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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覆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苟王后性情寡淡,难得皇帝临幸也不见半点欣喜,只恭恭敬敬地迎他进去。
“朕决意潜心修佛,明日他们向你请安时,你便酌情昭告后宫吧。”苻坚一开口便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
苟王后震惊道:“为何如此突然?可是后宫中谁犯了您的忌讳?若是有,不劳陛下吩咐,臣妾自会……”
苻坚摆摆手,“不用开罪任何人,是朕自己的主张。横竖朕的皇子皇女数量也够,不必顾念子嗣,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苟王后从最初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心道皇帝再无皇子,对太子的储位绝对是件天大的好事,便也冷静下来,试探道:“那既然如此,臣妾定会告知诸位姐妹,可倘若他们有人不信……”
苻坚不耐道:“你是王后,难道还需要朕教你怎么做么?从此之后,朕不会宿在后宫,晚间后宫上钥,无朕的口谕手令,任何人不能近处。至于妃嫔,有儿女的,你让他们安心教养皇子皇女;没有儿女的,遍只顾颐养天年。实在觉得无事可做,便去养蚕织布、劝课蚕稼,也算是为社稷谋福,不枉百姓供养你们一场。”
苟王后唯唯诺诺地应了,苻坚在她宫里用了膳,又交待了些其他事体,便离了后宫。
坐在步辇上,苻坚只觉昏昏沉沉,昨日半夜惊醒后,先是思量了一整夜,天将破晓时见了慕容冲,一番敲打后命人安顿了慕容冲姊弟,之后又上朝处理朝事,朝后驾幸清河郡侯府寻王猛密谈,再之后又去苟王后处训示后宫事宜……
大喜大悲、奔波劳碌了一整日,尽管这具躯壳刚过而立,可内里却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活死人,哪里禁得起这番折腾?
故而一回到寝殿,苻坚一沾上榻便睡着了。
第二日清早,苻坚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就听大宦官致远前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苻坚坐起身,开始回想这个印象里总是沉默寡言、无甚特别之处的儿子,仿佛在他命丧黄泉前,听闻太子投晋,联想起先前出兵前太子也曾力阻……
这般看来苻宏倒也不是个蠢的,若是好好调教,或许待他殒身之后,还可为大秦国留下一线生机。
“宣。”
印象早已模糊的儿子走上前来,观其行止,却是规行矩步、沉稳从容,对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年来说,已极是难得,苻坚不由得赞许地颔首。
“儿臣参见父王。”
苻坚已猜到他的来意,心中难觉得好笑,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王父威仪,“起。还未至早朝,太子便前来问安,定有要事。”
苻宏恭恭敬敬答道:“方才儿臣向母后请安时,听闻父王决意舍弃红尘、投奔佛土,颇感惊异,特此来请安。”
合情合理,也实话实话,苻坚不由点头,“不错,你母后所说无误。”
他这么一确认,苻宏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只能将不以为然放在心中,可苻坚这般的人自然看出,他此刻定在腹诽。
苻宏不能质疑君父,只好另辟蹊径,懵懂讨好道:“那儿臣回去后,也会与诸兄弟一同效仿父王日日诵经,再誊抄经书于佛前供奉。”
见苻坚神色愉悦,他以为定能讨王父欢心,又再接再厉道:“是否需儿臣派人查探京中各禅寺,将那些年久失修的一一修葺……”
苻坚打断他,“宏儿,你当真如此诚心么?”
苻宏有些摸不透上意,只谨慎道:“父王为苍生持斋积德,乃是大慈悲。为人子臣,自然当……”
“够了!”苻坚天王之怒,当场便震住了苻宏,笔直地站在原地,讷讷不敢言。
“身为一国储君,岂可人云亦云?”苻坚起身向殿外走,“你去,召集你诸位兄弟……”
走到宫室之外,他顿了顿,“还有昨日起去太学的慕容冲,你们一道与朕出宫,朕自会带着你们边走边看,届时再与你们分说道理。”
第四章
这次出宫,苻坚并未惊动许多人,而是轻车简行,只带了十几人的卫队。
苻坚并未乘步辇,而是骑了他最钟爱的一匹乌骓,打扮得颇像是走南闯北的客商。
苻宏果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实诚人,短短半个时辰,七个皇子便一个不少地恭迎圣驾,还附带一个垂首不语的慕容冲。
他的目光只在慕容冲身上逗留了一瞬,便又移开,对着笔直的官道扬了扬马鞭,“都愣着做什么,上马。”
身为氐人的苻氏儿郎自幼弓马娴熟,鲜卑人也是骁勇善战,慕容冲曾是皇子,更是不成问题,一行人一路飞驰,尘土满天,很快便到了长安城最繁华的所在。
慕容冲本不想来,自从前日被折辱之后,苻坚便未再召见过他,更不曾将他幽禁宫中充当禁脔,反而让他姐弟在宫外居住,吃穿用度与皇子公主相类,昨日竟还下旨让他去太学读书,俨然一副对降将质子的施恩之态。
慕容冲扫了眼苻坚,只见后者神情端肃、容止漠然,可他却永不会忘记那日那夜那张得意洋洋、沉湎淫乐、令人作呕的脸。
苻坚的余光正好瞥见他眼中的厌恶,不禁自嘲一笑,他当年是有多自负,竟会将慕容冲的曲意逢迎当做心悦诚服,将衔悲茹恨视作柔情蜜意,将卧薪尝胆的勾践当成忠信自著的金日。
犹记得太元十年慕容冲围困长安,他登上长安城门,遥遥望见慕容冲那恨之入骨的厌恶神态,那一瞬简直撕心裂肺、痛彻中肠。
即使再世为人,再度看见他这口不对心的模样,仍会觉得五脏隐隐作痛。
苻坚冷笑一声再不看他,满怀怅惘地凝视着这座苦心经营半生的都城,马鞭随手一指,“你们以为这长安城如何?”
皇子们对视一眼,庶长子苻丕首先赞道:“煌煌帝京,莫过于此。”
“儿臣等附议。”
苻坚看向苻宏,“太子,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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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觉得?”
苻宏心中叫苦不迭,也不知苻坚这几日到底怎么回事,仿佛对自己格外关切,动不动便考校自己几句,最后还总是能找出话茬斥责一番。可若是说对自己苛责太过吧,又分明是一片爱之深责之切的慈心。
“回王父问话,”苻宏迟疑道,“儿臣以为,长安城池之固、街市壮美可堪当世之最。”
苻坚一听,已知定还有下文,便故作阴沉,“哦?”
苻宏壮着胆子道:“可太学的鸿儒们教导儿臣,要俯察民生,儿臣囿于宫闱之中,除去偶尔跟随父兄征战,几乎不曾身至市井。故而长安城百姓生计如何,货殖通财如何,儿臣并不知晓,王父此问,儿臣怕是答不出了。”
苻坚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看太子答得甚好。”
此时慕容冲仍低着头,一旁的苻晖没见过肤白如此之人,便一直偷眼瞥他,正巧被苻坚抓了个正着。
想起苻晖后来战慕容冲屡遭败绩,最终竟羞惭自尽,苻坚不由蹙眉,“晖儿,慕容冲,你们以为呢?”
苻晖吓了一跳,却又紧张得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慕容冲低眉顺眼道:“远胜邺城。”
苻坚点头,命身旁的致远给他们每人百余钱,“你们自去吧,寅时回宫。身边的近侍全部留下,朕会让朕的亲卫贴身护卫你们。”
见几人还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苻坚不由得笑出声来,“平日里都让你们研习汉学,想不到最后圣贤之道不曾学会,腐儒的习气倒是沾染了遍。”
此时几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行礼告辞了。
慕容冲遥遥坠在他们身后,只觉得苻坚此人莫名其妙到了极致,可又不敢违令,也便只好在市集上来回张望。
苻坚自己进了一家酒肆,边将还未批阅完的奏折细细看了,边听酒肆的路人闲谈。
“听说了么,恐怕又要打仗了。”说话的怕是个汉人,此刻正满面惊恐。
他对面那人也是一声长叹,“不是才灭了燕国么,怎么这次又是哪里?怕不是仇池吧?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唉,真是后悔当年没跟着南渡……”
“赵兄慎言!这一路千难万险,未必就能全身而至啊。只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古人诚不欺我。”
身旁的致远吓得面如土色,苻坚却神色不变,轻叹道:“他们说的不错,你是未见过流民惨状……”
他阖了阖眼,耳边仿佛依旧萦绕着惨痛哭嚎,眼前仿佛还是断壁残垣,鼻尖仿佛还能嗅到焦土血腥之气。
天色依稀又暗沉下来,酒肆里的闲言闲语悉悉索索在耳边萦绕不去,苻坚只觉胸闷气短,方振作起来的神又被过往阴翳所囿,无法挣脱。
他猛然起身,端着酒杯站在窗口俯瞰街市人群,越发觉得自己这缕不知来处更不知归处的游魂与这尘世并无半分牵系,也不知哪日上苍发觉了这个谬误,便将自己回去。
就怕到最后不管如何小心翼翼,不管如何筹谋打算,到底还是空梦一场。
正消沉丧气时,一个熟悉的人影闯入视线。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着忍冬纹石青锦衣,于千千万万人中,慕容冲总是能让人一眼望见,然后再难相忘。
慕容冲攥着方才给他的银两,正在一铁匠铺,好像是看中了一柄宝剑,问过价钱后撇了撇嘴,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苻坚禁不住笑了笑,随即笑意便猛然僵在面上前世自己便是爱煞了他这副娇憨之态,恨不得为了他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甚至当他开始骄纵无忌时,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多次纵容。
他哪里想到,他生平最后一次纵容便是将长安城拱手相让,从此死生相隔,黄泉碧落再未得见。
慕容冲又三三两两地进了若干铺子,将那百余文钱花了个干净,正当他准备回宫时,却被个小乞儿抱住双腿。
苻坚又摇了摇头,慕容冲生平喜洁,哪里能容忍这等贱民碰触自己?上一世有一走卒不慎碰到他手,当场他便将那人手生生砍了。
果不其然,慕容冲一脚将那乞儿踹开,又拔出腰间佩剑。
苻坚目光一凛,取了身后卫士弓箭,搭弓对准慕容冲身旁客栈桅杆。
就在慕容冲欲动手时,不知瞥见了什么,竟硬是忍住了,只将那乞儿踢开,转身离去。
苻坚缓缓将弓放下,顺着慕容冲的目光望去,见是那乞儿的母亲抱着个孩童,正痴痴傻傻地笑着。
第五章
“去,将慕容冲唤来。”苻坚对致远淡淡道。
致远是知晓他与慕容冲那夜荒唐事的,此刻难面上透出了些形迹,“是。”
见他隐含忧虑的模样,苻坚想起上一世直到临终都是这个忠心耿耿的内侍守在身旁,不由得心内一暖,“不管他日后如何,也不管鲜卑一族日后如何,此时他只是个孩子。”
尽管不甘,致远仍叫小黄门将慕容冲叫来。
慕容冲周全地行了个大秦的礼,便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心道这老色鬼到底色心不死、按捺不住了,又想起慕容让他为了大燕忍辱负重,难自怀身世、一阵悲凉。
苻坚指指几案,让他坐下,“王子这一路可有所得?”
慕容冲早在邺城时便听闻苻坚喜好汉学,尤其推崇孔孟之说,便投其所好道:“臣一路所见,万民乐业,忻乐太平,实乃圣人之治也。”
苻坚知他违心,也不戳穿,“那王子买了何物?”
慕容冲愣了半天,取出一小小的荷包。
“你可知你今日这一身,约莫多少钱?”
慕容冲垂首看了看,“五百钱?”
苻坚摇头,淡淡道:“万钱,足够在长安城郊购置一宅,够买十头羊、百匹布、二百石米,够一户小户人家活一整年。”
慕容冲就是再鲁钝,也明白苻坚是在教导他民生多艰,立时道:“臣奢靡无度,臣惶恐。待回府,臣便效仿帝后,褪去华服,只着布衣……”
苻坚摆摆手,“朕并无此意,凤皇不必多想。”
慕容冲抬首,神情有些惊诧,苻坚这才想起,似乎此时慕容冲还未告诉自己他的小字……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尽管燕国已然不在了,但慕容氏还在,你阿姊还在,你自当勃然奋励,切莫辜负你双亲对你的寄望。”
慕容冲不知他要有多寡廉鲜耻,才能口出此语,明明不久前还将他如同娈童一般狎戏,现下又是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之态,他极力忍住胸中的怒火,冷声道:“臣谨遵教诲,自会勉力进学,他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苻坚将他面前的酒杯取走,命人为他换上醴酪,“不仅是为朕,亦是为了你自己。魏文曾言,天下未有不亡之国,未有不掘之墓。魏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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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是如此,燕也如此,有朝一日,大秦也是一样的。”
他言辞之直白,语气之淡然,让慕容冲生生愣在当场,而一旁的内侍与亲卫早已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周遭的食客们为此处肃然所惊,也纷纷停箸,向此间张望。
苻坚笑笑,示意他们都起身,“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朕……我会尽力守住这家业,但世事无常,若有哪个无双国士看中这宝器,那也无可奈何。到时候尔等若有一身才华,大可不必空负,另投明主便是。”
见慕容冲已然镇定下来,秀挺鼻尖上满是细汗,苻坚只觉好笑,“你也是一样,天下纷乱,正是英雄辈出之时,大好男儿自当有一番作为。”
慕容冲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便诺诺应了,好在诸位皇子也纷纷尽兴而归,苻坚又将方才问慕容冲的问题挨个问了遍,考校点评一二也便各自回宫。
慕容冲与苻宏、苻晖二人一路,坠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倒是苻宏对慕容冲拱手道:“初来长安,你怕是有些不适,若是下面的人有所怠慢,王父又忙于国事、无暇过问,你知会孤便是。”
慕容冲故作受宠若惊,“罪臣岂敢劳动殿下?殿下折煞臣也。”
苻宏笑笑,“听闻王子文武双全,大家都在太学读书,常来常往,互相讨教,日后进得快些。”
“我是不懂王父,”苻晖嘟囔道,“氐族男儿本就是马上得的天下,何必要去学晋人那娘子般的作态。”
慕容冲虽不识得此人,只知他是个王子,但对他这话倒是颇为赞同,忍不住点了点头。
苻宏蹙眉道:“王兄此言差矣,若是让王父听见,定然不喜。”
苻坚此时已有七子四女,苻丕、苻晖均比苻宏年长,不过因苻坚推崇汉人的礼义教化,才将嫡长子苻宏立为太子,两位年长庶子心中难不忿,故而听得苻宏犹如训斥一般的言语,苻晖的性子也便上来了,冷声道:“不喜便不喜吧,横竖在王父跟前,咱们说什么都是错的。”
说罢,他对二人拱了拱手,便拂袖而去。
苻宏面上有些难堪,强笑道:“见笑了。不过师傅教的那些汉人的东西,仔细想想,孤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比如方才王父考校我们的‘惠而不,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不正是君子所为么?”
因了方才的不快,他微微蹙眉,但眼中是十二万分的诚恳,慕容冲撇撇嘴角,“可此间正是乱世,若是个个都修身养性学成了腐儒,谁去征战天下?”
“可汉武独尊儒术,还不是复河朔,踏平匈奴,开疆拓土?夫子也说了威而不猛,说的是不逞匹夫之勇,可仔细想想儒家的射、御、乐早先不都是为了征战而设的?”
慕容冲默然思索一二,“说的也是,毕竟仁政也好,德化也罢,最终还不是为了劝课农桑,筹集粮草军饷。”
许是平日里兄弟不谐久了,难得见有年纪相仿之人附和自己,苻宏颇为欣喜,“是也不是,有时孤也在想,为何秦军骁勇善战?除去生性好武之外,也是因为按朝廷的法度,若是立功得胜,就算不封侯拜将,也能少交几年的税赋。还有,等天下大定,仗打完了,百姓们就能安居乐业、再不受离乱之苦。孤平日读圣贤书,再观王父与清河郡侯理政,想来王父所求天下归心,就是这个道理吧。”
慕容冲在邺城时,虽也读了孔孟之说,可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从未如苻宏这般细细思量,此时他算是有些明白苻坚为何格外看重此子了,守成之君,莫过于是。
见他若有所思,苻宏也便不再多语,二人各自上了车马,挥手作别。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出自《诗经大雅卷阿》
魏文曾言,天下未有不亡之国,未有不掘之墓。魏文曹丕因为我太喜欢二丕和他这句话了起码两三篇文里都曾引用过
第六章
再度见到王猛,已是三日之后。
苻坚上下打量他,见他面色红润、抖擞振奋,也便放下一半心来,笑道:“景略安好,朕也便放心了。”
王猛先前听闻苻坚带着皇子并慕容冲微服之事,心中已有劝谏之词,故而此刻神色颇为端肃,行了个大礼,“臣叩见天王。”
苻坚将他扶起,“自上次长谈之后,已有近十日不见景略了,让朕好生惦念。”
王猛笑道:“人生在世,长也不过百十年,陛下却是要千秋万世的,如今不过三秋不见,就惦念起臣,日后那千秋可如何是好?”
他不过是随口说笑,苻坚却想起前一世来,禁不住心中又是一痛,缓缓道:“景略心中是如何看朕的?”
王猛也不知苻坚最近怎么了,实在是有些多愁善感,哪里还像是威风赫赫的大秦天王,反而像是个江左的白衣书生,“陛下乃天人,臣不敢妄议。只是听闻惠武皇帝曾有考语,说陛下‘姿貌伟,质性过人’,有非常之相。或许,陛下雄韬伟略,由此可见吧。”
苻坚摇了摇头,“朕却觉得自己妇人之仁,徒有用人容人之量,却无知人自知之明,想以王道征伐天下,却无那般的韬略智谋。景略,朕觉得像这般下去,总有一日,苻氏几世经营定会毁于朕手。”
“陛下,你!”王猛悚然而惊,这些心内的隐忧被苻坚自己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加上他这些日子的反常,让他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苻坚的唇抿成一条细线,缓缓道:“朕近来在想,我大秦虽强,可氐族到底人丁稀弱,别说汉人,比起鲜卑人都是远远不如。”
王猛眸光一转,这几日他明显感到苻坚对鲜卑、羌的态度遽变,难道……
“景略可记得裴嶷裴开诸人?”
“自然,慕容氏以此二人为肱骨,莫不是陛下你可是要重用世家?”
苻坚点头,“朕近来读史,颇有所得。晋人南渡之后,中原板荡,这些不曾迁离乡曲的世家结坞屯堡,对咱们这些胡人既惧且恨。实不相瞒,苻氏宗室有些人颇以为患,曾让朕踏平屯堡,可朕推拒了。”
“陛下圣明。”
苻坚笑笑,“说句诛心之言,景略,这些世家结坞守境、不交税赋、不出劳役是真,可你曾见过这些世家起兵谋逆么?”
不待王猛回答,他又道:“许多人觉得朕对慕容垂信重太过,其实朕何尝没有苦衷?无人可用呐。这么下去,鲜卑人定然势大,可我氐人得用的又实在不多……朕在想,不如简拔汉臣以抗夷狄,尤其是这些豪门世族,景略以为如何?”
王猛本就是汉人,虽并非出身高门大姓,可也绝无反对之理,当即便道:“陛下所言极是。”
“朕本想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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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图之,可后来又想人生苦短,哪来那么多的徐徐缓缓?”苻坚说的兴起,不由得往前坐了坐,“与其重用根基颇深的鲜卑、羌人,还不如重用汉人。至于如何擢拔人才,朕也不甚明晰,只读史看过九品中正与举孝廉,不知景略觉得何种合宜?”
王猛忍不住笑出声来,“臣今日本想着如何进谏,如何说服陛下,如今看来倒是白心思了。”
他先前也曾想到这点,只是自己身为汉人,若是贸然进谏,恐怕有心之人会攻讦他结党营私,故而一直隐而不发,坐看鲜卑人坐大,如今苻坚自己想通提起,自是再好不过,当下便将这几日他与谋士的谋划一一道来。
苻坚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王猛所说,无一不犹如十五年前那般合其心意,“那便如此,景略你差人着手去做吧。对了,有一人名曰裴元略,景略可好生留意着。”
“哦?裴?”
“闻喜裴氏。”
苻坚方才也只是突然想起此人,上一世对此人的印象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此人做尚书郎时曾规劝自己戒奢从简,后来淝水之战时命其率七万之中东进……后来他名图如何,自己便不知晓了。
“说句诛心之言,”苻坚疲惫不堪道,“朕时常觉得氐人久经教化,尊崇孔孟,实则与汉人无异。其实一直以来,朕只有一个野望。”
“哦?宰割天下,吞并六合?”王猛只觉刚投秦时,与苻坚论对的热血又激荡起来,仿佛早已老迈的躯壳又有了气力。
苻坚缓缓睁开眼,眼里那悲怆的沧桑还在,可那钢不可夺其志的勇毅也还在,“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
王猛周身一震,冷声道:“陛下!有一言臣知陛下不愿听,可臣不得不说。”
苻坚心有所感,淡淡道:“但说无妨。”
“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苻坚轻轻一笑,隔世为人,想不到王猛的遗言竟这么早便说出了口,那是否可以认为一切都已有了改变?
“朕知道你的顾虑,可朕不想杀他们。”苻坚拂袖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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