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无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尤四姐
崖儿方才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好像还没对你的身份表示惊讶”她拱拱手,“涂山太孙,失敬失敬。”
狐狸还了个礼,“好说好说,身份地位在熟人面前都是浮云。至于接下来的打算,差不多就是回老家继承王位。我出来一百多年了,不知我爷爷死了没有。”
现在想想,当初曾经骑着他夜行千里,狐族未来的王被人骑在□□,真替他感到屈辱。还有方丈洲初见,那次差点把他杀了,幸好手下留情,不然就和丹丘结下了梁子,狐狸倾巢而出赶来王舍洲追杀她,她命再大也逃不过一死。
她又打量他两眼,这大嘴狐狸怎么看都不像大人物。
“你这么厉害的出身,身边连一个随从都不带,好像说不通。”
他轻拂了拂青布袍子,“我们家讲究穷养和散养。况且我生性含蓄,从不会拿身份出来吓唬人,这年头我这样的狐狸不多了。”
说的倒是,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他从来没有把身后的家族搬出来。战斗力为零,还跟着他们出生入死,活到今天也算他命大。
崖儿问:“没混出名堂来,回去好意思么?”
他顿时觉得楼主还是有点小看他,“怎么没混出名堂来?我是金狐一族三百岁化形第一人,一般狐狸都要到千岁左右,我比他们早了七百年,难道还不够我骄傲的吗?况且我又当上了生州最大杀手组织的门主,我说自己有出息就是有出息,不接受任何反驳。”
化形是靠上蓬山当杂役换的,门主是一人一门自封的,他的成就得来毫不力气。但无论如何,能振作起来是好事,崖儿颔首道:“再找个好姑娘吧,苏画也愿意你过得幸福。”
提起苏画,他的神色又黯下来,想了良久才道:“以后再说吧,现在不去考虑那么多。时间能抚平一切,但是我心里永远记着她,要是她能有来生,就算是个男人,我也愿意接受她。”
这就是狐狸伟大到令人窒息的爱,崖儿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头。想起他刚进波月楼就扒了魑魅的窗户,苏画真的托身成男人,对他来说也不算太为难。
闲聊大半天,雨势也未见小,神殿里的更漏指向了酉时,鲛王派出去抓鱼的鲛人也回来了,几人合力扛着巨大的黄鱼,咚地一声扔到了金砖上。然后陆陆续续又运回了螃蟹章鱼等,弄得神殿像个海产市场。
鲛王哈哈大笑着:“放开肚子吃,管够。还有说好了要送你们的珍珠,寡人也让手下准备妥了,等你们要离开时,直接给你们送到船上去。”
服务不可谓不周到,既然走不脱,又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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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大家决定暂时就这么办吧。
于是生起了火,东一簇西一簇地各烤各吃,神殿屋顶很高,不怕被燎着。眼看人家都成双成对,自己却孤身一人,胡不言又想起了苏画,想她一脸嫌弃捡他脸上的米粒,擦他嘴角的油,恶声恶气让他慢点吃,没人和他抢。
狐狸叼着蟹脚,热泪滚滚而下,对边上的张月鹿说:“我想你们门主了。”
张月鹿一脸寒霜,“她是叛徒,有什么好想的!”一面说,一面决定不和他搭火了,端着她的烤鱼,去和别人作伴去了。
胡不言哭得打噎,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剩下,连以前的门众提起她都咬牙切齿,人生真是一败涂地。他把蟹脚里的肉都嘬干净,慢吞吞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在他烤第三只乌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屋檐下看,一轮圆月悬在龙神雕像的头顶上,雨水洗刷过的砖石表面有水渍,在月色下恍如染上了一层油光。忧伤的人,因这寂寞长夜显得更加忧伤。他颓然靠着抱柱叹息,忽然听见咔嚓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有老鼠吗?逮一个喂了指甲,弄来埋汰埋汰紫府君和大司命也好。
他兴冲冲跑到广场上去找,可惜并没有找到。败兴地站了会儿,又听见磕啦一声,这回是有人扔砖的声音。
心头不知怎么疾跳起来,就着夜色四下看,隐约看见广场东南角铺地的青砖拱起来一块。因为地势很平坦,也没有什么遮挡物,所以有一点动静就看得很清楚。那青砖不是一下子掀起来的,是顶顶放放周而复始,狐狸是急性子,不久就看得没耐心了。
到底是什么?土拨鼠?他准备过去看看,刚迈出一步,砖就顶开了好几块,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突兀地出现在地面上,胡不言连呼吸都忘了,错愕地看着它。它动了动,最后转过来,即便是月光下,也能看出是个脑袋。
“妈呀!”他低呼一声,无数的青砖都开始蠢动,他连滚带爬冲进神殿里,骇然大叫着,“不得了,诈尸啦!”
众人忙出去看,看见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那些破土而出的“人”,已经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正撑着地面努力摆脱最后的桎梏。他们的数量也多,初略看这广场上已有几十了。究竟是人是鬼?阿傍点燃焰火筒扔过去,竹筒口径里喷出蓝色的火焰,这时才看清这些“人”的脸,完全就是水墙里蜡化的脸。
他们动作僵硬,要爬出来得废不少工夫。站上地面后对着月亮凝望,仿佛离人在外望月思故乡一般。他们不单看,还唱,只是歌声有点吓人,从开始的吟哦,慢慢转变成了嘶吼。
一个不明所以的鲛人不小心误入了他们的阵营,瞬间便被撕得粉碎。大家看得直惊起来,仙君掖着袖子感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还等什么呢,大家抽刀便上。这些行尸经过太多年的锤炼,尸蜡很厚,坚硬如石,甚至剑刺上去不得入肌理,连剑身都能刺弯了。
正面不行就攻关节,崖儿挥剑斩落了行尸的一条胳膊,鲛王不敢上前,既想清理这些鬼,但想起骨肉亲情,又肝肠寸断,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别打我祖宗……”
他们那里战况激烈,行尸并不是随便砍瓜切菜就能解决的,通常一刀劈下,刀刃就卡在了尸蜡里。抽刀不及时,便给了行尸反击的机会,只需一爪,就能把人刨个肠穿肚烂。
胡不言嫌鲛王聒噪,大声冲他咆哮:“有种就让你祖宗住手,否则给老子闭嘴。”
鲛王气哽不止,“你敢对寡人不敬?你什么时候见过孙子能作祖宗主的?我也是没办法……祖宗们啊!”又是新一轮的大哭。
仙君让崖儿带人撤离,自己扬袖引出了天岑剑。剑首高擎,凌空笔走游龙,势微顿便是一个光点。很快七个光点连接成线,织就天罗地网,他厉声喝道:“光射斗牛,法相雌雄,上盘云汉,严摄罡风……”
皎然夜空立刻被乌云笼罩,天顶的雷瞬间聚集,以剧烈于之前十倍的力度聚集在他的剑身上。他震起银闪,一掌打散,捏诀引向尸群,“雷部天君,急急如律令!”
轰地一声,天雷贴地滚行,所到之处连青石也一并碾成了齑粉。
行尸没有血,雷击过后无非满地肉屑。大家经历了一场怪诞的对决,都难心有余悸。刚想喘口气,猛地天塌地陷,混乱中扣紧触手可及的崖石,待一切安定下来之后,才发现身处峭壁。
身旁有石块滚落,飞速坠下听不见回音。向上看,山巅有人正俯视他们,月光下周身银白,涔涔泛起浇筑般倾泻的涟漪。
☆、第108章
不管那是谁,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必定来者不善。
他们勉强固定身形的地方,严格来说不算山壁,而是极其陡峭的斜坡。这山是丹阳石堆积成的,丹阳石的质地较为松软,要是攀登的力道稍大一些,便会碎裂脱落。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幸好上下左右还能看见自己人,便互相通气,问对方是否安全。
杀手飞檐走壁,略有凸起就能找到落脚的法门,这种本事是长久练出来的,一般人很难做到。崖儿左手边不远处就是关山越,这个魁伟的大汉单手挂在一块崖石上,那崖石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周边开始出现零碎的细石往下脱落。崖儿见状,抛出了手臂上的金跳脱,尖端小小的鹰爪在空中扩展成蛛网一样的形态,八面尖爪紧紧扣住石壁。然后将手中这头奋力插进山体,于是一根细细的金丝悬在半山腰,就可以供关山越立足了。
如果没她解这个燃眉之急,他恐怕真的坚持不了多久。关山越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多谢。”
崖儿微微颔首,这些江湖正道一般是不屑于使用暗器的,不像波月楼,人人必备这种既可防身又能自救的东西,所以呆板的武林正统,在保命方面真不如他们这些杀手灵活。
周围有衣袂声拍拂,她仰身看,紫府弟子个个御剑而起,跟随仙君向山顶袭去。下方的鲛王发出哀哀的叹息:“祖宗这样弃寡人于不顾,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他一面长吁短叹,一面八爪鱼似的扒在胡不言的背上。胡不言几乎被他勒得断气,大声咳嗽着:“别勒脖子……勒死了大家一起完蛋。”
其实他很想喊救命,谁来救救他,把这条鱼拽下去吧!刚才兵荒马乱,他废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安全停下。当时又急又怕没察觉,等定住了身形才发现背上有人。他回头一看,居然是鲛王,他哭丧着脸道:“你别把我抖下去,我可以给你多加一袋珍珠,再附赠一整棵极品珊瑚。”
倒不是钱的问题,他堂堂的丹丘皇太孙,从来都视钱财如粪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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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一条命,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后,才知道活着有多不易。
胡不言答应了,让他别乱动,可这鲛王很可恶,他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全身心地死死扣住他。胡不言感到自己的大脑开始缺氧,再这么下去他考虑要杀鱼了。正在这时,下方传来龙王鲸的长鸣,枞言一一捡起他们抛到背上,然后腾云悬浮在上空。捡回了一条命的胡不言大大松了口气,感叹枞言毕竟是品种稀有,下得了水上得了天,确实实用与格调兼备。
“同样是鱼,你看看你!”他不加掩饰地对鲛王表示了鄙夷。
安全后的鲛王傲慢一如往常,他不耐烦地撇嘴,“要不是情况紧急,寡人也不会屈尊搭理你。你身上有股狐骚味儿,你自己知道么?”
胡不言气得涨红了脸,一脚踹翻他,“我去你奶奶的!”然后扑上去骑在鲛王身上,左右开弓一顿大耳刮子,打得鲛王哀嚎连天。
崖儿坐在枞言的脑门上看,仙君和那人过了几招,对方有能力化解,两相缠斗,并不处于弱势。仔细看他身上的披挂,随着举手投足泛出流动的光来。崖儿问枞言:“是水银么?”
枞言说是,天地间云风奔涌,双方法器相交,火星四溅。一道道罡风横扫过来,要是躲避不及,当真会被累及。枞言只好停在略远的地方观战,放眼大池,池水不知何时也变成了银色。春岩和孤山相较之前陡然扩大了百倍,须得飞上更高的位置,才能看清山和城的全貌。
枞言说不好,“这孤山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崖儿并不懂得玄门的殊胜奥妙,她以为仅仅是法力的较量,看谁更胜谁一筹。
可枞言说不是,“凡世间事物皆有度,人间最高山是须弥山,孤山胆敢超越须弥,就是向上天的示威和挑衅。还有这大池,满池水银,死了多少活物,造了多少杀业,谁来为这一切负责?”
崖儿心头大震,向下垂视,山巅一片刀光剑影。真火和雷电充斥前后,周身水银的人忽然抬起头来,那张脸已经被浸透,眉心却有焰纹昭彰。扬起唇角,冷嘲般向她无声地哑笑,她大惊:“齐光!”
他的瞳仁里都灌满了水银,其实应当是看不见的,进攻只是出于本能。崖儿害怕仙君依旧不忍心下手,反遭他暗算,急得想要下去相助,却被枞言制止了。
“这已经不是你能参与的了,下面那个人也不是齐光,恐怕是春岩的祭司,借尸还魂而已。”
胡不言正打得热火朝天,百忙中抽空道:“那个祭司生前虽然是凡人,但有极大的念力,死后灵魂不灭,能随八角鉴的转动,重新附着在别的躯壳上。”鲛王被他压在底下,还想昂起头来,遭他一拳打在左眼眶上,“你这半人半鱼的妖怪,还敢反抗?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都是你祖宗干的好事!父债子尝懂不懂?我打死你个害人。”
鲛王哭得很凄惨,两个同样没有法力,光靠肉搏的人,战斗值方面持平,就看谁比较凶狠。胡不言肯定占了上风,狐狸一向比鱼要明。不过鲛王也不是吃素的,他被打急了,开始变脸。前额上翻,口唇凸起,哗地张开密布尖牙的嘴,那嘴真是好大,差不多能一口吞下胡不言的脑袋。
兔子急了要咬人,鲛王暴走后打算给胡不言一点教训,喉咙里拉风箱般呼呼长啸着,嗷地一嗓子就咬下去。幸好魍魉眼疾手快把胡不言拽开了,顺手抽刀横在那张大嘴前,只听咔嚓一声,鲛王的犬齿崩断了,这下他哭得更惨了:“寡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来针对我,又不是我让他们活过来的……”
崖儿顾不得他们吵闹,焦急地探身紧盯下面战况。水银浇筑的齐光仿佛只是一个形,没了血肉之躯的短板,他的身体是滑而易流动的物质。一剑刺去透体而过,拔剑带出无数细碎浑圆的水珠,他的伤口也是转瞬愈合,没有任何损伤。
紫府弟子修为太浅,纷纷被打倒,留下对仙君也没有助益,反倒让他放不开手脚。他下令大司命带他们走,自己身形暴涨,一身禅衣迎风逶迤出几十丈,在山巅盘旋成罩顶的轻烟。
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了,唯见白衣之上雷电浩荡,伴随他一声清喝:“破!”丹阳石的山体上空迸散出无边的银芒,红色的山,银色如练的流光,那瞬月夜下的景象壮美不可想象,胡不言感叹:“这个水银,死也死得那么好看!”
真的结束了么?崖儿没发现仙君踪影,心里惴惴不安,待一切化尽了,才见他站在那里。可她刚把心放回去,他忽然晃了晃,踉跄跪坐到了地上。崖儿周身如遭电击,心头猛地一蹦,慌忙摇撼枞言,“快!快让我下去!”
枞言只得压低身形接近山巅,还未到最低高度,她便腾升跳了下去。走近看,才发现仙君受了伤,嘴角有血淋漓滴下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裳。
崖儿把他抱进怀里,卷起袖子为他擦拭,他说不要紧,“八寒极地我都挺过来了……”
可是万年的祭司和万年的齐光,凭他一己之力战胜,实在超乎想象。崖儿摸他的手,有些凉,忙给他搓揉,放在嘴边呵热气。他抽出左手贴在她肚子上,低声说:“刚才染了齐光的寒毒,恐怕勾出体内的老病症。你照顾好孩子,别冻着他。”
他把米粒儿放回娘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团温热的浪,轻柔而有力地拍击过来,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
他的状况让她害怕,“安澜,你坚持住,我带你回波月楼。”
他摇头,撑着地面向下张望,春岩城之大,几乎把焉渊和罗伽大池连接起来。还有漫无边际的水银海……他沉沉叹了口气,一切不可逆转,所以这孤山宝藏,最后算计的究竟是谁!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不管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你只要保重自己和孩子,别的什么都不必管。”
他忽然这么说,她心里不由大跳,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半吞半吐,能叫我安心么?现在怀孩子的是我,我着急了会动胎气的,你知不知道?”
他哑然,果然孩子在谁那里,谁手中就攥着王牌。该来的早晚会来,瞒也瞒不住,他拍了拍身下的孤山道:“这山也像人一样,懂得使用面具伪装自己。我先前根本没有认出它,原来这孤山和春岩,是龙伯人的栖身之处。”
说起龙伯,崖儿并不十分了解,只依稀听说过一点儿,“据说龙伯人身长三十丈,能活八千岁?”
仙君轻喘了两口气道:“这是他们受罚之前的情况,被流放后就和普通人无异了。但当时这些巨人太狂妄,他们入侵归墟,放下钓钩,钓走了六只稳固仙山的神鳖,致使岱舆和员峤随波飘流,沉进了汪洋大海。天帝得知后震怒,将龙伯人的身体和寿命缩短,驱逐到了渺无人烟的凶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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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没想到龙伯人很能适应,衣食无忧后又开始蠢蠢欲动,打算卷土重来。”
后来的下场当然很惨,孤山和城池漂流到焉渊时,全部被打入水底不得翻身。这个诅咒是永久有效的,可惜还是算不过龙伯的祭司,一万年后他借助寻宝者的双手扳动八角鉴,把孤山重又送回了人间。水银海和丹阳石是相连的,就像个巨大的基座,把这山给固定住了。再想将它沉入海底,除非把四海颠倒过来。
崖儿半晌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龙伯的后人么?”
仙君涩然看她一眼,“恐怕是的。”
既然她是龙伯的后人,那么让龙伯的山城重回人间,既说得通,又顺理成章触犯了天规。他抬眼向天顶看,上面的人应当正得意地观察下界的情况吧!自古以来与天斗的人里,有哪一个能全身而退?挣扎了那么久,依旧落进了别人的算盘里。
他努力站起身来,“走吧,快离开这里。”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去等持天避难。等持天是贞煌大帝的道场,就算不看在佛母的面上,也得看在孙子的面上,请他重新出山,依仗身份地位来主持公道。
捏诀成云,正要带她腾身,突然天顶一声雷,有光点急冲下来,仿佛一支飞驰的箭。箭首排开气流,摩擦出耀眼的火光,笔直向他们奔来。崖儿见状驱策神璧向那光点斩去,只听当当两声,神璧被弹开几丈远,一片寒光闪现后,有铁链绕身,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是缚仙锁,无穷长的铁链从亿万高空直坠而下,可以准地锁住要捉拿的仙妖。一旦扣住便再也松不开了,然后铁链飞速回,不留半点时间容人反应。
弹指之间,她消失在广袤的天宇,乘鲸的人都大喊起来:“楼主!”
仙君如箭离弦,逐光而去,剩下他们停在这荒凉的水银海上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
如果绑缚她的铁链忽然断裂,大概没人救得了她。
猛烈的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发丝飞舞,像网一样遮挡住她的视线,人在越升越高,天也越来越亮。她眯着眼,试图看清些什么,起先还能见九州四海快速变小,后来就茫茫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上升的速度太快,九天上的罡风像刀一样凌迟她的身体,把她割得体无完肤。她勉强睁着眼,清晰地盯着胸前涌出的血珠失重悬浮,然后又簌簌坠落。三千烦恼丝,不断在她眼前盘绕,她只能透过细小的缝隙向下看。似乎看见仙君了,然而眨眼又不见,她觉得累,吃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被重重地扔在地上。这一刻天旋地转,连身下的白玉砖好像都是软的。她听见凤鸟的清啼,还有玉玉璜相击的声响。手被绑住了,没有撑扶直不起身来,她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只看见周围有数不清的袍裾和云头履,飘然出尘地林立着。
“罪已至此,众卿都是亲眼所见。本君对她和紫府君的感情还是十分赞同的,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当真不容易。只是这小小凡人实在太不安分,盗取琅藏书在先,破了白帝政令在后,这样的人留着,不知还会生出多少祸端来。本君不想杀她,听听众卿的意思,如果有人为她求情,本君愿意酌情考虑,留她一条小命。”
结果在列的上仙们,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并不是他们铁石心肠,是因为大错铸成,她确实要负很大的责任。龙伯后人的身份是原罪,生在她的血脉里,永远无法抹去。孤山和春岩回来了,龙伯是个强大到十万天雷也灭不了的族群,就像蛰伏在泥土下的草籽,只要雨水丰沛,哪怕土壤被压实,它也有办法重见天日。现在的城是空城,再过几千年,必定又是繁荣昌盛,生生不息。所以谁来为这个结果负责?只有目前唯一的龙伯后人。
☆、第109章
天帝显得很无奈,“本君不是不愿给你机会,实在是你闯祸太多。要不是看在紫府君的面子上,根本不会留你到今天。”
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不过是为让他这位天地主宰显得更加仁义慈悲罢了。崖儿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淌出血来,染红了殿宇内的白玉砖。身上的缚仙锁有千斤重,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她咬牙不发一语,因为倔强,绝不让那个作践你的人看见你的痛苦。
鲜血汇聚成一股红色的细流,顺着砖缝向前缓慢流淌,高贵的天帝就站在离她不远处,在血即将弄脏他的鞋履时,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脚。崖儿艰难地抬起头来,“天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不要有意为难,最好从重发落,给我个痛快。”
天帝哦了声,“倒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其实认个罪,服个软,本君还可以网开一面。”
崖儿笑起来,“天君要是果真想放我一马,就不会废这么多口舌了。趁着紫府君还未到,天君动手吧。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虽然开启孤山宝藏,是转世后的齐光促成的,但我确实参与了,我不抵赖,天君只管发落就是了。”
如此桀骜的话,让天君很不痛快。他等不来这凡人的心服口服,细想想其实那几句话也不重要,遂一挥手,“押上斩仙台去吧。”
崖儿以为一个凡人上斩仙台,未小题大做了,毕竟蝼蚁一样的性命,随便一捻就能捻得粉碎。但她不知道,斩仙台上斩仙,仙无非是去尽灵根,下六道轮回。而斩仙台上斩人,那么这人便连魂魄都一并斩没了,自此天上人间再也不会以任何形式存在。
大禁有些焦急,“君上……这事是否应当从长计议?”
天帝不悦,一双利眼寒冷地望向他,“难道她犯下的罪过,还不够她为此赴死吗?小小凡人一再触犯天规,如果不是紫府君不问情由一味袒护,她早就该下八寒极地了。蓬山安定了上万年,因为她的出现,弄得琅君仙不仙,妖不妖,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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