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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35定军(三)
    ,

    几个名字一出口,其他无庸赘述。赵营当前所有的工作的都是围绕着日前提出的九字方针进行。整军筹粮是为了“精武备”,在此期间,“广结援”的举措亦不可忽视。昌则玉时下提出的这这一串人,都是目前阶段必须全力结交的角色。

    赵营虽驻扎在湖广,政令出自湖广布政使司,但军队的调配驱使之权则在总理熊文灿。可以说,熊文灿是目前赵当世的最重要上管,赵营往后要想发展顺心,自然无法忽视这么个顶头上司。而且督抚一级的地方大员,其实似赵当世这种身份的武将寻常难以企及,就比如湖广的巡抚余应桂、巡按林铭球等,他们碍公碍私未必愿意与赵当世结交。相反,因为有招安这事为纽带,赵当世才算有由头去搭熊文灿的衣裙。

    陈洪范则不必说,既是为赵营招安牵线搭桥的“红娘”,而今又驻扎在与赵营咫尺距离的襄阳,更与张献忠、左良玉的人都关系匪浅,背景复杂,可称关键。与他交好,无论对赵营的当前还是以后,都很有利。

    至于左良玉,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说赵当世已经和左思礼见过面,有了联系,但昌则玉认为若等着左良玉再找来,未免给人一种自持托大之感。现在的赵营如履薄冰,又如在刀丛中舞蹈,每一步都得小心再三。左良玉没来,自己先找过去,足以体现诚意,也可以作为试探借机探一探虚实。

    昌则玉重点提了一下龙在田。

    此人是滇来客兵,年初以来一直驻扎在湖广,负责拱卫襄阳。但昨日散布出去的探子有回报称其营貌似有离开宜城转军北上的迹象。经过分析,昌则玉判断龙在田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枣阳或谷城,而他则需负责盯梢新降的赵营或西营——朝廷再怎么胸襟开阔,终究还是得留个心眼,似张献忠这等反复惯了的人若不多加监视,怎能放心。龙在田部战斗力很强,有他坐镇襄阳,威慑力无疑远胜陈洪范之流。不管他最终是奔着赵营还是西营或者两营兼顾,都得早做准备,以免届时产生不必要的摩擦。

    与这四人关系的好坏直接影响着赵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安担顺遂,故是重中之重。

    后三人中,刘国能是赵当世故人,现也是明军中的一名将佐,说得上官军流寇两面通,值得厚结。而且其人目前就在左良玉麾下效力,或许在与左良玉周旋的过程中也能有些助益。

    褚犀地与祝允成都是枣阳县内势力,尤其是褚犀地,赵当世至今尚未能摸清他的底细。即便没有左良玉这件事,赵营要想在枣阳县过得滋润顺利,打通第一实权派褚犀地的关节同样势在必行。而祝允成虽在左思礼口中一无是处,可好歹也是枣阳县的父母官,赵当世再怎么托大,也不能直接忽略了他。人言可畏,单听左思礼一面之词,终归偏听偏信,赵当世也想亲自会会祝允成,察其虚实。

    “褚犀地、祝允成就在枣阳,主公可择日登门拜访,龙在田或许不日将至附近,等那时再去拜见不迟。”昌则玉依次说道,“熊、左、陈、刘四人距离较远,营事蜩螗,主公不能远离,就暂且着使者代为上门问候便了。”

    赵当世应了一声道:“正可如此,褚犀地等人那里,等营事粗定了我立刻就去。外派使者的人选重要,我还得好好想想。”随即对何可畏、王来兴道,“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拜会之时礼品必不可少,而今营中固然钱财短缺,但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若为了一点资财锱铢相较,不免因小失大。是以礼品这块,还需二位费心安排。”

    何可畏与王来兴皆道:“自如主公所言,必尽心竭力置办,不失我营脸面。”

    赵当世又道:“营中事百端待举,要解决无法一蹴而就,还需步步为固。今日未时,召集军中军将,先事商讨改军事宜。”此言一出,昌、何、王皆肃声称是。

    崇祯十一年的四月初,晴朗无雨,日光高悬。颇有一扫此前阴风冷雨的暖意,有火气旺的,因御寒的冬衣为褪,甚至都感到些燥热。出川后赵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制调整,便在此等时节热火朝天进行。

    按理说,频繁调整军制对于军队结构的稳定不利。不过赵当世之所以不得不推行此事,有着诸多原因影响。其中最重要的当然为了配合解决粮饷问题,另一个考虑则源于“顺朝廷”。

    赵当世既为大明朝正牌参将,早前那些诸如“大掌盘”、“大都督”、“闯将”等等自封或他封的名号自不可再提上台面。由此一来,原先营中“总兵”这样的职位称呼无法再用,否则他赵当世尚为参将,侯大贵等人却是一个个“总兵”,在外人听来作何解释就赵营自己内部军令传达人事调整也会相应存在诸多问题。

    另外,虽然不能指望朝廷补贴军资粮草,但这种可能性却未必没有。而当初熊文灿的使者来赵营中就曾说过一句话,认为新附军军队结构紊乱,难以同明军现有体制相对应,是上峰量体预估拨付预算的一个极大阻碍。所以赵当世与昌则玉等人细细研究讨论后,决定还是尽可能贴近目前明军中惯用的军制结构来重新规范赵营。

    先说军制。

    最高统帅即赵当世,正职全称为协守襄阳南阳鹿头店参将。作为幕僚策士,昌则玉与穆公淳分别为左右军师。

    全军野战系统分四营,即无俦营、效节营、起浑营与飞捷营,为避人口舌,之前的“军”一级编制暂弃之不用。每营设统制坐营官一人,为主事;中军官一人,传令监阵;参事督军一人,辅佐及监军。往下一级则为哨,设哨官统兵。

    如此设置,野战系统较之从前,结构上无疑更为正规与稳定。但这并非此次军制改变的重点,屯田军才是新的制度。

    屯田军也直接隶属于赵当世,与野战军平级,互无统辖。设统制屯田营田诸事一人,统筹上下;参谋屯田营田诸事一人,为副贰佐理。往下分前后二营,分设屯田使一人为主,屯田主簿一人为副。

    二军之外,还有六个机构各司其职,称六司。

    其一为榷商等内务诸事使司,负责全军内务以及商、矿等等;其二为亲养指挥使司,为赵当世护卫亲随;其三为特勤指挥使司,主责搜罗消息并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其四为稽察处置使司,监察全军上下军将纪律与责罚相关;其五为教练使司,掌练兵;最后为市舶东南使司,责权在于东南面的商贸。

    一主二军六司,是为当前赵营制度的主体。

    具体再看人事,首要为野战系统。

    赵当世虽说只是个参将,但因体量大,无俦营便相当于标营,而效节营偏火器、起浑营偏弓刀、飞捷营则为马军营,各有侧重。

    按惯例,统率标营的俱为侯大贵,他即无俦营统制坐营官。中军官则安排给了一向一丝不苟的白旺。参事督军沿用旧配覃奇功。全营二千人,下分前、左、右、后四哨,哨官分别为李延朗、吴鸣凤、熊万剑与惠登相。侯大贵对此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已一力扶持的惠登相终于转副为正有了兵权,忧的是让白旺这个在他看来属于徐珲派的顽固主掌中军权力难免碍事。但好歹这两件事好坏相抵,也就先把心中的嘀咕隐了起来。

    效节营,统制坐营官徐珲,中军官杨科新,参事督军偃立成。实话说,徐珲不太看得上杨科新,杨科新也感到惶恐,所以还向赵当世推辞了两次,认为自己才不配位。赵当世再三两边宽慰,徐、杨二人才闭上了嘴。杨科新棒贼出身,打仗的本事赵当世不信任,而徐珲一向以强势集权著称。当初给他配个偃立成,就是看中了偃立成懂进退够圆滑,能与孤高自傲的徐珲相容。此番这个杨科新,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得以获职。他能力上难与徐珲匹敌,也有自知之明,定不会与徐珲相左。营中一千五百人,下有前、左、右三哨,分以覃进孝、茅庵东、范己威为哨官。范己威属于受到提拔的一类,他在川中屡次因勇猛作战而负伤,付出多少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能上位也无可指摘。

    起浑营由郭如克为统制坐营官。中军官彭光,是从覃进孝手下升上来的,此人素以冷酷无情著称,甚至有“小进孝”的外



36定军(四)
    儒洪村辖属于鹿头店,并不是一个大村,但其下辖的斑竹里人口却比较稠密。这里靠近大阜山南麓,多陡岭少耕地、土壤贫瘠,务农之人不多,因地处一个交通井道,平日中路过的旅人络绎,因而大多里民都选择做一些小本生意维持生计。

    杨招凤引着三骑从道边路过,抬眼但见一家酒肆青旗招展,酒香飘香入鼻,腹中馋虫不禁给勾了起来。后头一个骑士打马上来,说道:“参军,口渴得紧,不若此间休歇片刻。”说话之人长着一张鞋拔子长脸,却是孟敖曹。

    杨招凤点头道:“也好,日正当头,即未入夏,快马加鞭倒也觉闷热。正好解乏。”说罢翻身落地,孟敖曹等另两名骑兵也相继下马。

    时已至四月中旬,赵营内军改正紧锣密鼓地进行,飞捷营与旧制相差无几,又没有多少兵马更替,故而在各部门中是最先整备好的。二日前,韩衮给下命令,要孟敖曹与廉不信带着些精干弟兄去查探桐柏山一带废弃关隘的基本情况,为接下来设卡备防做准备。杨招凤主动请缨也跟着去了。今日大体任务完成,留着廉不信继续在那里收尾,他两人则先回营。

    步入酒肆,露天摆着的七八个大四方桌都坐满了人,孟敖曹深深吸了一口沁脾的清香,赞叹道:“许久没尝过这般甘醇的美酒了。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得好好饮上几碗。”两个兵士听了也都连连称是。

    杨招凤道:“咱们还要回营复命,满身酒气未免不妥。但吃些茶水就是。”

    孟敖曹头摇如拨浪鼓道:“参军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看看,现已正午,我们纵然死命鞭策,日落之前定然难抵大营。想来我等总不能乌漆麻黑的时候去打扰韩统制清梦吧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早再去见他,神清气爽的,有何顾虑。”

    旁有酒客见他们有所犹豫,说道:“这酒肆开了不及整月,就已有好些其他村、里的人都慕名前来品酒沽酒,一些行商的贾人也多有在这里打尖歇脚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今日正是开张第二十日,东家卖酒一律折半算钱,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咯。”杨招凤等人此次外出,为图轻便也为掩人耳目,未着甲胄皂服,几个人看上去与风尘仆仆的普通过客无异,那酒客因是没什么顾忌。

    孟敖曹一把扯住杨招凤的手,笑着道:“听到没有,天时地利人和,都叫咱们好好尝尝肆中美酒。参军切莫多虑了。”身边两名兵士也同样谄笑相劝。

    杨招凤拗不过他们,而且自己确亦有饮酒解渴解乏的冲动,稍想片刻总算是点下了头,道:“也罢,就吃一些吧。不过先说好,只吃一坛,不可贪杯。”

    孟敖曹大喜,哪还多想,口中只不住道:“好说,好说!”

    杨招凤举目四顾,道:“我看这里每桌都坐满了客,似乎......”

    他话未说完,哪想眼到处孟敖曹早已将一张圆桌挪了出来。那圆桌本来折叠着塞在暗处,没不知怎么给他瞧见了,现在展开来,宽阔倒也足够七八人围坐。

    酒肆的东家见状,三两步跳上来,急道:“几位爷,这是我自家择角豆晒谷栗的桌,不是客桌。肆里人来人往的快,若暂无空位,还请几位爷稍事等候则个。”

    孟敖曹登时不乐,冷哼一气,嚷道:“让客人干候,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那东家神情局促,将手放在胸前搓着,期期艾艾:“只是......只是......”

    “别说了,这桌又大又结实,我要定了。”孟敖曹大手一挥,同时从怀里摸出几个小银粒塞到到东家手里,“就当我租了,可否”

    那东家见状傻眼,愣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如捣蒜,这时候更不需要多吩咐,早已主动将圆桌推到一老柳树的树荫下摆个端正,几条凳子也是随后便至。

    四人坐下,杨招凤戏道:“瞧不出,营中紧巴,老孟你倒是富得流油。”

    “我老孟生平没什么爱好,唯上阵杀敌与饮酒而已。而今没机会杀敌,将手里的钱用在生平至乐上,不正合适”孟敖曹先喝了一口茶,理直气壮说道。

    杨招凤笑一声,朝他挤眉弄眼两下,道:“生平至乐只有酒吗怕是不止于此吧。”

    孟敖曹本第二杯茶入口,听得此言,瞬间呛了起来,好容易收拾干净,骂将起来:“好你个参军,现在这当面编排人功夫是越来越了得了!”他生性豁达,没什么花花肠子,和杨招凤很合得来,所以说起话来也不会多加顾忌。

    杨招凤嘿嘿笑着,没再说话。但与此同时,想到川中的一些事,不由自主生出几分落寞。

    等那东家招呼过来,孟敖曹要了一坛酒,又问:“你这里有什么下酒的没有”

    那东家回道:“有的。不知爷台喜欢荤的还是素的。荤的肆里正备有猪肉、牛肉、活鸭、腌鱼;素的红豆、茴香、蜂蜜、白面、砂糖之类常见的都有。”

    孟敖曹冷笑道:“你看老爷是念佛的样子”随即大声道,“猪肉来四斤、牛肉来四斤、活鸭宰两只、腌鱼来两尾!”他这一出口,给旁人听到,无不投来惊诧的目光,看在他眼里,甚是受用,就连那东家,也讪讪站在那里,不敢接话。

    杨招凤看他眼,小声道:“太多了,咱们小

    休片刻即可,何需大动干戈。”

    孟敖曹嘀咕道:“在营中卖了这许久的命,银子也存了许多,但整日流来流去,又没处使唤。有时候当真嫌它累赘,想丢了算了。如今营中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可得抓紧了将这没用的物什出手。能用它多换一块肉,多吃一口酒也是好的!”

    杨招凤叹口气道:“主公此番励精图治,看着便是存了在这里扎根的打算,你又何必急于将银钱都花出去。日后恐怕还有用得着地方。”

    孟敖曹摇头道:“上头的事谁也说不准,咱们这些当差的,能过好一日且过好一日,最是舒坦。倘若心存那一丝‘



37铁鞭(一)
    酒肆内外虽熙攘喧闹,然本有几分躁郁的孟敖曹却忽而沉下了心。偷眼瞧向杨招凤,见他也恰是对目过来,当下两人心照不宣,同时饮了一口酒。

    那王姓少年嗟叹两声未闻应和,问道:“二位怎生都不说话”

    杨招凤放下酒碗,笑道:“公子博学广识,我等鄙陋村夫听了,无地自容。”

    那王姓少年笑笑道:“听几位口音不是本地人,是陕西来的”

    杨招凤说道:“不错。”岔开话题道,“这绍兴、苏州的美酒,我等只听过,却从未有幸得尝。公子年纪轻轻便有获品五湖四海甘露的福分,好生令人羡慕。”

    那王姓少年听了,沉默须臾,微笑道:“家父在襄阳府经营些酒水生意,耳濡目染,免不得较旁人多接触一些。”说完,将身前那酒碗往外一推,似不欲再饮了。

    杨招凤道:“此难得好酒,怎么公子只尝一口便罢”

    那王姓少年摇头道:“过犹不及,这酒是一等一的佳品,便不宜过度贪杯。所谓物极必反,倘若尝之过甚,倦怠了那甘醇香爽,怎能长久只怕再尝其他酒类,便如尝淡水,寡然无味。”

    杨招凤点头道:“公子洞见极是。今番只这一坛酒,我几个人分饮,刚好一人一碗,不多不少。”说着调笑孟敖曹一句,“老孟,听清了吗这位公子是个有见识的,我不让你多吃是件好事,否则你往后吃不下其他酒,腹中酒虫喂不熟发作起来,岂不要了你性命”

    孟敖曹此时早没了之前的气焰,讷讷连声道:“说的是,说的是......”

    那王姓公子环视左右,听到旁桌有数人醺然入港叫令划拳声越加聒噪,眉心微蹙,不悦道:“此间人恁多,吵得人心烦意乱。”言及此处,对杨招凤点点头道,“杨兄,多谢相请。酒既已品过,在下还有事在身,便先行一步。在下素不爱欠人情,与各位萍水相逢无以为报,就拿些不入眼的俗物抵作酒钱便了。”

    他说完,向后一招手,两名随从中的一人立刻前跨一步,从怀中取出个手掌般大的小包,轻轻放在杨招凤身前。

    杨招凤将那小包向外推推,道:“王公子何须如此。酒逢知己千杯少,但求投缘而已。”

    那王姓公子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也不搭话,只再度朝他点点头,便即起身,带着两名随从绕出酒肆,沿道径缓步离去。

    孟敖曹见他三人走远,一口将碗中酒闷了,问道:“参军,小包里是银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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