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文盲土拨鼠
条理分明,有理有据。
身后的队伍里有些游客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先生,您是要换房吗?”
顾溟腆着脸接过房卡,“……不麻烦了。”
顾烨自愿当苦力,全程拎包拎箱,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这儿还有个温泉,露天的。”
在到达旅店之前,顾溟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点姜,蟹腿,牛肉和速冻米饭。荒郊野岭的,附近鲜有餐馆,食材都得自己准备。
买姜是怕感冒,买蟹腿是因为这可是帝王蟹蟹腿啊。
姜汤配蟹腿,就跟威士忌泡枸杞一个作用,强行健康。
时针就快指向八了,顾溟拿着手里的新鲜食材去厨房里捣鼓起来。牛肉先洗净切片,用胡椒,盐,和酱油简单地腌了一下,蟹腿架在碗上,放到锅里蒸。恰巧旅店的房东送来了芝士南瓜汤,满满两碗高热量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吃完晚饭,房东领他们去了旅店正后方的露天温泉。高大的灰色巨石将温泉围在中心,石头上铺满了雪。顾溟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着,肩膀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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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浸泡在温泉里,只露出个脑袋,脑袋上顶着块方巾。
这家旅店在郊区,更容易看到星星,此刻天已经黑透了。顾溟仰着头,屏住了呼吸。满天幕的星星闪呀闪的,银河从他们的头顶横跨而过,又近,又远,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溢出一两颗星星,噗通一声掉进眼前的温泉里化掉。
六七十度的温差让顾溟的脑袋冰冰凉,身子却暖烘烘的。顾烨从他头顶上抚下几点六角雪花,说,“哥哥,你头发都结冰了,粘了一层雪。”
“你也是。怎么眉毛都能结冰了?”顾溟凑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顾烨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睫毛颤了颤。
顾溟开了七个多小时的车,脑袋里那根紧张的弦也跟着绷了七个小时,现在在温泉里一泡,一下就泡松了,泡得他晕晕乎乎的,倦意一阵阵地袭来,回到房间,一碰枕头便起不来了。
顾烨坐在小木桌旁打开笔记本,连着不太稳定的无线网络,言盛已经发了邮件过来,看来是搭上线了。等到顾烨回完消息,顾溟已经睡着了,蜷成一团,像只刺猬。
旅店用的中央暖气系统,常年恒温,也许是他们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暖气供不太上,还没有大厅里暖和。顾烨钻进被子里摸了摸,才发现顾溟手脚冰凉,于是将他那件“南极科考队标配”的羽绒服盖在被子上。
顾溟睡得迷糊,梦中觉得脚底板痒痒,还没睁眼,意识率先清醒过来。
顾烨侧躺着,在被子里弯着腰认真地捂着他冰凉的脚底板。大概自己很少被人温柔以待,或者只是不好意思,顾溟脸一红,耳根子发烫,心脏扑通扑通地推着血液加速循环。他望着顾烨的头顶,想起了那片星河,不是阿拉斯加的星河,是自家花园后面的那一小片星河。
那片星河更为特别,只有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才会出来,它们抖着翅膀,发出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芒。当初也是因为那点星光,他才想学艺术,想着做设计,想着以后要带顾烨去看更美更大的世界。
是啊,这世界真大啊,大到可以装下几百个国家,几万座城市,七十亿人口,大到可以容纳一整条银河,无数颗星球。
可这世界怎么又这么小?小到他连自己的容身之所都找不到。
57.
阿拉斯加不刮风还好,风一旦吹起来,寒冷得像刀片。顾溟脸上带了面罩和围巾,无法遮住的眼眶周围的皮肤先是被刮得生疼,后来干脆没了感觉,风再吹上去,只觉得些微发麻。
森林里专门开了条道用来滑雪橇。两旁皆是笔挺的云杉树,枝条都被雪压得弯曲,直往下坠。
房东选了八只雪橇犬出来,其中两只白的,六只黑的,正撒开丫子在雪野里狂奔。
顾溟坐在白色的雪橇上,顾烨坐在他身后,两人视线低矮,看什么都觉得高大。
路程颠簸,顾溟的屁股两次要被颠离雪橇,两旁张牙舞爪的枝桠快速地向后倒退,他迎着风,半闭着眼睛,尽管已经将自己裹成一头熊,冷风却像长了眼睛,总能找到缝隙直往衣服里钻。
顾烨倒没觉得有多冷,一是因为他正隔着外套抱着顾溟,正是高兴的时候。二是因为顾溟首当其冲,无论是狗踢的雪还是是风刮的雪,全都一股脑地往他脸上砸。
顾溟觉得自己定是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一时觉得好笑,想要看看顾烨现在什么模样,声音被风打成细小的碎片,“顾烨!顾烨!”
没人应声,也可能顾烨回应了,他没听见。
顾溟像个在山里喊魂的老母亲,将音调拖得老长,“顾烨啊”
顾烨凑到他脑袋旁,大声问,“怎么啦?”
“好冷!”
“什么?”
“好冷啊!”
“嗯?”
顾溟伸长脖子,终于舍得从围了两圈半的围脖里露出自己的下半张脸,“冷啊!!冷!”
“那要回去吗?”
顾溟转头想要看他一眼,奈何行动实在困难,他怕自己被颠出雪橇,只看得见顾烨头上那顶灰色的雷锋帽,“不,不回去。”
这儿天寒地冻,爱斯基摩人却能将日子过得悠哉悠哉,自己发展出一片独到的产业。顾溟很少这么没头没脑地疯玩了,巴不得把这儿所有的项目都试个遍。时间流逝得缓慢,所有烦恼在这都抵不上一头栽进雪地里划圈圈。
这项在顾溟嘴里“幼稚”的活动,他们两人每天都在比,尤其是在穿了防水防寒的运动裤以后。有时傍晚在森林里闲逛,顾烨原地一个起跳,树懒一样挂在顾溟身上,顾溟瞬间失去重心,一头栽进雪里,像倒在柔软的稻草堆上,他嘴上说着“什么毛病啊”,却能立即把顾烨反扑在雪地里,按着他的肩膀,利索地翻身坐在他腰上,抓起雪就往他的领口里塞。
顾烨被他的体重压着,直缩脖子,伸出双手推搡,“哥哥偷袭我!”
“你可真好意思。”
如此你来我往地打闹了好一会,顾溟的围巾从脖子上滑落,松松垮垮地拖在雪地里,露出半截白得发光的脖子。他也不再往顾烨脸上抹雪了,喘着粗气,脸颊泛红,两只手套按在他的胸膛上。
顾溟下巴圆润,线条柔和,换身装扮便能让人猜不出年龄。顾烨平躺在雪地里,任他骑在自己身上。从这种角度看他,顾溟竟然也没有死角,只有鼻头冻得红通通的。
顾溟与顾烨对视两秒,大约觉得有点尴尬,笑容逐渐凝固,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顾烨看他手忙脚乱原地打滑,便跟着起身,伸手扶了一下。? 两人皆不再说话,顾溟快步走在前面,低头整理自己的羊绒围巾,顾烨跟在他身后一起回到木屋里取暖。厨房里的公共餐桌上放着房东特意煮好的热可可,顾溟接了两杯,递给顾烨一杯,然后靠着墙边的暖气休息。
很遗憾,他们前些天都没有等到极光。监测软件显示那段日子的极光活动低于平均值,幸运女神极有可能不会降临。好在这儿冰雪活动不少,不至于无所事事,不过更多的游客就是奔着极光来的。室外太冷,他们宁愿呆在室内挑选纪念品,或者在附近毫无目的地散步。
“贴上,一会我们要在户外待上好一会。”
顾烨接过暖宝宝,掀起衣服,正准备往自己的腹肌上招呼。
“哪儿能直接贴肚皮,这是贴衣服上的。”顾溟哭笑不得,“你是喝露水长大的么。”又从包里掏出两块迷你版递给顾烨,“膝盖和脚底也贴上。”
今个儿的计划是冰钓,工作人员在冰面上支个了小帐篷供他们取暖,接着在帐篷里嗡嗡嗡地钻了个碗大的窟窿眼,捞出碎冰,手一指说,好了,玩得开心。
顾烨帮着架好鱼竿,将两个塑料桶倒放在冰面上当作板凳。顾溟将手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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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袖子里,隔着袖子支着鱼竿。
顾烨耐心地盯着冰孔看,似乎能用眼神捞鱼,偶尔抖动鱼竿吸引路过的鱼客。
两人在冰面上静坐了半个多小时,无鱼上钩。顾溟腿脚发麻,又不敢跺脚热身,生怕把鱼儿吓跑了,寻思着找点话题聊,不要只是这么干巴巴地坐着,“据说在这儿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可以看见极光。”
他明显变得比以往活泼,体内的少年劲儿正在逐渐复苏。顾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表示,“你鼻子都红了,像只麋鹿。”
“你想说驯鹿吧?”顾溟与他分享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奇闻逸事,“阿拉斯加还有驼鹿,能有三米多高,晚上开车要是不注意,它能把你的车踩扁。”
顾烨想象了一下开车撞到驼鹿膝盖上的画面,垂着眼笑,“这些鹿有什么区别?”
“驼鹿很高大,”顾溟比划了一下,“鼻头很大……”还没说完,他便感觉到手中的鱼竿被一股神秘力量牵扯,立马拽着鱼线往上拉,冲顾烨喊,“愣着干嘛?帮忙啊!”
顾烨扔下手中的鱼竿,跪在冰面上帮着去拉鱼线,好似底下正有一只鲨鱼在与他们做殊死搏斗。
不过顾溟的期望值设置得未有些过高。拉出来一看,是一条细长的阿拉斯加三文鱼,比手掌长。它嘴巴大张着,身子挺得笔直,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眼睛,与顾烨小眼瞪大眼。
天黑的时候,顾烨拎着两条三文鱼回了旅店,两条都是顾溟钓上来的。
房东知道他们等了好些天的极光了,在顾溟烤鱼的时候特意告诉说今天没有下雪,又指指天空,说没有云,你们今天晚上肯定能看到极光。
时间似乎过得更慢了,尤其是在有了期待以后。七八点钟的光景,顾溟就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空。
为了打发这漫长的夜晚,两人开车去了当地出名的冰雕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个极光酒吧,中央有座冰桥,四周摆着冰雕,挂着灯,冰雕被照得五斑斓。
酒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脖子上挂着相机,兴许都听说了今天会碰上极光爆发。
他们俩可能是唯一一对出来看极光不带相机的人了。
顾溟本来在网上找了个玻璃小屋蒙古包一样的圆顶,房顶安有透明的玻璃,喝着红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便能看到极光。不过那地方实在太火,位置又少,他根本预定不上,后来看攻略时说没那么复杂,只需要找个空旷的高处,周围能停车就行,还不用扎推。
两杯鸡尾酒下肚,顾溟从铺着驯鹿皮毛的冰凳上站起来,手一挥说,“走吧!”
顾烨有些担忧,“能行吗?要不我来开?”
“小声点。”顾溟拍了拍手套,招呼顾烨跟上,“快点!”
适量的酒让顾溟由内而外得暖和起来,他钻进驾驶座,踩下油门,一路向北,向着没有光源的、未知的远方驶去。
顾烨揪住自己的安全带,说,“哥哥,你这可是醉驾。”
“没有,那鸡尾酒里其实都是果汁。”
先是雪地中的房屋变得更加稀少,再是周围半天都看不见一辆路过的车辆。顾溟向北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森林深处。
四周黑黢黢的,雪将所有声音消弭,仅能听到的脚步声。顾烨看着前方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摇曳的树影,看到顾溟肩膀上银色的月光,耳边响起遥远的翅膀扑棱声。
顾溟找了块平坦的高地,顾烨找个了舒服的姿势躺下,两只手枕着脑袋。天变得忽远忽近,满天的钻石熠熠生辉。
一切归于寂静,风都被消音。两人中间仅隔着一截胳膊的距离,顾烨便伸出胳膊,隔着两层手套,挨着顾溟的手指尖,痴痴地望着他。
顾烨的眼窝深,将他的鼻梁衬托得更加高挺。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英俊冷酷。笑起来得时候就格外明显了,怎么看怎么邪气,藏着股让人怯于试探的狠戾劲。
顾溟也是那天才意识到,顾烨看向自己的目光与他看向世界时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顾烨的城池总是固若金汤,高高在上,而当自己站在城池前时顾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城池仿佛变成了一扇虚掩的门,轻轻一推便能进去。
过了一会,顾溟望向天空,小声地问,“顾烨,你看到了吗?”
顾烨也很小声地答,“看到了,哥哥。”
58.
极光是绿色的,隐约带着一抹妖艳的红调,像帷幕一样在半空中徐徐展开,缓慢地穿梭于的天际之间。它有抚慰人心的力量,顾溟瞬间就失去了感知深远的能力,怔怔地伸出手,似乎能够摘下星辰。
这是极光爆发的一刻,这道薄薄的光墙范围巨大,巨大道甚至让他开始怀疑,它是否横跨了半个地球,是否也有无数人同他一样,也在这一刻看到一模一样的天空。
听说爱斯基摩人将极光视为厄运的化身。人类第一次仰望天际,发现极光的时候,一定是无比震撼,而面对如此惊艳却又无法解释的景象时,也只能将此奉为神灵的脚步。
哪怕现在北极光成理已经不再成谜,顾溟还是觉得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位未知的神明正在俯瞰这白色的雪野,他大概是位宽容的神明,被人当作厄运的象征也毫不介意。
四周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脑袋里的时光机在轰隆隆地运转。顾溟觉得自己正在深海中沉浮,而造物主在海面上扔下一条绿色的丝绸,他向上仰望,一片朦胧,光怪陆离。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忍不住开口问,“你还记得你来我高中的那一次吗?”
顾烨说,“记得。”
“后来那个领头的男孩请了好几个星期的假,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鬼一样。”顾溟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啊,你那个时候才到我肩膀。”
“那个时候我已经跟哥哥差不多高了。”
“真的吗?”顾溟觉得不可思议,“没有吧?我怎么记得你比我矮半个头?”
“也许稍矮一点,”矮半个头应该是刚见面的时候,顾烨说,“但不至于矮半个头。”
顾溟戏谑道,“什么叫不至于?丢人啦?”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那天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一直有人接送的吗?”
“我问司机能不能去接你,他说他只负责接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了,从他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一路跑去你的学校。”
顾溟笑了两声,“你小时候本事就这么大啊?”他支棱起脑袋看了顾烨一眼,又平躺回去,“我时常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还跟原来一样,什么也不懂,也不喜欢说话。原来我跟家里人吵架,我从家里跑出去,你就在后面追着。”
“其实我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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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已经长大了,我不该抱着以往的期待和要求。”顾溟重复道,“你已经很不一样了,我早该知道。”
“那对哥哥来说,我是好的不一样,还是坏的不一样?”
顾溟沉默着,以至于顾烨正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终于回答说,“我不知道。”他思忖半晌,犹豫半晌,然而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有时候觉得你变了很多,可有时候又觉得你没有变化,我……我不知道。”
顾烨一直认为顾溟对于自己的疏离多半来源于他对顾升的反感,于是问他,“你是不是挺讨厌我们家的?”
顾溟不再望着天空,而是捧起一小把雪,他握拳,大半松软的雪花便被挤出手掌心,“说不上讨厌吧,那个时候我只是想快点长大。”
想要快点长大,快点独立,快点自由,顾溟也曾有哪吒之心,想要削骨还父,以得自由之身。
“可长大以后我也没觉得自己有多么自由。”顾溟说,“我九岁以后就再没见过我妈妈了,十九岁又被扫地赶出家门,哪怕我后来工作了,一旦碰上人多的场合,我都会本能地冒汗。我会恐惧,我害怕被他们发现我是不一样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并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但我无法控制这就像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不一样。”
“你的母亲曾经一直在你身边。”
顾烨却说,“她不爱我。”
尽管顾升早已与那位女子离婚,顾烨多半也与她没了联系……尽管她并没尽过多少母亲的责任,顾溟还是很想告诉顾烨,你是被人爱着的。
他自己从未体会过被人用力爱着的感觉,这让他谈到感情的时候总是觉得力不从心,没有底气。
可他希望顾烨能有这份底气,他不希望这种原生家庭对顾烨来说也只是形同虚设。
顾溟不会讲这些安慰人的话,干巴巴地说,“也许只是她爱你的方式不同,也许只是她不会表达……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顾烨却一下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自小就机敏,知道什么时候顾溟说“没事”是真的没事,什么时候是不高兴。他从雪地里坐起身靠过去,一只手掌撑在顾溟身侧,“那你呢?以前也是爱我的吗?”
还没等到他回答,顾烨就俯身贴上了他柔软冰凉的嘴唇,停留片刻才离开。
一个普通的干吻,意味却全都变了,像瓶腐蚀神经的毒药,顷刻之间便渗透进顾溟的神经里,带着苦艾酒的回味,让他心慌意乱。
喜欢这种感情对顾溟说是一种奢望,尤其是顾烨的喜欢,这在他看来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法成立。
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把他讨厌的事情都做了个遍?
可如果不喜欢,那顾烨担心时紧的眉头,偶尔的窃喜,那些求而不得时的焦急,被拒绝时的落寞,和那些潜藏在眉眼里的缱绻温柔,未演得又过于逼真。
也许顾烨讲过的那些故作亲昵的古怪话,都是真话。
顾溟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口的那顶洪钟被咣当撞响,钟声绕梁,难以停歇。
你是喜欢我吗?
可你怎么能喜欢我?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当初只是觉着季池熟悉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对季池好,也只是为了不那么内疚,为了能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不那么难受。
可这与喜欢终究是两码事,他没想到这会让季池误会。
顾溟原本想说“我希望你幸福”,又或是“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顾烨痛苦的表情,可长痛不如短痛,人心虽软,时间总是良药,自身的愈合机制总能让千疮百孔结痂愈合。
顾烨背对着伶俜的夜色,像是对身后的美景毫无兴趣。顾溟一直都不喜欢顾烨这样看他,以前还好,他只当顾烨是内敛,如今才觉察出那份沉甸甸的苦楚和隐忍。
顾溟两瓣嘴唇张张合合,他本是铁了心要斩乱麻,却在与顾烨视线相撞的时候,一头栽进对方的城池里,脱口而出的话却是,“顾烨,你是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湖面,顾烨却觉得心底里那块肮脏的石头被人大刀阔斧地挖了出来,摆在面前质问这是不是真的。
四周寂静无声,顾烨心里却是电闪雷鸣,山崩地裂。
“不止是喜欢你,哥哥,”顾烨咽了咽口水,试探似地顿了顿,“我……我好爱你,二十年,二十多年来都很爱你。”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这短短两句话却说得十分生涩、干瘪,“所以我没法再去爱别人了。”
顾烨什么事都能做得不偏不倚,唯独喜欢这件事,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生怕顾溟生气似的,心中抱愧,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方式是不是也太不一样了,是不是只会让你感到痛苦?”
顾溟几乎是一听到这句话就流下了眼泪,他本能抬手去擦眼睛,眼泪却越揉越多。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憎恨自己的。他恨自己是顾烨的哥哥,这意味着顾烨对他的所有期待到最后都只会变成黄粱一梦。如果这诺大的宇宙里真的存在平行世界,那么所有的平行世界里,他们都不会是兄弟。总有那么一个世界里,他们可以心无芥蒂地彼此相拥。
顾烨一愣,手足无措地伸手抹掉他的眼泪,“怎么了?哥哥,怎么哭了?”
顾溟拍掉他的手,再也控制不住,扭过头,失声痛哭起来。
顾烨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个骨子里都透着淡漠的人,难过的时候却可以这么绝望,他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一次性流光。
顾烨跟着蜷在他身旁,不停地道起歉来,“是我错了,对不起,哥哥,是我强迫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混蛋、王八蛋,一切都跟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他怯于再说“爱”,斟酌再三,最终克制地说道,“我……我只是很喜欢你。”
“我知道。”
顾烨一怔。
顾溟泣不成声,“可我是你哥哥。”
命运何其残忍,将他们放在峡谷的两侧遥遥相望,却又偏偏拴上锁链。顾溟反抗无效,顾烨却宁愿冒着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也想要离他的哥哥近一点。
顾溟已经在高山上待了很久了,他知道这里很冷,空无一物,所以不能再把顾烨拉进来了。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旁人若有十分的感情,到我这也许只有百分之一。”曼妙的极光在他眼里变得模糊,星星的尾巴也被晕染开,“未来,家庭,哪怕只是一段关系……我都没法给你……”
那些翻腾汹涌的海浪几乎就要将顾溟吞没,他挣扎着在窒息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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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的?一贫如洗,什么都给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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