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为糖,拐个醋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许乘月
得亏昨日罗翠微没将话说出口。
照罗家与黄家如此天壤之别的待遇来看,若昨日她若向昭王殿下提了“借道临川”,他会答应才出鬼了。
门房侍者察觉他俩在石阶上停了脚步,便疑惑回头,却见夏侯绫与罗风鸣各自伸了一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子。
“罗少爷,夏侯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见夏侯绫已全然不想出声,罗风鸣苦涩一笑,代为作答,“没什么的,就是……突然脸疼。”
昭王殿下这无形的一巴掌,当真是让京西罗家每一个人听了都会觉得脸疼。
特别是此时还在家中愧疚自责的罗翠微。
第15章
其实昨日云烈对罗翠微说今日“有事要忙”,倒不只是因为要接见黄家人这一件事。
这日是腊月廿九,按照云氏皇族的惯例,有爵开府且在京中的皇子皇女们,需在当日正申时之前赶到内城,与各部主官一道陪同皇帝在日落之前举行“封玺典仪”。
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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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毕竟已有人出仕,虽官做得不大,但对朝中这些规矩、惯例到底还是有所了解。
因此黄静茹一早来到昭王府,代表南城黄家向云烈执过拜年礼后,只耽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谈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待黄静茹走后,陈总管着急忙慌地不停催促云烈用午膳,以便早些换好朝服衣冠往内城去。
熊孝义是头一回见陈总管在云烈面前这般模样,忍不住也跟在后头咧嘴笑:“陈叔这是着的哪门子急?不是说正申时之前赶到么?这才不到午时,还剩整整两个半时辰呢。”
“从咱们这儿到内城少不得将近一个时辰吧?殿下出门前还得换好朝服衣冠吧?午膳再不紧着些,就得等到‘封玺典仪’结束后再回来用饭,怎么也戌时了。”陈总管满脸着急。
云烈走在他俩前头,一路若有所思地往膳厅去,并未留心身后二人的对话。
熊孝义挠着后脑勺对陈总管嘿嘿笑:“咱们这位殿下可不是寻常的殿下,在临川常年枕戈待旦,那都练出来了,吃个饭、换个衣裳花不了什么时间。”
边塞国门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云烈虽贵为王爵,在军中却只是主帅,与麾下将士们一样习惯了“兵贵神速”,岂会在吃饭、穿衣这种事上拖拖拉拉。
毕竟每回敌军决定偷袭时,是不会管你吃没吃完饭、穿没穿好衣裳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陈总管被熊孝义这话噎了一下,见云烈已进了膳厅,使者们也早将午膳备妥,便急急了声。
“陈叔您忙去吧,”熊孝义笑呵呵地跟了进去,回头对陈总管道,“侍候殿下用膳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
能将“蹭饭”这种事陈述得如此婉转,也是难为这头熊了。
陈叔没好气地笑着给了他个白眼,小声道,“你可拉倒吧,还伺候殿下用膳呢?你别把殿下的餐食抢光,那就算日行一善了。”
不过陈总管今日当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倒没什么心思继续与他抬杠,匆匆转身走了。
这位老人家随着年岁渐长,记性本就已大不如从前,加之明日就是除夕,他手上有一堆琐事要忙,方才又被熊孝义这一路打岔着过来,竟就忘记将罗风鸣与夏侯绫来过的事禀告云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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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烈在军中习惯了凡事自己来,平日府中若无客人在,他用膳时是不耐烦有许多人在旁伺候的。
昭王府的侍者们自也都清楚他这性子,将午膳布置好后就鱼贯而出,只留熊孝义陪着他一道用膳。
待膳厅中只剩下二人,熊孝义也不客套了,一边撒开膀子狼吞虎咽,一边好奇笑问:“那黄静茹跟你说了些什么?”
先前云烈与黄静茹在正厅内单独谈话,熊孝义只是守在厅门口,并未听清二人所谈的内容。
云烈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应道,“套我话呢,想知道我和罗家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那黄静茹显然也不是莽撞性子,深谙“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交浅言深容易翻船”的道理,今日初次与云烈见面,便只是拐弯抹角打探罗家结交昭王府的意图,倒也没多说旁的。
但云烈相信,黄静茹今日登门约莫就是“投石问路”的意思,之后想必还会再来,待到了黄家以为成熟的时机,才会说出真正的来意。
“若非要说达成什么交易,天天追着殴打那个张文平算不算?”熊孝义哈哈大笑,自问自答答,“哦,那不能算交易,毕竟咱们没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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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烈回寝殿换好朝服衣冠再出来时,熊孝义满眼写满艳羡与不满,跟在他身旁啧啧不已。
“在临川时,口口声声说大家共过生死就是兄弟,”熊孝义看看他那身而立而不失庄严的朝服,酸不拉几地撇嘴,“如今你我都被闲在京中,可你却总有的玩,我就只能闲到发毛!看透你了!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安乐!”
他当然懂得“封玺典仪”并非玩乐,只不过是闲极无聊,找茬说嘴罢了。
若是平常,云烈早就一脚把他踹墙根底下去了,可这会儿他赶着要去内城,一身朝服衣冠又不适合动粗,只好选择了比较忍气吞声的方式
甩他个白眼。
“若你能别再瞎叫唤,春猎时我就带着你。”
“诶,这个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熊孝义面上才露出一丝喜色,紧接着就回过味来:“呸!什么叫‘别再瞎叫唤,春猎时就带着’?!当我是你家的狩猎犬啊?!”
“不是,”云烈严谨更正,“当你是狩猎熊。”
“你这个……”
在“狩猎熊”失控发疯之前,云烈忽然想起一事,正色吩咐,“对了,你去侍卫队中挑几个人,到罗家门口暗中盯着些。”
他从黄静茹今日话中的蛛丝马迹中推测,罗翠微的行踪几被黄家人了如指掌,且似乎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不是罗家出了内鬼,那就意味着罗翠微只要一出门,身后就有黄家人的尾巴。
想起这事,云烈立刻又皱紧了眉头,心道这罗翠微怎么傻乎乎的,一点都不警觉!
转念又一想,她不是习武之人,商贾之家便是遇上点对手使绊子,也不会是多大动静,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少了些谨慎防备也是常理。
算了,看在这段日子受了她不少好处的份上,他就再投桃报李一回,偷偷护着她些就是。
熊孝义这个人是很讲义气的,既罗翠微请他吃过那么多顿肉,在他心里那就是他的朋友了。
乍闻罗翠微被人掌控的行踪,他立刻了胡闹,严肃地沉吟片刻后,忍不住焦灼起来。
“哎不对啊,若是罗家出了内鬼,那光我们的人在罗家外头盯着有什么用?”
“等她下回过来时,我会提醒她的,”云烈看看时辰不早,赶忙举步往寝殿走,边走边道,“你只管安排人手去就是了。”
昭王府侍卫队这群人大都是从临川解甲归来的,论起本事来倒是个个都得用,只需挑选几个不常在外露面、长相上也不易引人注目的小子就行。
见熊孝义面有踌躇之色,云烈蹙眉:“有问题?”
“若是罗翠微发现了咱们的人,”熊孝义挠头,困扰地看着他,“该怎么解释?”
云烈眸心一凛,满脸鄙视地冷冷看他:“她被人窥探行踪这么久都毫无察觉,难道你们连寻常商户家派出的三流眼线都不如?”
“那,若是跟黄家的尾巴狭路相逢,怎么办?”熊孝义又问。
“随机应变不会啊?”云烈咬牙,不耐烦地瞪他,“事到临头看形势,该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问我有什么用?”
“哦。几时开始派人?”
“立刻。”
“明日就是除夕了,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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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们难得悠闲过个年,这时候派谁去我都于心不忍啊,”熊孝义有些为难,“再说了,这年前节下的也没谁会出门乱跑……晚几日再派人行吗?”
云烈头也不回地迈出府门:“若是于心不忍,你就亲自去。”
他当然知道罗翠微极有可能好些天不会出门,可这不是要以防万一么?
譬如说,万一,她实在是……很想见他呢?
这不就非出门不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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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烈的马车走远到看不见,熊孝义才撇撇嘴嘀咕道:“殷勤成这鬼样子,怕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自言自语一通后,他摇摇头转身往后殿去挑人。
半道遇见陈总管行色匆匆而来。
“殿下走了吗?”
“走了啊。”
陈总管拿手掌拍拍额头:“方才忘记告诉殿下,早上罗家来了人……”
“什么时候的事?”熊孝义呆了呆。
“就黄姑娘在正厅与殿下说话时,”陈总管道,“听说殿下正在接待黄家的来客,就没打扰,送完年礼没说几句话就走了。算了,等晚些殿下回来时再禀也是一样。”
陈总管并不知黄家与罗家是死对头这件事。
见陈总管转身要走,熊孝义一把拉住他的胳臂,小心翼翼地确认:“陈叔,来的不是罗翠微吧?”
“是她的弟弟罗风鸣,还有夏侯姑娘。”陈总管诧异地扭头看着他,还是如实相告。
“完喽,有些人没戏唱喽,”熊孝义耸耸肩,黑脸上写满幸灾乐祸,“这跟罗翠微亲自来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该!让你说我是“狩猎熊”!
第16章
早上送走罗风鸣与夏侯绫后,罗翠微便去了主院陪父亲说话。她心中不安,只敢东拉西扯些有趣闲事,迟迟没能将正事说出口,
到了午时,卓愉问过她的意思后,便安排她一道在主院用饭。
因罗淮要养伤,平日都以药膳为主;他不舍得让孩子们陪着他吃得没滋没味,这几年都是卓愉陪着他单独在主院就餐的。
卓愉是个细心的人,猜到罗翠微今日必定有重要的事想对罗淮讲,饭毕后就笑说去看看罗翠贞有没有胡闹,将主院留给这父女俩说话。
“说吧。”
罗淮靠坐在临窗的雕花榻上,一件墨黑如缎的狐裘大氅自他的心口处一路裹直脚尖,将他温暖地护在其间。
午后的微光透窗而来,照亮了他苍白清减的面上那抹淡淡笑意。
他当年在海上遭逢船难,九死一生捡回命来,肺腑却受到重创,安养数年也未能痊愈,说话时的气息虚弱而短促。
坐在榻边圆凳上的罗翠微鼻头一酸,索性趴在榻边,将脸埋进了狐裘大氅的一角。
罗淮见状,笑着伸手轻抚她沮丧的脑袋,“我家小姑娘,遇着难处了。”
这轻轻一句浅声笑言,让罗翠微眼中泛起泪痕。
“你家小姑娘没用了!枉你亲自教了那么多年……”她那扁着嘴强忍泪意的模样,像极了写不出功课的沮丧蒙童。
“再说我家小姑娘没用,我就打你,”罗淮笑着屈指敲敲她的额头,“天大的事也不必怕,你的老父亲,还在这儿呢。”
这几年他一直在主院养伤,将家中商事全放手交给罗翠微与罗风鸣,可这并不表示他对一切都不闻不问。
他之所以从不多加干涉,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自己多尝试、多摸索,毕竟有许多事是教不来的,只有让他们亲自置身其中历练之后,那些经验才会真正成为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可当他的孩子遇到自以为迈不过的坎时,他这个老父亲还是要站出来帮衬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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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罗翠微说完始末后,罗淮抽丝剥茧地直指根源
“明知黄家在松原卡咱家商队,怎么还傻不愣登的,砸重金张罗货物,一根筋非往那边闯?”
罗翠微有些羞惭地垂下脑袋,讷讷道:“因为每十趟货里总能出去三四趟,我们就……心怀侥幸。加之咱们家每年利润的重头都在北线,舍不得轻易撒手。”
而黄家最狠辣之处,也就是吃透了他们姐弟俩的这种心思,让他们总觉得还有一线生机。
“北线的利润可观,是从前没有黄家作梗的前提下。”罗淮轻笑,眸中洞若观火。
“黄家算好你俩不舍得退出北线,就在松原连耗你们两年。十出其三四,赚的那几趟,补得上赔掉的亏空吗?”
罗翠微抬头怔怔看向他,犹如醍醐灌顶。
最初她与罗风鸣就曾疑惑过,为何有时货到了松原就会顺利被放行,有时候又会被以各种理由扣下。
只是他俩到底还是嫩了些,没再往深处去想,就这样一头撞进人家算好的圈套里去了。
松原就是黄家为罗家心准备的一片沼泽,初初踩进去时,虽觉有些危险,但那软绵绵的威胁看起来仍有余地,哪知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见她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罗淮老怀甚慰地笑开。
“以咱们的家底,只要调度得当,就算倒霉到,接下来十年内都出多进少,罗家最惨,也不过就是坠至中等商家,又垮不了。偏在北线与黄家置什么倔强气?”
在松原继续“十趟货出三四趟”地与黄家缠斗到底,那无疑是饮鸩止渴;而“借道临川”保北线商路,却也是“火中取栗”,在罗淮看来都不算最好的法子。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彻底放弃北线、避开黄家锋芒,拱手让出“京中首富”的名头。
紧金流蛰伏三五年,另寻别的商机重起声势。
黄家虽棋快一着,已扶植出几个家中子弟出仕,可在罗淮看来,自家还远没到绝路。
天地广阔,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能有生意可做,黄家还没有无孔不入的能力。
“你与风鸣虽火候还不够,却都不是不成才的。我就不信,三五年还不够你们摸索出一条新路子。”
****
得了父亲的点拨,罗翠微茅塞顿开,自主院出来时已一扫昨日的沮丧与挫败,神采奕奕地着人向各地掌柜传讯,开春后暂停为北线商路备货。
“姐,罗风鸣在你书房等好久呢,耷拉个脸跟谁欠下他一百吊钱跑路了似的。”罗翠贞笑眯眯背着双手凑过来。
“哎,父亲跟你说什么了?也教教我呗?”
罗翠微捏了捏她的脸,“我先去和罗风鸣谈些事,闲下来再慢慢说给你听。”
罗翠贞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偷笑:“姐,你是不是原打算砸重金买通昭王府,从临川绕道走北线的货来着?”
临近年节,书院早早休课将学子们放回家,罗翠贞已在家中待了好几日,该知道的事也都隐约知道了些。
“这法子不厚道,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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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有亏,我最终放弃了,”罗翠微偏过脸看向矮自己半头的妹妹,认真地问,“你有什么想法是吗?”
打从罗翠贞开蒙起,先生们就说她天分高,只要培养得当,无论治学还是致仕都是极好的苗子。
因此卓愉一直不太希望罗翠贞多掺和家中商事,只愿她专心进学。
可罗翠贞毕竟也是罗家的女儿,许多事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
她虽不涉家中商事,却小小年纪就立好了毕生志向,发愿要写出一本可传世的商经,素日里也想方设法在钻研其中的一些门道。
这事她不敢在自家母亲面前提,可在罗翠微与罗风鸣面前却从未隐瞒,因为她知道,长姐与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虽常与她嬉笑打闹,却从不会阻拦她成为自己希望的那种人。
见长姐对自己的意见认真以待,罗翠贞非常愉快,蹦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要我看啊,厚道不厚道先不说,即便达成这桩交易,这其中也有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书上说了,以金玉重利砸出来的同盟,那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太阳出来就得散,”罗翠贞抬高下巴,笑容得意,“这世间最稳固又最迅速的结盟方式,难道不是联姻结两姓之好?”
罗翠微愣了好半晌,开始认真地思考该不该抽空去检查一下,自家小妹平日里都在偷摸读些什么奇怪的书。
“所以呀,黄家之所以能顺利卡住咱们家的脖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富而不贵,又没个肯全力护短的稳当靠山;若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开这个症结,寻个显赫门第联姻才是上上之策。”
虽罗家只是商户平民,可她纵观大缙史书,也不是没有显赫勋贵之家与平民联姻的先例。
见她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模样侃侃而谈,罗翠微眼角扬笑地斜睨着她。
“咱们这一辈就三个孩子。你知道,罗风鸣是有心上人的,肯定不能去联姻。剩下就我和你两个了。依你分享,我俩谁是那个合适联姻的倒霉鬼?”
“我就,纸上谈兵,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啊……”罗翠贞倏地跳开些,蹿到廊檐下惊恐抱柱,弱弱傻笑,“姐,我还是个孩子。”
她这半大不小的年纪最占便宜,可以根据形势随时决定自己是大人还是小孩。
罗翠微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这主意很好。不过,待我联姻去后,家中就该罗风鸣说了算……”
罗翠贞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姐,我瞎说的,你别当真!若有人敢逼你嫁出去联姻,我头一个站出来替你去拼命,你信我!”
一向里也是罗翠微会稍稍惯着她些,罗风鸣对她却是从不心软的!太可怕了!长姐不能走!
罗翠微不置可否的笑笑,径自往书房去找罗风鸣了。
垂死挣扎的罗翠贞在她身后凄凉地大喊,“姐,求你还是招赘吧!”
她是要著作等身、名垂青史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适合过上拿着破碗出去讨饭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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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罗风鸣正忿忿握拳在桌案前来回踱步。
“……黄家就递了一回帖子!就一回!这昭王殿下也太厚此薄彼了!”
罗翠微捧着手中的蜜渍桔茶,语气很是平静:“都是平白上门攀结交情的商户之家,他想见谁就见谁,想几时见就几时见,说不上什么厚此薄彼。”
娇丽的面容上浮起淡淡冷色,眸中一片自嘲轻寒。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桌上那盒拆过的百果糕,眼里隐隐的波澜起伏与嗓音里的平静毫不相符。
道理都明白,可心中却还是意难平。
整个胸腔中充斥着失落、难堪,还有一丝说不上来为什么的隐秘刺痛,让她口中发苦,眼眶微涩。
“话是这么说没错,”罗风鸣还是气不过,将椅子反转过来坐下,双臂叠在椅背上,委屈地看着对桌而坐的长姐,“可这些日子下来,你和他也算薄有交情了吧?这时候见黄家的人,就一点不愿顾着些朋友的面子吗?”
“或许,他不知道黄家与咱们是死对头,”罗翠微伸出手去,掀开点心盒子,拿了一块百果糕在手上,“又或许,他并没有真的认为,我是他的朋友。”
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竟帮着死对头来打她的脸。
纤秀的手掌蓦地紧,可怜的百果糕顿时粉身碎骨。
“呃,姐,你这个举动就有些……”罗风鸣往后仰了仰腰身,一脸嫌弃地瞪着她满手糕点“碎尸”,直言不讳,“幼稚、矫情,且无用。”
瞎说什么大实话?留点面子不行啊?
罗翠微郁郁白他一眼,将手中的糕点“碎尸”丢进桌脚的纸篓里,拍拍手上的残渣,“……算了。”
纤纤柔柔的肩膀徐徐垮了下去,在外总是弯弯笑的红唇也垮了下去。
都是她初衷不正,心怀鬼胎硬凑上去的;也是她财力地想要去和人家“狼狈为奸”。
还是她,有那贼心又没那贼胆,事到临头被人一身正气惊醒了脑中荒唐而失礼的妄念。
从头到尾错的人都是她,她有什么资格气恼指责呢?
她本没安好心,云烈及昭王府上下却对她以诚相待;所有事情若要往源头上说开,那还是她理亏的。
算了,就这样吧。
得往前看,毕竟明年且有得忙呢。
第17章
为照顾昔日的手下同袍,昭王府所用的人多以从临川军中解甲归来的儿郎为主,因此昭王府与临川营中的情形差不多
几乎也是个和尚庙。
这群儿郎从前在临川过惯了“阵前挥刀、旷野跑马”的肆意日子,解甲后久在王府中拘着,本就憋屈得浑身不自在,难得除夕之夜满城欢腾,又逢今年云烈也在,一个个就放开胆子撒起了欢。
在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哪怕是三五成群醉至酩酊失态、闹他个大纵不静,也是律法、民风与人情都会允许的。
到了亥时,儿郎们大多已醺醺然酒意上头,再不能安分围炉守岁,一群人勾肩搭背呼啦啦涌到中殿的院里。
墨黑天幕下,拳来脚往的喧哗笑闹、烟火腾空的绚烂流光,伴着爆竹声声,将昭王府搅做这繁华京城、人间烟火中最痛快鲜活的一隅。
就连云烈也一扫平日的板正身姿,环臂斜倚在中殿台阶的廊柱旁。
许是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又或许是烈酒佳酿的后劲终于姗姗而来,那高大英武的身躯平添了三分薄醉慵懒,闲适安然如林间月下一头了杀气的猛虎,目光平和而满足地望着四下闹腾的伙伴们。
“殿下。”
带醉带笑的浑厚沉嗓近在咫尺,云烈应声回头。
来人是个圆脸汉子,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醉醺醺的笑眼此刻正眯成两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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