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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猫之朝野绮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若不问
他正要出声喝止,忽然瞥见盼儿身边跌坐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姑娘,遂一闪身到她面前蹲下身,温声问道:“姑娘,他们为何出手?”
“是我逃出来……逃出来哭叫。刘公子只点了我陪酒,喝醉酒却非逼我……逼我陪他吃无忧散。”那姑娘哀哀哭道。盼儿忙蹲下来轻言抚慰。
看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软红楼就是个无忧散的窝子。
“小五别踩了!点住那醉汉!”展昭轻喝一声,抬目一扫二楼客房,果然发现惊慌开门查看的男男女女身后,有几个亮着灯的屋子房门紧闭。此时尚未入夜,楼下打打杀杀这么大动静却丝毫没有反应的,八成不是心怀有鬼就是药劲正沉。
他飞身上楼踹开其中一间,果闻一股奇异香味扑面而来,烟雾缭绕中一双男女早已神智迷蒙,遂上前点住那嫖客。盼儿跟着跳上来把那嫖客拽了出去,他接着又踹开一扇房门,进屋一看却愣在当场,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上了头。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貌美女子亭亭立在软烟罗帐旁,而床账内倚坐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白玉堂。他正抬手整理半开的衣衿,猛地瞧见展昭时面上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一欠身要站起来却又轻蹙眉头坐了回去。
小小年纪挺风流啊。展昭见他温香软玉在侧,又是发懵又是脸红一时说不出话来,身后追上来的老鸨倒是叫出了声:“少侠这是干什么?这不关我软红楼的事啊!”
“你敢说你这儿卖的不是无忧散?有本事报官,看众目睽睽之下你主子保不保你!”展昭双目一瞪厉声言道。
白玉堂没想到展昭也会有这样色厉内荏的时候,瞬间闪过的念头却是,他大眼睛睁那么圆像双猫儿眼似的有点可爱。连忙甩去这个诡异的想法,他惊诧展昭一现身就戳破了无忧散之事,脑中略一思量,便冷笑着向老鸨接口道:“不要以为跟官府做交易就有了依傍,那帮当官的过河拆桥捏死一个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本是怀疑官府,有心诈她,老鸨却果真惊惧非常,换了声气哭诉道:“爷呀您不顾我也心疼心疼姑娘们,卖笑混口饭的,得罪的起谁呀?”
白玉堂与展昭对视一眼,抬手一个墨玉飞蝗石击碎了老鸨身后栏杆,吓得她惊叫一声跌进屋内,展昭顺手便关上了屋门。白玉堂方冷声道:“说出你上家是谁!否则你挣这几个钱也没有命花。”
展昭则扶起她温声道:“这位妈妈不必惊慌,我们是江湖人无心坏了软红楼的生意,只要知道一个名字自不会再来打扰。”
老鸨抖若筛糠道:“让官老爷知道了我如何还有命在?”
白玉堂刚要说话,一旁站立的女子却突然跪下道:“妈妈你信五爷!铲除那人不就没人找我们麻烦了吗?挣几个钱事小,让姐妹们沾染了无忧散后患无穷啊!”
白玉堂一挑眉,展昭虽赞这女子明理,却忍不住白那少年一眼,缓缓扶老鸨在桌前坐下好言相劝。老鸨虽然畏惧官府,却更畏惧白玉堂让她命丧当场,终于下定决心吐出了一个人:“雄州参军李逸。代表官府出面与我们交涉的都是此人,他上峰涉及何人就说不清了。”
“是你们放出这生意属于幽云教的风声?”白玉堂问。
“李逸叫我们无论谁问起只管笑说“惹不起”就是了,这风声倒是从本地江湖门派中传起来的。”
忽听楼下有人喊:“官差要来了!”老鸨忙央求:“少侠,五爷,你们可保着我啊。”
展昭探身出门一看,盼儿挺机灵,叫上殷鸿携着那醉汉和那嫖客施展轻功已飞出门自去藏身了。
白玉堂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上道:“妈妈要命就自己机灵着点。”
老鸨会意,哭哭啼啼出去迎接官兵,说恩客家里来人砸场子闹事,这会儿已带了人回家去了。官兵哪里稀得管这事,耍一通威风就撤了。
展昭待要跳窗去追殷鸿和盼儿,犹自不忿留这人在温柔乡里风流,转身没好气道:“白玉堂,你跟不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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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却见白玉堂此时手握着床框,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那女子上前要扶他躺下,被他摆手阻止。
“白玉堂你怎么样?”展昭惊问,忽地想起他给渭河派搅局之事,“是在渭河派受伤了?伤在哪?”
白玉堂扭头抿着嘴不答,神色懊恼不忿。展昭知他心高气傲,询问地看向那女子:“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回少侠,奴家是软红楼的头牌青萍,五爷之前豪掷千金包下了奴家,是为了引妈妈卖他无忧散,谁知晚间便带了伤回来,在此调养了两日已好些了。”
他谢过青萍姑娘,示意自己与白玉堂有些话说。青萍姑娘知趣告退,临走悄声向展昭指指右胸。
展昭向她微微笑了笑,回身看着白玉堂,面沉如水。分别不久,可他觉得少年的脸庞已较初见时棱角分明了几分,但桀骜与不羁依旧。
他一向以天下不平事为己任,此番被这少年甩在清明山下仍一力为他奔走,觉得理所应当。可如今白玉堂受了伤强撑着还要拒他千里之外,他毕竟也只有十九岁,一股委屈之意就升腾了上来。
忽然明悟,他迢迢千里而来为的不仅是侠义,也是隐隐希望护这不知轻重的少年周全。
青楼夜话
展昭与白玉堂在软红楼重逢,合力得到了不少线索,心下却都不痛快。
屋中只剩他二人,展昭沉着脸直勾勾看着那少年。白玉堂本有些别扭地偏着头,被他盯了半晌反而气性上来,转过去瞪他:“看我干嘛?”
“伤处给我看看。”展昭忍住委屈皱着眉轻声道。
“看它干嘛,你能治啊?”白玉堂脱口而出,见展昭大有上前扒衣服的趋势,索性坦坦荡荡自己一扯衣衿,“看吧,都好的差不多了。”
展昭见他右胸一片青黑,覆着一块纱布微沁出血迹,不由惊道:“是中毒了?这可不是小事……不会是万蛛掌吧?”
“思维还挺宽阔。”白玉堂无奈道,“你看我像是要肠穿肚烂的样子吗?”
“少逞强了,我就说你这性子非得吃亏不可,”展昭急得跺脚道,“郎中怕不顶用,我这就送你回幽云教如何?既是家学功夫萧教主准有办法的。”
“诶呀你安心吧,只是一般的毒,我大嫂给的丹药就足以对付了。”白玉堂拉住他,“看着唬人其实只是皮肉伤,这口子也是我自己划了放血排毒的。”
展昭知道卢夫人是药王之女,心下稍安,仍拉过他手腕装模作样切了半天,深恨自己怎么不多和师父学些药理。不过以他三脚猫的水平也能切出来,白玉堂脉象有些虚弱倒并无凶险,这才想起殷鸿和盼儿估计还在不明所以地押着人等他。
迟则有变,他柔声嘱咐白玉堂一声“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准回来”,起身就从窗户蹿了出去,听着白玉堂在身后急喊“展昭你去哪儿?”感觉扳回了一城心里暗爽。
白玉堂气得倒仰,又心知自己这情形肯定跟不上他,怕反而错过了,只得安生等他回来。
展昭从后街绕出来,就见盼儿在街口冲他招招手,遂跟着她来到一处暗巷,殷鸿正横剑看守着那两个年轻男人。两人都早已吓醒了,问时一个是知州符华的外甥刘莽,一个是通判王通的幼子王霸。
展昭轻声笑道:“你们这么照顾自家生意,家里人知道吗?”说着内力稍稍外泄,震得他们浑身发软委顿在地,哀求道:“小子一时猪油蒙了心,若被家里知道要被打死的。这也不干我们家的事,都是参军李逸一人所为。”
展昭暗笑这这些官宦劳心力赚着黑心钱,子孙便挥散黑心钱来糟践自身,也算报应不爽。见这里不是问话的所在,思索片刻觉得放回去难失控不如玩个引蛇出洞,嘱咐殷鸿和盼儿连夜带这两人赶去望山幽云教,请萧教主和白护法尽管问讯。他又思忖白玉堂伤愈之前必不肯见他兄嫂,叫二人转告教主与护法说展昭已与令弟白玉堂会合,还要探探消息再去拜会,请他们提防雄州府衙和渭河派,尤其查查符华与李逸的底细。
三人分头而行,展昭赶回去见白玉堂所住那屋窗子原样开着,生怕他是跟出来了,跳进屋一看却见白玉堂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瞪着眼等他,遂合上窗扇笑道:“夜里还有些凉,你关上窗我又不是进不来,何必受着冷等我?”说着在床沿坐下。
白玉堂懒得起身,嘴上却不肯落了下乘:“这可是秦楼楚馆,我怕某只薄皮猫儿跳错窗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怕是要臊成红皮猫。”
“你说哪个是猫?”展昭纳罕道。
“跟只猫似的扑来窜去,还是只没良心的猫说跑就跑喊也喊不住。”白玉堂挑眉懒声道,“你再瞪眼呀,越瞪越像猫。”
展昭心说真是恶人先告状啊,看他年纪小也懒得与他计较,嘀咕道:“牙尖嘴利的白耗子。”
“没错,五爷就是牙尖嘴利能吃猫的耗子。”白玉堂展颜一笑,笑得张狂明媚,落在展昭眼里,又觉着刺目又觉着实在说不出的好看。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逗展昭。他为人冷傲又年轻气盛,不问利弊贵贱只与投缘者交,当日在萍水派初识,已当展昭是个有些特别的人。他当时把展昭撇在清明山下,确实是心知幽云教恶名不可能轻易化解,不想把他拉进这浑水。
他是陷空岛锦毛鼠,可以不在乎名声是正是邪,行事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然而凭一身正气赢得侠名的展昭却不见得可以不在乎。
日后江湖再见,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一路独行北上时他这样想着,既不想展昭追上来自找麻烦,又忍不住盼着他追上来。之后在渭河派搅局时受了暗算,他躲在软红楼独自养伤却被展昭撞个正着,既觉着万分丢人气恼得不得了,又隐隐感觉自己其实很想见他。
展昭哪知他心中所想,自问不可与少年人计较,遂和缓了颜色道:“莫混说了,你且说说渭河派宴席是个什么情形,是什么人伤了你?”
白玉堂不急着讲,却问他:“你可见过所谓的万蛛掌?”
“传闻听过不少,见却不曾见过。”
“正是了,这功夫失传已久,尸体又停在衙门,是不是万蛛掌全在官府一句话而已。我看无忧散也不可能是那个参军李逸一人之举。”
“失传了,连萧教主也不会万蛛掌么?”展昭诧异道。
“连你也不相信我嫂嫂废除了邪功?”白玉堂愤愤道,“这种好事没人相信,说起幽云教谋财害命倒一信一个准!”
展昭怕他牵动伤处忙好言给他顺毛,细问下才知他早几日前已潜入衙门看了尸体,发现尸身腐烂很甚正好显出了碎裂的胸骨,且腔子里尽是腐蚀性药物,是以他怀疑死者确实死于掌力,但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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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烂乃是死后做出的障眼法。
“你说仵作验出万蛛掌是受了长官指使?”
“我听闻一开始各县当地的仵作见识有限,只说是受掌和中毒致死,是刺史赵承训身亡之后雄州府才接了案子将尸首都集中起来验看,这才传出万蛛掌的消息,却只字不提腐蚀之物的事。我也曾暗中询问过县里的仵作,那人有几分良心,说死者受掌处一片青黑且有些细小针孔,可州府衙役给了他银两不许他提及此事。”白玉堂奔走这些天确实所得不少。
“这是戴了特制的手套施毒所致,与官府勾连伪装成万蛛掌?”展昭立时会意,“只要掌力足够这却不难做到,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有,渭河派二堂主甄明。”白玉堂沉声道,“正是当日暗算我之人。”
他当日大搅宴席,当众痛斥渭河派和官府勾结利用众门派。这是江湖大忌,渭河派掌门护法等人恼羞成怒地出手却奈何他不得,在座青城派天目派等人学乖了都在观望。
他自觉游刃有余,便言语间挑拨众人欲引他们露些马脚,一边对敌一边声称盗得了掌门肖仁与知州符华的密信。谁知肖仁还未做反应,下手默默坐着的二堂主甄明忽然趁乱出手给了他狠厉一掌,出手之快竟让他躲避不及。
幸亏他内力颇深,压下翻涌的气血不曾露出受伤形迹,但感到受掌之处被细针刺破,心知肯定有毒不敢恋战,快刀斩乱麻分拨众人逃了出来,直躲到软红楼青萍姑娘的屋子才将这口血吐出来。
说来他日前刚高调包下了软红楼头牌,躲到此处养伤其实真的是因为昏沉之下无力另寻藏身之所,遇到有几分侠气的青萍姑娘肯照料隐瞒着实是运气好。可渭河派还真没找寻到此处,可能是有官府打了招呼不敢轻动软红楼,也可能是实在没想到白玉堂小小年纪行事如此风流不羁。
展昭听了他简要叙说,细细沉吟:“甄明名不见经传一个堂主,功夫如此毒辣,行事也有些反常,倒像是维护官府一般。”
“可不是吗,说来肖仁纵有符华的书信大约也不会留存,我不过随口诓诓那些江湖人。肖仁都没什么反应,但甄明之前漠不关己似的,却是听了这话才突然起急。”白玉堂说着欠起身来,展昭忙拿了软枕让他倚靠,“我也曾打听渭河派的情况,觉得二堂主甄明挺不起眼一个人,确实不曾留意他。”
“细针藏毒伪装毒掌,这还真和杀人的手法相似。可尸身都握在雄州府衙门手里,如果能公开重新查验就好了,”展昭叹道,“不知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会不会这样做。”
“我看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知州符华可是当今符太后的侄子,所谓钦差估计只是走个过场。”白玉堂不屑道。
“说不准,为官者也有坏的有好的。”展昭倒了杯热茶递与他,“参军李逸你了解多少?此人是我们现今最大的突破点。”
“说来奇怪,”白玉堂单手虚接,就着展昭的手喝了一口仍推还给他,“我探望哥哥嫂嫂来过几次雄州,早就听说过李逸其人,还偶然见过。他年过半百只任个参军虚职,写诗弄赋的声望颇为不错,看着也委实不像个恶徒。”
“锦毛鼠何时学会以名声外貌取人了?”展昭笑问,端着杯子预备白玉堂口渴了再喝。
“我又没说此人肯定无辜。”白玉堂道,“话虽如此,这李逸平生遭际实在多舛。他是雄州本地人,年少时文武双全小有才名,但刚入仕途就赶上赵相和秦王决裂那一档子乱七八糟的事,这三十多年来被贬来调去始终不顺,前几年方回到家乡做了个参军。你说宦海沉浮是何苦来哉,哪有纵马江湖来得快意?”
桃李春风一杯酒
展昭当然知道本朝这桩公案,彼时王党相党相争多年,后来以秦王赵廷美被降为县公忧愤身亡、开国功臣赵普被罢相位而终结,可其中牵扯之广泛、影响之深远,就不是他们可窥见的了。这个李逸当年也就二十岁左右,看来是无数受党派牵累的人之一。
“人各有志,也各有命数。”展昭看着白玉堂年少俊逸的面庞不由轻叹,“无论如何此人底细还需探查。对了,我私自做主派两个先行官给你兄嫂送了个拜见礼,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见怪。”遂将路遇殷鸿、结识东方盼、偶然识破无忧散、扭送刘王二嫖客之事简略一叙。
白玉堂这才知道之前外面那番动静是怎么回事,不禁笑得牵动伤处直捂胸口:“好孝顺的儿子外甥,生怕自家爹爹娘舅死得不够快呢!”
他本有些担心自己行事冒失了,看白玉堂如此开怀不由问道:“你兄嫂会不会觉得我给他们送了个大麻烦,毕竟符华查到幽云教不是难事。”
“你若信我哥哥嫂嫂是个人物,就不需做如此问。”白玉堂笑道,“他们只会嫌事不够大犯不着上心,才不会嫌麻烦。况且符华找幽云教麻烦并不需要多一个借口,此事于他是个意外大患,于我们却是筹码。”
展昭略宽了心,又靠着床框与白玉堂絮絮交换些各自所闻,见他面露疲色遂推他笑道:“快睡吧,有多少话不能慢慢说的,何须一宿说完呢?”
白玉堂任他伺候着盥洗,躺下了却拽住他袖口笑道:“青萍这几日都是去找她姐妹同睡,我夜里口渴都无人倒水。你既来了,就宿在此处服侍我如何?”
展昭本也不放心他,却偏扯出自己袖子歪头笑道:“展某与白五爷不过有两面之缘,如何就熟稔到共宿服侍你的份上?”
白玉堂丝毫不见尴尬,回手支着头在枕上一倚,虽是受伤之下神不济,竟也挥洒出几分风雅天成的味道,一双桃花眼此时尽去了冷厉神色,在灯烛掩映下流光溢:“若不是展南侠初次相见就紧追了白某两千多里追到此处,白某今夜何来使唤展兄的机会?”
展昭闻言气结,想想可不是自己上赶着自找的吗,忍不住掐他面颊道:“白五爷怜香惜玉舍不得劳动青萍姑娘,使唤我倒使唤得顺手,真好大脸面。”
白玉堂哪里肯饶他,耐着伤口疼也扑上去三倍掐了回来,直掐得展昭红了脸要恼才罢手,觉得手感忒好。
两人安睡不提,展昭整夜没睡实,担心白玉堂夜里要茶要水或是伤情有什么反复,谁知白玉堂得了他在身边终于略松了弦,倒是一夜沉稳睡到天亮。
转天展昭帮着他换了药,早早出门四处探问,得知渭河派二堂主甄明是从外地逃荒而来,孑然一身在门派中讨生活,乃是个不功不过不甚引人注意的中年人,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而李逸曾有个儿子叫李默,体弱多病不到二十岁就死了。
听闻李逸其人年轻时风流俊逸颇好交游,然而少小离家老大回,如今变得极沉郁寡欢,只与龙湾知县周正交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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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那周正为人憨厚不通世故,这么多年还是个知县,倒是清廉正直声名不错,与发妻姚氏恩爱和美。
本想去盯着李逸看他有何行动,可他领个闲职既不去衙门又不着家,倒叫展昭一时摸不着门。天色尚早,他想着李逸的好友值得旁敲侧击一番,索性直奔龙湾县周正家里拜访,见小小一处宅院只几个僮仆并个老嬷,答说老爷还在衙门理事,安人上坟去了。
他打算等等,随口问道:“不年不节的,夫人常常去上坟吗?”
“本来只是定期祭扫的,”老嬷答道,“这两年李老爷调回乡去得太勤,安人便也常去。”
展昭闻言诧异,虽说都是知天命之年,但读书为官的人往往最拘礼数,瓜田李下不需避讳男女大防么,不赠那老嬷些吃酒钱委婉相问。
老嬷乐了,大约也是长日无聊,絮絮叨叨讲了不少旧事。原来姚李两家是通家之好,姚氏夫人跟李逸有青梅竹马之谊,连闺名琴歌都是他帮忙取的,她兄长姚文默更是与李逸打小好得穿一条裤子。姚文默清俊文气,李逸爽朗英气,那会儿都少有才名,两个翩翩佳公子天天走在一块儿别提多好看多喜人了。可后来有一回两人出门游玩回来,姚文默突然一病不起,没多久姚李两家太老爷都罢了官,姚氏父子相继没了,李老太爷也病病歪歪撑了没两年,李逸则丢了实缺被远远贬到定州。还是他临走前主持了姚家丧事,做主把姚家妹子许配给敦厚老实的好友周正。
“李老爷苦了这许多年才回乡,闲来除了祭扫自家祖坟,就总去姚舅老爷坟前喝闷酒。安人便也多去几次,遇见了也好劝解劝解。”那老嬷叹着气言道。
展昭谢过她,随着她指点去了姚家祖坟,果见一娴雅贞静的年长妇人带着小丫鬟祭扫,李逸却不在。他踌躇一会儿,不半真半假地自称过路江湖人偶然结识李逸,听了姚文默的旧事心中感慨想来拜一拜。
那妇人一派慈霭纯善,见展昭眸正神清的样子,温雅中透着侠气,竟毫不起疑借与他香烛纸火。展昭倒是真心同情姚李两家遭际,诚心诚意施了一回礼,才与姚氏夫人攀谈一二。
“运势无常,云飞兄这些年浮浮沉沉快把大宋国境都跑遍了,不知走过了多少穷山恶水。妾身的婚事都是他定夺的,我家老爷才干有限却是极好的人,我二人平平淡淡倒过得和美,可云飞兄却一腔抱负不得施展。”姚氏夫人慨叹道,“若娶房妻室帮衬服侍只怕能宽慰些,可他总也不肯娶妻……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参军不是有一子吗?”展昭纳罕道。
“默儿是烛姨娘所出。李伯母病重一心想要孙子,云飞兄为全孝道才了服侍他多年的丫鬟小烛为妾。”姚氏夫人坦然相告,微蹙起眉头神色担忧,“他倒是对小烛极好,只守着她和默儿过日子,可惜小烛这些年陪他辗转颠簸亏空了身子,生下儿子也有不足之症,相继去了。云飞兄此后愈发没个笑模样,闲来便到家兄坟前喝酒,阴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夫人能否告知,当年令兄染了何病,为何会突然身故呢?”
“妾身多年来都不得其解。”姚氏夫人说道,仿佛沉浸在了深远的旧忆之中,“那年家兄与云飞兄皆中了举,等待放任期间相携出游,也不知去了何处,回来时整个人竟白了头,没多久就不行了。那段时日朝野上下出了好大乱子,多少官员倒台,墙倒众人推的戏码看了无数。后来赵相照样还朝为相,秦王的子嗣也当官封爵,谁知有多少人微言轻的小人物被误了一生呢?反正妾身的父兄是再也回不来了,云飞兄也自此时运不济颠沛半生。”
展昭闻言颇多感慨,陪着姚氏夫人烧尽了纸钱才告辞离去。不管当年发生了何事,姚文默已入土为安多年,而李逸如今到底遭遇了什么呢?他这样重情重义的才子,为何会牵扯进无忧散的黑心生意中?
策马返回的路上,他脑中还回响着姚氏夫人带着叹息娓娓而叙的声音:“我如今还记得,那年春天我了老宅后园中的桃花,亲手酿了桃花酿庆贺他们中举,谁知两月后启坛之时就已物是人非。那坛桃花酿,云飞兄带到家兄坟前喝一盏洒一盏,一面家长里短嘱咐了我许多话,喝尽便启程了。我想他那样年轻总会好起来的,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他又回到坟前喝酒,只是头发白了话也愈发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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