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覆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王父!”苻晖凄切道,“儿子真的知错了,还请你饶过儿子这遭吧!”
慕容冲垂首不语,用余光瞥见苻晖衣衫凌乱、面色潮红,拜苻坚所赐,他也不是不通人事,立刻心里便有了答案。
以苻晖身份之尊,自然不会与将士们一同去低贱的军妓营取乐。
那么在军纪严苛的秦军中,唯一可能有女人的便是……
按例帝王亲征,总会带上一两个嫔妃,苻坚日理万机,自然未留意此事,来了后发觉竟有两个低品嫔妃随驾,他自信佛两年不近后宫,此番也不破戒,便将他们留在了仇池。
难不成便是此两人引发的祸端?
第二十一章
苻晖抖似筛糠,匍匐在地,根本不敢去看盛怒之下的帝王。
苻丕也跟着跪下,抱住苻坚的腿哀求道,“王父,弟弟一路跟着您南征北战,营中寂寞,难行差蹈错,他也知道错了……不过是个女人,何必为此伤了骨肉之情!”
慕容冲目光一黯,他与苻丕本无交集,本以为他如长相一般是个憨直之人,想不到也是暗含心机,这些话乍一看是为幼弟着急上火的兄长的情急之言,可仔细一想却暗含杀机营中寂寞会让苻坚想起军法军纪,女人、骨头之情等语几乎是直指苻晖让帝王头上变色了。
听了这话,一般男人能忍?
而事实是苻坚当真并未再忍,冷声道:“来人,将这两个孽障都给朕羁押起来,着人立刻查清此事,至于那个贱人,立刻绞死,今日之事,但凡谁透出去一丝口风,朕都让他跟着陪葬。”
天子之怒,真龙之威,除去被殃及跟着羁押的苻丕愣在当场外,在场众人都跟着跪伏在地。
慕容冲心中纳罕,他跟在苻坚左近已有一阵子,从未见过他动怒,单纯因这点小事就震怒至此,实在不像是他一贯所为,于是便偷眼瞥苻坚,却不禁愣了愣。
苻坚悠然站着,四肢舒展,哪里看得出半点语气里的紧绷?他淡淡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面上其实并无什么特殊神色,只是古井无波的眼中带着悲悯,微微上扬的嘴角透出几分轻蔑。
然后他朝慕容冲望了过来,慕容冲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移开视线。
苻坚也在看着慕容冲,那双浅色的眸子里没有惧怕、没有惶恐,只有勘破他心事的恍然。
多么可笑,轮回一场,物换星移,孤家寡人到了最后,最懂他的,怕还是那个上辈子就善察圣意、简在帝心的慕容冲。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王子均被押走,众人亦纷纷告退,苻坚留住了慕容冲。
二人久久不语,直到苻坚淡淡道:“朕是为了宏儿。”
立有战功的庶长子,从古至今都是太子心腹之患。
踌躇满志而去,却身陷囹圄后归,群臣自是看在眼里,几乎可以认定苻丕、苻晖日后再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陛下日后还会启用他们么?”慕容冲低声问。
苻坚轻轻“嗯”了一声,疲惫不堪地坐回案旁。
慕容冲也不说话,只在一旁静静坐着,想自己的心事。
“你父皇生前更中意你还是慕容?”
慕容冲看着帐中摇曳的烛火,“父皇早逝,这个问题恐怕臣也无法回答陛下了。不过母后稍微偏疼我些,常说长子继承国祚,自然要严苛些,幼子常承欢膝下,便是用来疼的。皇兄倒是无甚芥蒂,我想我后来得封大司马,也是因了这个缘故吧。”
“她是想让你皇兄奋发自立,不可将目光囿于帝宠,也是敲打你,让你谨言慎行,不要起不该起的心思,可足浑氏果然手段了得。”苻坚了然道。
慕容冲叹息,“是啊,她那时候特别不喜皇叔,时常苛待他,幼时我不懂,现在却是懂了。”
“你能体谅你母后的一片慈心,就不知这几个孽障能否体悟朕了。”苻坚笑笑,“话说回来,人活一世,有苦有乐,那你觉得是苦多还是乐多?”
“看人吧,”慕容冲已然习惯时不时与他一同论一论禅理,“有的人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高堂长寿,妻贤子孝,那自然便是乐多;有些人至贫至贱,任人凌辱,朝不保夕,自然是苦多些。”
苻坚亲自取了竹签挑灯花,“佛家说众生皆苦,朕深以为然。不然为何婴儿呱呱坠地,均是哀嚎而至?”
慕容冲蹙眉,“可这与二位王子之事又有何干系?”
“浅显些说,他们生于世,不过朕一厢情愿,何曾问过他们的意思?”苻坚莞尔一笑,“是他们求朕将他们生下来受苦受累的么?与其说是朕赋予他们骨肉血脉,倒不如说,让他们吃苦受累,反而是朕欠他们的。”
慕容冲听得瞠目结舌,半晌缓缓道:“且不论因了陛下的缘故,让他们生来富贵,与芸芸众生比,实在谈不上什么吃苦受累。只说亲恩亲恩,怎么到了陛下这里,反而成了债?”
“或许是朕执障了吧。”苻坚漫不经心。
慕容冲饮了口茶,突然道:“陛下,臣有一问,不知是否僭越,可否请陛下恕臣无罪。”
“你年纪尚幼,说句童言无忌都使得,朕便恕你无罪。”
“好,”慕容冲抬眼定定看苻坚,“陛下可曾记得先前与臣说的那个故事?敢问那个集结百余万大军,杀向南朝的帝王,可是陛下自己?”
苻坚一顿,并未抬头,可眼中隐隐已有杀机浮动。
“臣当时便觉得蹊跷,后来怎么看都觉得陛下隐喻的是当朝之事。”慕容冲说完已有些后悔,但仍壮着胆子道,“之前在燕地时,臣曾听高僧说过,有些人做梦便可知晓后事,陛下莫不是将梦魇当做了真的?”
苻坚不动声色,“你倒是聪明。”
慕容冲抿唇,“臣斗胆进谏,陛下总是想着那梦魇,恐怕有些执障了。就算那梦灵验,可人若是每时每刻都谨小慎微,束手束脚,又有何趣味?更何况,事过境迁,如今与梦中情势定然大不相同,再去念着也是无益。人世无常,长路漫漫,走一步看一步也便是了。”
苻坚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孔,此刻他突然迫切地想去相信他每个字均是发自肺腑,“走一步看一步……想不到今日朕倒是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诲了一通。”
“臣不敢。”虽这么说,慕容冲也无多少惶恐模样,反而难得俏皮地自嘲一笑,“陛下不过是梦见了山河破碎、亡国去家,可臣却已亲历过,难得比陛下多了些见识。不过这种见识,不要也罢。”
苻坚垂下眼眸,“庄生梦蝶,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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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苻坚兵败身死之后,就是苻丕继承了王位,苻宏奔逃东晋。
第二十二章
三年转瞬即逝,转眼便是建元十一年。
一群游侠少年飞鹰走马,将整个西市闹得鸡飞狗跳,其中一人不小心推翻了一个瓜棚,在瓜农绝望的眼神里,个大皮薄的瓜弹起四处乱飞,不少都砸到过往行人车马身上。
正巧此时有一车队经过,当中一辆笼着青纱的雕车,前后各有十数人护卫。
几个瓜冲着那雕车横飞过去,护卫们拦住大多,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向着那马车飞去,周遭人一阵惊呼,光看着阵势,车中必非寻常之人,今日唐突了贵人,也不知该如何善了。
车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生生将那瓜托住,扔还给地上的瓜农。
“闹市滋事,送去京兆府。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要本侯帮你们抓人么?”里面的声音清清冷冷,带着漫不经心的淡漠。
说罢,几个护卫便悍然出手,将那几个纨绔少年押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说抓就抓,还有没有王法?”其中一人白肤深目,似是鲜卑长相,“我告诉你,我可是天王亲封的侯世子,还轮不到你这等无名小卒来抓我!”
“放肆!”护卫立时拔剑。
车帘似乎动了动,里面的人仿佛是看了眼,最后竟然笑出了声,“哎哟,我倒是谁,想不到竟还是个熟人。那我就想问问了,你是哪家陛下封的哪门子的侯世子?本侯怎么没听说过?既然是你,我倒也不必客气了,权当我代你父亲管教你。掌嘴十下,送去京兆尹处!”
之前发难的纨绔子弟愣了愣,忽而道:“小叔!”
周遭有个看戏的过路客商问一旁的酒肆老板,“这两人似乎是熟识?车里的又是什么人物?怎么又是侯世子,又是本侯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酒肆老板见多识广,“从前燕国来的鲜卑人,咱们陛下能封就封,但凡与那末帝没出五服的,都能混个列侯,只是这列侯说起来好听,其实一点实权都无,与咱们富户无异,还不得承袭。这个侯世子,仿佛是末帝的侄子,去年太后圣寿,加恩封的世子,和车里那位啊,天差地别。”
“哦?方才我只是觉得此人说话硬气的很,看来还有名堂?”
酒肆老板好为人师,“那也是慕容氏的,是燕国末帝的亲弟弟。”
“那还不是一样。”客商大失所望。
“嘁,你这就没见识了,大不相同。他可有个同母姐姐,是当今东宫的太子正妃。而且,他先前跟着圣上西征,可是有战功的,这个侯与宰相的清河郡侯一般,是能承袭的!”
正说着,街上的闹剧已然休止,车队又开始向前而行。
一阵轻风掀起车帘,只见里面坐着个锦衣少年,只是惊鸿一瞥,却足以让众人永生难忘。
酒肆老板悠悠补充道:“还是个举世闻名的美男子。”
车里的慕容冲对诸人的艳羡一无所知,自从亲征归来后,他便直接入朝任中书舍人。而慕容氏其余族人,在入仕上得不到任何优待,好的能承袭虚爵、饱食终日,更多的则只好放下王孙贵胄的矜傲,如同从前最不屑一顾的草民一般过活。
慕容垂也被卸下了实职,只得了个侯的承袭爵位,他曾屡次上表要效鞍马之劳,均被苻坚婉拒,不管旁人如何看,慕容垂再不得信用,已是无法更迭的事实。
同理还有姚苌,只是慕容垂还时常能入宫赴宴,得到几句宽慰之语,而姚苌则已数年不曾面圣,更是屡遭贬斥。
就在去年,北海公苻重意图谋反,被人检举,一向宽仁的苻坚不仅没有再度宽纵,反而将其凌迟处死,更借机将之前五公之乱涉案诸宗室下狱,经查实不再与叛党有涉后才放出。
结果一查不要紧,发现他们竟有不少人都和苻重、符洛有所勾结,苻坚且笑且叹、沉吟思索了一整夜后,最终还是将他们按律处斩。
这几年,苻秦便是笼罩在不安与阴影之中,帝王一反常态的疑心与手段,让人惊惧。
而这血色中唯一的光亮,便是帝王的舐犊之情。
建光十年时,太子妃慕容氏诞下太子的嫡长子,苻坚大喜,亲自取名承,取承续之意。
也因了这喜事,在西征中获罪的苻丕与苻晖也在太子的恳求下被释放,虽还未正式封爵,但已然看到了启用的希望。
结果帝王的喜气还未延续多久,一场风寒,宰相王猛骤然病倒,苻坚忧心如焚,隔三差五地前去探看,而自己作为随侍天王的中书舍人,自然首当其冲,月余来,几乎日日都要去清河郡侯府。
“侯爷,到了。”
慕容冲点头,掀了车帘下车,随即十分诧异地发觉清河郡侯府的大管家正在门口垂首以候,简单行礼后便极其沉默地将他往内院引。
慕容冲禁不住挑了挑眉王猛惯来不喜如他这般的鲜卑勋贵,前几次自己前来探疾,也都是在花厅用杯茶,装模作样地关切几句便匆匆离去,二人根本不打照面。今日王猛要见他,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参见清河郡侯。”慕容冲恭恭敬敬地行礼,打量王猛的面色,只见他面色蜡黄,似乎比上次见还要差上几分。
慕容冲一惊,蹙眉道:“郡侯你……”
王猛闷咳两声,“老夫不过偶感风寒,哪需劳烦阿房侯每日过府探看。”
“宰相玉体,关乎社稷,上至陛下,下至万民都悬心挂念,冲前来探疾自是应当的。”
王猛却打断了他的寒暄客套,“老夫今日见你,实是有事相托。”
慕容冲讶异不已,忙推辞道:“冲少不更事,哪里当得宰相相托?宰相有何事吩咐,冲无不照办就是了。”
王猛目光灼灼地看他,“阿房侯入秦有几年了?”
慕容冲实在摸不清他的打算,“到八月,正好四年。”
“那么,陛下对你如何?”
第二十三章
“那么,陛下对你如何?”
王猛此问犹如一记闷棍打在慕容冲头上,让他措手不及。
几乎是本能的,慕容冲真心实意道:“自入秦以来,陛下对下官加恩甚重,下官姐弟二人均是感铭于心。”
“陛下先前对苻重、苻洛,以及你的叔叔慕容垂也是加恩甚重。”王猛冷嘲道,“可他们口口声声忠君体国,最后又是怎么对陛下、对大秦的呢?”
慕容冲敛了虚无的笑意,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以前从来不敢看王猛的眼睛,那双眼太沧桑毒辣,涉世未深的慕容冲无所遁形,就是如今几经跌宕的慕容冲也依然无法招架。
“可我羽翼未丰,富贵贫贱、荣辱兴衰均由陛下赐予,不是么?”慕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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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然道,“鲜卑部现下分崩离析,我与皇兄、与叔父均已形同陌路,族中既无得力小辈,又无骁勇兵马,纵然我有什么反心,也早已无可用之人。”
王淡淡看他,“可你毕竟是太子妃的亲弟弟,皇嫡孙的亲舅舅,你不知吕氏之祸,王莽旧事么?”
此话实在诛心,按照惯常慕容冲的脾性,恐怕早已拂袖而去,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个骨瘦嶙峋、缠绵病榻的老人,慕容冲突然想为自己争辩几句。
“男子汉大丈夫,一世匆匆数十载,谁不想翻覆天下,青史留名?下官是前朝遗族不假,是外戚也不假,但为何宰相大人就只记得吕氏王莽,忘了汉武朝的卫霍、金日?”
他说的恳切之至,王猛却笑了,“金日是沦为臣虏,部族早已在千里之外,毫无借力。卫霍却是出身寒微,全凭武帝简拔。可你呢?虽然国祚已失,可鲜卑族却是人多势众,盛宠不逊于卫霍,比起他们又多了血脉嗣统,就算你自己未生出过别的心思,你的僚属手下呢?”
慕容冲冷静下来,他不知王猛是试探还是敲打,他所知的是,对这般文韬武略有大智慧的人,想要过关,花言巧语天花乱坠都是无用的,他唯一可做的,便是照实以答、以诚动人。
“其实真正对燕国对邺城看重的,是您,不是我。”慕容冲缓缓道,“只要阿姊能安然度日,平安喜乐,我也便无所求了。”
“哦?方才还说男儿的志向呢,怎么如今又无所求了?”
慕容冲轻笑一声,“在从燕地押送到关中的路上,皇兄想把我和阿姊都送进内宫,此事宰相可还知晓?”
王猛愣了愣,“竟有此事?”
慕容冲隐去那夜之事,“当时我二人已被送入内宫,却被陛下送了出来,后来将我送去太学,将阿姊送还归家,更将他指给太子。”
王猛沉吟不语,险些被充为男宠之事都说了出来,这对男子来说是奇耻大辱,慕容冲今日就算不是推心置腹,也是颇有诚意。
“其实听闻皇兄那番话后,我曾以头抢地,让他放过阿姊,可他到底不曾应允。”慕容冲目光涣散,仿佛自己又回到冰天雪地中的囚车,“甚至我当日已经被人送入陛下的寝宫……”
皇子之尊,却被当做娈童赠予仇人,这身世实在是有些凄凉,连王猛的眼中似乎也露出些许不忍,静静听着。
慕容冲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睑,“幸而陛下是有道明君……说这些也无旁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宰相,这番话对别人说也罢了,用来敲打我,实在是浪了些。”
“嗯。”王猛轻轻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慕容冲看着他,猛然想起苻坚做过的梦魇,不由得在想,如果王猛真的死了,苻坚会如何?会真的如苻坚噩梦中那般听信谗言、急功近利,最终葬送半生基业么?
他突然不再觉得王猛多管闲事,自以为是,毕竟全天下,除去苻坚,谁比他更有资格对大秦的社稷江山指手画脚?
慕容冲有些恍惚地坐着,想着如果秦亡了,自己会怎样,阿姊会怎样,小外甥又会怎样。
看见王猛阴晴不定的神情,慕容冲才发觉自己竟将所思所想说了出来,一时间二人对坐无语。
最终王猛挥了挥手,“去吧,请陛下也保重龙体。”
慕容冲起身,恭恭敬敬地倒趋着告退。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王猛才轻咳一声,“陛下。”
苻坚从厚厚的帷幕后走出,“他还真是百无禁忌,毫无隐瞒。”
方才慕容冲将娈宠一事都和盘托出,着实让他虚惊一场,生怕慕容冲将那夜之事也说了。他已修佛五年,本以为自己早将万事勘破看淡,却不想在生平最为倚重交心的臣子面前,还是想留一些体面。
见他有些赧然,王猛便将话题绕过,“观他所言,不似作伪,如此臣也可放心了。”
苻坚跪坐在他榻边,眼圈已是红了,“朕听闻晋有一姓葛的名医,已经着人前去求医,不管多大气力,一定将他请来。”
王猛淡淡一笑,“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臣出身寒微,能得陛下知遇出将入相封侯,已是幸甚至哉,早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何苦再为臣大周章,徒民力。”
苻坚依旧如前世一般祭天祭地祭祖,又遣臣遍祷于名山大川,只求王猛病情能够好转。
事实上,由于前些年他提醒得当,王猛亏损与前世比,已经轻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这场风寒却如抽丝一般,难以痊愈。
“这几日,臣左右无事,便写了篇折子。”
苻坚接过,刚看了几眼就扫到“以垂危之命,敬献遗诚”,当场骇然,掷到地上。
“陛下!”
苻坚转头看他,颤声道:“这等丧气之语,朕不想再见。景略,如果想让朕看这奏章,你便纵马御街,亲自爬上玉阶,亲手呈给朕。而在御医说你大安前,朕怕是要禁你的足了。”
“方才慕容冲有句话说对了,你若是不在了,秦又能苟安多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以垂危之命,敬献遗诚开头的就是王猛很出名的遗折
第二十四章
却说慕容冲出了清河郡侯府,便往太子东宫而去。
清河公主刚做完月子,正是百无聊赖时候,看见他说不出的高兴。
慕容冲坐下用茶,随口问,“殿下呢?”
清河公主叹了声,“去祭曲江水神为清河郡侯祷祝了。”
“嗯,我刚从他府中出来,”慕容冲笑了笑,“昨日符宝、苻锦两位公主身着艳红锦绣,还被陛下斥责了。这段时日阿姊是不曾入宫,真是人人布衣,个个愁苦。”
清河公主打量他,只见他一身青色儒衫,回想起这段时日见他,除去官服,仿佛都是这身打扮,不由莞尔一笑,“你平素最喜华服,倒是难为你了。”
见慕容冲只是笑,一张白玉似的面孔,不知让多少贵女神魂颠倒,清河公主踌躇道:“你今岁也十八了,寻常人在这岁数早已……”
慕容冲笑意未敛,只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清河公主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这些年但凡二人说起此事总会争论几句,随即不欢而散,后来干脆慕容冲便避而不谈。
她黯然地回想起两年前,某个忠心老宦官对她吐露的秘事,她当时惊怒交加,愕然了许久,直到确定不过是一晚的意外,弟弟并未沦为娈宠才放下心来。
悲愤之余,她才恍然,困惑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公公对弟弟的格外关照乃是因为愧疚,二人平日里的恪守礼数乃是因了避嫌……
“你比我有主意……”清河公主还欲说些什么,苻宏不及旁人通报便进门了,本来面上满是怒意,见到慕容冲才扯出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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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哦?弟弟也在。这倒是巧了,孤正要寻你。”
清河公主起身,“我去看看孩子。”
苻宏捏了捏她手,“弟弟难得拨冗到东宫一趟,咱们无论如何得留他顿午膳,你去让小厨房做些弟弟爱吃的。”
清河公主嫣然一笑,还带上了门。
慕容冲蹙眉看他,“怎么了?”
“方才你是从清河郡侯府出来是吧?”苻宏按按眉心,“王父对宰相身子如此忧心,世人皆知,结果这时候却传来这般的谣言。”
“哦?”
“就在昨日,晋王坦之没撑得过去,竟然今儿个长安市井之中就流出这样的谶语,说是天不吩咐留二王,这南北二王都朝不保夕。能在我朝与王坦之齐名的,你说还能有谁?”
慕容冲眉头紧皱,“我看景略公虽然病重,可远没到沉疴不起的地步,放出此言者,分明是别有用心。至于是想煽动闹事,还是只是给陛下找不痛快,那就见仁见智了。对了,陛下知道了么?以及王坦之离世,南边岂不是尽数倚仗谢安?”
“比起王坦之,王父其实更忌惮谢安一些……”苻宏长叹一声,“至于王父知不知道,诶,他今日也去了郡侯府,你没遇着他么?”
慕容冲立时愣住,想起自己之前剖白过什么,只觉自己不管在王猛还是苻坚跟前老脸都丢了个光,一张玉面如红霞一般,喃喃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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