阿母您别生气了。”
云孟先生没说话,摇了摇扇子打算离开。
“云孟先生,请留步。”骁氏叫住他。
云孟先生回头看她,骁氏思忖着什么,片刻后像下定了决心般道:“行,我答应你。”
“哦?”云孟先生眉峰略抬,似乎有点意外。
“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你也要答允我一件事。”
云孟先生走了,骁氏拉着还在恍惚的阿来一块儿去找主母,要将四姨的事尽快禀报给她。
扶着一瘸一拐走得满头是汗的阿母,阿来一直劝她慢点走,别摔着。
连夜拜见主母将四姨的事一一交待,姚氏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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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乳酪丢下,立即让婢女去叫谢随山来见她,并把谢府所有部曲、幕僚、奴仆都聚在后院中。
谢随山因为流民的事情焦虑了一整天,此刻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门外那倒霉的县衙主簿走了没有。一阵心惊肉跳的拍门声让他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传话的家奴说了原委让他快些去见主母。
谢随山心烦意乱,胡乱把衣服穿好,冠都未正好便冲去见母亲。姚氏让他马上率谢府所有人马出动寻找四姨。
“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临走前姚氏拉着儿子语重心长地交待了一句,看似当前情形下合理的叮嘱,其中更深的意义只有谢随山他自己能意会。
流民是他放进城的,现在的骚乱可以说他是罪魁祸首。没想到流民之乱居然这么快就报应到了谢家,被卷入其中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他父亲在侧室中最疼爱的四姨。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四姨有个三长两短父亲会怎么惩罚他?想到小时候父亲用铁棍毫不客气地揍他的场景,谢随山后背发凉。
母亲眼神里的严峻让谢随山一秒都待不住,立即跨马疾驰,随从跟随在后狂奔,气势汹汹地杀入已经宵禁的歧县城内。见到流民就将其叉倒在地,逼问四姨的下落。
阿来想要一块儿去找四姨,骁氏还未开口阻止,就被谢随山房里的女婢拦了下来。
“大公子吩咐要看好你,在他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
“看好我?为什么?”阿来不解。
“等大公子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骁氏把她拉了回来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
“四姨会出事吗?”母女两人坐在庖厨的台阶上,阿来心事重重,“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没走就好了……”
“就算你当时留下来陪她也无济于事,不用自责了。”
“可是我能……”想到阿母向来不喜欢她在外展现武功,金蝉刀更是绝不能使用,话到嘴边又了回去。
“阿来。”骁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变回了以往温和慈祥的阿母,“有些事情尽力便好。你需明白这世间有许多事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最让人不痛快的是,你要学会的不是当个英雄,而是要明白该怎样放下。”
阿母心里有秘密。
自她懂事以来就和阿母生活在谢家,除了置办花圃农具之外,阿母从来没出过谢家的门。但她知晓天下事,古往今来诸多奇闻异事能够讲个三天三夜不重样,也偷偷地教阿来武功,只是从不让她外露。
金蝉刀薄如蝉翼,藏在指缝中可杀人于无形,阿母传了给她但是不让她用。对女儿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放下刀,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阿母不是常人,今日她与云孟先生的对话更加证实了阿来心中的猜测。
阿来心里隐隐有种恐慌。
她习惯的生活,阿母嘴里常常念及的“安稳日子”,或许即将被打破。
谢随山骑马奔走了大半夜一刻未停歇,累得双腿发抖后腰酸胀,依旧没有四姨的下落。
歧县已经快要被踏遍,只剩下城东郊外未开坑的荒地还没搜尽。东郊渺无人踪,倒是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的最佳地界。谢随山让其他家奴继续在城里搜,见到流民就扣起来,自己带了一队部曲往东郊去了。
夜晚的东郊比他想的还要荒凉。部曲小卒点了火把递给谢随山,谢随山勒着缰绳放慢速度,火把的光将夜黑一块块照亮。
披着冰霜的草堆碎石之后依稀有只脚,谢随山让小卒上前去探查。
“回公子,这是一和尚。”
“和尚?”谢随山脸色变了变,“他还活着吗?”
“已经没气了。”小卒翻动和尚满是鲜血的破碎布衣,衣服下的尸体形状惨不忍睹,仿佛被野兽啃咬过,身体上的肉被撕扯得一塌糊涂,多处都见了骨头。小卒一阵反胃,强行将恶心的感觉往下压,听见另一边又有人喊:
“这儿还有个和尚!也没气了!”
两个和尚。
谢随山驾着坐骑在原地溜达,犹犹豫豫地没有上前。
莫非是随四姨从桃源寺出来的那俩和尚?他们死了?那四姨……
“公子!公子!”
谢随山被突然闯到眼前惊慌乱叫的小卒吓了一跳,正想呵斥他的时候只听他道:
“公子!找到四姨了!”
谢府一整夜未熄灯,整个府邸自上到下谁都没敢合眼,都在等四姨的消息。
一直到天际微亮谢随山一行人才回来。见儿子回府,姚氏立即上前,身后跟着一群的婢女全围了上来。阿来和她阿母站在人群之后担忧地往里看。
姚氏和谢随山交换了眼色,谢随山一脸疲惫的愁容难以掩饰。看见儿子这副模样她心里有了数,当三个小卒从谢随山身后搬出来一样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事物时,她甚至没有多看,已经在算计别的事情。
站在姚氏身边的六娘指着地上这一团看似人形的东西,手指和声音抖得像狂风中的布条:“这、这,这是……”
“是四姨。”谢随山心事重重地回答她。
谢随山的回答让六娘眼前一黑,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布掀开。
一颗圆珠滚了出来。
六娘望向那颗圆珠时其实已经设防,但事实远超她的想象。当她看清那颗圆珠居然是颗眼球时,她像被火舌猝不及防地舔了一口,立即弹退了两步。偏偏是这两步让她看全了血布中四姨惨不忍睹的残缺尸首。
六娘愣愣地看着,目光像被吸住了一般。待她的婢女想要上前安慰,她一转头大呕起来,吐了一地的污秽。
随行的幕僚说四姨死前恐怕遭受了流民的凌辱。流民饿极,吃了不少城中孩童。四姨运气不好,偏偏遇到这帮歹人。
六娘失声痛哭。
她本就吓坏了,此刻听到她阿母还被那群瘟骚奴给糟蹋,丧母的哀痛掀起了滔天怒火,她急得原地转着圈跺着脚想要寻一个发泄的出口。忽然她找到了目标,眼光一利,朝着阿来就去。
“你这贱奴!居然不护主自己跑回家了!为什么死的是我阿母不是你!还我阿母命来!”
六娘拽着阿来的头发把她拉到面前,对着她又踢又打。
阿来不能还手,只能大声解释道:“是四姨谴了我先回来的!后来我听说胡子们暴乱了去找四姨时四姨已经从桃园寺走了!我还去王家找了!”
“你还敢还嘴!你这贱奴!你这贱奴!我这就打死你,让你给我阿母请罪去!”
六娘哪里会不知四姨是死在了去王家的路上。若不是四姨一门心思想要让她嫁入王家,又怎会巴巴的往王家跑?可说回来这出悲剧的根源还是谢随山。只是谢随山是嫡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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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将来是要继承谢家的,给六娘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去跟嫡兄讨说法。所有的怒气就只能朝着下人阿来发泄。
六娘哭嚎着撕扯阿来要她给四姨偿命,骁氏也不好去拉扯六娘,只能用身子抱住阿来替她挨打。周围的家奴们各个冷眼看着,等着主母和公子发话。
姚氏被六娘尖锐的嗓音吵得头疼,抬手道:“好了,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把她拉开。”听到主母这么说,家奴们赶忙上去把六娘从阿来母女身上撕下来。六娘头发也乱了眼睛也哭肿了还不甘休,只好把她强行送回房去。
谢随山指着阿来和骁氏道:“把这俩贱奴关进柴房里好好看着,听候发落!”
家奴:“是!”
第8章神初六年
浑身是伤的阿来和她阿母被推进柴房锁了起来,四个高壮的家奴在外守着。
阿来担心她阿母,问她伤到哪里没有。
“这点小伤不妨事。”骁氏不太在意自己的伤,将阿来的头发重新扎好,掀开她衣服,见她细嫩的小身板上全都是青紫,嘴角也被六娘的指甲刮破了。
骁氏心疼,轻轻地将她抱了抱说:“倒是我阿来受苦了。”
“阿来不苦。这跟阿母教我习武时受的伤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嘘。”骁氏示意她小声说话,别被外面的人听去了。
骁氏将女儿衣服整理好,叫她坐下,并不着急,在等待着什么。
将阿来母女关了起来,谢随山坐立难安。见姚氏还没回屋,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赔罪:“儿子无能,让母亲操心了。”
婢女已经将方才未吃完的乳酪拿了过来,姚氏用银制的小勺将乳酪切成一块块:“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父亲两日之内就要回来了,横竖人已经死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之患,不然恐怕功未邀来祸先临头。我听人说贺县丞和刺史今日去了东郊,你可曾派人跟着?”
谢随山一惊:“刺史来了?!”
姚氏暗暗叹一声,早就猜到了儿子会这样回答:“你父亲临走前再三叮嘱你,做事要三思而行,你倒好,偷了他的符传不说连监察刺史来了都不知道。当日你信誓旦旦要开城门放流民,如今要如何场?”
谢随山赶紧道:“儿子知错了,此事是儿子思虑不周,儿子已经让人去拢管制那些流民了。县衙的人也一并出动,据说临县已经调了些先行兵卒过来了。”
“现在才拢管制恐怕是晚了。刺史现在就在歧县,难保孙明义不会将此祸事扣在我们谢家头上。且不说外头,就是四姨之死你父亲明日回来你都难以交代。他疼爱四姨,你我都是知道的。”
谢随山面如死水,“这”了半天,小声道:“四姨之死归根结底也是她到处乱跑引来的大祸,流民入城她还去祈什么福,还不是为了讨好父亲!那阿来也不知跟着护主,诚心让我倒霉!”
姚氏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了嘴没再说下去,找了一圈没见到云孟先生的影子。
“母亲,儿子去找云孟先生拿些主意。”
姚氏道:“去吧。”
谢随山立刻往云孟先生的书房去,姚氏身边的婢女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今日那四姨出门夫人可是劝过了她的,是四姨执意要去王家,谢公也不好怪罪夫人。要奴说,阎王要她三更死岂会留她到五更,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和大公子也没什么关系。”
姚氏含了一片乳酪,待化干净之后才缓缓道:“便是命里注定的,也不该死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瞧见了这些污秽的东西夜里不好睡。你让人煮点柏子汤发下去。”
“是。”
谢随山走了一半越想越心虚。
云孟先生虽然是他老师,可说到底是谢府幕僚,拿的是他父亲谢太行给的薪俸,四姨这件事上云孟先生肯定站在他父亲那边,指不定会劝他去跟父亲认错。当初他跟着女先生学得好好的,父亲非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把女先生赶走,塞了个糟老头来当他老师,其实就是来管着他,时不时到父亲耳边吹风的。
不能去找云孟先生。
谢随山在回廊里待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找个替死鬼。
阿来是最合适的人选。身为奴仆居然不管主子死活独自溜了,事后懊悔以死谢罪也能说得过去。这样四姨之死有人伏罪,他不过就是年轻气盛无心之失而已。
行,就这么干。
“来人!”
家奴们闻声而至。
“花匠母女关在何处?”
“回公子,按照公子的吩咐锁在柴房,等待公子发落。”
“好。”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刀刃白森森的光一晃,谢随山已是面露杀意。
带着家奴冲进柴房,将阿来拎了出来压在地上,刀抵在她细细的脖子之后:
“你这贪生怕死的不忠贱奴,拿我谢家薪俸却害死主子!今日我便替谢家清理门户,送你去向四姨赔罪!”
阿来拼命挣扎,力气居然出奇地大,两个成年家奴用力压着她居然有些镇压不住。
谢随山见她还敢反抗,长刀高举就要斩下,骁氏挡在阿来身前:
“阿来年幼,要杀就杀我吧!我愿意为四姨偿命!”
谢随山一声怪笑:“难道你以为我还会留你性命不成?”他怒指骁氏的鼻子,“我早就想将你这玷污我父亲名节的丑妇碎尸万段!今日正好,将你们这对腌之物一并清扫,以后我们谢府也清净许多!”
面对谢随山的刀骁氏眼睛眨也不眨,反倒是持刀喊打喊杀之人和她针锋相对时,心下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凉意。
家奴见谢随山持刀半天没往下落,忍不住用胳膊肘在他腰后怼了一下。谢随山回过神来,将刀再次举高,大喝一声就要劈下。
破风之声不知从何而来,“啪”地一声鞭挞在肉的响声伴随着谢随山的惨叫一块儿响起。
钢刀落地,谢随山捂着浮起一道红肿鞭痕的手后退数步,正要喝骂,却见嫡妹阿熏正手持玲珑鞭站在柴房门口。
“你!你敢打我!”谢随山被这一下抽得实在疼痛难忍,平素和阿熏之间也诸多积怨,此刻更是恼火万分。
这阿熏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因常年习武身形结实修长,出手颇为敏锐。为了方便行动,一头及腰青丝盘成一团束在脑后,由一面外檐穿着钢丝的网兜牢牢罩在其中,鬓上沾着已经融化的雪水。她鹅蛋脸细眉薄唇,是副标准的美人样貌,只是天生好武常年在外为谢家办事,晒得肤色如同小麦,一袭紫檀劲装似乎还带着雪夜的寒气。
“情急之下出手冒犯,还请哥哥原谅。”阿熏嘴上如是说,语气却全然没有道歉的意思。谢随山拾起长刀正打算今夜和她撕个彻底,云孟先生却不是时候地现身,劝他“公子万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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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
“这是我的家务事!先生还是莫要插手的好!”谢随山此时已被激得浑身毛孔大张,恨不得冲上去杀个干净,谁阻挠就连其一块儿斩杀干净!
气在心头绕,却被云孟先生一句话戳个正着。
云孟先生慢声道:“谢明公让我来请公子到前厅去见他。”
听到父亲的名号,谢随山手中一松,刀都差点掉了。
“父……父亲这么早就回来了?”他真的傻了,和父亲一块儿去宴州的阿熏就在眼前,父亲回来了有什么稀罕。
云孟先生微微点头,下颌汇聚的雪水滴下一滴。
家奴们纷纷看向大公子。谢随山眼珠在众人间不知所措地转了两圈,把长刀了回去,撞开阿熏,向前厅快步而去。
“阿来,你没事吧。”阿熏起了玲珑鞭,把阿来从地上扶了起来。本以为受到这种惊吓,不过十二岁的阿来肯定得大哭一场。没想到阿来摇了摇头,很镇定地说:
“我没事,姐姐不用担心。”
阿熏看了站在一旁的骁氏一眼,这对母女在生死关头表现的镇定出乎她的意料。
云孟先生快马赶至歧县百里之外给她和父亲通报流民入城和谢府里发生的事,说大公子要置骁氏母女于死地。阿熏听过之后抽断了马鞭,急如奔雷,迎着风雪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及时救下了她们。谢随山那副凶残模样她是亲眼见着了,若是迟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阿熏见阿来嘴角红肿得可怕,有个血口还在往外渗血,伸手轻轻一碰阿来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阿熏道:“你们随我来,到我房里给你们上些药。”
这头阿熏领了母女俩回屋,那头谢随山赶到前厅还未看清父亲模样,就被谢太行一个茶杯飞过来正中脑门,喷了一脸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梗。
“不知死活的蠢玩意!”谢太行气得长髯倒竖,“你可知你闯下多大的祸!居然偷我符传乱开城门!为何行事之前不找云孟先生商量!已死了多少人命你心里有没有数?!”
谢随山“噗通”一声跪下,试图解释:“父亲息怒,孩儿是想着如今荒年之状,圣上肯定是要下旨……”
还未等他说完谢太行一脚蹬在他肩头,将他踹倒在地:“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从小到大正事没办成一件!现在居然胆敢揣测圣意?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姚氏过来抚着谢太行的胸口,让他消消气:“承屹不也是想为谢家争点薄功么?”
承屹是谢随山的表字,他今年正好弱冠,字也是刚刚起好的。
“争什么功!管好他自己就行!愚不可及!连你妹妹都不如!”谢太行是真气入心肺了,连姚氏来安抚都不管用。
“你看你,还不是因为你老是说他不如阿熏,他才千方百计想要做点成绩出来,好让你对他改观么?承屹的心是好的。”
“再好的心放在一个蠢货身上也只能办坏事!”谢太行大呼一声,“来啊!把他给我拖入祠堂!家法伺候!”
姚氏看他是铁了心要惩戒儿子,也不再阻挠,对谢随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就受着吧”。
谢随山将上前的家奴全都踹开,冷哼一声自己去了祠堂。
“你看这不肖子,越来越不像话!这是他该有的态度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荒唐事!”谢太行疾马赶了百里回来,本就疲惫至极,被儿子这么一气更是心堵,重重地坐到椅子上让人重新倒茶。
姚氏也是头疼,不过她有更在意的事:“郎君不是明日才回?怎么连夜回得这么急?”
“我再不回来,恐怕整个绥川都不够他造的!”
姚氏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言不发在侧的云孟先生,他脸上剧烈运动之后的红晕还未褪去。什么也不用说,姚氏已经明白了。
骁氏没去阿熏的房内,说花圃里还有些活儿没干完,她的伤没什么大碍,只让阿来跟着去。
看着阿母一瘸一拐地离开,阿来有些出神。
她和骁氏面对谢随山的刀无所畏惧并不是她们不怕死,而是骁氏早有防备。
阿母早在她回家告知四姨失联之事的当下就推断到四姨这次恐怕难逃灭顶之灾,甚至连谢随山将会对她们母女起杀心都已了然于胸,所以才会当机立断和云孟先生达成某种约定。
阿来不知道她们到底约定了什么,当时阿母让她在门外候着,她也不好帘窥壁听。不过能感觉到这个约定对云孟先生肯定有莫大的诱惑力,不然他一介文弱书生,不会为了这个约定甘冒流民之险在雪夜策马狂奔。
幸而阿母聆音察理,让云孟先生提前启程,谢太行和姐姐阿熏回来的正是时候。
将所有看在眼里的事串联起来,默默厘清,阿来对默不吭声却运筹帷幄的母亲更加钦佩。
来到阿熏房内,熟悉的熏香味让阿来紧绷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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