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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密探夫妻档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翦花菱
画舫分为两层,一层正中是座装潢华丽的宽阔厅堂,何菁正与朱奕岚及四位嫂夫人围坐于一张大圆桌前聊着天,周围随侍着各自的贴身丫鬟,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见到朱台涟与邵良宸进来,六个女主子都站起身。
朱台涟只略略望了何菁一眼,对余人看也不看,便向身旁内侍吩咐:“摆饭吧,为我与二妹夫在隔壁另置一桌。”
今日一位长辈都不在,他们再男女同席确实不妥,朱奕岚望望邵良宸,娇声道:“二哥何须顾忌那些俗礼?咱们都是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顿饭又有何妨?纵使你看重规矩,也该体恤二姐与姐夫分别半日,还想同桌吃饭呢。”
何菁早在昨日便看得出朱奕岚对朱台涟很有些畏惧其实是全府的人除安化王与荣熙郡主之外,全都对王长子有着不同程度的畏惧,连郑侧妃都对其退避三舍听朱奕岚竟然敢来驳二哥的话,何菁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妹子为了与“意中人”同桌吃顿饭,也真是蛮拼的!
她这一岔神,便连该有的客套话都忘了说,朱台涟面冷依旧,痛快道:“说的也是,那么,菁菁,你过来随我们一桌吃好了。”
朱奕岚一张小脸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何菁险些笑喷,忙憋回去,装出些娇羞模样垂头说道:“三妹,二哥,你们就别拿我打趣了,何至于才分开半日,便连一顿饭的工夫都等不得了?”
三嫂于氏性情爽朗,拉了何菁手臂笑道:“等得等得,咱们这顿饭吃得快些,叫他们小两口尽快相会也就是了。”
已婚熟.妇打趣新婚小媳妇最是熟门熟路,另三位嫂嫂也都凑趣几句,这个圆场也就打过去了。
朱台涟不再多言,转身出门,邵良宸则在走前又多打量了何菁两眼,大约是为着出行刻意装扮,她比今早他出门时的装扮又艳丽了许多,鲜妍炫目的嫣红织锦缎对襟褙子配胭脂红的罗裙,头上插的簪环虽华丽却还不稀奇,倒是她脖子上套的一个赤金项圈引了邵良宸的注意。
纯金打造的项圈上盘绕着巧的树藤状纹饰,还点缀着些小颗的红玛瑙石装作果实,多了这样一件饰物,便令她添了许多少女的娇俏可人。
邵良宸不禁心想:我竟没想到打个项圈来给她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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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菁一点也不想与他秀恩爱招致嫂子们的更多打趣,一个劲以眼神催他快走,邵良宸只好随着朱台涟出去了,转身之际,还不觉露了一抹甜蜜笑容。
“你们看看,二妹夫真是一脸的如隔三秋,依依不舍呢。”三嫂于氏果然立刻就此发表感言,“二妹啊,你回头可要为嫂子们支支招儿,如何才好笼络夫君,如胶似漆啊。”
何菁面上羞怯含糊应着,心里却想:就您家里那位色鬼,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邵良宸随着朱台涟绕出门口去到隔壁,心里还好奇着他们两人相对用饭,难道二哥待他态度有所缓和,便会如常人那般与他边吃边聊、甚至推杯换盏么?难以想象。
疑问很快得到解答,饭菜即刻摆好,朱台涟自己不饮酒,也没去问他饮不饮酒,自从动筷开吃便一字不发,吃得既斯文又安静。邵良宸暗叹,也好,食不言寝不语嘛。
好在他们与何菁她们仅隔着一道扇,上面还不是纸糊的窗子,而是纱窗,那边的谈笑声清晰入耳,邵良宸才不觉得太过沉闷。
听起来,那边除了让菜的套话之外,说的是今日路上的一桩“奇遇”。
何菁当日初进王府,先是睡在马车里被人带到与王府一墙之隔的朱台涟宅院一隅,之后黑灯瞎火地跟着别人从角门进来的,对安化城的模样以及王府的外观都毫无印象。今日出门,才得了机会一观王府全景。
听三位嫂夫人为她介绍,何菁才惊然发现,不但安化王府几乎占据了少半座安化城,而且城外的土地,也几乎全都归王府所有,周边大小村庄所住的,都是王府家的庄户。
她们所乘的马车出城没多久,便见到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聚在路边,足有四五十人,一见她们的车驾过来,这些人争相涌上前,或张着手或举着破碗乞讨,却被随行扈从挥着鞭子赶了开去。
这场简短的见闻令何菁心里颇感不适。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已经穷得够可怜了,见了这些人,尤其是自己穿金戴银地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些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人满怀希冀地过来乞讨,又被鞭子赶得连滚带爬逃去,她便如坐针毡,好像自己欠了他们一份债似的。
她很想立刻勒令停车,下去亲自送些钱给他们,可又没敢。不为别的,只为邵良宸的安危考虑,她也务须尽力和光同尘,不宜做些出格的事。
因刚得悉周围土地都是王府所有,何菁初时还当是自己家的庄户们苛待佃农,才造成这些人无家可归,后来听了嫂嫂们解说才知不是。
在小农经济为主的时代,土地均被世人视作最有价值的财富。一旦出现繁荣盛世,基本都会出现土地兼并的趋势。简而言之,就是有条件的人都以各种名目搜刮土地,据为己有。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此时的大明朝。
何菁前世还没怎么了解过这些事,今世倒听说了不少,连北直隶一带耕地很多的地方几乎都没剩下多点土地归小农户,而是都被权贵们搜刮一空。权贵们不需要雇佣那么多佃农,于是没了土地的农户大量沦为流民,时不时就闹出些乱子,引得朝廷出兵镇压。
听嫂嫂们的意思,那些人就是附近的流民。但安化王府占地虽多,却都是朝廷明旨赐予的,这些年因朱台涟都留意管束,并没出现过苛待佃农或是霸占民田的恶事。那些流民,大多是军官们扩张军屯土地的产物。
“说是刚从宁夏西边过来了一批流民,说不定今日见着这些便是其中一些。”长嫂刘氏似乎因为自己早早守寡,就更容易悲天悯人,连连摇头叹息,“这都要入冬了,到时怕是要冻死一大半。”
何菁忍不住问:“咱们王府不开粥场的么?到时舍些粥饭,送些棉衣,不就可以叫他们于冻饿而死了?”
刘氏叹道:“妹子你不晓得,不是咱们为富不仁连点粥饭都舍不得,而是杯水车薪啊!近年来周边的流民数不胜数,前年咱们府里在东城门外开了一阵粥场,结果竟前后引来了上万名花子聚在城外,上万名啊!黑压压的一片,堵得人都无法正经出入城了,后来还是宁夏卫派了兵才遣散的。咱们纵是供得起那些人吃粥,可也得替周边百姓想想,万一闹出事端,反叫良民受了波及,好事不就成了坏事了?”
二嫂秋氏也道:“正是呢,况咱们身为皇亲更需避嫌,连一省的都指挥都带头圈地驱赶农户,咱们若是做得太着痕迹,也是得罪人,图惹事端。”
何菁不禁点头,截止此时流民已成了一项社会问题,根本不是少数富人发发善心便可解决的。
朱奕岚斯斯文文地吃下一颗樱桃里脊肉,瞥着何菁道:“二姐姐就是比我有善心,方才我都看见了,你对那些花子甚是怜悯,都想立时下车去布施了吧?也难怪呢,毕竟你也是穷苦出身,自然比我更好体会那些花子受的罪。当年姐姐在京城之时,该不会也曾那般落魄过吧?”
这话有意说得阴阳怪气,就像生怕对方听不出她的嘲讽之意一般。隔壁的邵良宸看见朱台涟的两道浓眉立时随之一紧。
四位嫂夫人的脸色俱是一变,齐齐去望何菁。何菁神情自若,含笑道:“那倒不曾,三妹妹自小生于王府,对穷苦人的体恤淡了些也实属正常。不过,听说郑娘娘当年入府之前是小农出身,想必对穷苦日子曾有体会,三妹妹回家问问母亲,便明白了。”
“噗”三嫂当场笑喷,赶忙掩了口装作寻常咳嗽。其他三位嫂夫人亦是笑容微露,互换着眼神。往日朱奕岚仗着郑侧妃在王府的势力嚣张跋扈,四位嫂子都多多少少受过她的气,自是乐得看她吃瘪。尤其这回朱奕岚拿穷苦出身说事,这几位嫂夫人同是出身不高,听着同样刺耳。
朱奕岚多年未出过安化地界,连庆王府也没怎么去过,早就作威作福的惯了,除了父亲与二哥之外从没怕过谁,也就不曾练就多厉害的斗口功底,被何菁回击了这一招,她愣了片刻,当即“啪”地拍下筷子,翻脸道:“你这是妄议尊长!”
妄议尊长?何菁心里暗笑,刚想为她讲讲“尊长”的具体概念,秋氏忽肃然开口道:“三妹慎言,若论礼法,二妹是你亲姐,她才是你的尊长,你怎能对她这般出言不敬?所谓‘三父八母’,待庶母之礼可与乳母等同,二妹不过实话实说,算得什么妄议,有何失礼之处?”
郑侧妃再如何掌管王府后宅,身份也只是个妾,是何菁的庶母,想做“尊长”实在是不大够格。何菁敬着她,别人会夸何菁有教养,何菁要是骂她一顿,别人最多也只会议论二小姐跋扈,没人能抬得出什么成文的礼法来扣帽子。何况这回何菁还没骂她。
何菁听完着实惊诧:二嫂怎么忽然就威武起来了?
想起隔壁的二哥才恍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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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二哥是早有了交代的。
五年多以来,做惯了家中顶梁柱,习惯了照顾弟弟,没想到这会儿竟享受了被人照顾的待遇,何菁一时幸福感满溢,由衷感叹:有哥的孩子像块宝呀!
第44章逆天而行
朱奕岚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喘着气无言以对,三嫂四嫂都忙打圆场:“二妹妹别见怪,三妹妹就是性子直,年纪小,说话欠考虑些,可没恶意。”“都是自家姐妹,何至于为这点小事闹不痛快?吃菜吃菜,三妹妹最爱吃的这道清蒸黄鱼今日做得尤其好……”
何菁很快发现,这个朱奕岚倒是个大咧咧、心里不搁事儿的性子,被哄了几句又捧了几句,似乎便将方才的不快揭了过去,又兴致勃勃地与四嫂谈论起了庆王府不久前为郡主招仪宾的事。这不知该算作率真无邪,还是优越感过剩?
“你说说,一个小小乡君的夫君也叫‘仪宾’,倒像是与我平起平坐一般,为何朝廷不学着民间那样,让郡主夫君叫‘郡马’?”朱奕岚遗憾万分地抱怨着,她很早以前便叫下人们称她为“郡主”而非县主,安化王也懒得管她,几年下来,朱奕岚倒是自我洗脑成功,下意识便觉得自己真是郡主了。
朝廷规定,自郡主以下的皇室女儿丈夫都叫仪宾,但民间参照公主的丈夫叫驸马,便有将郡主夫君称为“郡马”的。
何菁听完这番言论,很不失时机地“噗嗤”一笑,见到五个女人都朝自己望过来,她有点发怔:天可怜见,这一回可不是我有意找茬儿!
朱奕岚沉下脸来:“二姐姐觉得我说得不对?你不觉得‘郡马’比‘仪宾’好听?”
何菁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是忽然想到,若是依着这说法儿,公主的夫婿也不该叫驸马了,该叫‘公马’才对啊。”
一语出口,全桌喷饭,侍立的丫鬟们也都纷纷掩口,连朱奕岚自己都忍俊不禁,想想觉得这一回又是何菁出了风头,自己则有被嘲笑之嫌,还是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
隔壁的邵良宸已然吃完,刚从侍从手里接了漱口水含了一口,闻听此言,顿时尽数喷去了地上,直呛得连连咳嗽。他觉得自己过于失态,忙取了帕子擦着嘴朝朱台涟瞟去,却见涟二哥轻轻以手掩口,眉眼弯弯,竟也正在笑着。
哟,二哥还真会笑呢!上次听何菁说起,邵良宸根本没信。
画舫慢悠悠地沿着茹河朝西南行驶,饭后诸人都去到二层露台观景。时值初冬,河面上凉风瑟瑟,岸上山峦起伏,仅有少许绿色,大多地带都是草木凋零,其实没多少美景可赏。几个贵妇陪何菁说了会儿话,都有些饭后瞌睡,便纷纷回去二楼的卧房歇晌去了。
船尾处有一小方平台,既背风,又私密,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向都不会藏人偷听,最适宜避人说话,何菁看准无人留意,便悄然绕过船侧走廊去到船尾,果见邵良宸已很有默契地等在这里。
“姑母今日送咱们来游玩的真正缘故,你知道了么?”邵良宸首先问。
“嗯,”何菁点点头,走近他跟前,“早上你刚走她便过来看我,那时已对我实说了,我是配合她而已。”
“还说了别的什么没?”
“她问我是不是使唤的丫头不合意,才不爱叫她们近身伺候,我便如咱们商量好地告诉她不是,是我们不惯有人一直守在跟前,原先在京城自家里也是不放下人在手边伺候的。”
“然后呢?”
“然后姑母便笑着调侃我说,就知道你们小夫妻蜜里调油,一时半刻也不愿被人搅扰。”何菁咧嘴一笑,仿若在说一件多自豪的事儿。
邵良宸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看你这德性便知道,当时装娇羞定然装得不像。”
何菁揉了揉鼻子,诡谲地眨着眼:“依我看,姑母对我好,都是冲着你的面子。”
邵良宸唇角一抽:“幸好你没说,二哥待你好,也是冲着我的面子。”
他竟然敢自己将话题往这方面引,何菁大感新奇,一边掩口笑着一边忽闪着两只大眼盯他。她知道今日他会寻机与二哥说话以缓和关系,看起来……似乎缓和得不错。
每一回看见他与朱台涟同框,她都会有种莫名喜感,觉得这两人的相貌着实般配,堪称一对**文里的完美攻受。相信他与皇帝站在一处之时,一定没有这么般配。
邵良宸因此生投胎了这样一副相貌,对“男风”、“兔子”之类的话题以及他人的此类反应都甚为敏感,昨日便已看出她这心思,这时也发觉自己失言,继唇角之后,额角也跟着抽了抽。
这小妮子,都跟我成了夫妻,还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闲话都说完了,你还不打算说你那边的进展么?”何菁歪头看他,耳畔的红石榴玛瑙坠子摇摇荡荡,“可别想搪塞我,饭前一见你现身,我便看出你心绪不佳,怎么,没找到接头人?”
他这么高明的演技,竟然也被她看出来了,“唉,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邵良宸真心感慨着,伸臂去揽她的腰。
何菁忙推拒:“动口就行了,别来动手,外人听不见咱们说话,可是能看见咱们的。”
船身仅有一丈余宽,但凡有人走上侧面的走廊稍稍靠近些,便可远远看见他们,只不过不会听见他们说话而已。也正因如此敞亮,才更显安全。
“那好,咱就只动口。”邵良宸伸头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她,长长叹了口气,“接头人已经没了,他叛变投敌,被我杀了。”
何菁脸色一变:“那,现在该怎么办?”接头人没了,他们就没办法与京师互通消息,况且他们才刚到两天就出了人命,这也是个大.麻烦。
邵良宸摇摇头:“你不必担忧,我已有计较,可以不叫外人疑心到我,没了接头人,也不是多大的麻烦。反倒是,他说的一些话,令我有些心乱。”
凉风习习,邵良宸为何菁紧了紧身上的锦缎斗篷,将与袁掌柜的谈话捡重要的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原本听皇上那意思,还当是有人单纯为了对付刘瑾散播安化王要造反的谣言,如今才知,不止是散播谣言,竟还要鼓动利用。只可惜没能逼问出细节。”
“刘瑾……”何菁听完思忖片刻,“你一定听见我们吃饭时说的话了,半路上看见那群流民,几位嫂夫人都说,就是因为刘瑾的新政致使大量平民流离失所,才叫那些人沦落至此。事实……不是这样的吧?”
她对刘瑾新政没什么了解,但至少知道土地兼并貌似不是刘瑾的错。
“自然不是。”邵良宸摇头,“是权贵侵吞田地导致农户沦为流民,刘瑾的新政反而是反对吞田,力主打击权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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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田于民的。几位嫂嫂不过是人云亦云,那些都是权贵们诋毁刘瑾、颠倒黑白的言辞罢了。”
“听你这么说,刘瑾其实是好人呐?”何菁十分讶异,上辈子她也听过一些说法,似乎明朝历史上有着许多冤假错案,很多大奸大恶其实都没有传说得那么坏,一些受歌颂的人物也没那么好,但细节如何,她因为不感兴趣,都没留意过。
邵良宸背靠船舷,缓缓道来:“细论起来,其实刘瑾这几年来施行的新政几乎条条都是好的。比如增加中西各省举子会试的录取名额以求公平,禁止官员回自己原籍做官以杜绝徇私,另外打击贪腐,让寡妇再嫁等等。可惜,点子都是好点子,只是实施得太急,太过。人家几代人都是那么过来的,各方利益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习惯成自然,他一下便斩断了全大明朝一多半文武官员的财路,人家怎可能接受得来?当然要联起手来对付他了。”
他越说神情就越忧虑,连连摇头叹息,“你不晓得,民田倒还罢了,更黑暗的是军队,军官们都作假账目,将大量军屯田地据为己有,让手下兵士沦为他们的佃户,还要将军饷克扣得极其微薄以中饱私囊。刘瑾新政当中极重要的一条,便是派人到各地丈量军屯田地,让那些军官将吞掉的土地吐出来,还要依照实际数目上交赋税,结果那些地方军官下有对策,为了应付赋税就变本加厉地欺压兵士,克扣军饷,逼得军队哗变之后,又反咬一口说,是刘瑾派出的钦差对兵士肆意欺压掠夺,才招致的哗变。”
何菁听得既目瞪口呆又义愤填膺:“就是那群坏蛋恶棍臭不要脸的贪官污吏,这一回又想鼓动我父亲造反,好叫安化王府替他们出头挡枪,去逼皇上铲除刘瑾?”
居然连“挡枪”这种话都冒出来了,邵良宸失笑:“你先别急着义愤,其实刘瑾自己也算不得好人,外人传说刘瑾受贿赂、卖官鬻爵,并不全是空穴来风,他自己确实算不得干净。”
“可是可是,”何菁义愤依旧,“你说句公允的话,如果让刘瑾的新政实施下去,于国于民,难道不是利大于弊?”
“那确实是。”邵良宸也不得不点头,“刘瑾错就错在,自身私德不修,推行新政的方式又太过大刀阔斧不肯循序渐进,才落得如今这群起而攻的局面。”
论起来其实刘瑾变法与六十多年之后的张居正变法的主旨大体一致,重点都在于整顿吏治与打击土地兼并之上,针对的都是大明朝最严重的的弊政,只是因为刘瑾的身份是宦官,站在了文官的对立面上,而且推行变法的方式又有所不当,才树敌过多,草草几年就无疾而终,几乎不为后人所知。
想一想邵良宸真有些怅惘,前世关注明史不少,却大多力都放在了这些宏观大事上,若能多记住点细节,比如说安化王叛乱之中各方势力的参与者名字,现在办事不就简单了吗?可惜啊,他连安化王造反与刘瑾的关系都没印象。
何菁一对清眸闪闪亮亮,望着他很有些崇拜之色:“你懂的好多呢,我原先可想不到,一个锦衣卫的探子还能懂这些。”
“呃……”邵良宸惊觉,自己这些言论在现代来看没什么稀奇,但放在当代就有点超前了,恐怕朝廷里的一品大员也未必能有如此高瞻远瞩,他忙补救道:“我当然懂不来这么多,都是从前听皇上说的。你可别听信外间对皇上的传言,其实人家睿智着呢。”
何菁恍然点头:“那你还没说清,你到底为什么烦心呢?”
邵良宸眼望远方,眉心轻锁:“我只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没有用处。我一直都在明哲保身,不参与派系之争,因为我心里清楚,哪一派都不是长青大树,跟了他们一时风光,将来也必会随着他们一齐倒台。如今……其实我觉得袁雄说得有理,以眼下这局势已可看出,刘瑾势必是要倒的,算计他的那些人势必要占上风。我虽然算不得刘瑾的人,现在正在办的差事,却是与刘瑾立场相一致,与那些反他的人对敌,也便是说,我带你同来冒这么大的险,其实是在做一桩注定要输的事儿!唉……”
他边说边顺着船舷蹲了下去,细细琢磨着,自己这番话好像没有再暴露什么时代特征。从眼下形势预测到刘瑾必倒,应该也说得通。他真打探清了这边的消息送回京师报知皇帝,也不见得能左右历史走向。
何菁也随着他并肩蹲下来,就像两个凑在一处说悄悄话的小孩。她想了想,微笑道:“我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他们阴谋算计我父亲一家,你其实也很义愤,甚至很有心挫败他们,救下这一家人?”
“为何这么问?”邵良宸有些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打算。明知未来走向,还去做那种打算,不是逆天而行么?
“皇上交与你的差事,只是打探清楚这边的形势,报给他知道,又不是叫你平定叛乱,更没叫你一旦探听明白,就去设法粉碎对方的阴谋诡计。你只需做好打探消息的本职就是了,为何还要介意将来这些消息派不派的上用场?”
何菁将两手一拍,“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希望它能派的上用场!你看不过去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觉得他们颠倒黑白就已经很过分,竟还要拉安化王府陪葬,简直令人发指!你很想对付他们,很想救下无辜的人,只是担忧自己力量微薄,尤其是,担忧会害我身陷险境,不是么?”
邵良宸怔怔地听着,心里像是拨云见日好像是这么回事啊!自己纠结的根源,其实不是觉得差事无用,而是盼着它有用,却又疑心自己力量微薄,无力回天。尤其害怕的是,连累她担上风险。
安化王府里就算有人真心谋反,可至少王爷是无辜的,嫂子们和孩子们都是无辜的,说不定二哥也是无辜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都被谋害致死、还要背上反贼的名声,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呢?
这些事他没遇见也就罢了,如今遇见了,就难纠结于心,无法视而不见。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难道你看透了我这心思,便想叫我……去试一试?”她也是知道历史走向的,她能有信心觉得他们可以改变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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