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扑哧一声笑了,将身子依偎进佑哥儿的怀里:“佑哥哥,你对我真好。”
佑哥儿扬起嘴角:“你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亲娘,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
隔日便是大朝会。
上朝之前,盛鸿低声说了一句:“阿萝,你若觉得不适,便立刻退朝歇着。这等时候,不可太过倔强任性。”
朝事虽然要顾,肚里的孩子也得平平安安的,不能有半点闪失。
阿萝郑重地点了点头:“父皇放心,我知道轻重!”
有孕之人,不宜久站。盛鸿索性命人在龙椅旁设了一张椅子,阿萝在众臣略有些讶然的目光下坦然入座。
阿萝身为一朝储君,平日一言一行皆有人瞩目。怀孕这等事,其实瞒不了太久。不过,眼下瞒得一时算一时。
番外之有喜(二)
林微微也在今日进了椒房殿。
对林微微来说,进宫觐见是常有之事。一个月里没三回也有两回。佑哥儿和阿萝成亲后,林微微也进过几回宫。同窗好友成了亲家,林微微和谢明曦都没什么不适应。
这一回进宫稍稍有些不同。
谢明曦显然是有要紧事,特意命人召她进的宫。
林微微笑着迈步进了椒房殿,裣衽行了一礼,全了礼数,然后入座说话。
谢明曦略一示意,湘蕙等人都退了出去。
林微微有些惊讶,随口笑问:“出什么事了?莫非是佑哥儿做错了事,皇后不便重罚,召我进宫是为了商议责罚之事?”
谢明曦目中满是笑意:“林姐姐又说笑了。佑哥儿好的很,我哪里舍得罚他。我请你进宫,是有喜事相告。”
喜事?
林微微心思转得飞快,陡然猜到了几分,目中闪过惊喜之色:“阿萝有喜了?”
一猜就中!
谢明曦目中笑意更盛:“正是。”
林微微惊喜不已,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这可真是桩大喜事啊!太好了!”
谢明曦自然不会计较林微微的失态,笑道:“昨日晚上,我们夫妻也高兴得半夜没睡。不怕你笑话,当年我自己有孕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高兴。”
林微微笑得合不拢嘴:“那如何能一样。”
高兴之下,林微微转了几圈,才又重新坐下,兴冲冲地问道:“阿萝人呢?我得亲眼见一见她心里才踏实。”
谢明曦看了林微微一眼:“今日是大朝会,阿萝当然是上朝去了。”
林微微:“……”
欢喜过度的婆婆,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媳是大齐储君来着。
林微微尴尬地咳嗽一声:“那我就厚颜等一等,今日要赖在皇后娘娘这儿不走,蹭一顿午膳才是。”
谢明曦笑道:“我已经吩咐过佑哥儿了,散朝之际,请陆掌院也一并来椒房殿用膳。”
外臣不能轻入后宫。往日,陆迟都是在移清殿里伴驾,从未来过椒房殿。不过,如今身份不同,既是亲家了,来椒房殿一同用午膳也不算出格。
林微微还沉浸在阿萝有孕的喜悦中,连连点头应了。
……
散朝后,天子摆驾回椒房殿。
阿萝和佑哥儿随着天子一起回来了,同行伴驾的还有陆迟。
陆迟何等敏锐老练,已从今日种种异于平日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亲耳听到林微微说起阿萝有孕之事,陆迟心中也是一片喜悦。
别管孩子以后姓什么,都是佑哥儿的孩子。
别管他以后是祖父还是被称作外祖父,总之,都是他的血脉啊!
两对再熟悉不过的亲家坐下之后,也不必拐弯抹角的那一套,直接就商议起了阿萝要如何安胎的问题。
“以后阿萝上朝不必站着,坐着就行了。”盛鸿自得地说道。
陆迟点点头,表示赞成:“吏部事务繁杂,劳心劳力,稍微放一放也无妨。”
盛鸿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也这么说阿萝了。可阿萝自有主张,坚持要继续去吏部。不过,以后奏折就不必她批阅了,我自己看奏折。阿萝晚上便能多歇上一歇了。”
陆迟略一思忖,张口建议:“挑一个年轻腿脚好的太医,每日随行伺候左右。殿下但有半分不适,身边有太医也能让人放心一些。”
“这个主意好。”盛鸿立刻听取了这个好主意,转头对阿萝说道:“阿萝,从明日你就带太医随行伺候。”
阿萝:“……”
亲爹和公公比女子还要碎嘴……不对,是周全仔细。
谢明曦和林微微也有些无奈地对视而笑。
话都让他们两个说了,她们两人索性不吭声了。
……
有四位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有夫婿温柔体贴的照顾衣食起居,有太医随行伺候,阿萝顺利地撑过了最难熬的怀孕初期。
虽然没有正式的宣告,不过,心思敏锐的朝臣们也都猜到了阿萝有孕的喜事。
每日上朝都坐着,去吏部学习当差,带着女官也就罢了,竟还带着太医。再有,皇太夫连修书的差事也快放下了,皇太女进出皆有细心体贴的皇太夫相伴……
种种迹象都很清楚地表明,大齐后继有人了。
储君早有子嗣,自然是件好事。
对陆家而言,尤其是一桩好消息。
陆阁老近来常有疲乏之感,原本已生出了致仕告老的心思。现在既知储君有孕,疲乏全消,精神抖擞,估摸着在首辅上再撑年绝不成问题。
谢家上下也为此事高兴不已。
有了子嗣,阿萝的储君之位就更安稳了。
建业十六年的春日,阿萝孕期满了三个月。春暖花开之际,众女子纷纷换上了轻薄柔软鲜亮的春衫。
阿萝身为储君,每日出入朝堂六部及移清殿,不便再穿那些鲜亮的春衫,平日穿的多是储君礼服。礼服宽松,阿萝肚子日渐隆起,也被遮掩了大半。若不仔细看,暂时还看不出阿萝有了身孕。
就在此时,吏部爆出了一桩贪污索贿的大案。
吏部的宗郎中,私下卖官授官。
四品以上的官员升迁,皆需天子下旨。四品以下的官员考核升迁,便都在吏部的职司之内。这位宗郎中,掌管着六七品低等官员的考核升迁,京官们多有背景来头,宗郎中为人贪婪,行事却是谨慎小心。从不对京官们“动手”,专对京城外的官员“下手”。
按着吏部规矩,外放的官员每五年一任。每年根据官员在任时的政绩,吏部给出考评等级。待五年任职期满,官员要进吏部述职。吏部根据历年来的考评,给到任期满的官员另行选派官职。
事涉官途,官员们暗中“活动”一二也是常有的事,算是官场默认的规则。
可这位宗郎中,贪婪之极,私下索贿甚巨。甚至在私下里根据官职高低任职地的富庶远近标出了具体的“价码”。
此事被一个出身寒门因家资不丰迟迟未能授官的新科进士揭破,一状告到了御前。
番外之立威
吏部出了这等惊天大案,陈尚书难辞其咎,灰头土脸地来移清殿请罪。
盛鸿俊脸如被一层寒霜笼罩,吐出口的话语如刀锋一般锐利:“朕信任陈尚书,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交到陈爱卿的手中。陈爱卿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陈尚书满口苦涩难言,连句辩白的话也说不出来,磕头请罪:“微臣失职,督查不明,请皇上降罪!”
出了这等卖官授官的丑事,身为一部尚书,根本无从辩解,只能挺身而出,先承担来自天子的怒火。
盛鸿冷冷道:“吏部为六部之首,吏治方为朝堂之根本。其中道理,没有人比陈尚书更清楚。宗郎中一个人,何来这么大的胆量。此事必须严查到底,将涉案的所有人都揪出来。”
“陈尚书年事已高,不宜劳烦操心,暂且告病回府休息去吧!”
这是连将功折罪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了。
陈尚书心里一凉,哆嗦着谢恩领命退下。走到殿外,陈尚书只觉日头耀目,闪得人头晕眼花,双腿虚浮。
一直等在殿外的陈湛,上前扶住亲爹的胳膊。
父子两人常年政见不和,为了立储之事,吵过无数回,也翻脸过数次。陈湛不知挨了多少顿打。
这两年多来,阿萝储君之位渐稳,父子两人的关系稍有缓和。不过,话不投机,彼此总有隔阂心结。
吏部爆出这等丑事,天子震怒,必会波及陈尚书。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爹,陈湛知晓亲爹被召进移清殿,便默默地前来等候。
果然就见陈尚书面容惨白双目无神地出来了。
“父亲,”陈湛于心不忍,低声道:“我送你回府。”
陈尚书神色灰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更无力气推开儿子,只点了点头。
陈湛心里暗叹一声。
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几乎皆是三朝老臣。做官老道是没错,对天子的忠心却得打个问号。
身为天子心腹近臣,他很清楚天子接下来要做的事。
坐了十几年龙椅的盛鸿,已打算逐步更换朝中重臣,给朝堂来个真正的大换血了。
那个告御状的寒门进士,和佑哥儿是同科进士。若不是走了佑哥儿的门路,如何能上达天听,一状告到御前?
这一回,陈尚书是碰到了硬钉子。少不得要头破血流。能平安致仕,便是幸事。
……
盛鸿余怒未消,又宣了刑部尚书前来,严令刑部在最短的时日里查清此案。
刑部尚书连额上的冷汗也不敢擦,连声应下。
一直未曾出言的阿萝,此时终于张口:“父皇,儿臣在吏部也有一年多了,对吏部人员熟悉,调查起来也方便。儿臣恳请父皇,将此案交给儿臣。一个月之内,儿臣必会将此案始末调查得清清楚楚,呈至父皇面前。”
刑部尚书:“……”
头秃了一半的刑部尚书,忍不住瞥了肚子微微隆起的阿萝一眼。
皇太女殿下怀着身孕,不好好养胎安胎,竟然要插手吏部的案子?这可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事!可别累出个好歹来。
刑部尚书虽然没出声,那一瞥里蕴含的提醒,却很明显。
盛鸿也有些犹豫了,看向阿萝:“你身子能吃得消吗?”
阿萝面容平静冷然:“儿臣身为储君,理当为父皇分忧,为大齐朝堂安定出力。父皇若不放心,便令钱尚书为正,儿臣为副。”
阿萝如此请缨,当着刑部尚书的面,盛鸿不便再多言,张口应允。
……
隔日,陈尚书上了告病的折子。
刑部钱尚书正式接手此案,写了手书,左右侍郎亲自去吏部,请了涉案的一众官员去刑部“喝茶”。
刑不上大夫。朝廷命官可以审问,不可私自动刑。再者,此案牵连颇广,影响极大,朝中大小官员几乎人人盯着此案。刑部压力颇大。
这等时候,就看出皇太女坐镇刑部的好处来了。
有皇太女亲自督查此案,涉案官员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在皇太女的眼皮底下耍花招。暗中打探消息的,私下想花银子疏通关系的,还有找到了某亲王或某尚书阁老帮着说情的,统统偃旗息鼓。
没了诸多牵掣,查案就顺理多了。
“喝茶聊天”的时候,阿萝身着储君礼服,神色冷冷地坐在钱尚书身侧。要么不张口,一张口发问,便格外犀利。
不能动刑,阿萝便命人反复盘问,被审问的官员不准进食不准饮水,也不准入睡。一个问题,问个遍算少的,冷不丁地就翻出来再问一遍。有一个字和前一次交代的不同,便被视为扯谎。
几日下来,被请来刑部“喝茶”的官员,俱被问得身心俱疲。心志不坚地,开始吐露招认。
宗郎中身为被首告者,也受到了格外的“优待”。
皇太女殿下亲自审问。
宗郎中一开始嘴硬不肯承认。阿萝冷笑一声,将其余官员的口供一一摆在宗郎中眼前:“人证确凿,你认不认罪,也逃不了一死。”
“我现在亲自问你,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老实交代,卖官所得的巨额银子都到哪儿去了。说出实情,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便是凌迟的极刑。”
宗郎中脸上没半点血色,全身哆嗦个不停。
同样是死,砍头就是一瞬间的事。凌迟却是受尽痛苦,三天才能咽气。
阿萝又淡淡道:“你招认出一切,可以保住你家眷性命。不然,就是灭族抄家之祸。你是想独自赴死,还是要带着宗氏全族一并去死,自己选。”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