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为糖,拐个醋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方才他就在正殿的中庭,罗翠微从厅中出来时他打量了几眼,之后又听云烈说了昨日的经过,此刻自然能明白云烈为何烦躁。
熊孝义的劝慰并未消弭云烈心中的烦躁不安,在没搞清楚罗翠微真正的企图之前,他实在是寝食难安……
“王八蛋!你是打算一口气吃完是吗?!”云烈怒而拍桌。
****
罗家书房内。
“姐,今日进展如何?见着人了么?”罗风鸣站在椅子后,一边替满脸疲惫的长姐捏着肩,一边询问今日“战果”。
罗翠微有气无力地哼笑一声,闭目软声:“他似乎打算躲着不见我的,可我是谁呀?不但今日见着了,明日他也躲不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交情嘛,多见几次总是能成的。
罗风鸣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一半:“昨日你说只送团子,我还怕要把事情搞砸呢。还是我姐英明!”
眼下罗家想和昭王达成借道临川的交易,可放商队经过军阵防区这种事毕竟是有风险的,若没点交情打底,光只是一味拿金银去砸,以昭王在传闻中的做派名声来说,定然不会接这茬。
他姐这迂回接近的法子虽看似拙劣愚笨,可成效显著。
昭王一开始连罗家的拜帖都不肯,如今却已到了不得不容忍他姐几次三番登堂入室的地步,形势对罗家来说简直一片大好。
“你打哪儿学来的这狗腿样……”罗翠微笑笑,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她没对云烈说假话,那些团子真是司厨在旁指点着她亲手做的。不但几乎被剁成汁的荠菜,连肉馅儿都是她亲手剁的,可把她给累坏了。
见她软软抬起右手,罗风鸣赶忙又替她捏捏手臂,“明日还是让我跟着你一道去吧?”
虽说罗家养孩子并不如何娇惯,有时他们兴致来了,也会去厨院自己动手做些吃食,倒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
可他此刻看着长姐疲惫的笑脸,心中不难过。若不是家中遇到难处,长姐也不必这样尽心思去接近昭王套交情。
“这年末了,各地的掌柜都要陆续回来交账,还不够你忙啊?”罗翠微笑笑,强打起神站起来,扭头捏了捏他的脸,“明日我让颜洁跟着我去就是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
罗风鸣重重地点点头。
“我前些日子咳得厉害,怕惹着父亲,都没敢去主院问安,”罗翠微拉了他的手臂往外走,“咱们今晚陪父亲母亲一道吃药膳去。”
两姐弟边走边说着闲话。
罗风鸣提议:“姐,不若你多教教我这其中的门道,往后要是还遇上这种事,就不必老是辛苦你独自出面了。”
“这哪有什么门道,”罗翠微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也不过是随机应变、诚恳真挚、百折不挠……诶诶诶,等这事完了,记得讲给罗翠贞听一听,说不得她将来真能写出一本商经来……”
第5章
转天一大早,冬日晨曦才透出丝缕微光,云烈便已起了。
正要出门的熊孝义在后殿游廊上与他迎面相逢,不禁咧嘴坏笑:“起这么早?等人啊?”
云烈沉脸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斥道:“滚去办你的事去。”
虽说回京之后有所敛,可多年边关征战的经历到底在他骨子里打下了印,每当他沉下脸色时,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些许威压肃杀之气,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怯。
熊孝义虽书读得不多,却也知道什么叫“迁怒”。于是忙敛了嬉笑起哄,嘀嘀咕咕地建议:“若实在觉着她来意不善,凶她一顿把她吓跑不就高枕无忧……”
见云烈目露凶光地瞪过来,他忙不迭抬起“熊掌”挡在脸前:“懂懂懂,你是非得要弄清楚她的意图才能放心,我这就去查。”
说完一溜烟朝府门外跑走了。
待那虎背熊腰彻底跑远,独自驻留在游廊下的云烈才长长吐出胸中郁气。
他当然知道熊孝义说的没错,既已感觉罗翠微的刻意接近是有所图谋,眼下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吓退她,或随便找个理由拒不见面也就是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昭王殿下,若真铁了心闭门谢客,罗翠微胆子再大也不敢强闯。
可说不清为什么,他并不太想这么做。
“反正闲着没事,就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云烈咬牙自语,也不知是想说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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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两顶七宝璎珞暖轿自西而来,停在了城东的昭王府门前。
轿中分别坐着罗翠微与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夏侯绫,随行还有几名抬着米肉菜果的罗家家丁。
昭王府的门房对这轿子已见惯不惊,熟络地迎了罗翠微一行入内。
夏侯绫自幼在罗家长大,是罗翠微最重要的伙伴之一。今日罗翠微之所以选择带她同来,正是因为两人自来合作无间,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昭王府膳房的人不多,每日当值的只一个掌厨膳夫带两个小徒弟帮厨,再加个烧火侍者。
膳房的人昨日就得了老总管交代,知道殿下已默许了今日这厨院由得罗家姑娘折腾,当值的掌厨膳夫索性偷闲半日,只让两个小徒弟和烧火侍者来打下手。
无需罗翠微多说什么,夏侯绫已从容带笑地将这些人全请到院中备菜、清洗,将灶房清清静静留给罗翠微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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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坐在灶房里看人做饭,这事实在是荒谬中带着一丝新奇,怪异中夹杂几分别扭。
好在罗翠微做事很专心,虽只是切菜这样的小事,她仍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虚掩的灶房门缝里时不时传来院中的响动,夏侯绫与膳夫的小徒弟们一边择菜、洗菜,时不时轻声笑谈几句闲话。
云烈静静坐在灶房角落的桌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案板前的罗翠微。
她切菜的动作实在称不上熟练利落,看似从容徐缓,实则藏着些许笨拙,只胜在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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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交代他们循线再往下查查,最多不出三五日就该有眉目了。”
既京西罗家只是单纯经商,背后没有朝堂势力的影子,那要探个底还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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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府在城东,而罗家在城外西郊,待罗翠微的小轿悠哉哉停到自家门口时,已近黄昏了。
她今日天不亮就出门去,又在昭王府充了一回司厨,还尽心思钻空子从熊孝义口中找了明日与云烈见面的由头,到此时不有些身心疲乏。
轿子停了好一会儿,她却只是满眼呆滞地靠坐在里头发怔。
“守兴叔说,风鸣少爷惹了点事……”夏侯绫自外掀开轿帘探进头来。
罗守兴在罗宅管事多年,大家都尊称他一声“守兴叔”。
罗翠微倏地坐直了身,抬手搭着夏侯绫的手臂出了轿,低声道:“罗风鸣做什么了?”
自从罗淮受伤后,罗翠微在事实上就成了罗家的主心骨。原本站在门口的罗守兴见她出了轿,忙趋步上来,满面焦灼。
“风鸣少爷今日去了南惠坊,也不知为了何事跟人打起来,被京兆府给抓了……”
南惠坊是京中繁华之地,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罗家有些商事上的应酬会与人约在南惠坊商谈,罗风鸣会出现在那里倒也不算出奇。
不过,罗风鸣性子较斯文,会在外与人打起来,这倒是很少见。
“他人呢?回来了吗?”见罗守兴摇头,罗翠微蹙眉,“他是没钱交罚,被京兆府监了?”
按大缙律,当街斗殴之事,只要没出人命,无非就是主责一方赔付些汤药,再向京兆尹府缴纳五十银认罚,便可了杖责与十五日牢狱,自行归家反省。
既京兆府抓的是罗风鸣,可见他是主责那一方,想来并未吃亏,罗翠微倒也不怎么担心。
罗守兴苦笑:“已交了罚,不过风鸣少爷大约是怕挨骂,这会儿还在南惠坊没回来呢。”
“这罗风鸣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都多大个人了,在外打了一架就怕得不敢回家?什么出息!”罗翠微面上浮起愠色。
“不是,他打的人是张家那位表少爷……”罗守兴望着罗翠微长叹一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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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守兴所说的“张家表少爷”,是卓愉娘家二姐的儿子张文平。
因着卓愉的关系,罗家与张家也算表亲。虽两家平日来往不多,可逢年过节还是少不得人情走动,罗家姐弟三人见着张文平,也客客气气叫一声张家表哥。
张文平的父亲过世已十余年,他母亲凭着京郊几亩薄田独自带大他,自少不得娇惯些。
早前他也读了几年书,后来不知怎么想的,书袋一撂就回家当米虫,到如今已游手好闲好几年了。
虽说罗翠微此刻还不知罗风鸣为何会动手,但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必定是张文平没干好事。
罗翠微强打起神进了正厅,见卓家二姨正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卓愉蹲在旁边流着泪劝着扶着,不由得一阵头疼。
“二姨,这寒冬腊月的,坐地上凉。”
一听罗翠微的声音,卓家二姨背脊略僵,哭声渐止。
这几年罗淮养伤不大出面理事,卓家人仗着卓愉性子软,在她面前的言行比从前张狂许多。往常无事时都能找些茬到罗家来打打秋风,何况今日确是罗风鸣当街殴打了张文平,卓家二姨自然闹得理直气壮。
不过卓家人都清楚,罗翠微这小祖宗可不是卓愉那样的糊涂软性子,谁若在她面前撒泼耍横,她浑起来比谁都凶。
眼见罗翠微伸手来扶,卓家二姨抽噎着搭了她的手站起来。
卓愉怕罗翠微还不知晓内情,赶忙擦了面上的眼泪,解释道:“大姐儿,今日也怪凤鸣不懂事……”
“守兴叔跟我说了,”罗翠微对卓愉点点头,又转头对卓家二姨道,“罗风鸣没脸回来呢,转头我就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这当然是场面话,可她把话都说成这样,卓家二姨也就没什么词儿了。
“我让阿绫去取银子和药材,晚些她随二姨一道回去,替罗风鸣向张家表哥道个歉。”罗翠微又道。
谁都知道夏侯绫很得罗翠微器重,此时让夏侯绫去登门向张文平道歉,跟罗翠微亲自去没区别,这面子当真算是给得足足的。
卓家二姨拿绢子擦了擦脸,点头谢过。
可到底是她儿子挨了打,她自忍不住满心忿忿,又对卓愉抱怨:“风鸣如今这般不像话,该请妹夫好生管束一回。”
听出她话里话外还有向罗淮告状的意思,罗翠微面上一寒,笑得冷冷的,“二姨慈母爱子我能理解,今日气不过来找母亲倾诉,我也不拦着。二姨若想打罗风鸣一顿讨回这公道,我亲自去替您将人逮回来;若还不解气,连我一并打了我也绝不吭声。”
这几年下来,谁都看得明白,在主院养伤的罗淮,是罗翠微心里碰不得的命门。
就说眼下,罗家最重要的北线商路被黄家卡得死死的,罗翠微宁愿自己舍下脸面出去奔走折腰,也不许谁在罗淮面前提半个字难处,足见她对自家父亲有多维护。
卓家二姨见罗翠微此刻的神情,已明白自己挑错话头了,讪讪看了卓愉一眼,指望她能帮忙找补两句。
或许是罗翠微的眼神实在冷得吓人,卓愉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
罗翠微直直望进卓家二姨的眼底,看得她头皮发麻,弱弱垂了眼帘。
“事是罗风鸣做出来的,您想怎么撒气、怎么索偿,我这做人姐姐的都陪他担着,任打任骂任开价,绝不还嘴半个字,”罗翠微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可若是有人惊扰了我父亲安养,这个年就不用过了。”
凡是耳朵没聋、脑子没坏的,都能听出她有多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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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音楼”在南惠坊已矗立近百年,在此地众多的酒楼中也是“资历深厚”的老字号,平日里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甚至王公贵族不知凡几,渐就成了京中大小消息汇集之所。
此刻聆音楼内偌大的厅里已客似云来,脂粉燃烟的喁喁交谈中,自少不了一些小道趣闻。
聆音楼的掌柜娘子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抬眼见罗翠微带着两名家仆进了门来,忙笑着迎上前去:“今儿吹什么风?罗大姑娘可是许久没有……”
“来找罗风鸣。”罗翠微笑着抬起手,打断她的寒暄。
掌柜娘子见她眼底似有山雨欲来,顿时踌躇为难:“这开门做生意的难处,罗大姑娘一定能体谅。”
聆音楼内的消息本就蹿得快,白天罗风鸣当街打人被京兆府拿了去,他一只脚才跨出京兆府大门,消息就已在聆音楼落了地。
之后罗风鸣来聆音楼要了间雅阁关起门喝闷酒,这会儿罗翠微又气势汹汹上门来,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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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娘子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家这是要遭池鱼之灾。
罗翠微拿出一张银票揉进掌柜娘子手中,“待会儿的任何损失都算我账上,多了不用退,少了我再补。”
“罗家大姑娘实在是个痛快人。”掌柜娘子看了看银票上的数额,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指了指二楼某一间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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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雅阁的雕花门扉被人从里头闩了,罗家家仆叩了叩,里头传来罗风鸣微醺的声音:“谁啊?”
罗翠微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家仆当即齐齐抬脚,竟将门给踹开了。
这动静可不小,连楼下原本热闹喧嚣的场面也立刻像被冻住,众人目瞪口呆地抬头望着这处。
而雅阁里的罗风鸣更是呆若木鸡。
罗翠微抬脚进去,外头的两名家仆立刻将门重新拉上。
“姐,我……”罗风鸣斯文俊秀的面上薄醉酡红,眼中却已清明大半,忙不迭地站起来。
罗翠微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过去拎起桌上一个酒坛子就泼他满脸。
“你是杀人越货了还是放火烧城了?!不过惹了指甲盖那么大点事,就不敢回家?!我罗家儿郎就这点破出息?”
酒香霎时溢满整阁,罗风鸣的眼睛被酒渍辣得生疼,红通通直泛泪。他有些惭愧地抹了一把脸,小声道,“我想说二姨她……”
“二姨怎么了?表哥又怎么了?家里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骨头?打就打了,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人家要打要骂你受着就是了,有什么好躲的?!”
罗翠微眼中也是泛红,恨铁不成钢地将那酒坛子往地上重重一扔,“罗家又没倒!你惹这点破事罗家还扛得起,怕个鬼啊!”
聆音楼的雅阁地上都铺了厚厚的绒毯,酒坛子落地只砸起闷闷的声响。
罗风鸣赶忙冲上去抱住她的手臂,语带哽咽:“姐,你消气,我知错了……”
“区区一个张文平,就值当你亲自动手还被京兆府尹抓个现行?末了连自己善后都不敢!”大颗的泪水从罗翠微眼中滚落,她抬脚往他腿上一踹,将他推得远些,“别叫姐了,没你这种破弟弟!”
她已许久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了。
此时的罗风鸣已明白过来,长姐气的不是自己惹事打人,而是气他惹事之前没筹谋落人把柄,惹事之后又没有担当善后的勇气。
自从父亲罗淮受伤后,这几年罗翠微肩上的担子有多沉,罗家上下除了夏侯绫,就数罗风鸣最清楚。
又赶上这两年黄家将罗家压得有些紧,罗翠微面上看着镇定从容,可到底只是个年轻轻的姑娘,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自己作为她的亲弟弟,在这种时候,不但没能帮她多分担些,还让她生气、失望。
罗风鸣抬手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屈膝就要跪下。
罗翠微立刻抬起脚尖朝他膝头一踢,瓮声娇斥:“我还没让你气死,跪什么玩意儿?!”
罗风鸣身形微晃,稳了稳站定后,才开口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我与……”
“叫人打盆水来洗把脸,坐下慢慢说,”罗翠微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抹去自己眼眶中的残泪,“不就是打个张文平吗,恃财行凶都不会?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姐教你怎么惹是生非还不落人把柄!”
墙角屏风畔蓦地响起一道幽幽带醉的沉嗓:“罗风鸣,你姐姐……怎么这么好啊……”
罗翠微傻眼,慢慢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那屏风下靠墙歪坐着一个醉醺醺的锦袍青年。
这谁啊?!
第7章
“在下……高展,”那人似乎醉得厉害,歪歪靠坐在墙与屏风之间,软绵绵地笑了笑,口齿有些含混,“幸会。”
见罗翠微满脸发懵,罗风鸣赶忙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贺国公府的小公子。”
贺国公不姓贺,姓高,“贺”字是国公爵的荣封。
说来也奇,贺国公夫妇共育有六个孩子,却全是儿郎。高展在家中最小,既是老来子,上头五个哥哥又都较他年长许多,想来该是被一大家子捧在心尖尖上宠着哄着长大的。
可罗风鸣与他年纪差不多大,也不是个多会照顾人的性子;加之惹了事怕回家要挨骂,烦乱之下就没顾得上周全,任由这样一个矜贵娇养的小公子醉得跌坐在墙角傻笑。
见他姿态略显狼狈地歪坐在那里,醉眸中茫茫一层水气,却又极力想撑起风雅贵公子的笑模样,罗翠微心下觉得好笑,却又有些许不忍。
虽说她时常与自家弟弟妹妹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正经事上偶尔也会凶巴巴吼上一顿,可到底是做人姐姐的,遇着弟弟妹妹委屈、狼狈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要去关怀照拂。
此时瞧着高展那模样,罗翠微不推己及人,想着若是被他的父母兄长们见了,不知该有多心疼。
若换了平时,她定然就上前去关怀了,奈何她才刚当着人家面凶巴巴冲弟弟发完脾气,又吼又踹又砸东西,还大放厥词说要教弟弟怎么惹是生非、不落把柄……
“丢人现眼”这个词,完全不足以形容罗翠微当下的窘态。
罗翠微满脸僵笑,敷衍了一句:“在下罗翠微,幸会幸会。”
说完赶忙将头撇回来,接着与罗风鸣面面相觑,徒留个尴尬的后脑勺给那醉公子看。
“我坐马车过来的,待会儿让人用马车送他回贺国公府,咱俩走回去,你的事正好在路上慢慢说。”罗翠微压低嗓音对罗风鸣道。
此刻的罗风鸣自然是“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忙不迭让人打来热水,匆匆洗去满面酒渍,简单整理了仪容,又让门口的两名罗家家仆帮着将高展扶起。
因着高展的身份,加之他此刻烂醉如泥,实在不宜再惹人侧目,罗风鸣便领着大家走侧边小楼梯下去,再从聆音楼后院绕出来。
出了聆音楼,两名家仆半天劲将醉到无力的高展扶进马车里躺了。
哪知高展发现罗家姐弟没跟着上车,竟挣扎着从门帘缝里探出脑袋来:“罗……罗微微。”
“是罗翠微。”罗翠微笑哼一声,随口纠正。
“哦,小微微,”高展眯着眼笑得赖皮兮兮如顽童,口齿含混,“你那惹是生非,又、又不落人把柄的法子……也、也教教我,好不好?”
罗翠微心道,醉成这鬼样子,跟你说得着什么呀?口中却笑着胡说八道,“这是罗家祖传秘技,不便向外透露,还请见谅。”
高展虚着眼睛歪头想了想,醉脸上绽出一抹略显天真的笑:“那,我、我可以……可以,入赘。”
一旁的罗风鸣没憋住,低头闷笑出声。
滚你的吧,个死醉鬼!萝卜丁点大的小孩装什么风流公子。罗翠微翻着小白眼,胆大包天地伸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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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戳着高展的额头将他的脸推回马车里去。
“将人送回贺国公府。别多话,不管贺国公府的人问什么,你们都说不清楚就是了。”对车夫和两名家仆交代完后,罗翠微便带着罗风鸣举步回家了。
罗风鸣边走便觑着罗翠微的尴尬脸色,带着三分试探地劝道:“无妨的,他醉成那样,估计明日醒来就不记得你方才的……英姿了。”
“也是,”罗翠微无奈笑笑,拿出巾子顺手替他擦拭衣襟上未干的酒渍,“他醒来若是还记得,对咱们家的印象可能会不太好,你想要与他深交,只怕是难。”
贺国公府小公子高展的新朋友罗风鸣,有个姐姐悍如市井泼妇、浑似地痞流氓真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人与人之间果然不能强求,随缘吧。
“姐,你别往自己头上揽,这事不怪你……”罗风鸣见她有些低落,忙讷讷宽慰。
罗翠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气哼哼地强掩尴尬,粉腮都鼓圆了:“当然不怪我!”
****
“……上回我同你说过,有个朋友家是当垆卖酒的,就在南惠坊的东二巷里,”罗风鸣一边迈开步子,一边详细解释着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高展常到她家买酒喝,我就时不时也来晃晃。”
今日不是他头一回与高展遇上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儿郎,接连在此“偶遇”几回,随口搭上几句话也算顺理成章。
之后他们一道从东二巷出来,却正好碰见张文平正借酒撒疯,在巷口调戏一个拎了小篮卖果子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瞧着比罗翠贞还小些呢,让他吓得缩墙角里哭得直抽气,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把我和高展都气坏了!”罗风鸣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又怒到满眼发红。
“姐,不是我说,你若是在场,肯定也忍不住想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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