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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蜉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陈安野

    “这事儿,我倒知道些风声。”李万庆这时候忽然说道,“人人皆知,‘大老回回’马光玉当年病死在军帐中,是夜仅有其妻吕氏相伴,马光玉死后,马守应便接替其位,成了‘小老回回’。这还不算,过了不久,居然迎娶了吕氏这个未亡人,各位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有什么蹊跷”马光宁色变,立刻喝问。

    李万庆振振而言:“吕氏貌美且幼,马光玉待其甚厚,养之若女。按理说,夫君尸骨未寒,就算不学那些贞洁烈女以死殉情,也该守节终身以报其恩。可短短半年不到,她便义无反顾投入了马守应的怀抱,甚至一年后便为马守应诞下子嗣。马守应虽然信誓旦旦说是为了更好照顾马光玉的家属遗孀,但明眼人谁看不出其中猫腻,不过敢怒不敢言罢了!”

    “猫腻”傅寻瑜故意皱皱眉头,“你的意思是,马守应及吕氏与马光玉之死有关”李万庆这把火点的正是时候,傅寻瑜不管他是不是随口胡诌,赶紧煽风点火。

    李万庆歪歪嘴道:“这事没有证据,也难说出口,我心中总之有些疑云。”

    “放屁,一派胡言!”马光宁听到这里,气得脸色发青。马光玉死时,他年岁尚浅,并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一向神龙马壮的长兄突然暴毙着实令人震惊。只不过往后二哥马光春带着他,只是说效忠马守应绝口不再提马光玉之死。斗转星移,他慢慢也将这事搁置在了一旁。此时,李万庆的话固然有些道理,勾起了当年他一系列的疑惑,然而一码归一码,马守应怎么样他先不管,李万庆当着众人的面咬定马光玉被戴了绿帽子,这份羞辱是他难以忍受的。

    “把这些满口喷粪的东西抓起来!”

    听到盛怒下的马光宁的怒吼,傅寻瑜与李万庆互视一眼,均自大为后悔。正要硬着头皮死战,沿岸远望,又有一彪马军溯溪逼近,从他们的来向判断,当也是回营的人。

    新来的马军人数颇众,粗粗估计怕有个百十人,傅寻瑜与马光宁两边都立于原地观望,越近,便听到从彼端不断传来轻飘的口哨吆喝声,透过这些杂乱无章的声音,尚有人在大肆呼叫。

    “他们叫些什么”马光宁眉结紧锁,问询左右伴当。

    “捉捉拿”左右伴当侧耳倾听,极力辨别内容,一听“捉拿”二字,傅寻瑜与李万庆两张脸刷一下就白了,大有心如死灰之感。

    “捉拿捉拿”左右伴当继续辨别,但只一霎那,呆若木鸡。

    傅寻瑜这时候也听清楚了来军中的呼号,却因为惊讶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捉、捉拿逆贼,马、马光宁”斜眼瞟向马背上的马光宁,但见他怔而无言,脸颊也似死人般早没有了血色。

    “快,快走!”左右伴当急道,话才出口,从远处先后凌空射来几支羽箭,插入了溪滩。

    “逆贼马光宁”马光宁木讷自言自语,又是一支羽箭尖啸而至,他下意识一偏头,箭头击中他的甲片崩向一边,这也使他豁然清醒。

    “走!”

    马光宁扬刀一指,马蹄翻动,十余骑登时奔驰开来。一面是急于脱身的马光宁等骑,一面是突如其来的回营追兵,傅寻瑜滞立原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猛然间,一骑飞马从他身畔掠过,他随即感到腰背一紧,下一刻,整个人竟已被横放在了一匹马的背部。

    “对不住了!”

    傅寻瑜见不到将自己掳走之人的脸,但听声音便知是马光宁无疑。此时,任凭他再怎么挣扎呼喊,有马光宁一只手将他死死按住,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只有视线离那清澈见底的溪流越来越远。

    “混账!”李万庆见状,亦无可奈何,跨上马背,带着手下七八骑紧紧追随而去。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枣阳县城北面钱庄寨。

    昨日午后,领兵赶到的吴鸣凤与覃进孝、范

    己威交接了钱庄寨的防务。作为吴鸣凤的老下属,范己威在吴鸣凤到来前,就已经催令兵士,将在先前战斗中受损的部分营寨修缮完备,为吴鸣凤的后续工作提供了便利。交接完毕,覃、范二哨转回位于大赫岗的赵营大营,吴鸣凤则继续率兵加固钱庄寨。

    今晨,早早起榻的吴鸣凤在寨西南督促施工,庞劲明亲自造访。不派塘马而派庞劲明,敏锐的吴鸣凤清楚必是赵当世有重大指派,由是暂时放下手头所有工作,亲切接待庞劲明。果不其然,庞劲明传达赵当世的军令,需吴鸣凤立刻着人修墙挖壕建篱。

    “修墙挖壕建篱”吴鸣凤愣住了。

    庞劲明点头,表示他没有听错,并进一步阐述了赵当世的任务内容。赵当世此番军令口吻甚严,命令吴鸣凤哨以钱庄寨为基点,向南进二里,沿着东西走向修墙挖壕建篱,长度并没有严格规定,但务必把钱庄寨作为中心,将其四周通路都囊括在墙壕以北。墙只可修筑一道,壕沟则两道、三道更好。花篱等则五层、六层夹叠。限期二日内完工。

    具体而言,则要求墙高八尺厚一尺,禁止用门板、竹木,只以草坯土块砌成,中间用土筑紧,每筑一尺多,横铺长条小树,避免雨后崩裂之患。上有枪炮眼,内有子墙,为人站立之地;壕沟则一丈五尺深,越深越好,上宽下窄。挖掘取出的土,必须搬运到二丈以外。不可太近,不可堆高,以防大雨时土仍流入壕中;花篱用木要选粗大者,约长五尺余,埋土中约深二尺。可以在旁以土夯实,只求攀摇不动。

    更细节处,赵当世亲拟了一封信,条条陈说,吴鸣凤不识字,但随军文书识字者多有,解读不成问题。这些倒非吴鸣凤最关心的点,他最关心的是赵当世这么做的动机。

    “据我所知,我军意在搦战曹贼,但当下这一番做派,分明是以守为主。墙子、壕沟、花篱一旦立下,便是久战,主公究竟有何用意”吴鸣凤实在不解,问道。

    庞劲明摇着头道:“我也不知主公为何下此命令。”

    吴鸣凤揪住他的衣袂,恳求道:“老庞,你我认识时日也不短了,就不能透露点消息给我若是这样打,兄弟我心里着实没谱。”

    庞劲明苦笑道:“我只负责探查曹贼的军情动向,主公怎么决断,只有徐、韩等统制晓得。我又拿什么透露给你!”

    吴鸣凤眼珠一转,道:“那么你近日探查到曹贼什么古怪的举动”

    庞劲明拗不过他,叹口气想了一会儿,道:“其他倒没什么,不过昨日,我搜罗到方塆那边,曹贼倒有些有些反常。”

    “反常此言何出”吴鸣凤眼睛一亮,“那里是常国安、刘希尧两名贼子的驻地。”

    庞劲明说道:“正是。常、刘二营南北扎营,常在南,刘在北。派到那附近的斥候来报,称常国安这几日都在催令兵士修墙挖壕建篱。”

    “他也在干这档子事”吴鸣凤哭笑不得,“曹贼守御为主,他干这个倒入情入理主公难道是看到了这情况,才”

    庞劲明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主公之意我不敢妄自揣摩,不过他的的确确是在听完我汇报此事后,才让我来找你。”

    “这”吴鸣凤一头雾水。常国安作为曹营内线守将,有觉悟要与赵营打持久战、将赵营拖在野外无可指摘,然而赵当世却与他针锋相对,也干起了工程。两面同时作业,保不准就会演变成无休止的对峙消耗,这明显与赵营最初的战略方针背道而驰。

    “上意难测。”久之,吴鸣凤轻叹一声。




97坐斗(一)
    森然肃穆的枣阳县衙署明堂两侧,穿皂服、持水火棍的衙役们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众**上身、手执明晃晃宽刃大斧的魁梧壮士。堂前高悬书有“正大光明”牌匾,堂中的气氛却隐约显得阴暗幽沉。

    虽出身边军见过些世面,然而和绝大多数泥腿子出身的流寇相若,但凡攻下了州县,罗汝才也喜欢霸占县衙自居。不为其他,只因每次坐上衙门的高背椅,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的快感便会油然而生。

    当年一同叛明哗变的边军兄弟皆取三国人物之名为诨号,他亦取“曹操”之名,没成想这许多年过去,而今“玄德公”、“关二爷”、“老张飞”等等同袍先后身死族灭,他的“曹操”二字却越叫越响亮。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起初他以“曹操”自比,不过随口为之,可到了后来,人人无不认为他狡诈多计、秉性亦善变无常与曹操委实相似,为人处事的风格与这“曹操”名号倒愈发显得相得益彰了。

    衙堂暖阁最上首,年过四旬的罗汝才倨坐高背椅。数月来兵事不绝,近日赵营又咄咄进犯,一向注意形象与保养的他现在却是头发散乱,皮肤发黄,尤其是两个黑眼袋,大到简直可以塞下一节拇指也似。

    憔悴归憔悴,排场一刻也松不得。除了令如影随形的裸身壮士们分列明堂左右,他的高背椅边,尚且摆了几张矮上一截的小椅子。每张椅上,都坐着个容貌冶艳、花枝招展的姑娘。

    这是曹营人尽皆知的场面,罗汝才每逢议事,必会以貌美的女子陪伴身旁,让她们盛装打扮的同时,故意露出香肩酥胸,甚至不着主腰抹胸。他本人谈笑间都会对这些女子上下其手,这些女子则俱通狐媚术,欲拒还迎,娇笑连连。然而,只要与会的军将因此目有斜视或心不在焉,罗汝才便会勃然色变,不留任何情面,将心猿意马的军将拖出施以酷刑。这是他的权术,一方面宣誓他在曹营中的至高主权,另一方面也用以观察并伺机震慑手下的军将。

    一声马嘶自衙署外传来,本眯着眼打着小盹儿的罗汝才一挺精神,睁眼道:“来了。”

    衙署坐北朝南,大门前有一道照壁,上绘四脚兽,其名为谐音为“贪”,诫示官吏不可贪婪。照壁往里,东南两方,各有牌坊为东西辕门。进辕门,一大二小三门并立,中为大门,上匾有“枣阳县”三字。通过大门十余步,又面对三门,是为“二门”。当中大门上的匾额上书“仪门”二字,取“有仪可象”之意。穿仪门,一个大天井豁然而现,正中立一牌坊,横额写有“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之语,即戒石铭。天井侧旁,皆书吏办公所在,依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次序而设,六房之外,尚有承发房、粮房、仓房等以及一些供衙役休歇的空房。明堂当中为暖阁,当中横摆着公案和高背椅,公案前面垂着桌围,桌上则放有砚台、笔架、签筒等物什。

    脚步声踏踏,一将跨槛而入,走到公案前五步,单膝跪地、手拱于额道:“拜见主公!”来人大眼短须,衣着华美,乃是罗汝才

    心腹、曹营老营领哨赵应元。

    早起犯困,耷拉着眼皮的罗汝才打个呵欠,无精打采道:“一大早叫我坐堂,有什么紧要的事”说话间,习惯性将手伸进左侧一名姑娘的领口。

    赵应元目不斜视,正对罗汝才道:“有关北面战情。”

    “北面战情”罗汝才疑道,“不就是孔、白两个废物败了这俩没锤的货,老子也没指望他们派上什么用场。”

    “非此事。”赵应元拱拱手道,“主公,几日前属下曾传报方塆的常国安挖壕一事,还记得否”

    罗汝才吃吃笑道:“我怎么不记得。常国安个把点儿,怕挡不住赵贼,当上了土耗子。”并道,“有王家兄弟在前头挡着,他怕个什么卵劲儿也是在川中给赵贼打怂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赵应元说道:“常国安用兵谨慎,向来考虑甚多。方塆一带河泥淤积,土质不算太硬,正好利用。就这两日,其部已经修成了一面东西数里长的矮土墙,又在土墙外挖了两道壕沟,围着壕沟尚立花篱数层。”

    罗汝才道:“有这工事蔽护,胜过万兵。这常国安倒也是个能人,原以为他不过是打仗肯卖命,结果修墙筑寨同样有一手,当初着意提拔他,没看走眼。”说着,面露得色笑将起来,“王光恩、常国安、刘希尧,一个个都有些能耐。”

    赵应元称赞道:“这些都是一时之人杰,却甘受主公驱驰,足见主公经天纬地之才。”转而续道,“常国安在方塆南面修了一道壕沟,闲不住手脚,今日派人给我报信,说还要向北再修一道,以双层工事防备北来赵贼。属下认为于整体守御有利,就允了。”

    罗汝才捻须而言:“赵贼一刻顿兵不前,我辈便多一刻自强的机会。王光恩兄弟野战在行,必能给赵贼点颜色,即便赵贼突破了时家小冲与小骆庄,师老兵疲也未必能顺利越过方塆沟堑。若届时常国安的这两道工事起了作用,因功将他收入老营,也不是不能。”

    赵应元听罢,立刻拜服于地,顿首叹道:“主公爱才,胸襟似海,属下佩服!”接着道,“不过属下此来,意在赵贼。”

    “赵贼又动兵了”一听前线有状况,罗汝才将不听话的手猛地收回,身躯一正。

    “非也,时家小冲与小骆庄至今风平浪静”赵应元回道,“只是近日觇得盘踞钱庄寨的赵贼一部,亦开始在寨南挖壕筑墙,莫非有我营相持之意”

    罗汝才深思许久,赵应元垂首望着地面,头是抬也不敢抬一下。陪坐的姑娘耐不住寂寞,纤指搭上罗汝才的肩头,都被罗汝才拍落。

    “走,走,都给老子走!”罗汝才烦躁道,一挥手,三名姑娘娇嗔着扭扭捏捏碎步转入二堂。赵应元偷眼瞧见姑娘们薄纱所覆、扭动着的丰腴臀部,暗自咽口唾沫。

    又过一会儿,罗汝才手指轻敲着案台,道:“赵贼此举,似乎要以守为攻。”进而道,“我营兵多将广,早先从清潭、舂陵二城及枣阳县城内外搜括的粮草由我叔父盘点过

    ,仅够维持全营上下所需十日。换言之,九月初,我等便要转移。”

    赵应元颔首道:“这样便说得通,我营层层布防,守备甚严。赵贼久战之辈,必然瞧得出其中利害,不愿强攻折兵损将,是要等我营粮尽自退,好坐收渔翁之利。”

    罗汝才干笑两声道:“赵贼狡诈,名不虚传。”又道,“这样也好。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回营的失利他已有耳闻,实话实说,一直偏向保存实力罗汝才其实对赵营颇为忌惮。眼下楚北诸流寇形势不妙,他不愿意将时间与兵力费在与赵营的周旋上。

    “赵贼睚眦必报,我营占其地、诛其将,他未必轻易罢休。”赵应元吭声道。

    罗汝才哼一声道:“那又如何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因小失大,更是蠢材所为。赵贼若是个冲动的莽夫,他赵营也不可能发展到现在地步。”同时道,“赵贼要对着干耗,咱们也就随他去。总之到了九月,我营拍拍屁股走人,赏他一座城邀功去便了。”

    赵应元道:“可惜回营情形不利,不然到了九月,我营即可与之共逐鹿于楚北。”

    “呵呵,这话有些托大了。”罗汝才桀桀笑道,“义军自老闯王死后,势力大衰,说一落千丈也不为过,至今可称龙头者已寥寥无几。掰掰手指头,闯营在陕西给官军打得找不着北、回营局面也不好看,只有我曹营,自进湖广来,连战连捷、纵横无阻,已隐隐成为各地义军心之所向。照此情形,咱们接下来只需延续自保,等时局有变,登高一呼必能一跃成为天下义军渠首!”

    赵应元心情激动,再拜道:“主公所言甚是!我曹营天命所归,早晚必当成就一番伟业!”言及此处,脸色突然转暗,音调也低了不少,“可是西营”

    “西营城狐社鼠,没骨头的墙头草,有何可虑”罗汝才不悦道,“张献忠黄须竖子,首鼠两端,我与老回回都看不惯他,邀他共襄大义,也只是瞧在往日情分上。结盟时,他满口忠信义气,真到了节骨眼上,却舍不得发一兵一卒相助,如此不地道,足见此人心思阴暗。往后若”说到这里,却立刻敛声不语。

    赵应元试探着道:“那么枣阳”

    罗汝才不屑一顾道:“就算没他暗地里那几手阴招,区区一个县城,老子铁蹄踏至,照取不误!”说着问道,“对了,那个没眼力见的夯货抓到了没有”

    赵应元摇摇头道:“未曾,但其一门上下数十人都已是阶下囚,只随他跑了几个小妾。”

    罗汝才咳嗽一声,顺便将浓痰吐到整洁的公案上,道:“蕞尔小贼,无足道哉!”将话题一转,“赵贼那边我看战意不浓,有王家兄弟、常国安等人挡着,王龙等坐镇指挥,你可省点心,把精力放在下一步的路线上。”寻即将头一偏,额头背过光,几块阴影斑驳其上,更显出几分诡谲,“可别忘了,咱们的最终目的在于何处。”

    赵应元心中一紧,连忙应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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