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覆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于是,也只能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尽量让自己从前世种种不堪回忆中剥离出来,仿佛他还是那个踌躇满志、雄心万丈的大秦天王。
慕容冲见他不理会自己,加上寒风确实凛冽,也便不再矫揉造作,将那狐裘披在身上,紧紧拢住,瞬间便被狐裘的温暖包裹住,苻坚身上淡淡的茶香墨香一同侵袭而至,让他浑身都发烫起来。
远处,有个百夫长押着个小卒过来。
苻坚眯着眼看了看,笑道:“与我大秦官兵服制并无二致,他们如何知道就是奸细?”
刚回到中军的杨安上前答道:“为防有奸细混入,我与苻雅将军的军中皆有暗号,此外,我军中士卒在与大军失散时,会用布条在右臂系上一个绳结,苻雅军中会在左臂系上两个结。”
那百夫长道:“此人虽答出了暗语,可他的左臂却只系上了一个结,小的再问他上一个暗语是什么,却又回答不出,见他是巴蜀口音,小的才斗胆将他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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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人观察细致入微,回答流利缜密,苻坚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有功,升为千夫长。杨安,速速命人提审,尽快问清楚。”
“是。”他们带着细作退下,苻坚却依然负手立于那土丘之上,火把的光照亮了他坚毅侧脸,衬着夜色,显得更加不可捉摸。
苻坚的手反复摩挲着腰间佩剑,仿佛要将冰冷佩剑上的纹路磨平一般。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安去而复返。
“回陛下的话,问出来了,此人乃是杨亮派遣过来打探虚实的。”
“晋人的梁州刺史?”苻坚若有所思,“只派了区区几千人援助仇池,却忙着刺探我军情,这个杨亮真是有意思。”
杨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陛下,臣以为应乘胜追击,直取梁州、益州。”
前世,似乎杨安据守仇池两年后,杨亮来犯仇池,随即才攻陷二州的,也许先前因自己并未亲征,防备未有如此严密,不曾抓到这个细作,也就不曾牵扯出杨亮在背后的谋划。是否要改变原有轨迹,苻坚心中并不十分肯定,可不管何时,因机而动总是没错的。
“现今粮草补给如何?战线拖得这么长,还可以撑多久?”苻坚看杨安。
杨安不假思索,“当前的所有粮草布匹可供十万大军两月有余,这还是在长安不追加任何补给的情况。此外,此番我们缴的仇池国库正在清点,若是将其一并算入,假使与臣在仇池时相当,一共加起来,将士们再轻省一些,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
“清点之前,还是不动仇池国库为好,”苻坚沉吟,“两月有余,先取梁州,应当不难吧?”
杨安大喜,俯身道:“臣愿立军令状!”
慕容冲看着他,一时间又是诧异,又是钦服,杨安与慕容垂相类,均是叛出本国,再帮着苻坚攻伐回去,可慕容垂只是假意顺从,心中想的不过是借苻坚之手壮大自身,随即再图复国。这杨安却不然,先前自己也试着与他攀谈过几次,发觉他对苻坚乃是诚心诚意地顺服。在一些时候,甚至比身为宗室的苻雅更为愚忠。
扪心自问,他慕容冲反正是做不到的。
“此时还需趁早决断,”苻坚率先挑开帅帐,“经过这一遭,想来大家也无甚睡意,不如赶紧拿出个章程来,也好赶紧调兵遣将。”
杨安连连称是,慕容冲即使困倦,可主帅熬更守夜,做小卒的如何能躲懒?也只好哈欠连天地跟着。
苻坚前世用兵,从来大开大合,只需草草定了主将,其余事宜均让主将自行决断,这便导致如果所托非人,就一败涂地。从头来过,不知算不算矫枉过正,苻坚在选将用人时颇心力,每用一人,都要瞻前顾后、权衡再三,好不容易定下来了,又要忧虑粮草辎重,定下之后的主官人选。
于是每每战前的商议便会持续数日,往往一夜不眠。
慕容冲心如死灰地跟着进去,发觉杨安亦是满面菜色,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竟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第十八章
慕容冲与杨安二人忙着自怨自艾时,苻坚却在脑中打着算盘他在想是否要借此时机,永除后患。
他的心腹大患姚苌与慕容垂,不管现在如何安分守己,如何风平浪静,日后是一定要反的,自己必要找个借口将那二人除掉,只是二人渐成羽翼,必须从长计议。
而处理掉这一年来自己刻意回避的另一件事、另一个人,却正是时候。
还有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反贼……他忍不住看向慕容冲,后者仍披着自己那件狐裘,凑近了烛火在看舆图。即使一路征尘,却依然肤白似雪,不见半点蹉跎痕迹。
即使清河公主已然是太子妃,可慕容冲就一定不会对自己心生反意么?留下一个强大的外家给太子,当真是为其添助力,而不是引狼入室,弄出个吕氏之祸或是王莽篡汉?许多人会因慕容冲姿容冶艳而忽略,早在燕地,十岁出头的他便已是朝廷的大司马,而二十多岁的他,更足以将这江山搅得天翻地覆。
苻坚在心中反复衡量,杀他,有悖仁义之道,也有伤亲戚之谊,不杀他,恐怕养虎为患,遗祸子孙。
可又有个声音在心里鼓噪杀了他,你便可以将前世这场冤孽、此生那夜荒唐完全清除,世上不会再有人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
不会再有双飞入紫宫,宫人不得近;不会再有阿房十万桐,只待凤来归;不会再有长安城外,锦衣遗尘。
苻坚面上依旧是勘破红尘般的漠然麻木,眼中犹疑却慢慢凝结成冰。
他已起了杀心。
经过一夜商讨,苻坚最终决定兵分三路,自己与杨安进军汉川;苻雅、王统、彤往西蜀,长乐公苻丕随军;毛当、徐成入剑阁,平原公苻晖随军。
这一切,不过是将本该在三年后发生之事,提前了而已。
苻坚本想亲笔写信给远在长安的王猛,不料却提前到半月前从长安八百里加急的信笺,在信中王猛一是劝进,二是保证大军的辎重如今已在路上,最迟过一月便可到达仇池,三便是向君主请战,问是否还需如他这般的老卒参战。
上天待他苻坚何其不薄,齐桓公有管仲,刘玄德有孔明,可他们都不如他大秦的王景略。
重来一遭,只觉人生八苦又尝了遍,唯一可喜可贺的便是君臣亲朋得再聚首,不诉离殇。
苻坚百感交集,刚想将这书信给身旁二人看,却发觉杨安正聚会神地翻看舆图,苦思冥想,而慕容冲早已沉沉睡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狐裘里,好梦正酣。
他看着慕容冲发愣,不知是感怀自己魂灵的孤独,还是在为这还未冲上云霄便要折翼的凤凰哀叹。
“陛下?”
回过神来,只见杨安在看着自己,苻坚瞬间清醒过来,他本想让杨安部在乱军之中除去慕容冲,可如今看来,这样只会让同为敌国宗室的杨安心寒。
慕容冲不能丧身于阴谋,他只能凋零于意外。
苻坚却不知杨安此时心中亦是惊涛骇浪,在长安时他便听闻帝王潜心修佛,已一年未入后宫,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修佛,分明是身旁已有绝色,后宫三千都成了庸脂俗粉吧?
方才苻坚看慕容冲的神情,让他悚然而惊,爱恨交织,哀凉痴狂,无论哪一种都绝不应出现在苻坚这种天下枭雄的身上。
又联想起苻坚让慕容冲入太学,又让他长姊清河公主做了太子妃,随军打仗又将他带在帅帐近身随侍,马上这一场战事恐怕也有让他攒军功的意思。若是个相貌平平的,他恐怕只会想到卫霍之事,可看慕容冲这般容颜,怎么都是个董贤韩嫣之流……
这些时日他也时常出入帅帐,倒是未觉得二人关系有何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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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想想,恐怕苻坚还未得手,一时间他也不知是该悲悯这注定劫数难逃的亡国王子,还是为色令智昏的君王担忧。
苻坚却不知对方曲解了这么多,只想着不能让自己对慕容冲的杀意被杨安看出来,只好做出一副仁君之态,将慕容冲的狐裘捻好,轻声细语道:“无事,方才朕是在想排兵布阵之事。”
见杨安的目光在慕容冲身上游移,苻坚以为他已然疑心自己对慕容冲的态度,便道:“除去留守长安监国的储君外,朕将所有王子都带了出来,又安插到各军之中磨砺,向诸位将军求教。阿房侯与王子们差不多年纪,朕本想让阿房侯在将军麾下效力,可又想起他年纪尚幼,从前又是皇子之尊,锦衣玉食,恐怕不能帮上将军的忙,反而还拖累将军。”
杨安万万没想到苻坚竟然还打过这种主意,若是从前自己应了也便是了,如今知晓了苻坚对他的心思,哪里还敢引火上身?于是连连摆手,“阿房侯原先在燕国便身居大司马之位,自是英雄少年,末将一介草莽,哪里敢谈指教。”
苻坚也猜到杨安定会推辞,也便不再强劝,笑道:“是朕考虑不周,便不让将军为难,也不让阿房侯吃这番苦楚了。”
杨安笑笑:“先前便听闻诸王子骁勇善战、身先士卒,更平易近人,吃穿用度均与士卒相类,贤明如此,不愧为龙子凤孙。”
听人吹捧自家子侄,苻坚自是高兴,说了几句“哪里哪里,犬子庸碌”这般的客套话。
杨安此时此刻简直困倦不堪,见苻坚的目光又定在舆图上,心里一凉,恰好此时帐外火头军处养的雄鸡报晓,苻坚这才想起昨夜拖着杨安一夜未眠,赧然道:“是朕过于急切了些,累得将军陪朕熬了一夜。今日也无甚紧急军务,将军赶紧回帐补眠,不急于一时。”
杨安笑着应了,倒趋着退了出去,却在帐帘垂下时瞥见一直假寐的慕容冲睁开了眼,整张脸埋在狐裘里,神色莫辩地看着苻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事情要说明一下帝王就是帝王任何事情都从基业考虑何况苻坚这种上辈子吃过大亏丢了性命的不过我感觉本文他被我写的有点逗比……
另外大家也不要忽略毕竟上辈子两个人互为仇人慕容还是苻坚间接的杀身仇人所以他的纠结迟疑提防怨恨其实都是正常心理
另外苻坚其实自己不知道上一世他死后不过8个月慕容冲也死了仔细想想挺冤孽
第十九章
这不是慕容冲第一次经历战争,秦军攻入邺城那日的哀鸣悲泣怒吼咆哮都仍在耳畔梦中,可此番却是他离战争最近的一次。
他骑在一匹不高的青骢马上,与苻坚的亲卫队与谋士们一起跟在天王左近。苻坚骑在一匹吐谷浑进贡的宝马上,一边翻看着舆图,一边细细查看地形。厮杀声愈来愈近,地面都在震动,不少战马被惊动,有谋士被颠下马去,就连慕容冲胯下那匹价值千金的青骢也在原地打了个转。
“陛下,杨安将军来报,三十里外惊现敌军。”
苻坚合上地图,漫不经心,“给他便宜之权,自行指挥,让将士们奋勇杀敌,立功得赏,告诉杨安,不需再来禀报,徒废时机。”
慕容冲勒住缰绳,腹诽道,若是什么都不想管,还御驾亲征做什么,白白让各将领慌张一场。
“阿房侯少年英雄,不知对如今战局如何看?”旁边有个幕僚早就看不惯慕容冲小小年纪就在天王身边随侍,见慕容冲独自一人,便想找找他的晦气。
慕容冲看他一眼,根本懒得搭话。
那幕僚见慕容冲对自己熟视无睹,面上很是挂不住,不依不饶道:“莫不是阿房侯早有良策,却不愿与我等共享吧?”
慕容冲脾气上来,冷笑一声,用马鞭指着那幕僚,“本侯就算献计献策,也是献给天王,与阁下又有何干系?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分明就是自恃身份,瞧不起人了,那幕僚许是跟了苻坚许久,也比较硬气,身边又聚着一群同僚,便叫嚣着要讨个说法。
就在此时,苻坚为此处喧闹所动,转身看了过来。
那些幕僚见此情景,纷纷噤声,不敢开口。
苻坚蹙眉,“怎么回事?”
众人方才欺负慕容冲年纪小,又是亡国王子,此时才想起他好歹方方封侯,心里都有些后怕。
“无事。”慕容冲却不想与他们嗦,径自一扬鞭,策马向前走去。
苻坚见了他,更是百感交集,他已安排妥当,今夜时会有一场突袭,到那时会有最忠心的暗卫放冷箭,到时候再说慕容冲为了护主,惨死在暗箭之下,这般对太子对太子妃也都有个说法,再追封他一个美谥,自己与他这两世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
只可惜了慕容冲。
本该属于他的荣光与未来,都不会再有了。
苻坚静静凝视着他,本已坚如磐石的杀心禁不住又有些动摇。
留意到帝王的注视,慕容冲看过去,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夜色暗沉,大多数的士卒们都已入梦。
苻坚睁着眼看着帐顶,在心中百般唾弃自己。前世好歹是在战场上决出胜负,此生却要仗着自己通晓前事,就暗害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做了一辈子英雄,到头来还是做了个自己最为不齿的欺负妇孺的小人。
子时就快到了,苻坚阖上眼,默默在心中计数。伪装成敌军死士的暗卫,此刻应该已经出现在营中了吧……
再过一炷香的功夫,慕容冲就会魂飞魄散,而他所赋予自己的所有贪欲痴恋与屈辱也会就此抹去。
苻坚猛然起身,取了身旁佩剑,想即刻去回成命。
也就是在此时,他突然听闻帐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警觉往外一撇,竟隔着帐帘瞥见刀刃的雪光。
苻坚一个鲤鱼打挺,从另一端划开帐子便跳了出去,果不其然看到有数名黑衣人悄悄合围自己的帅帐。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过,正中其中一人的左眼,竟是个上杀,苻坚还来不得赞一声好箭法,就被其中一刺客发觉,不得不与他缠斗起来。
“近卫军都在何处?还不赶紧护驾?”
苻坚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慕容冲只着中衣,手持长弓站在不远处,仿佛在努力向着他这个位置冲杀过来,面色是从未见过的肃杀。
本想设计将对方暗害,却不料还为他所救,苻坚口中阵阵发苦,既觉得自己卑劣到了极点,又万不忘却前世之仇,还忍不住地想起前世长安紫宫厮守时候,这么一来难有些失神。
这一失神可就坏了大事,苻坚眼见着其中一黑衣人手中剑尖向着自己刺过来,而自己躲无可躲。
重活一世,就算不重振霸业,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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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会死于如此宵小之手,苻坚站直了身子,笑出了声。
有刀剑戳中皮肉之声,自己却并未迎来意想中的疼痛,苻坚恍惚地看过去,发现慕容冲手中弓箭堪堪拦了一下剑势,可到底还是用肩膀硬挡了一下,白色中衣上染了血,在夜色下格外可怖。
“你不会躲么?”慕容冲厉声喝道。
苻坚一边拔剑杀敌,一边将慕容冲挡在身后,正瞥见之前安排刺杀慕容冲的死士也合拢过来,正蠢蠢欲动。
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略有遗憾,苻坚对头目做了个不再动手的手势,“护驾!召军医。”
今日之事猝不及防,直到半个时辰后苻坚才得以坐回帐中,看着军医为慕容冲医治。
“陛下,”杨安匆匆而来,“臣救驾来迟。只是臣审了刺客们,倒是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苻坚微微侧过头,笑了,“朕猜想,他们并非南人口音,也非巴蜀口音,反倒有些像是北人,甚至有些是异族人,是也不是?”
“陛下圣明,刺客人数不多,一共也不过百人,可似乎在军中有内应,才可长驱直入。他们身上都藏了毒,臣来不及细细盘问,他们便都服毒自尽了。”杨安踌躇道,“其中有几人高鼻深目,肤色白皙……”
话音未落,许多人便看向正半褪衣衫,让军医包扎的慕容冲。
苻坚淡淡道:“尚未定论,不可胡乱猜疑。何况就算当真是鲜卑某部,龙生九子,尚有不同,人亦是如此。方才阿房侯救驾有功,再赏封邑千户。”
慕容冲在榻上俯身谢了恩,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他早就看出苻坚对慕容垂等人似有不满,隐隐有扶持自己与他们抗衡、将鲜卑部分而治之之意,此次不管行刺的是否是鲜卑族人,他与其余人划清界限、取得苻坚信重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不虚此行。
第二十章
是谁,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行刺,此时对苻坚而言,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他不得不再次调整自己对慕容冲的对策。
不谈风月,前世他灭慕容冲之国,慕容冲也率军攻进了他的首都;今生他与慕容冲有灭国之仇,可也有教导提携之功,更因了苻宏而有了亲戚之谊。
若算起情债来,前世他强迫慕容冲姐弟在前,慕容冲逢迎媚上、祸乱后宫在后;他许慕容冲高官显职,为他栽下阿房十万株梧桐,哪怕是兵临城下都还念着一件锦衣的情意,慕容冲还他十里焦土,废城一座;今生倒是简单,他强迫了慕容冲一人,低声下气地求其宽宥,二人之间形成一种不想不提且当不曾发生的默契,而如今慕容冲又救了他一命,这笔烂账……这辈子倒显得自己欠他多些。
“陛下。”致远见苻坚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想起陛下每每遇到阿房侯的事体,便会失了方寸,他虽是个内侍,也知其中隐患,心中更加忧虑。
苻坚长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前世的慕容冲此时烟视媚行、跋扈恣肆,不似今日的慕容冲,不管实际如何,总是表现得隐忍静默、明慧知礼。既然此间差异,有如天地,他便权当前生今世是两个人。
毕竟前世的慕容冲不会在危难之时为自己挡刀,他只会如奸猾狡诈的野兽一般,在自己脆弱不设防之时,从后心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今生欠了人家一条命,再想致对方于死地怕是不行了……
苻坚突然目光一顿,缓缓笑了,明着杀你是不行,但朕可以捧杀你。
无度的恩宠,逾制的宠信,无限风光背后是将人架在火上烤,还无损道义。
苻坚提笔给王猛写了一封密信,信里提出了个自认为阴损至极的法子将慕容氏分而治之,冷着慕容垂,宠着慕容冲,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再捧杀慕容冲。
不愧是深谙兵法的大秦天王,不战而屈人之兵。
于是第二日天还未亮,不过两个时辰前刚离去的天王又来探看了,探看也便罢了,还带来了战场上颇为奢侈的羊羹。
“得蒙陛下亲临,臣不曾远迎,实是罪该万死……”慕容冲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行礼,被苻坚按下。
苻坚淡淡看他一眼,“你有伤在身,此处又无旁人,这些虚礼便也不必了。”
致远将羊羹递上,“这是陛下连夜嘱咐火头军现宰的羔羊,陛下自己都不曾用上一口,阿房侯,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呐。”
他这话一说,慕容冲只好再行礼谢恩,又被苻坚按住肩膀,“伤还未好,便不用挣动了,得伤口崩开,以后再好就难了。”
说罢,苻坚亲自接了羊羹递给他,“趁热吧。”
慕容冲哪里知道他打的算盘,只知他一贯对自己不错,又救驾有功,这几日关切些也是寻常,便接过用了。
苻坚看着他小口进食,“战场奔波,不适宜养伤,你看你是先行回长安休养,还是折返仇池?”
慕容冲想都未想,“臣既非先锋,又非大将,不过这点小伤,难道就上不得马了?臣还请随军,不给地方官吏添乱了。”
苻坚也不坚持,“也罢,但好歹是皮肉伤,骑马到底颠簸,你还是坐车吧。”
至此,慕容冲又开始了骖乘的圣眷生涯,苻晖有次来探看伤员,还取笑他,“不亏在燕做过大司马的人,须知大司马大将军才能骖乘呢。”
慕容冲当时只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如我也劈你一剑,让你也得个大司马做做?”
此番苻坚带去的三名勋贵子弟表现得都颇为扎眼,苻丕苻晖均斩敌军首级十数个,俱得了封赏,而慕容冲虽然不曾杀敌一人,可救驾之功论起来,却又关系国祚,是什么功劳都比不上的了。
不知是否是苻坚坐镇,王师声势大振,还未到年底,捷报便频频传来。
直至杨安、毛当进军,攻陷益州的消息传到中军。一路征伐的众将士才终于有了实感凯旋的日子,怕是真的到了。
慕容冲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便又开始跟着苻坚做起主簿录事的活计,这日他带着西南诸夷来归的消息进了主帐,就见苻坚冷着脸坐在上面,苻丕垂首站在一旁,苻晖跪在正中。
苻坚看他一眼,慕容冲便硬着头皮报道:“恭贺陛下,邛、、夜郎诸夷来归,杨将军已安排妥当,只是他们想一睹天颜,不知陛下……”
“转告他们,将士思乡,朕回銮心切,此番便不见了,日后他们入长安朝贡时,朕再设宴款待。”苻坚冷声道。
“是。”慕容冲刚想抽身离开,却被苻晖扯住下裳,求救地看他。
苻坚瞥见他小动作,更是来气,怒道:“你去拽阿房侯又有什么用?指望他为你说半句好话么?也罢,你自己若是不觉丢人现眼,你便大声告诉阿房侯,你这个孽障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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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慕容冲倒是避嫌不得,只好默然听着好比烂账的帝王家事。
“王父,二弟只是年少气盛,难失了分寸,今日王父训诫之后,他定会三省己身,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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