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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覆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王猛的心沉了下去,可明知君心不悦,还是要分说下去。
苻坚却将手中空了的茶盏倒扣下去,眼中恨意倾泻下来,“朕不杀他们,可也再不会用他们,更不会为他们所用!朕欲以仁治天下,可他们对朕不仁;朕以国士待之,可他们以仇雠待朕!朕自号天王,朕一心向佛,可朕首先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爱会恨的人!”
王猛为他语气之狠厉所惊,他不知这几日苻坚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此这般的苍凉恨意。
“可朕到底不会杀他们,”苻坚缓过一口气,轻声道,“如果朕也同旁人一般,动不动恣肆凌虐、喊打喊杀,固然可能永绝后患,可朕同那些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蛮夷又有何不同?朕还是尔等决意追随的苻文玉么?”
王猛听闻他不愿再起用降将,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他过于宽仁,还应将他们斩草除根,听了他这番话却也有几分道理,便静默下来,最终点了点头,“陛下仁德。”
“慕容垂与姚苌……待灭了代国,想个办法寻个闲爵,安置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混六合为家,视夷狄为赤子。历史上苻坚就是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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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转眼间慕容冲入秦已有小半年。
长安处处与邺城不同:邺城在长安之北,不论四季,刮来的朔风总是寒凉刺骨,而长安的风却不如此,春风拂面,夏风流金,秋风萧瑟,冬风凛冽,可不管是哪种,长安的风总是浩荡的,让人站在风中轻振袍袖就可有羽化登仙之感;邺城苦寒,尽管鲜卑勋贵也纷纷效仿汉人栽花赏花,可到底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种,看的人乏味,可长安花却不同,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时之花常开不败,光是形形色色的赏花会便让贵女们分身不暇;邺城的雪犹如鹅毛,铺天盖地,和着肆虐北风打在面上,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局促,而长安的雪则不疾不徐、纷纷扬扬,平白多了几分世家公子般的贵气;邺城的月他从未留意过,如今每日从长安恢弘的楼宇仰望或圆或缺的清冷月光,故乡之月却再也记不清了。
长安的风花雪月至臻至美,许多迁至关中的慕容族人已然忘却了亡国之恨,更忘却了鲜卑先祖的无上荣光,而被长安的似锦繁华所蛊惑,成了苻坚驯化的羔羊。
虽未明说,可慕容冲明白慕容垂慕容的野望,他们还想重整旗鼓,还都邺城。
可王猛仍在,苻文玉又清醒得可怕,痴人说梦。
慕容冲想着便微微笑了起来,一双薄唇微微勾起,明明是那么凉薄的笑意却因芍药般水润的色泽而显得明媚。
“凤皇,你在想什么?”他对面的女子与他拥有别无二致的美貌,可眉目间却温柔缱绻许多,分外惹人怜惜。
慕容冲心不在焉道:“我在想,长安当真是个做都城的好地方。”
清河公主不明所以,轻轻笑道:“确实比邺城繁华。”
苻坚对敌国宗室向来优待,给予慕容等人的吃穿用度与王公无异,故而她才能继续不谙世事地锦衣玉食下去。
慕容冲敛去眼中的冷意,听闻慕容本想将姐弟二人都送进宫内,无奈均被苻坚送出宫来,谁料他还不死心,想着是否让苻坚再见阿姊一面。
抬眼看向清河公主,只见她如画眉目里满是清愁,“阿姊。”
清河公主垂眸看着手中茶盏,“你见过天王么?”
慕容冲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苻坚,胸中那股无名火愈旺,冷声道:“自然见过。”
“他……”清河公主的指尖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我听蒲头说他身长九尺,生得青面獠牙,可是真的?”
“无稽之谈!”慕容冲不假思索地驳斥,随即愣了愣。
平心而论,苻坚刚过而立,皮相本就不错,又出身公侯之家、饱读诗书,后来北面称王、四处征战,那身居高位的恢弘气度足以让神女为其容、国士为其死。
还有他眼角眉梢隐匿的苍凉,言语中轻描淡写的风霜,实在让人再难相忘。
可惜却是个禽兽,慕容冲恨恨想着,可对最终却只漠然道:“不过是个莽夫罢了。”
清河公主苦笑,“皇兄想让我入宫……”
慕容冲打断她,“绝无可能。”
清河公主被他眼中的暴戾惊到,又听慕容冲道:“你是燕国的金枝玉叶,父皇的掌上明珠,如何能去给那个老男人做妾?就算他要立你为后,我都不会应允。”
“阿姊放心,我定然会为找个匹配得了你的青年才俊,”慕容冲从身后抱住清河公主,将脸埋在她背上,“让他





[历史]覆水 分卷阅读8
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他若是对你不好,我就提剑上门去拾他。”
慕容冲本随母,是个再薄情不过的人,可自从国破,便是姊弟二人相扶相持、感情甚笃,此刻也露出些和软模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着,像极了冬日暖阳里打盹的狸奴。
清河公主听了他这番话,又是熨帖,又是伤怀,只紧紧搂着他,哽咽不语。
慕容冲闭上眼,那不堪迷乱的一夜再度从记忆深处卷土重来,让他腑脏阵阵绞痛。阿姊本性纯良温婉,若是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多半会落得个凄凉下场。
横竖只要有慕容氏进宫即可,如果自己去陪侍苻坚,那他是否便会放过阿姊?
摩诃萨青是王子,他慕容冲也是王子,能让阿姊此生安然无忧,纵是舍身饲虎又有何不可?
正是早春,苻坚却无踏青游赏之心,依惯例驾临太学考校学子。
因有以太子苻宏为首的王室亲贵子弟在此苦读,那些有心讨好天王的氐族勋贵也纷纷将子弟送了过来,苻坚又请士族中的饱学之士授课,无形之中也拉拢了一些曾将苻秦视作蛮夷的汉人。
“陛下。”今日苻坚特意点了裴元略陪驾,后者虽诧异于帝王突然的恩宠,但到底出身河东豪族,面上倒是泰然处之,不卑不亢。
今日是君子六艺,苻坚先挨个考评了几个王子,见他们均有进益才放下心来,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慕容冲,不由得一愣不论前世后世,慕容冲素喜华服锦衣,哪怕是颠沛战乱中,也颇在意仪表,非锦缎丝绸不穿,这日却一反常态,只着了汉人学子常穿的儒服儒巾,整个人敛去了三分媚态,平添五分文秀之气。
慕容冲倒也不似刚来太学那般放纵驰荡,于礼乐上倒也真的下了功夫,这与苻坚印象中上一世的慕容冲大相径庭,不由奇道:“一两月不见,此子竟已非吴下阿蒙。”
太常奉承道:“是陛下德泽万方,夷狄亦被教化。”
苻坚凝神观看了会,发觉慕容冲果然天资极佳,虽从前懒散了些,可经过这些时日进不休,虽不如苻宏苻晖这两个大的,比起苻丕苻登却也不差。
“赏锦衣一件。”苻坚话音刚落,便觉不对,他竟忘了面前这人并非上一世的娈宠,而是个太学的学生,好在只有身侧的太常与致远听见,他便及时改口道,“赏五经一部。”
真是上辈子带来的毛病。
一时鬼使神差,经年走火入魔。
作者有话要说:
摩诃萨青就是个古印度还是哪个佛教国家因为小老虎太饿就让他把自己吃了的小王子
第八章
慕容冲当真是转了性,得了赏赐也不动声色,宠辱不惊,只对苻坚行了礼,便退回到一旁。
苻坚心内不禁纳罕,此番的慕容冲实在比上一世谦逊内敛许多,让人几乎找不出那个嚣张跋扈,几乎可以翻版“苦饥寒、逐金丸”的骄纵王子的影子。
看来朕这般做不仅对,还是大功德一件。苻坚洋洋自得地想。
可惜现世报来的太快,晚间苻坚在自己的寝宫批奏章,就听致远来报:“陛下,新兴郡侯之弟慕容冲求见。”
苻坚对亡国之君历来宽容,亡燕之后慕容便被封为新兴郡侯,慕容冲因为年龄尚幼,便还不曾得封爵位。
“宣。”
慕容冲依旧穿着白日里那件儒衫,近看更觉朱颜韶丽,风流蕴藉。
他恭恭敬敬行礼后,并不作声,苻坚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提笔批阅。
批阅着批阅着,忽而就嗅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微微转头就瞥见慕容冲一段纤细白皙的手腕,映着手中漆黑墨锭,让人移不开视线。
苻坚蹙眉环顾,“致远,怎可让王子为朕研磨?”
慕容冲轻声道:“我等皆为陛下之奴,自当为主效犬马之劳。”
苻坚脑袋一嗡,眼前又是一片血红。
“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复欲取尔见代。”
“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
……
慕容冲见苻坚面色惨白,也不知自己哪句话犯了他的忌讳,便垂手肃立在侧,一言不发。
苻坚阖了阖眼,压下惶然心悸,淡淡道:“王子金尊玉贵,如何便是奴了?有何事便说吧。”
致远在一旁暗暗叫苦,除去紧迫军情,苻坚不喜在夜里召见大臣,他多半会好言相劝将人挡住,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扰。今夜慕容冲贸然求见,他之所以进殿通报也是想起那一夜,怕苻坚突然又有了兴致,想不到看主子的脸色,恐怕自己又会错了意。
慕容冲瞥了眼周遭仆从,缓缓将苻坚身前珠帘拉下,二人身影隐没在昏黄烛火之中。
苻坚蹙眉看他,心内已然有了些猜想,却十分不敢确定。
慕容冲恭顺地垂下眼睑,缓缓去解衣裳,苻坚这才发觉,原来在那青色儒衫之下,慕容冲竟只着了件天蚕纱衣,少年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思。
上一世慕容冲并非没有投怀送抱过,彼时苻坚总是热血贲张,恨不得立时就死在他身上,事后温存时更是有求必应,恨不能将天上的星辰日月都一并摘下送他。
姊弟专宠,宫人莫进,后宫嫔妃再无所出,盛宠之极,可见一二。
然而鲜少有人知晓,双飞入紫宫的慕容氏姊弟,论起荣宠来,清河公主远远不及其弟,到了后来慕容冲出长安任平阳太守,召幸清河公主均有那么些睹人思人之意。
可慕容冲已非吴下阿蒙,苻坚便是吴地夫差了么?
苻坚除了一开始呼吸略微有些粗重,在心中默念了两遍经书后,便自若起来,“虽过了立春,可到底早春料峭,王子还是多穿些为好。”
他的反应过于淡然,显然并非慕容冲所愿,他强忍心内屈辱,掐了掐手心,抬眼看苻坚,一双凤眼里满是强撑的媚意,“请天王为冲取暖。”
此世苻坚不再如从前般偏听轻信,早就在慕容氏、姚氏处埋了暗探钉子,对慕容的打算也是略知一二,此刻心里已猜了八九不离十。
苻坚猛然起身,不意外地发现原本就周身颤抖的慕容冲此刻简直抖若糠筛,显然已惊惧到了极致。
轻笑一声,苻坚附身将慕容冲的儒衫拾起来为他披上,又细细为他系上穿好。
慕容冲抓住他的手,心一横往他怀里倒去。
苻坚静静地站着,冷声道:“慕容为你起字凤皇,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如此这般的么?”
慕容冲一僵,狠狠咬了咬唇,轻轻在苻坚手心挠了挠,柔声道:“若他知晓我有这个福气伺候天王,定然含笑幽冥。”
“呵,”连撒娇时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苻坚不由轻笑




[历史]覆水 分卷阅读9
出声,“千般不好万般不对,你对你阿姊倒是真心实意。也罢,朕以大秦江山为誓,此生绝不会纳你阿姊为妃,还会为她许配一户好人家,你可放心了?”
心事被人戳破,慕容冲不过十三岁的少年,面上立时便有些挂不住,如同晚间霞光一般赤红,嗫嚅不能言。
“只是你须知,你阿姊贵为公主,又归顺了大秦,就算不入宫,恐怕也要嫁予某位宗室。”苻坚将慕容冲按在案边,自己也坐回案前,取了奏章来看,“几位王子,你在太学也是常见,可有合意的?”
慕容冲没有想到,苻坚这个色胚没临幸自己,竟就应允了自己,还让阿姊自行婚配,又惊又喜,“陛下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口玉言,自是算数的。算算年纪,你阿姊似乎和阿晖一般大。”苻坚若有所思,“也未必是阿晖,朕再思量思量吧。”
一开始选了苻晖,也是出于苻坚的私心,毕竟前世是因屡败于慕容冲,才让这个孩子羞惭自尽,倘若一切无法更迭,有了姻亲这层关系,最起码能保住这个文武双全的儿子的命。
苻坚凝神细思,轮廓分明的脸孔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慕容冲不得不承认,虽不如鲜卑慕容氏那般容颜致,但苻坚也算是个英武瑰伟的美男子,倘若让他来选,他才不想要这副貌若好女的龙阳之姿,宁愿如苻坚般魁梧英伟些,凭谁见了都得赞一声英雄。
“你阿姊的婚事本应由慕容做主……”苻坚见慕容冲急了,嗤笑道,“慌张什么,这可是做大事的样子?你自己在太学留意那些王公子弟,若是有合意的,不妨让你阿姊见上一见,你们鲜卑也无汉人那么大的规矩。”
不管慕容冲心里对苻坚多么恨之入骨,就此事而言,还是颇为感激,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谢陛下恩典。”
“退下吧。”苻坚不再看他,继续埋首公文。
作者有话要说:
苦饥寒、逐金丸汉武时的韩嫣
“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复欲取尔见代。”
“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
上辈子反叛的时候慕容冲说的话尤其是第二句是苻坚将慕容冲以前的小衣送去笼络感情时慕容冲的回复大概就是当年你怎么对我们我们也怎么对你(诶?)
慕容是慕容冲他爹前燕建立者
苻坚现在就是努力把慕容冲当成自己的子侄忘记过去的事情但习惯这种东西确实比较难改
第九章
慕容冲刚走出几步,就听苻坚冷淡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亚圣曾云,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朕以为自爱者,人恒爱之,倒也不假。日后此等自损之事,再不必做。”
慕容冲脊背一僵,转头看他,脸上是一副又哭又笑的神情,“难道是臣自甘下贱,爬上陛下的龙床的么?”
苻坚一时语塞,深吸一口气,“也罢,看来这结是解不开了。朕允你一诺,前事便一笔勾销,朕将待你如子侄,你看如何?”
慕容冲稚气未脱的面上满是坚决,不假思索道:“那我便为我姐姐寻一门好亲事。”
“清河公主之事,是朕分内之事,姑且不算,你可重提一件。”
见他言辞恳切,面上从容淡泊不似作假,慕容冲心内也起了疑心,难不成上一次当真是喝醉误事抑或是宫内阴私,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么一想再看苻坚,似乎也不似往常那般令人生厌,便恭敬道:“臣可否两年之后再回复陛下?”
两年之后,他便十五岁,到那时不管是出仕还是议亲都需苻坚点头。
苻坚笑笑,“确是个好时机,也罢,你且去吧,须得倍加勤勉,太学朕是每月必去的。”
慕容冲心中腹诽,老不正经的莫不是当真将自己算成他儿子了?面上却感怀不已,“臣自幼失怙,除去长姊,旁无弟兄,藐然一身。幸得陛下照拂,实是感激,惟愿……”
苻坚摆了摆手,“天色已是不早,宫门若是上钥,你可就回不去了。”
慕容冲这才不再惺惺作态,行礼告退了。
按了按额头,苻坚低声唤道:“致远。”
致远上前,将珠帘拉开,驱走一室暧昧,“陛下。”
“你说这慕容冲,为何就不能省点心?”
致远笑了笑,“臣只知陛下宅心仁厚,换了旁的君主,恐怕不会如此宽仁。”
苻坚长叹一声,“怕是前世的冤孽吧。”
可不就是前世的债?
与此同时,慕容冲一路疾走,登车回府,在车上依然觉得双颊发烫,心如擂鼓想不到不任何功夫,未受半点折辱,此事竟然真的办成了。
扪心自问,除去自己不愿提及的那夜,亡国以来,苻坚并未薄待他们鲜卑族人,甚至不为阿姊的美色所动,允她自由婚配,这般的胸襟气度,或许可以称得上一个“仁”字。
“主子。”上一次出宫时的惨状历历在目,从邺城带来的内侍獾奴满面忧虑地看慕容冲。
慕容冲托腮看着窗外,“你说,要何等人物才能配得上我的阿姊?”
獾奴见他惬意愉悦,便也放下心来,陪笑道:“自然得是龙子凤孙。”
“你也这么想么?”慕容冲轻叹一声,“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阿姊嫁个老实本分的书生,不需大富大贵,家境殷实便好。”
他冰雪般的容颜只剩半点稚气,茶色双眸更隐约带着无尽苍茫,“正逢乱世,泼天富贵说没也便没了,就如我慕容氏也曾北面称王,可现下呢?还不是仰人鼻息,混沌度日。这还是好的,多少亡国宗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阿姊若是嫁一个皇子,又牵扯进天家的恩怨是非,别说平安喜乐,恐怕就连全身而退都是奢望。”
獾奴静默了一会,“可郡侯不会应允的。”
慕容冲冷笑,“天王既然肯为我做主,那么就由不得他。”
这日是三月初三,苻坚历来习汉俗,常会驾幸御苑踏青,上行下效,王侯公卿们也纷纷携眷出游,故而满城飞花的长安城因了这上巳显得热闹非凡。
苻坚只带了致远与寥寥几个亲卫,微服到了城郊,只见四处游人如织,欢声一片。
“陛下你看,有汉人,也有氐人呢。”致远自小就进了宫,鲜少见到这般情景,此刻看什么都是新奇,眼珠转个不停。
苻坚见他那样有些好笑,“不知皇子们可曾出游,他们平日苦读辛苦,今日也应松快松快。”
“需要差人宣口谕么?”
苻坚摇头,“倒也不用,也不小了,随他们吧。”
见许多人都在曲江两岸嬉水玩闹,苻坚也是意动,便命亲卫找了副竹筏,主仆几人登上




[历史]覆水 分卷阅读10
,漫溯两岸风光。
当苻坚正为治下的太平之景稍稍窃喜时,致远忽然惊呼道:“陛下,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苻坚顺着他所指之处看过去,只见苻宏整个人都攀在一棵硕大的垂柳之上,正劲地去够什么东西,柳条来回摇荡,树下的宫人急的来回打转。
“荒唐,”苻坚冷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怎能让储君犯险?跟着的人都瞎了么?”
他干脆起身,凝神远看,却见苻宏伸手去取的是只美人纸鸢,柳树下遥遥站着一两个贵家子弟,被一群仆从簇拥着。
“仿佛有位小姐。”有亲卫眼力好,带着笑意禀报。
苻坚虽仍心中不悦,可想想十三四岁的少年,最该做的两件傻事,可不就是情窦初开与逞英雄么?也便不再追究,只道:“弓。”
旁人将弓递给他,他瞄准缠住纸鸢的那根柳条,一箭射了出去。
那随风摆荡的纤细柳条竟生生被截为两半,那纸鸢也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被人群中一锦衣少年捉了个正着。
苻坚定睛一看,那锦衣少年不是慕容冲又是谁?
这么说来,树下那妙龄少女定是清河公主无疑了。
苻坚眯着眼看着笨手笨脚爬下树的苻宏,轻笑一声,“致远,你说是萍水相逢还是筹谋已久?”
“奴婢不知。”
竹筏依旧顺流而下,转眼间那一行人也化作小点,再看不见。
苻坚自然也未看到,慕容冲捡起那箭矢和掉落在地的柳条,满面震惊,又暗暗地塞入袖中。
也未看到遮着面的清河公主局促笨拙地向苻宏道谢,苻宏也同样结结巴巴地回礼。
春风上巳天,正是好时节。
第十章
风雨梨花,淡荡春光,又是清明了。
苻坚带着皇子们祭扫过父祖,便打算回宫,孰料刚登上御辇,就听致远来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宣。”
似乎有半月不见,苻宏仿佛更沉稳了些,“儿臣参见父王。”
“何事?”
苻宏眼角眉梢难掩赧意,“儿臣想请父王赐婚。”
苻坚一愣,随即自嘲笑笑,儿子都将成人娶妻,自己还不老么?
“是哪家的闺秀?但凡品貌过的去,父王便为你做了这个主。”
苻宏腼腆道:“新兴郡侯之妹。”
苻坚一愣,“清河公主?”
“正是。”苻宏见苻坚并未流露出太多不满,趁热打铁道,“父王不需担心,儿臣与她并不曾私相授受。只是先前上巳节萍水相逢,儿臣对她一见倾心,一往情深。”
苻坚迟疑,“清河公主毕竟也曾是宗室贵胄,与你相配倒也合宜。只是宏儿,你可曾想过,燕毕竟亡于我之手,她不恨你便不错了,如何愿意嫁给你?”
苻宏一撩下摆,跪了下来,“父王,儿臣也不想强人所难,可又不甘心……”
“不甘心……”苻坚沉吟这两个字,“你这是执障了。”
苻宏咬了咬唇,“不如,请母后召见慕容氏。”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御辇久不动弹,周遭的人都纷纷看来,苻坚摆摆手,“宣慕容姐弟入宫。”
苻宏看着华盖在仪仗簇拥下渐行渐远,眼中希冀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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