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树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初禾
柏尹大步走过去,未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很不好看。萧栩大约有所察觉,向他的方向转过身来,微红的眼中,眸光倏地一闪。
“小……”
“让我看看。”
柏尹捉住萧栩的右手腕,力道略重地向上一提。萧栩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血液在被捉着的地方跳舞。
“你,你来了啊。”萧栩结巴了,眼前的柏尹与那天早上坐在床边时完全不同,气场不知怎地突然强了许多,震慑得他不仅无法再装情场老手,连脸也不自觉地热起来。
柏尹不答,看完他的手肘,又径直蹲了下去,目光落在他小腿的擦伤上。他僵了一下,下意识想拉柏尹,手却再一次被抓住。
柏尹抬起眼,从下方看他:“别动。”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阵阵发麻。
“除了这两处,还有没有哪里痛?”柏尹蹲了大约半分钟,起身问道。
“没有。”萧栩低着头:“这两处也不是很痛。”
柏尹蹙着眉,欲言又止。
萧栩穿的是浅色运动套装,薄薄一层布料,污迹一覆上去就很显眼。上衣右侧脏了,应该是摔倒时在地上蹭的。
想让萧栩把衣服撩起来,看看有没有摔伤,但刚要开口,忽地意识到这里四处是人,不太方便。
气氛有些尴尬,柏尹很低地叹了口气,尽量温和道:“走吧,回去上药。”
“回去?”
“这边的钥匙你带了吗?”
“哦哦,带了。”
“那就走吧,尽快清创处理。你现在住哪里?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萧栩脸更红了,“我……”
“嗯?”柏尹柔声问:“怎么?”
萧栩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现在就住在这边。
他不爱拾屋,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当初两人各睡一间卧室,他的在进屋左手边,柏尹的在右手边,现在他的卧室没人住,柏尹的满是生活气息,出门时他站在床上换衣服,嫌天太热,内裤被汗弄湿了,脱掉换了一条,穿过的正好扔在床中央。
这时再说“其实我没带钥匙”已经迟了,他紧张道:“那边有药店,要不你帮我去买点药,我就在这儿弄弄得了。”
“这里不好弄。”柏尹道。
萧栩左右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石凳道:“那里有凳子。”
柏尹眯了眯眼,萧栩莫名心脏一紧。
“对了,我刚才就想问,你腿不舒服,怎么不找个地方坐着。”柏尹道:“电话里我听见你在烧烤摊上,为什么不在那里等我。”
萧栩眼角一张,别开眼道:“人太多,他们挪了我的位置。”
“嗯?”柏尹没听明白,“挪位置?”
“没什么没什么。”萧栩心下叹息,又问:“你想上去坐坐吗?”
柏尹不容反驳道:“我去给你上药。”
萧栩胸口涌起一阵让人鼻酸的甜,极想抱住柏尹,将灼热的脸埋在柏尹肩上,又担心柏尹看到屋里的狼藉。
如果柏尹问“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你为什么睡我的床”,他当真不知如何回答。
柏尹向他伸出手:“能走吗?”
他垂下眼,柏尹的手指和手掌上都生着薄茧,比他的手粗糙许多。他不确定柏尹是不是要牵自己,瞄了柏尹一眼,恰在此时,柏尹已经牵住他手,沉声说:“不舒服的话,就走慢一些。”
他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冷脸,冷脸……
“怪”字悄然替换成了“柏”,他怔忪地想,冷脸柏怎么突然不冷了?
他不知道,此时柏尹心中,亦是一片惊涛骇浪。
来,是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使然。一夜情虽然只是酒后撒野,但做了就是做了,既然占有过萧栩,他就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对待这娇气又自我的少爷。萧栩说自己被撞了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赶去,说出那句“你别走,我马上就来”时,他已经站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但时隔近两月,再次看到萧栩时,堵在胸口的除了责任感,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萧栩站在那条拥挤的街上,衣服脏了,胳膊与腿都有伤,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望着一个方向,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看上去似乎……
有些可怜。
客观来讲,那些伤很轻,擦点碘伏就行,但他抓住萧栩手腕,感觉到对方的慌张时,心尖分明痛了一下。
这个没吃过苦头的少爷啊,过去也许鲜少被磕着碰着。
他没有喜欢过谁,除了萧栩,更是从未与谁做过如那夜般亲密的事。他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像自己这样,在占有一个人之后,就难以自控地将这个人放在心上,忍不住去关心,忍不住管着对方,不知不觉间,似乎连态度也软化了不少。
对萧栩,除了荣钧出事那次,他几乎没说过什么重话,但语气始终偏冷,这两年更是越来越疏离。
可现在,他已经没法完全冷漠地站在萧栩面前。
“鱿鱼须。”两相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萧栩突然道:“小尹,你想不想吃?”
柏尹停下脚步,铁板鱿鱼摊就在他们旁边。高三也放学了,摊位上挤了许多学生,老板一边压鱿鱼须,一边朗声喊:“5块钱一串!泡椒麻辣随你挑!”
“涨价了?”萧栩回过头:“以前才3块钱。”
“你不知道?”柏尹问。
“我很久没吃了。”
“你说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吃鱿鱼须。”柏尹说:“我以为你已经吃过了。”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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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一顿,抿住下唇,片刻后尴尬地说:“还没来得及买,就被撞了。”
“那你现在还想吃吗?”
“我……”萧栩小声道:“想。”
柏尹挤进队伍里,几分钟后拿着两串鱿鱼须出来,却并未递到萧栩手边。
“这是酱香的?”萧栩问。
“嗯,你暂时别吃辣椒。”柏尹手往前一推,鱿鱼须几乎碰到萧栩的唇。
萧栩正想伸手接过,柏尹道:“我拿着吧,你把眼睛闭上。”
他怔住,一下子就想到了两年多以前,柏尹第一次给他买鱿鱼须时他闹出的笑话
鱿鱼须被紧紧串在竹签上,辣油接连往下滴,他咬住鱿鱼须就要用力扯,柏尹却把竹签从他手中拿走。
他讶异地看着柏尹,柏尹道:“闭眼。”
他当然不会乖乖闭眼,瞪着柏尹瞧了半天,“你要亲我?”
“……”
“你真要亲我啊?”他乐了,开玩笑道:“这大庭广众的……”
“辣油可能弹到眼里去。”柏尹打断。
“啊?”
“像你那样用力扯,辣油会弹起来。”
他这才明白,柏尹让他闭眼不是想亲他,是他神经兮兮地想多了。
往事历历在目,当初心里没有“杂念”,才说得出“你要亲我”这种话,现在再一次听到柏尹说“闭眼”,萧栩只觉耳根发烫。
第20章
柏尹轻轻往后抽竹签,但萧栩咬下第一条鱿鱼须时,眉梢和鼻梁还是被溅到了几点酱汁。
上次也是这样。柏尹想,那次自己让萧栩闭眼,萧栩起初还不听,后来零星辣油挂在眼皮上,才认了怂,眼睛闭得紧紧的,死活不肯睁开,瞎子摸象般地挥着手,着急地喊:“柏尹,纸呢?带纸了吗?帮我擦擦!”
萧少爷那冒失又倒霉的样子有些滑稽,柏尹心里好笑,书包里明明装着纸,却不肯拿出来,淡淡地说:“不巧,刚用完。”
“啊?”闻言,萧栩眼睛和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柏尹更乐,凑近了看,却被两手乱舞的萧栩扯住衣袖。
“嗯?”
“那就只好委屈你的衣服了。”萧栩说完就抓着他的衣袖往眼皮上抹,他没料到萧栩会有如此举动,短暂地一愣,袖口已经被糊上了辣油。
萧栩这才睁开眼,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这弹到眼里去得痛死吧!”
柏尹回手,看了看那摊污迹,“你怎么不拿自己的衣袖擦?”
“我……”萧栩略一顿,并未正面回答,“小气,回去我帮你洗还不行吗?”
柏尹没想跟萧少爷计较,回家后本想自己洗,谁知刚脱下就被抢去。
“不用你洗。”他叹气,想要回来,萧栩已经跑去阳台。他只得裸着上身跟去洗衣池,见到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萧栩果然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此时正将衣服搭在肩上,小心翼翼地在水流下冲着袖口,动作很小,似乎生怕让衣服的其他地方溅上水。
“你就这么洗啊?”柏尹问。
“不这样洗要怎样洗?”萧栩反问。
柏尹拿来洗衣盆,一把拿过衣服扔在盆里,将萧栩往旁边一挤。
萧栩连忙喊:“诶!我都要洗完了!你这一扔……我靠你还冲水?这不全湿了吗?”
“不然呢?”柏尹挤了几滴洗衣液,开始搓洗,“你所谓的‘回来帮我洗’,就是只洗袖口啊?”
萧栩不解:“我只弄脏了你的袖口啊!”
娇气少爷的逻辑,似乎并没有错。
柏尹不欲与他争,也懒得跟他讲理,三下两下将衣服洗好,晾上就回了书房。
“小尹,有纸吗?”萧栩害怕眉梢的酱汁滑到眼睛里,只睁着一只眼睛,有些难堪地说:“我忘了带。”
柏尹回过神来,立即拿出随身带的纸巾包,本想直接递给萧栩,手已经向前伸出,却突然换了动作,让萧栩拿住竹签,自己抽出一张,展开后靠近两步,在萧栩眉梢和鼻梁上各自擦了擦。
柏尹靠过来时,萧栩背脊都僵住了,眼睑往下垂着,耳根烫得恼人。所幸柏尹很快就擦完,他松了口气,正想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吃鱿鱼须,却见柏尹将纸巾团起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这本是非常正常的举动,看在他眼里,却有别样滋味。
那日他从柏尹身上下来,就曾经用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团起来,扔进垃圾桶。
“不想吃了?”柏尹从垃圾桶旁踱回来,见他呆乎乎地愣着,以为他不喜欢吃酱香味的鱿鱼须,于是接了过来,自己咬了一口,“下次还是吃麻辣味的吧。”
萧栩喉结滚了滚,讷讷地点头:“嗯。”
回家必经的小巷,路边的黄角树已经枝繁叶茂,若是在白天,连阳光也能被挡住。
两年前,两人晚上一同回家时还不到盛夏,树叶远没如今密实,柏尹总是让萧栩走在里面。
但这回,萧栩执意要走外面,眼角还时不时往上方瞄。
“走进来一点。”柏尹拉住他的手腕,“路上经常有自行车经过,还想被撞?”
他抖了一下,又往上看,支支吾吾的,“里边树叶太密了,路中间好一些。”
“树叶?”柏尹抬头看了看,没弄明白:“树叶怎么了?”
萧栩脸色渐白,“我不喜欢树叶太密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萧栩额角出汗,犹豫了一会儿,“没什么,就是不太喜欢。”
柏尹眼神一沉,没有继续问,也没逼萧栩回来,赶了几步,与萧栩一同走在小巷中央。
家里的狼藉程度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萧栩刚一打开门,就往卧室跑,以为柏尹不会马上跟过来,那知刚抓起床上的内裤,还未来得及藏,转身就撞在柏尹身上。
他大睁着眼,紧抓着内裤,半天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柏尹倒不是故意跟来看他笑话的,只是见他跑得那么急,心里一时好奇,就大步跟了过来。
完全没想到,萧栩急匆匆想藏的东西,居然只是一条内裤。
内裤有什么好藏?
“今天热,换了还没来得及洗。”萧栩都快羞死了,粗着脖子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洗。”
说完闷头冲进卫生间,“嘭”一声关上门。
柏尹硬是没明白萧栩在紧张什么,一条内裤忘了洗而已,过去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萧少爷以前住这儿时,被子从来不叠。柏尹有次放学回来帮他整理房间,看到床边扔着一条穿过的内裤。
这玩意儿太私密,柏尹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他大咧咧地说不要,柏尹就顺手扔了。
卫生间的水声停下,萧栩开门就与柏尹目光相触。
一人吐字奇怪:“我去晾内裤。”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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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莫名其妙:“嗯。”
柏尹站在原地,看着萧栩去了阳台。三秒后,内裤连同衣架,“啪”一声落在地上。
柏尹虚起眼,转身往两个卧室看了看,后知后觉发现萧栩换了卧室。
萧栩将内裤重新洗好时,柏尹已经找出需要的药,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被抓住胳膊时,萧栩骨头里像有小虫在爬似的,痒得难受。柏尹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搬了个皮凳子,拿着浸满碘伏的棉签,一点一点往伤口上沾。
从他的角度,看得到柏尹的发旋。
柏尹念高中时留着额发,偶尔会挡住眼睛,上大学后剪成板寸,整个额头全露了出来,很有神。
刚认识那会儿,他学荣钧摸柏尹的头发,觉得这小孩儿头发软软的,如今不知是发质变了,还是发型的缘故,看上去硬了许多。
突然有点想戳一戳那发旋。
但未受伤的左手刚情不自禁地动了动,柏尹就倏地抬起头。
他又尴尬了,掩耳盗铃似的将左手背到身后。
柏尹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处,未注意到他孩子气的举动,温声问:“痛吗?”
“不痛。”他老实地说。
柏尹又低下头,取来新的棉签,“痛就告诉我,我轻一些。”
第21章
手臂的伤很快处理完,柏尹拍了拍萧栩的脚踝,“放上来吧。”
萧栩连气都出不均匀,怔怔的,“啊?”
“现在这样我不好上药。”柏尹解释道:“你抬一下脚,搭在我腿上。”
萧栩已经分不清刚涂好药的手肘是凉丝丝地痒还是火辣辣地痛了,只觉整个身子都热得难受冷脸柏居然摸了他的脚踝,还,还命令他抬腿!
“怎么了?”见萧栩迟迟不动,柏尹问:“膝盖不舒服?抬不起来?”
“不是!”萧栩连忙否认。
“那为什么不动?”柏尹淡淡道:“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萧栩尾椎一寒,生怕伪装被识破,十分勉强地装模作样:“怎,怎么可能?跟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
“嗯?”
“怕你想太多!”
柏尹很轻地哼笑一声,“是吗?那你认为你把脚搭在我腿上,我想到什么是‘想太多’?”
萧栩没料到柏尹会问得如此直白,脑子发懵,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像个天资愚钝的演员,表演之前一定要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若导演说这次表演没有剧本,临场发挥,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演不了,呆呆地站在台上,等待从四面八方扔来的臭鸡蛋。
柏尹眼神很深,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心乱如麻,背上的汗水一股接一股往下淌,快要招架不住。
“先处理伤口。”柏尹回目光,抓住他的脚踝往上提了提,“你不会是希望我蹲在地上给你上药吧?”
话已至此,他只得抬起脚,小心翼翼搭在柏尹大腿上。
柏尹握着棉签认真清创,看似冷静,内里却并不淡定。
萧栩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认知中,萧栩不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可从见面到现在,若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萧栩的言行举止,那就是“害羞”。
这真是奇了怪了,一夜情之后将“小处男”、“活儿烂”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之后再次联系时语气又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受了轻伤还打电话轻挑地说什么“一夜情对象被自行车撞了”……
如今见了面,怎么却纯情得搭个腿都脸红?
碰萧栩脚踝时,柏尹设想过最暧昧的后果照萧栩的德性,大约会趁机往他胯间踩。
可是萧栩不仅没有,还连搭一搭都难为情。
屋里太安静,安静得令人尴尬。柏尹心中疑惑众多,很想问“你今晚到底怎么了”、“说好把那件事当做没发生,为什么今天主动提一夜情,还叫我来”……
但几次话到嘴边,也没能问出来。眼前的萧栩让他觉得陌生,但这种陌生感却有种古怪的吸引力,而疑似害羞的萧栩显然比那个张口闭口“小处男”的萧栩更加可爱。
“可爱”二字在脑子里浮现时,柏尹涂药的手一顿,眉峰很快皱起来。
和萧栩认识已快4年,萧栩在他这里向来只有“自我”、“又怂又蠢”、“骄横”之类的标签。
从未察觉到,萧栩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萧栩。
萧栩大约一直在看他,一双微红的眼睛睁得很大,满是无辜,与他目光一触,慌忙垂下眼睑,像个做坏事被抓现场的孩子。
他更加困惑了。
沉默越发让人焦躁。须臾,柏尹想起回家路上的事,出于缓解焦躁的考虑,问道:“树下有什么?”
“啊?”萧栩愣了愣,“树下?”
“路边不走,非要走路中央。”柏尹故作轻松道:“你是有什么迷信吗?”
闻言,萧栩松了口气。
刚才他忐忑死了,深知自己今晚的表现完全与情场老手不符,但无论怎样做心理建设,都没法像一夜情之后的早晨一样云淡风轻。生怕柏尹看出蹊跷,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柏尹直白地问:“萧栩,那天早上的你和现在的你,哪个才是真的你?”他也许就没有办法演下去了。
好在柏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排斥枝繁叶茂的树,他其实也不愿意解释。但此时再不说些什么,气氛也许会更加尴尬,他舔了舔唇,尽量装得轻松:“我怕蜘蛛,你和钧哥都知道。”
“嗯。”柏尹点头。
“但我不是生来就怕。小时候,唔,就差不多3岁时,我不睡午觉,谁哄都没用。我哥就在树下给我架了个吊床,可以晃来晃去的那种。我很喜欢那个吊床,每天吃了午饭就自觉爬上去,过了午睡时间也不愿意下来。但是有一天……”
说着,萧栩的声音突然一紧。柏尹放下棉签,抬头看他。
“那时是盛夏,树叶密得能遮住阳光。我当时年纪小,只知道大树下舒服,晒不到太阳,凉快,吊床也好玩儿,对树叶里藏着多少虫根本没有概念。”
“我家里管我的只有我哥,吊床是他架的,每天午睡时间结束,他就来抱我,不让我再躺在吊床里。但那天他不在家,我父母也不在,我在吊床上躺到下午3点也不起来。”
“之后就变天了,风很大,树叶被吹得呼啦啦的,吊床也晃得比平时厉害。我那阵子刚看了出海探险之类的绘本,兴奋极了,感觉自己像个在海洋上乘风破浪的勇士。”
柏尹能够想象出小萧栩站在吊床上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颤抖时,唇角又压了下去。
萧栩继续道:“后来风吹得更大,雨也开始往下降,我激动得不行,完全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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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蜘蛛掉了下来。”
柏尹注意到,提及“蜘蛛”时,萧栩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不,不止一只。”萧栩胸口起伏着,双手捏成拳头,额头冒出冷汗,“落在我头,头上,还有腿上,很大,比,比你以前帮我打的大,大很多……”
柏尹看到萧栩的腿起了大片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发抖。
“好了,我知道了。”他轻轻拍着萧栩的腿,示意不用再说,待对方不那么激动了,才站起身来,安抚道:“没事了。”
萧栩从二十多年前的可怖回忆中挣扎出来,眼神茫然又惊慌。
柏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脏抽了一下,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自幼没了父母,柏尹与荣钧相依为命,遍尝人间冷暖,萧栩的这点“苦难”经历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更别说感同身受。
但胸口还是闷闷地痛了一下,双手不自觉地张开,想要抱一抱这胆小,却莫名引人怜惜的娇贵少爷。
萧栩低下头,突然觉得非常失落。
蜘蛛是他最怕的东西,而3岁时发生事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念幼儿园和小学时,他跟很多同学说过那次遭遇,但获的除了女孩的尖叫,就只有男孩的鄙夷。
他们说
“栩栩,你胆子好小哦,蜘蛛有什么好怕的?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
“栩栩,你长得像女孩子,性格也像女孩子啊?只有女孩子才怕蜘蛛,你该不会真是女孩子吧?”
“栩栩,你好怂哦!我妹妹都比你胆子大!”
他的倾述没有获得安慰,后来甚至还有顽劣的男孩专门抓来蜘蛛,偷偷放进他的书包里。
他怕极了,心中的阴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大。长大一些之后,就再未跟人提过为什么怕蜘蛛,为什么怕夏天枝繁叶茂的大树。因为没有人会因此同情他,大家只会嘲笑他,继而抓住他的弱点,轻易将他击溃。
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不该跟柏尹说的,柏尹也会笑他。这种陈年烂事拿出来讲有什么意义呢?同情博不到,反倒惹人嫌弃。若说小时候不懂事,跟同龄人讲一讲还情有可原,如今都28岁了,还跟小自己8岁的心上人诉苦,这简直,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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