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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覆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纵使他再明慧机敏,又如何能想到再世为人这种玄妙之事?
“黄泉路上无老少,”虽然瞥见他的眼神闪烁,苻坚却未去探究他的小心思,“朕是刚过而立不假,可若是只有四十余年寿数,那也快了。”
听闻此言,慕容冲本就白皙的面孔显得更加苍白,他早已看清楚,如今他与阿姊在秦宫中最大的倚仗,并非慕容,而是苻坚与苻宏父子,便真心实意道:“肩负社稷,还请陛下少些思虑,保重龙体。”
这些话他上辈子也常说,此番却是最赤诚的一次,苻坚轻声应了,便合上双目,养蓄锐。
见他休憩,慕容冲也松弛下来,靠着车壁,看着窗外发呆。
有了他这个不敢悖逆的冤大头,苻晖与苻丕自不会自投罗网,就这样,除非有将军前来商议军情,慕容冲均会在车中陪侍,或是考校兵法韬略,或是考校诗书经典,或是对弈手谈,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不语。
开始时,慕容冲还有几分戒备,时日久了,倒也自在起来。
快到陕中时,有斥候来报:“陛下,军情。”
慕容冲自然地去车辕取了密信,双手奉上。
苻坚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慕容冲会意,拆了那密信,低声念道:“晋梁州刺史杨亮派兵来援,约有万人之众。”
即使上一世攻仇池的细节苻坚并不知晓,可自幼戎马,哪里不知其中蹊跷,冷笑,“万余众?最多三千。苻晖、苻丕,你二人不是老想着横刀立马、建功立业么?即刻启程去苻雅处,你们的机会来了。”
第十四章
安营扎寨后,苻坚的王帐灯火几乎彻夜不息。
“陛下,随便进些吧。”致远端着膳食,极其恳切。
苻坚头也未抬,“前军有消息么?”
“尚无。”
“陛下。”致远还不死心。
“退下!”
见苻坚发怒,致远也不敢强劝,只好跪地苦等。
慕容冲自上次后,便充当了传递军报奏折的郎中,此刻正捧着军报掀帘进来,一见这情景,脚步也顿住了。
那夜致远也在,自然知晓二人之间微妙,便恳求地看向慕容冲。
慕容冲会意,先上前一步,将军报呈送到苻坚手上,“陛下久等了。”
苻坚打开一看,挑眉,“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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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派的是督护郭宝,这又是个什么人物,朕怎么从未听过。”
“无名小卒,如何会入了陛下的耳?”慕容冲奉承两句,从致远手上取过食盒,“陛下可用过膳了?”
苻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听慕容冲道,“陛下常以仁者之道训导我等,又常说君子之道为‘温良恭俭让’,可观陛下自己今日行止,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致远一僵,心中暗叫不好,这慕容冲竟胆大如斯,敢公然毁谤君上。
苻坚却未立即动怒,从舆图上错开眼看了慕容冲一眼。
“为了给陛下准备膳食,恐怕就要耗数个火头军半天的功夫,结果端来陛下不用,旁人也不敢吃,除去一遍遍热外,就只能倒掉。普通士卒只能用干粮,陛下却弃盘中珍馐不用,难道不是奢靡么?”
想不到前世最是骄奢淫逸的慕容冲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苻坚禁不住一愣,再看慕容冲面上,却也没有多少造作的痕迹,仿佛当真发自真心一般,不由得笑对周遭人道:“阿房侯的谏言,你们都听见了?”
“也罢,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苻坚指指帐中几案,慕容冲将食盒放上去,亲自为苻坚布菜。致远赶紧起身,凑上去帮着服侍。
他动作有模有样,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委曲求全学来的,苻坚蹙眉道:“如今你与慕容住在一处么?”
慕容冲点头称是。
“慕容垂呢?”
慕容冲抿了抿唇,“他已与我等冰释前嫌,重归旧好了。”
“哦?”苻坚心中冷笑,“当年不惜叛燕奔秦,如今却能放下旧怨,不愧是真英雄。他和你母后的仇怨,也就这么算了?”
慕容垂迷恋段氏女子,彼时慕容、慕容冲的母皇后可足浑氏强迫他休妻另娶,也是他最终叛出燕国的重要原因。
慕容冲神色晦暗不明,他一直对这个叔叔心存忧惧,此时见苻坚话中有意无意都是在找他的错处,便想着是否要上个眼药,以求自保。
他不必说,苻坚也已明白了,“也罢,之后等你入朝为官,有了俸禄,便可娶妻生子,到时候分府也是名正言顺了。”
一听闻娶妻生子,慕容冲面上便有些不自在,苻坚心里也不太好受,前世慕容冲后来不知是不是顾忌他,虽放浪形骸,却也一直未纳正妻。此生恐怕还要亲自为他操持此事,想想也觉人世无常。
“至于慕容垂,既是同朝为官,也不分先后。”苻坚极其自然地夹了一块羊肉给慕容冲,完全未留意自己竟将上一世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他眼中的自嘲与鄙夷,慕容冲看的清清楚楚,嘴角也不禁带出一丝嘲讽既然叛了,那便如杨安一般划清界限,再不与旧部勾连,结果明明已投了秦,却还想去做鲜卑的首脑,不是别有用心,又是什么?
不忠之人,不自绝其根、自断其路,以何取信于主?
他看着面前陛下亲自夹的羊肉,心如擂鼓从目前来看,苻坚似乎打算将鲜卑分而治之,为清河公主指婚、封自己为侯、带自己征战,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便是那个颇得圣心,挑选出来与慕容垂抗衡之人。
这般的圣眷由何而起,他已经不想深究,可多年的皇子生涯和一年的寄人篱下早已教会他,往事如浮云,而此刻这飘忽不定的圣眷已是根本。
那羊肉已冷了,早失了鲜味,多了些腥膻之气,慕容冲刚蹙起眉头,就见苻坚似笑非笑地看他,“将士们只能粗粗用些干粮……”
慕容冲缓缓将羊肉咽下,默然看他。
一时间有些尴尬,苻坚没话找话,“苻丕、苻晖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听闻仇池纠集了五万大军……”
“五万也可叫做大军么?陛下未太高看他们了。”慕容冲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不愧是十二岁便做过大司马的人,不妨说说,多少才能叫做大军?”苻坚冷冷一笑。
慕容冲明显感到他心绪不定,而这种不悦似乎并非由己而生,便心安理得地继续用膳。
沉湎于这安逸的静谧,苻坚沉思了许久,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空虚空洞重活一世,他仿佛一丝游魂飘荡在天地之间,前世的那些荣光那些破败,那些欢悦那些苦痛都无人共享,而今生所再遇人们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他也无从体悟。
一切都一样,一切又都不同了。
说来讽刺,变中的不变,便是他与慕容冲覆水难的这笔烂账。
他突然想将那些隐秘而不可言说的心事,以一种隐晦委婉的形式慢慢揭开,得在心里生脓结疮。
苻坚的目光飘渺地落在眼前明灭不定的烛火上,“你在京中,可看过什么传奇话本?”
“阿姊读过一些,我倒是在茶楼里听茶博士说过几句。”
“那么朕也为你说上一段?”苻坚为二人斟了酒。
他目光柔和、语气轻缓,慕容冲想起幼时可足浑氏也曾如此哄他入睡,心头一软的同时,更加笃定苻坚是将他当做了儿子,干笑道:“臣荣幸之至。”
“朕要说的这段,并不很长,你且听好了……”
第十五章
“从前,有一个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的帝王……”
慕容冲嘟囔,“这皇帝如何能做到既刚愎自用,又妇人之仁的?”
这段时日苻坚礼遇过甚,慕容冲也比刚到长安时少了几分拘谨,隐隐有了些前世随意插话、不惧脸色的坏毛病。
“他并未称帝,”苻坚漫不经心,仿佛所说之人,并非自己,而是哪个酒肆里听来的惨痛故事,“彼时九州被大江分割成两块,我所说的这个帝王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一统大江以北,此时万民归心、朝廷清明,真是国力正盛之时。”
慕容冲侧过头,“那岂不是和如今很像?不会有人撺掇他此时出兵了吧?”
“不错,”苻坚叹息,“别有用心之人,揣摩到了帝王问鼎天下的操切之心,频频上奏,恳请出兵。此时除去几个忠直之臣和他自己的太子之外,朝野上下一片战意。于是帝王便忘了亦兄亦师的贤相良弼的遗训,毅然挥师南下……”
“他带了多少人马?”慕容冲兴致勃勃地追问。
“彼时有二十五万人为前锋,帝王亲率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可谓铺天盖地,大江之上尽是战船,”清风徐来,烛火暗了一暗,又颤巍巍地立住,苻坚目光如墨色深沉,“那帝王自负道,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
慕容冲听得悠然神往,“大英雄莫如是!”
“英雄?”苻坚冷笑一声,“不战而败,溃逃七十万众。这也算是英雄么?”
慕容冲为他森然语气所慑,轻声道:“那后来呢?他可重整河山,卷土重来了?”
“为叛将所杀,身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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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子孙不保。”
“那么……一开始力劝他出兵之人呢?他们是与南边勾结,还是乘乱起兵了?”慕容冲显然很为苻坚口中的这个帝王难过,一张俊脸都皱了起来。
苻坚缓缓道:“自然是乘虚而入,南面称王了,每一个都是。”
“每一个?”慕容冲有些惊骇,“不是万民归心,朝堂清明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乱臣贼子?”
听到他自己叫自己乱臣贼子,苻坚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兴许是他太托大了吧,总想着礼贤下士、以德服人,就能天下归心,可乱世之中,到底靠的是权谋暗算,并非仁义王道。”
慕容冲近来也在读史,回想了先前所学史书,并未有哪朝存在着这么个不幸至极的帝王,可观苻坚怆然神色,又实在不仅仅像是个传奇故事,“恐怕他身边就少了一个敢于进谏的肱骨。”
“敢于进谏的,并非没有。可能让他听进去的那个人,早在七年前就不在了。”想起王猛,苻坚心里又是一紧,再过两三年,景略便……
“难怪你对宰相的身子那么关切,恐怕也是前车之鉴吧。”慕容冲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一直未变,“出征前,我曾听殿下提起,说是宰相近来身子有恙,许是积劳成疾所致。”
苻坚前世宠爱慕容冲,除去他倾人城倾人国的美貌之外,最爱重的就是他的玲珑心窍,一点就透。就如此刻,能从这么一个支离破碎的故事里看透关节,还立刻想到王猛,哪怕常年在他身边陪侍的致远也是做不到。
“你先拟旨,一份送去太医院,让他们为宰相看脉,将脉案与下次的奏报一起八百里加急送来,还有一份送去清河郡侯府,让他等凯旋回朝,朕再亲自去探疾。”
慕容冲先愣了愣,还是老老实实地伏案写了,苻坚一看就乐了,尽管此生慕容冲并未困于禁宫之中,而是在太学得名师教诲,可这字却实在无太大长进。
“这字,每日还是练练为好。”苻坚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虽然我朝并无王右军父子那般的书法大家,可也藏了不少好的帖,你大可借来临摹。”
慕容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字,自觉已经写的颇为不错,面上难透出了些许不服。
苻坚轻笑一声,直接握住他的手腕,顺着方才的字句向下写。他的字也算不得什么大家之作,可胜在端方平正、苍劲有力,一派雄浑气象。
慕容冲扫了眼自己的字,不得不承认与苻坚的一比,显是落了下乘。又觉得苻坚站在自己身后,像是燕然山一般让人窒息,又觉得被他握住的地方热得发烫,好像那个迷乱浪荡的夜又卷土重来,气势汹汹。
苻坚松开他手,无意瞥见慕容冲微红耳廓,有那么一瞬的心旌摇荡,想如同从前一般将他揽入怀中肆意爱怜。
可他瞥见了慕容冲身上这件锦衣……
慕容冲最喜赤红,饰以云纹,彼时自己为讨其欢心,不惜差人去晋采买,后来占据了蜀地,得了蜀锦,从此月月进贡,源源不断的华美衣饰、珠宝玉石送来长安、送去平阳,送至每一个慕容冲所在之地。
他将慕容冲每件锦衣都好,哪怕是那些他留在长安的不再合身的小衣,他的情意,不算小心翼翼,从未刻意隐藏。正如阿房铺天盖地的十万株梧桐,处处彰显着他不曾昭告天下的心意。
可最后又如何呢?在长安城下,那件锦衣被撕的粉碎;阿房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苻坚周身又是一遭刻骨的寒意,目光也跟着慢慢森冷下来,“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息吧。”
“是。”
慕容冲退出军帐后,冷风一吹,才缓过神来,随即在心中唾弃自己千遍万遍对着那个快能做自己爹的老匹夫想入非非,这不是天生下作,又是什么?
即使那老匹夫允文允武,文能使百姓乐业,武能安半壁江山;即使那老匹夫雅量瑰姿,既有容人之雅量,又有雄霸之瑰资。
从父皇到皇兄,再到慕容垂,他不得不承认,除去怀璧其罪的容貌,慕容氏的男子,并无一人赶得上苻坚半分。
他自己也是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搜索搜索就知道苻坚对这些叛将有多宽容尤其是慕容慕容垂他们几个
以及下面有个别人整理过的在他手下担任过要职的后来称帝的降将的名单
后燕成武皇帝,慕容垂,原大秦天王帐下冠军将军。
后秦武昭皇帝,姚苌,原大秦天王帐下龙骧将军。
后凉懿武皇帝,吕光,原大秦天王帐下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
西燕烈文皇帝,慕容泓,原大秦天王帐下北地长史。
南燕献武皇帝,慕容德,原大秦天王帐下奋威将军。
对还有个西燕威帝原平阳太守慕容冲
第十六章
苻晖他们的捷报来的很快,晋来驰援的郭宝的千余众,在苻雅等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杨纂仓皇带着残余的数万军队逃回仇池。
又有杨他杨硕父子暗中投降,内外交困,军心散乱之下,杨纂只得率众出降。
苻坚的大军却并未兵凯旋,而是拒守仇池,安营扎寨。
“陛下。”慕容冲又带着密函前来报信。
上一世骁勇如斯的燕威帝此番如一个跑腿小厮一般前后忙活,苻坚虽自以为早对前事释怀,每每看到还是禁不住生出几分恶劣的愉悦。
“只管报来。”苻坚观他神色,并非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便又重新埋头批阅奏折。
“是,”慕容冲站在一旁,捧着密报念道,“吐谷浑碎奚惧于天威,愿向大秦称臣纳贡,为表诚意,献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
苻坚点了点头,“他既有这个心意,下便是。你代朕拟旨,封这个碎……”
“碎奚。”
“封其为安远将军、川侯。”苻坚顿了顿,见慕容冲还未写到官职,便改口道,“将安远将军划掉,只留川侯,着其每年进贡马匹百匹。”
慕容冲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陛下一贯对来降之众宽厚,现下这般对吐谷浑,可会惹他不快,生出反心?”
苻坚轻笑,“朕先前是太宽厚了,你且往后看,越是这样,他们反而越生不出什么风浪。一两年内,他们不敢生出祸乱,至于朝廷施恩,哪朝哪代没个年景不好、遍地饥荒的时候?锦上添花,他们不以为意,雪中送炭,朕便可以让他们记住一辈子。”
慕容冲拟好旨意,又问道:“那杨纂陛下又准备如何处置?”
“仇池宗室尽数接回长安,以侯位供养,以后爵位依次降等承袭。”
慕容冲眸光闪了闪,看来慕容垂、慕容等人日后也会依此处置,看起来慕容氏的复国之路又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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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也在暗暗打量慕容冲,上一世慕容冲反叛复国,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彼时他才明白,慕容冲在本朝所得的高官厚禄、帝王宠爱,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毕竟他的复国之心,并不比任一宗室少上半分。
而如今呢?清河公主被绑上苻宏这艘大船后,他显然与慕容垂、慕容的关系都淡了,他可还会铤而走险?
不,他并不会。倘若没有淝水一战,慕容垂都未必敢生出反心,更不要说黄雀在后、忙着在后面捡漏的慕容冲了。
“慕容……慕容……”苻坚一时没留神,自言自语起来,短短两个字竟被他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慕容冲闻之大骇,立马跪伏在地,心想慕容氏背地里的钻营打算,难道已经被苻坚察觉了?一时间心念斗转,平心而论,他以为苻坚与慕容垂均非善类,然而倘若一定要选一个追随,他一定还是会选苻坚并非是追随明主这般的傻话,而是他本能地相信,苻坚不会、不想、恐怕也不屑害他。
“臣有罪!”
苻坚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慕容冲果然是慕容冲,先前王猛曾说他阴狠如狼,狡诈如狐,而且能屈能伸到了极致,如今看来,就算是际遇有所更变,一个人的秉性却是变不了的。
“哦?阿房侯何罪之有?”
慕容冲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思绪倒是慢慢明晰起来,“叔父近来频繁联络宗室故旧,主动与新兴郡侯修好,还……简拔鲜卑才俊,安插他们进入军中。”
他实事求是,既不过多渲染,也不避重就轻。
苻坚自嘲一笑,种种蛛丝马迹均可证明慕容垂的反心,自己当年是有多狂妄自大,才会视而不见?
“臣虽起了疑心,可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故而一直不曾禀报陛下,臣有罪!”苻坚一直冷淡听着,并不言语,让慕容冲心里更加慌张,“他们固然有所图谋,可到底也不曾付诸行动。臣与阿姊更是一无所知,陛下明鉴!”
苻坚起身,双手托住他小臂,将他扶起,“朕并无疑你之意,不必如此惶恐。”
“臣不敢。”慕容冲微微颤了颤,抬眼又是一副满怀委屈、楚楚可怜的模样,咬唇道,“倘若陛下信得过臣,臣愿做陛下在鲜卑的口眼耳鼻,为陛下耳闻眼睹、为陛下传达圣谕,一定将陛下的恩泽惠及鲜卑子民。”
“很好。”苻坚看着他,笑道,“阿房侯年纪轻轻,便有这番志向,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慕容冲感到今日似乎是过关了,苻坚的手依旧在他手臂上,热的几乎要烧起来,而后背却冷汗津津,湿透了半件里衣。
“慕容垂的反心,朕早已知晓,”苻坚淡淡道,“你今日能直言相告,朕心甚慰。朕也答应你,只要你不掺和进去,就算他日株连起来,朕恕你姐弟无罪。”
慕容冲要的也便是这句话,“臣定然效忠陛下,绝无二心!”
苻坚松开他,坐回到几案边,“久在帅帐,朕也觉得有些乏了,过几日,朕想亲自去战场上拼杀一回,你也一道吧。”
“是。”慕容冲平定心绪,走到苻坚身旁,为他磨墨倒茶,俨然一副书童的模样。
苻坚恍惚间又回到前一世红袖添香的光景,便有意不去胡思乱想,自顾自地批阅奏折。
“陛下,”慕容冲此时却开口了,“此番二位王子都立下大功,而此时太子殿下还继续在京中苦读,朝中风议不知会不会有所偏颇。”
他既然是太子妃亲弟,为太子打算则天经地义,苻坚也不怪罪他,反而道:“此番大捷,归根结底是苻雅与杨安用兵有方,苻晖苻丕他们去了,不给人家添乱便不错了,谈什么建功立业?至于朝野议论,这你倒是不必怕,只需记住一点,朕麾下猛将如云,每个儿子或许都能征善战,但能坐镇京畿,调度上下的,只有储君。”
慕容冲放下心来,刚想奉承几句,就听外面一阵喧腾,“不好啦,有人袭营!”
第十七章
袭营!
此事在印象里未有发生,苻坚不敢轻敌,起身取了佩剑,又将帐中一把短刀递给慕容冲。见慕容冲懵在原地,便一把将他扯过来,夹着他向外退。
此时营中已乱作一团,苻坚的亲卫们从各自的帐中赶来,将他围在中间。
“命令所有的百夫长、千夫长,千万看好自己的人,倘若自己所辖的百人千人,有一人逃逸、投敌或是散布谣言,扰乱军心,自上而下均酌情以军法处置,”苻坚冷声道,“命人在辕门口阻截,任何人意图逃出去的,军法处置。”
远远的,似乎有火光,慕容冲定睛看了看,忽而道:“陛下,我以为似乎是小股军队前来袭扰,并无大军在左右。”
见苻坚不做声,慕容冲又道:“如果是想乘乱偷袭,绝不可能这么快暴露自己,而倘若是大军来袭帅帐,此刻为了生擒陛下,为作战方便,定然明火执仗,绝无可能只有这点火光。更何况,远处风景可看的清清楚楚,并无人马踩踏出的飞沙灰尘。”
“所以,你以为是小股敌军前来探听虚实,乘势扰乱军心?”苻坚见百夫长千夫长们纷纷控制住了局势,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调千人四处侦查,务必擒拿贼寇,其余人固守军营。”
“是!”
天色渐晚,寒夜颇凉,致远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件狐裘,想给苻坚披上。不料苻坚却想也不想,直接扔到慕容冲肩上。
慕容冲一手抓住,眼中又惊又莫名带着些许喜意,“臣惶恐,陛下御衣,臣不敢僭越。”
苻坚又开始后悔,重生时日久了,总是忘却此生与慕容冲关系不同,做出这些当时理所当然,如今过于亲昵的事来。可惜赏也赏了,倘若再拿回来,岂不是看起来更加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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