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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晴方好
谢宥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召来太医诊断,确认李衍秋已死,苏阀马上着手安排,起草诏书。牧旷达则开始考虑如何处理明日即将发生的大小事宜,首先要确定的是秘不发丧,还是昭告天下。
牧旷达在这一夜间仿佛老了许多,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眼里溢满泪水。
在场的三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俱是看着李衍秋长大的元老,其中谢宥年纪最轻,却也是与李渐鸿自少年就相识的兄长辈,此时也只有他握有江州城中的生杀大权。
“陛下乃是因暑气攻心,积疾日久,劳神心憔。”对皇帝暴毙的原因,太医的回答只有寥寥几句话。
听到这句话时,蔡闫又恸哭起来,一时间宫内各人哭的哭,喊的喊,各有各的悲。郑彦倚在柱旁流泪,牧锦之抽泣,牧旷达隐忍,苏阀老泪纵横。唯独谢宥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这众生百态之景。
幸而这个时候,大陈还有太子。蔡闫万万没想到,属于自己的这一天,居然来得如此之快。确认了李衍秋的死因没有异常的问题后,众人便移步前往御书房,开始草议诏书,预备应付明日即将到来的一连串事宜。
牧旷达的声音带着沉重,憔悴不堪,他说:“在座的各位里,唯有牧某为两位先帝发过丧,这次若无疑问,便还是由我来吧。”
李渐鸿与李衍秋两兄弟的父亲当年驾崩时,也是由牧旷达陪在身边,那年赵奎手握重兵,把守西川,老皇帝驾崩的当天,正是牧旷达与赵奎周旋。众人闻言便各自点头,牧旷达便从皇案上请了黄锦,开始撰写诏书。
太子仍魂不守舍,牧旷达以三朝老臣的身份写过诏书,诏书内容自然是太子即位,进行监国。谢宥、牧旷达与苏阀为辅,满纸铿锵悲痛之力,读之令人泪下。
写完诏书后,牧旷达又分别交给另两人查验,蔡闫看着看着,一时间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哭得昏死过去。谢宥连忙传人进来,将太子抱了回去。
当夜,牧旷达、谢宥、苏阀讨论交接之事直到深夜,完毕后牧旷达又在御书房中清点李衍秋的一应遗物,直到后半夜时,方穿过长廊,再次回到李衍秋的寝殿前。
牧锦之已换上素服,并让宫人分发素带,预备五更时吩咐敲丧钟,通知全城。
“有谁来过?”牧旷达低声问。
“前脚后脚的,都来过了。”牧锦之说。
“郑彦呢?”牧旷达又问。
“不知去了何处。”牧锦之小声答道,“老苏先来的,没多久,跟的是谢宥。我看郑彦从御书房外回来后,就连忙出宫一次,想必是让人给淮阴那边报丧了。”
“冯铎来了么?”牧旷达问。
“冯铎也来了。”牧锦之答道,“与乌洛侯穆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当真崩了?”牧旷达又问。
“尸首都凉了。”牧锦之不耐烦道,“自己看去。”
“昨天傍晚他都吃了什么?”牧旷达问。
“已有足足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了。”牧锦之答道,“便进了些酸梅汤,我说过他快不行了,你们都不信,都以为是暑气攻心,没有食欲。”
牧旷达推门进去,他万万没想到,李衍秋居然还没来得及对付自己,就这么死了。
李家三任皇帝,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在短短四年之内辞世。
但这改朝换代的速度还不算最快的,只能说李家传承至今,气数已快尽了。
牧旷达来到李衍秋的床边,只见李衍秋的脸色已变得灰败,原本就是个病鬼,如今死了,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死亡气息。牧旷达把手按在李衍秋的手背上,只觉他手背冰凉,已彻底死透。
牧锦之也跟着进来。
“太子来过不曾?”牧旷达问。
“没来过。”牧锦之答道,“准备好了?”
牧旷达叹息,起身退开,退到殿外。宫女们纷纷打开殿门,天蒙蒙亮,宫中执事捧着黄布,交给牧锦之,牧锦之一抖黄布,铺天盖地地一撤。
时辰已到,太阳升起,将宫殿上的琉璃瓦照得金碧辉煌,沿着大殿投进来,金光万道,照在死人与未亡人的身上,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辉。
那兜天的黄布不住翻滚,最后披在了李衍秋的身上。
“先帝”牧锦之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哀痛,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太后了。
声音传出,在清晨的蓝天下回荡,紧接着,皇宫内丧钟响起。
“当”
整个江州顿时被惊动,低沉喑哑的丧钟,在得到李渐鸿驾崩消息的三年后,再次震响,家家户户开门。
“当”
皇宫四门洞开,信报分朝南北西东,各路出城,前往这锦绣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昭告天下,南陈帝君崩。
第199章求庇
“当”
三声丧钟,山河鼎沸。
“他会回来奔丧。”蔡闫低声说,“一定会。”
说毕,他睁着红肿的双眼,猛然转身,逼近冯铎,低声道:“杀了他。”
冯铎实在不明白蔡闫为什么直到此时,还如此执着地要去杀一个对大局无足轻重的少年,这种时候他明显更需要关心的是接下来如何与牧旷达周旋。
“殿下。”冯铎低声道,“先帝驾崩,令人猝不及防,但您得马上把心神转移到此事上来,您需要去见谢将军一面。”
冯铎的命是和太子绑在一起的,李衍秋没有留下遗诏,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牧旷达与苏阀拥有“辅政”的资格,将会展开夺权的争斗。
苏阀代表江州本地士人,而牧旷达则代表着西川的固有势力,接下来的朝堂,将是这两人的战场。但不管谁胜谁负,蔡闫的日子都绝不好过,哪一方他都无法去拉拢,只能在这两大派系之间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平衡点。
而唯一能保护蔡闫的人,放眼全天下,只有一个:谢宥。
谢宥手握重兵,守护江州,只要他仍遵守黑甲军的契约,蔡闫便至少是安全的,要动他,就得先治谢宥的罪。
“你再不去。”蔡闫说,“连谢宥也保不住了。”
冯铎听到这话时产生了短暂的失神,他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不杀王山,就会失去谢宥?
“殿下。”冯铎诚恳地说,“您累了,先休息吧。”
“现在就去。”蔡闫颤声道,“冯铎,让乌洛侯穆去我不放心,马上就去。”
冯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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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坠冰窟。
“这……”冯铎说,“殿下,您的意思是……”
他马上明白到,有些话,绝不能再问下去,否则只要蔡闫活下来了,死的就马上是自己。
“臣遵旨。”冯铎说。
“按你先前的承诺。”蔡闫说,“杀不了他,你便自刎谢罪,但现在你不能离开,孤身边还需要你,现在就去安排。”
冯铎哆嗦着退了出去,离开东宫时,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正日出时,好几名黑甲军侍卫眼看着冯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还未上去搀扶,冯铎便踉跄着爬了起来,更显得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接着,蔡闫又马上把郎俊侠召来。
“当初你说的都应验了。”蔡闫沉声道,“接下来还是按原先商量的做?”
郎俊侠没有回答蔡闫,反而问道:“你是真哭,还是假哭?”
蔡闫顿时被郎俊侠一句话气得全身发抖,说:“你……”
“你现在必须去见谢宥。”郎俊侠说,“马上。”
“你陪我去。”蔡闫呼吸急促,答道,“我不敢与他单独说话。他平日里话太少了,且话里带着话,我总觉得他在怀疑我。”
“是个人都怀疑你。”郎俊侠随口道,“你越是没底气,他们就越怀疑你。”
话虽这么说,郎俊侠还是陪同蔡闫,前去见段岭。
“你恨我不?”蔡闫在车上小声说。
郎俊侠侧坐在车厢内左侧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的夜色。
“把帘子放下来。”蔡闫又说。
郎俊侠便把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蔡闫自言自语,仿佛陷入在一个漫长的梦里:“当初你说,牧旷达在我回来后,一定会设法谋害四叔,可有谢宥守着,他身边又有郑彦,究竟是怎么会……”
“他常年抱恙。”郎俊侠答道,“这一次,我宁愿相信与牧旷达没关系。”
蔡闫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问:“昌流君去了哪里?”
“不知道。”郎俊侠答道,“不过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
蔡闫又说:“这也就意味着,现在他身边没有人了。”
“不要打什么主意。”郎俊侠冷冷道,“这个时候无论下什么决定都是愚蠢的。”
蔡闫叹了口气,抬眼望郎俊侠,两人目光一触,郎俊侠便挪开视线,不与他朝相。
“挺好的。”蔡闫突然说。
郎俊侠眉头微微一动,似乎不明其意,但没有问。
蔡闫又说:“这些日子里,我总在生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你从邺城回来后,倒仿佛回到从前一般了。”
郎俊侠没有接蔡闫的半句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出神。
“我倒是宁愿你像从前一样,这么与我说话,多说几句,我心里还踏实点儿。”蔡闫说,“我知道你从鲜卑山里头带我回来的那天,便常常看我不顺眼,仿佛看着我偷了本该是段岭的东西。”
“你待我冷嘲热讽的。”蔡闫又说,“我反而觉得安全。到得后来,发现他还活着,你一句话不说了,我才怕。”
“你怕什么?”郎俊侠冷冷道,“怕我突然动手杀了你?”
蔡闫微微笑了起来。
马车在路上走着,外头阳光万丈,黑色的车帘却密不透风,挡得严严实实,逼仄黑暗的车厢内,蔡闫的后背被汗水浸透,郎俊侠的鬓角也满是汗。
这个车厢就像个埋死人的棺材,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令蔡闫快要窒息了。但他却很满意,非常满意。他还记得回江州那天,自己与郎俊侠也是在这么一个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头商量。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马车抵达将军府,蔡闫正要下车时,郎俊侠突然道:“我听说一件事。”
蔡闫停下撩车帘的动作,郎俊侠说:“先帝驾崩时,玉璜不在他的身上。”
蔡闫一只手缩了回来,说:“是的,玉璜在哪?”
郎俊侠没有回答,蔡闫说:“原本以为在枕头下,或是太后了起来。”
“出来为何不问太后?”郎俊侠说。
“那种时候,你让我怎么问?”蔡闫道。
别人都在哭,只有蔡闫问玉璜去了哪儿,这事实在是不合情理。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被牧锦之拿走了。
“太后着吧。”蔡闫无暇细想,要下车。郎俊侠却又说:“也许吧,谢宥只认玉璜,不认人,希望牧相不要拿着它来引起什么麻烦才好。”
郎俊侠看似无意地这么一说,蔡闫反倒愣住了,继而生出一股危险的感觉。
“什么意思?”蔡闫还要再问,郎俊侠却已下了车去,蔡闫忙追上去,然而已到了守府的黑甲军面前,郎俊侠便稍稍侧过身,低头,示意为太子开路。
“太子驾到。”郎俊侠说,“要见谢将军。”
李衍秋一去,蔡闫就是未来的皇帝,只要服丧期满,便将成为黑甲军的保护对象,这时候无人再让他等,全部人跑进府中,让道,齐齐单膝跪地,将他迎进去。
蔡闫手里握着自己的玉璜,勉强定了定心神,迈进将军府厅内。
七天后的一夜,盛夏时节,武独在路上雇了辆马车,白天两人骑马,到得镇上时便雇马车夜行,白天醒来后再结算银钱,骑马走,去下个村镇雇车。
段岭不知道大陈各地,乃至辽、元如何议论此事,这几天里,他心里倒是闪过了无数个念头,连睡都睡不安稳。
天气闷热,段岭的玉璜贴肉佩着,这是父亲的那一块,有它在,便仿佛生父的英灵也在,始终守护着他。
马车里热得要死,段岭想与武独抱着,两人却都要出汗,武独只得拿着把扇子给他扇凉。
后半夜时武独将帘子揭开些许,夜风吹了点进来,才慢慢地好了些。
段岭醒了,问:“到哪儿了?”
“曲山。”武独答道。
这次他们走的另一条路,为被蔡闫伏击,取道西面沿汉中到西川与中原的交界处,再一路驰骋而下。路上虽会耽搁一两日,却是最安全的路线。
“你说他现在在哪儿?”段岭问。
“我不知道。”武独极小声答道,“但你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家的人总是剑走偏锋,段岭知道这次李衍秋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彻底解决掉牧旷达,说不定,他还想一箭双雕,把蔡闫也杀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方法,譬如像解决边令白一般暗杀韩滨,或是直接颁旨,罗列牧旷达的证据,再告知蔡闫是假的。
这些事若昭告天下,所有人一定都会以为大陈的皇帝疯了。
但李衍秋偏偏就来了这么一手,令人完全摸不清接下来的事态将如何发展。
段岭翻来覆去地看玉璜,武独却说:“拿好了,这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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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唯一凭据。”
段岭靠在武独的肩头,风从车前吹进来,令他觉得十分凉爽。五更时分,他听见了水声车在一条大河前停了下来,到曲江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将弃车行船,奔霄留给了宏德,到时他将把它带往江州去。
段岭站在乌云翻滚的曲江边,四处一片黑暗,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片刻后,武独叫醒船家,以银两买了他的船,检查船上的物资。
这些物资足够他们行船三天,顺曲江而下,汇入长江,再沿着长江朝东走,前往江州。
这一路上完全是顺水而下,比行车快许多,说不定还能把路上耽搁的一天补回来。武独持篙在江岸边一点,带着段岭顺水而下。
第200章祸心
段岭半睡半醒,蜷在船舱内,听到雨点的声音。
“下雨了。”段岭说,“别着急,进来吧,莫要着凉。”
武独一身全是汗,还穿着武服,答道:“不碍事。”便依旧在船尾守着。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江面上只有唯一的这艘船,通往尽头阴云密布下,藏在云层中的一抹东天曙光。
“我想你了。”段岭说。
武独便抽篙架起,进船舱里来,脱了外袍,搂着段岭。
“再睡会儿吧。”武独低声说。
“天亮了。”段岭这一路上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却依旧很神。这是接到消息后的第十二天,不知道这些时日里,蔡闫又在做什么,江州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会封路么?”段岭说,“江州一定全城戒严了。”
“别人封路,咱们也进得去,怕什么?”武独心不在焉地安慰道,看着江水出神。
“你在想什么?”段岭问。
“我在想,快要走到地方了。”武独低头看怀里的段岭,笑道,“从知道你是殿下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才算是走到头。”
段岭想起那天他们从潼关外回来,在枫林里的那一刻。
“两年了。”段岭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曾经他觉得没有半点希望,然而事实却是命运一步一步地,把他们推到了接近成功的地方。这命运的诞生,并非那虚无缥缈的“天命”,却是在他身边安静坐着的这个人。
一缕光从船篷外投进来,照在段岭的玉璜上,玉璜流动着缤纷的光泽。
“找到了!”一名宫女用手绢包着玉璜,拿出来给牧锦之看。
牧锦之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转念一想,说:“先搁着。不,算了,拿过来。”
宫女将玉璜交给牧锦之,牧锦之又问:“太子呢?”
宫女答道:“今天去内阁了。”
“上回从谢将军府里头出来。”牧锦之说,“还去了什么地方?”
宫女摇摇头,答道没有。牧锦之转念,便不再追问下去,看着手中的玉璜,沉吟不语。
夏天里乌云密布,天气闷热,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按往常的惯例。”苏阀说,“殿下须得为陛下守孝三年,方可登基为帝。当年武帝那是情非得已,天下的人都在看着殿下……”
蔡闫端坐在议政阁内,红了眼眶。
“殿下?”苏阀说。
蔡闫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份孝心,也请让孤略尽吧。”
“四十九日内,陛下未入陵前,这段时间可由太后听政,内阁论政,太子断事。”苏阀又说,“过了四十九日,便择吉时以祭天。但年号,还须得来年才换,其实是一样的。”
蔡闫听着内阁大学士们谈论,一项项地告知他接下来该如何做。来前牧旷达刚进宫见过他,设法说服他尽快登基,否则只怕拧不过内阁,毕竟苏阀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只要蔡闫尽快登基成帝,第一步便成了,接下来就要考虑他成婚的事了。
内阁则以礼教来设法劝说蔡闫,不要这么快登基。蔡闫沉吟片刻,而后说:“那就等到大敛后吧。”
李衍秋驾崩当天,百官哀哭,便是小敛。待得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方由太子与百官扶灵出城,归往玉衡山下暂时的皇陵,才是“大敛”。
老皇帝、李渐鸿、李衍秋……他们都无法再回到陈地的帝王陵寝,只能等待未来的某一天,历史由新的敌军开创后,帝王之魂方能安息于故乡。
蔡闫听完内阁学士们的奏议,心里却在想当初自己的父亲、母亲、家人与为了保护上京而死的兄长……除了蔡闻埋在上京之外,余人都葬在了被行刑的落雁城外,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回到北方去拜祭兄长,将蔡家的棺椁送回他们的祖籍地了。
“就这样吧。”蔡闫疲惫地说,“不要再说了,孤累了,定论。”
虽然拖不了多久,但起码争取到了四十九天,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内阁群臣只得各自下去安排。
“接下来是谁?”蔡闫上了马车后问。
冯铎答道:“姚侯与五公主。”
“走吧。”蔡闫答道,这几天里,他始终在奔波,见完这个见那个。冯铎建议他不要马上登基,蔡闫有时候真怀疑他听懂了自己的话没有,段岭已经在路上了,万一再鬼使神差地逃得性命,回来以后不就更麻烦么?
但仔细想想,哪怕自己当了皇帝,段岭若真的回来了,也是一样的,麻烦并不会在自己是太子还是在皇帝上面有多大的区别。
“有谢将军在。”冯铎答道,“不会有任何问题,咱们还有月余的时间可以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蔡闫问道。
“殿下只要一登基。”冯铎说,“牧相必将进一步设法对付苏阀。”
“就让他去对付。”蔡闫说。
冯铎又说:“但是,韩滨回来了,而且带着奔丧的五万大军。”
“我有江州军,我难道还怕他?”蔡闫说。
“韩滨与谢宥素来不和。”冯铎耐心地解释道,“您选了牧相,谢宥心中便会有微词,到时牧相再一上书,请求将韩滨调回,您怎么办?不如把这个麻烦扔给内阁,得罪人的事,让他们去做。”
“到得那时,内阁定会竭力阻拦韩将军调回的奏折。”冯铎又说,“您只要两边安抚一番即可。四十九日后,陛下出殡,韩滨便再无理由留在江州城中,待他走后,您便可顺利登基了。”
“姚复呢?”蔡闫又问,“见到他我该说什么?”
“他应当什么都不知道。”冯铎说,“您只需朝五公主哭一场即可。哭时殿下须得观察清楚五公主,看她如何说,她若反复问您,陛下是如何崩的,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哭。”
蔡闫说:“我尽量吧,哭得太多了,已有点哭不出来了。然后呢?”
冯铎答道:“哭过后,您便假装哭累了,睡在留元宫内,夜半时切记得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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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按咱们说好的办,这么一来,公主定会起疑。”
“行。”蔡闫深吸一口气,说,“我去了。”
马车回到宫中,蔡闫整理衣袍,前去见刚来奔丧的姚复与李潇。
船到玉衡山下,还有一夜便进长江,入江左地界了。
这夜阴云密布,闪电阵阵,在黑暗的远方纠结乱窜。段岭倚在船头,他总觉得这么一条路,怎么走也走不完,带着他从死走到生,从暗夜走到天明。
距离那个冬天,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得他快要忘记那种感觉了。
“睡吧。”武独说,“明天就到江州了。”
段岭觉得他们应当已绕过了蔡闫派出来的刺客,当然也许蔡闫正忙着登基当皇帝,已经没空派人来刺杀他。但他不敢说,生怕说什么来什么。武独也没有说,这夜,他反常地穿上了修身的夜行服,佩上腰带,戴上指虎,烈光剑放在身旁,长腿架在船栏上,身材瘦削而健壮。
段岭很喜欢看他穿夜行服的时候,有种黑暗里的安全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身边有一个安静的刺客,仿佛连这寂静的夜晚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知道武独也在提防,毕竟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段路,不能在临近末尾时发生任何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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