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早该想到海棠花期至,寄一片海棠花瓣给她也好。
思及远方那人曾在信中提及的《海棠春睡图》,景砚的脸上流露出若羞若嗔的神情,眸子中却似喜似忧
昨日她又到宇文睿的来信。宇文睿不厌其烦地一一汇报了近日自己所做的事,还略略提了几句前方的战事。
其实,前线的军报景砚日日都能到,她知道这仗打得很是顺利,王军连下北郑几座重镇。然而,与此相比,她更想知道的是宇文睿过的还不好,旧伤可有犯,身边人侍奉得可还尽心,北地寒冷,有没有穿暖,有没有按时用膳,有没有熬夜操劳……
即使这封信的口气如往常所差不多,可景砚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宇文睿刻意掩饰却难掩的急躁。
急躁于许久没有到自己的回信了吧?
还是,急躁于长久没有回信的自己厌烦了她?
怎会?
景砚莞尔。
只有景砚自己知道,怪她用传递紧急军报的重要通道传递私信,还火漆封缄得结结实实,怕是连传信的军士都恨不得跑断了腿,唯恐耽误了边关的大事。可是,有哪一回,接到她的信时自己不是满怀期待的?有哪一回,展开信笺的一瞬,不是身心俱颤?
遥想着远方那人不到自己的回信时抓心挠肝的模样,景砚又觉好笑,又觉心疼。她近来太忙了,朝政脱不开身,更有宇文克俭那件事,每日里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哪里能腾出功夫来回信?
饶是如此,景砚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对不住宇文睿,她于是决定,这一次回信一定要多写些,不止为了顺那远在千里之外之人的毛,还为了……聊解思念。
就在她这般想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宇文睿来信中的最后几行字上
她说,军纪亟待严明,王军刚攻下的城池,便有军士欺凌当地百姓,若非悦儿提醒,险些被欺瞒了去。长此以往,只会让原北郑的百姓对朝廷心生抵触,渐渐滋生反心。故此,特任命悦儿为监军使,随军严惩敢违反军纪者,绝不姑息。
读到这里,景砚不禁眉头大皱:严明军纪是好事,复民心也没错,但是,这个监军使让悦儿去担当,真的合适吗?
悦儿年少,且不提她的阅历、年龄难以服众,单就性子而论,她是个跳脱、火烈、嫉恶如仇的性子,难保不会操之过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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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此时一路凯歌,北郑那边焉会任由城池一座接一座地失落?悦儿毕竟年轻,新官上任难急于见功,所谓过犹不及便是如此。
景砚忧心之下,来不及多想,忙提笔火速回了宇文睿的信。她太过担心宇文睿,唯恐其行差踏错一步,遂言辞不急切。当这封信被送到宇文睿的手中时,她看后的心情可想而知。
很久之后,当景砚知道这些的时候,她很后悔自己曾经的急切和欠考虑,她更觉自责
至少,彼时让无忧欢喜一刻也是好的。哪怕,记得把那海棠花瓣一起送去给她,让她知道自己无时无刻不放她在心尖上,也是好的。
景嘉悦自从被任命为监军使,觉得肩头的胆子更重了。
初时,对于皇帝的任命,军中兵将反应不大。谁都晓得景嘉悦的出身,她是女孩子,何况同皇帝又是总角之交,就算她自己不耀武扬威,难道谁还敢小瞧了她去?监军使什么的,皇帝喜欢任命,便任命好了。皇帝就是任命她为大将军,只要对大军行程不构成影响,那也是皇帝自家高兴,干谁肝疼?
一句话,众人并未把这个“监军使”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则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王军又攻下一城。景嘉悦带着手下的副将、亲兵随军入城,不成想刚一入城就瞥见街边两名小兵正在和一老妪撕扯,那名老妪哭天抢地的。
景嘉悦眉头大皱,吩咐亲兵:“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名亲兵很快便折了回来,“将军,是王展的手下,似是看中了老妪家的一块砚台,想要征走,老妪不答应,就此争抢了起来。”
景嘉悦听罢,柳眉倒竖,啐道:“征走?屁!就是明抢!”
那王展是冯异妾室的表弟,素在冯异手下做事。此人惯于附庸风雅,向来喜好搜罗名画、名砚、名墨,他的手下也每每以此类物事奉承他。冯异宠溺妾室,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他冯异惯着小舅子,景嘉悦可没义务惯着他!今日她就打算好好拾拾这些欺凌百姓的狗腿子!莫说这几条狗腿,便是他们的主子王展来了,她也照样拾!
两个小兵一个抱着盛砚台的盒子甩头便走,另一个一把将老妪掴在地上,也打算一走了之。
那老妪怎肯罢休?死命地双手拽住小兵的小腿,哭喊着不容他走。她痛苦的声音引来了注目。
那小兵生得壮高大,见众人注意了这里,心头一慌,想都没想,一脚踹向老妪的胸口。老妪闷哼一声,口吐鲜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小兵暗松一口气,急忙遁走,却不防“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挨了一记马鞭。他惨叫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脆响,小兵的脸几乎被抽成了血葫芦。
“绑了!”景嘉悦怒斥一声,又扬手一指前面抱着砚台已经吓傻了的小兵,“连同那个!”
立刻有她的亲兵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就绑了两个人。
“速去寻军医救治!”景嘉悦又一指晕厥在地的老妪。
马上有亲兵跑开去执行命令。这些亲兵都是常年跟在景衡身边的,不止久习军事,更是死忠于英国公府的。景衡宠女儿,唯恐女儿随军出征出了什么差池,若非编制有限,他估计得把手下靠谱的人都给景嘉悦带在身边。
有了这些亲兵,景嘉悦自然不用十分操心,两名小兵就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不小,谁承想那老妪身子骨弱,被踹了一脚之后,竟然一命呜呼了。景嘉悦大怒,以“杀人偿命,军法处置”为由,要斩杀了两名小兵。
此事在军中引起轰动。据说处决之前,王展曾亲自去寻景嘉悦求情。他久在边关,跋扈惯了,浑没把什么“英国公府的孙小姐”“云骑尉”“敕封监军使”放在眼中,满以为景嘉悦“强龙难压地头蛇”,肯定给他这个面子。没想到景嘉悦不仅面子没给他,连里子都给他揍开了花儿
景嘉悦怒斥他对上官无礼,对下属纵容、欺凌百姓,当着他的面斩杀了两名小兵,并命人擒住了他,狠揍了三十军棍,几乎将王展打瘫。
此事一出,军中震动,连吴斌都被惊动了。
对于景嘉悦这个特殊的存在,吴斌也颇感无奈。他亦深知景嘉悦严肃军纪不无道理,但他统兵久了,更知道一张一弛的道理。说到底,只要下面的人不十分出格,统兵的将领也不愿过于苛刻影响了士气。偏偏来了景嘉悦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来就把王展给拾了。甭说冯异那层关系了,就是王展多年在军中的根根连连,这一遭影响的范围不是一般的大。吴斌也恨这些军中蠹虫,但他更怕引起哗变。
面对吴斌苦口婆心的劝告,景嘉悦颇不以为然。她从小被娇生惯养着长大,又是嫉恶如仇的性子,这次更有皇帝的任命,她怕谁来?
两个人遂不欢而散。此事看似渐渐平息,其实远不止于此。
很快,周廷派来的官员接了城池,吴斌的先锋军继续开拔,宇文睿的中军也随之向北郑都城徐徐推进。
这一日,吴斌带兵奔袭威远城,有斥候来报,说是威远城东的新远县驻扎着一支人马,看架式显然是同威远城内的守军形成了掎角之势,恐对大军不利。
吴斌正思忖着如何应付,景嘉悦突地上前,请求带一彪人马突袭新远县,以解大军之危。
吴斌立刻拒绝了。在他的眼中,景嘉悦的命金贵着呢,何况又是女孩子,不管处于何种原因,都不能让她身涉险地。
景嘉悦却不这么想。她处置了王展的手下,登时觉得自己很好地履行了睿姐姐交付的职责,可称得上“尽职尽责”了;可在军中混出身,不是光靠这个就能如何如何的,她得立军功。唯有立下军功,才能让别人刮目相看,才能让远在京中的云素君把自己当成值得托付终身的英雄,而非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既做如此想,又怎会听得进吴斌的拒绝?她极力自荐,最后吴斌被缠得无法,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谨慎从事,莫要冲动,最好是只威慑住新远县的敌军,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待自己攻下威远城再徐图之。
景嘉悦满口答应着,脑中盘旋着的,却是如何一举成功,建功立业。
很多时候,我们心中怀着某个愿望,以为全力以赴便可实现,谁又能想到,某件小事、某个小人物,说不定就是影响全局的关键。
成与败,生与死,诚然是实力与智力的对决,某种程度上,又何尝不是冥冥天意在安排?
第161章埋伏
“将军,您放心,景嘉悦是个顶没脑子的!这圈子她铁定会钻!”王展恨不得拍胸脯保证。
战宇冷冷地扫他一眼,理都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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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捏着剑柄,右手的软布捋着剑锋缓缓地擦拭着。
那柄剑寒光闪闪,耀人双目。王展的嗓子眼儿紧了紧,谄媚道:“真是好剑!今日将军这柄利剑必能饱饮景嘉悦的鲜血!”
战宇极是鄙夷他的为人,叛军之将,不过眼下用用罢了。等到杀了那景嘉悦替二弟报了仇,他定要宰了这个背叛旧主的小人!
他依旧理都不理王展,将宝剑入鞘,又掣过身旁的方天画戟,继续用软布擦拭画戟头上的枪尖,然后是两侧月牙状的利刃。这杆画戟,是陪伴他征战沙场、战败无数英雄好汉的宝兵,他今日就要用它取了景嘉悦的性命!
一想到二弟战文的尸首被送回府中时的惨状,战宇的心脏猛地一缩,拳头骤然攥紧,额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王展在一旁瞧得胆战心惊:眼前这主儿是位杀神,可惹不得。
为了自家性命安危着想,他决定还是闷声大发财吧!别再仇没报、气没出,惹得这位杀神兴起,一剑劈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展一瘸一拐、挨挨蹭蹭地挪到旁边,扒着灌木丛朝下面张望着。
景嘉悦带着部将、军兵朝着新远县疾驰了两里地,眼前突地闪过一带墨色山隘来,黑黝黝,仿佛一条巨蟒盘伏在大地之上。
她急勒住马,细细看了看,问随在身边的当地向导道:“这是何处?”
那向导陪笑道:“回将军的话,这山叫青蟒岭,蜿蜒几十里……”
景嘉悦皱了皱眉:“新远县还有多远?”
那向导笑眯眯道:“再往前几里地就到了,就在青蟒岭圈起来的一个山坳里,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你笑个什么劲?景嘉悦极不喜欢这向导脸上的笑意,绷着脸道:“本将军知道了!”
她一旋马,想要下令继续赶路,却不防那向导突地惊叫一声:“那儿有人!”
景嘉悦一惊,不待她顺着向导指点的方向看清楚,喊杀声骤起,一哨人马从密林中跃出,看衣甲旗帜显然是北郑军队无疑。
竟然有埋伏!景嘉悦诧异万分。
由不得她多想,那支人马已经冲杀了过来,为首一员将朝着她亮出兵器,脸上则是狰狞的表情。
到这份儿上了,还多想什么啊?打吧!
景嘉悦一摆手中长刀,高喝一声:“儿郎们!给我杀!”
登时,两军战作一团。
那支北郑军队明显不是王军的对手,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为首的将官枪法不俗,本来是和景嘉悦战到了一处的,他眼瞧着身边的兵将越来越少,眼中不由得露出惊慌神色来。他掌中的□□一拨,架开景嘉悦的长刀,鄙夷道:“娘们儿就是娘们儿!以多胜少,算什么能耐?哼!”
景嘉悦平素最恨者,就是别人拿她是女子说事儿。此刻听到对方如此说,立时火撞脑门,嗤道:“废什么话!女子怎么了?今日就让你死在女子的刀下!”
说着,磕开那将官的枪柄,刀刃劈头盖脑地砍了下来。
那名北郑将官慌忙躲开,一拨战马,跃出圈子,同时道:“有能耐单独来战!带那么多人,搬嫁妆吗!”
说罢,扭头便纵马朝着密林深处跑了去。
景嘉悦被他气得杏眼圆瞪。她脾气本就火烈,又是从小娇生惯养,堪称大周京城一霸的,除了宇文睿谁敢这么奚落她?这一瞬,她也顾不得多想这支北郑军队来得蹊跷了,一手掣刀,一手狠拉缰绳,也纵马追了下去。
“将军!”
“将军!危险!”
她手下的副将和亲兵料理了手中的敌人,眼看着景嘉悦急追对方主将去了,都预感到大事不好,唯恐她有什么闪失,也慌忙跟了去。
北郑军队如鸟兽散,只余满地的死尸和凌乱,连那名向导,也不见了踪影。
北地初春的风,着实有些锋利,裹挟着丝丝凉意扑在景嘉悦的脸颊上,一层复一层。
景嘉悦头上戴着银盔,盔面遮盖不到的地方,被劲风割得生疼。也因着这劲烈的春风,她狂追了百余丈之后,心中的躁怒也渐渐平息了。
这支北郑军队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纵然是猜到王军可能攻打新远县,沿途事先埋伏下人马来个突然袭击,却为何只有区区百余人?战斗力还是这样的弱?
景嘉悦越想心中的疑惑越深,更觉不安起来,她于是缓下步子。她的战马终于得了主人的命令,四只马蹄“踏踏踏”地踢在地上的硬土上,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歇息。
“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她手下的军马也追了上来。
“不妨事!”景嘉悦道。
她这时才发现此处景致独特,竟是和之前的密林灌木绝然不同
中间一条狭长的山路,蜿蜿蜒蜒直到转过弯去看不到尽头,方才那名北郑将官就是沿着这条路跑没了影儿的。山路两侧是高高的山石和疏密不一的灌木丛。
这是明显的两山夹一沟的格局啊!这两道山石子里,当真要埋伏下什么,还真是不容易被发现……
景嘉悦心中越发的不安,银牙一咬,急转马头,“快走!退出去!”
可她的话音刚落,“嗖”的一声过后,她身后的副将应声栽下马去,一命呜呼了。紧接着,山石子后面的灌木丛中人头攒动,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她和她手下的兵将射了过来。
宇文睿的中军距离前线并不远。此刻,她正在帐中翻看着前方的军报,书案的另一侧躺着景砚的回信,她只要一撩眼皮就能看得到。
宇文睿看了几眼,心中越发燥得慌:不因别的,皆因景砚回信中的内容。
对于她提拔景嘉悦为监军使一事,景砚极不赞同,措辞略严厉了些。宇文睿看罢极是不快,这么久没有阿嫂的消息,她丝毫不回应自己的思念和担忧,甚至不提近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只一个劲儿地质疑自己用人的能力。也许,在她的眼中,重用景嘉悦也是“任人唯亲”“恣意妄为”的证据吧?
“啪”
宇文睿合上军报,随手撇在书案上,绷着小脸儿生闷气。
魏顺偷眼瞧了瞧这主子气鼓鼓的模样,暗暗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突然,帐外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有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吵闹声。
“陛下!我要见陛下!”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慌乱而急切,气都像喘不匀似的。
“什么人?”宇文睿道。
外面那男子显然是遭到了卫兵的阻拦,挣扎间,他隐约听到宇文睿的询问声,如闻神偈,不要命地扯开嗓子高叫着:“求陛下快去救景将军!景将军中了埋伏!求陛下……”
只这一嗓子,话音还未落到地面,他面前的帘帐突地被掀起,他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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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衣襟被宇文睿猛地一把抓住,他的眼中映出一双焦急狰狞的眸子来
“悦儿她怎么了!”
来人正是景嘉悦的亲兵之一。
景嘉悦一行被事先埋伏在山谷两侧灌木丛中的北郑人围了个实诚,铺天盖地的雕翎箭如急雨一般倾泻而下。她心惊之下,边拨打着射来的羽箭,边带着部属急向后撤。可怜那些普通的兵士,没有她那般高的武功,接二连三地死在了乱箭之下。
景嘉悦又羞又恼,她深恨自己不该误入了北郑人的圈套。眼前的亲兵多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甚至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因她而死?
如今,该当如何?
正焦虑间,之前要命的丛丛羽箭骤然不见了,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从山谷两侧涌出无数军兵,为首一将,黑马,墨铠,皂袍,一杆方天画戟直直朝着景嘉悦攻了过来。
就在羽箭停歇的瞬间,景嘉悦神情一震,冲着身后的还没倒下的几名亲兵高喝道:“你们几个!速去!速去寻救兵!快!”
那几名亲兵闻言一怔,紧接着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和将军在一处!”
“罗嗦什么!拿本将军的命令做耳旁风吗!”景嘉悦怒道。她此时已经明了,今日这局,就是为了取她的性命的。她一死不足惜,总归是她自作自受,但剩下这千八百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若有援兵能及时赶到,救得一个算一个吧!
景嘉悦心一横,丢下一句“还不快滚”,便朝着战宇迎了过去……
宇文睿已经来不及听那亲兵叙述细节了,脑中只盘旋着一件事:悦儿有性命之危!而自己,必须马上去就她!
魏顺眼睁睁看着皇帝劈手摘下挂在一旁的宝剑,又从兵器架上擎过枪袋,夺门而出,就穿着惯常的素白龙纹箭袖,盔甲都没披上一丝丝儿,扳鞍上马。
“池刚,马上带着你的人,随朕出发!”宇文睿一叠声地吩咐着。
池刚是负责护卫她的,手下也不过五百人……
陛下就带着这些人,去救景将军?
魏顺只觉得头皮发麻。
陛下同景将军情逾姐妹,听到景将军有性命之危,陛下必定心急如焚。这个道理,魏顺懂。可陛下的性命金贵着呢!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宇文睿将“非攻”宝剑悬在腰间,抽出枪袋中的两支□□,双手一合,“喀拉”一声脆响,一柄长|枪被握在了她的手中,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熠熠银芒。她又一扯宝马遨疆的缰绳,即将跃马疾驰的当儿,突被马头前面的人惊了一跳。
“陛下要做什么?”尹贺张开双臂,挡住了宇文睿的去路,他宽大的袍袖在劲风中“噗噜噜”作响。
“朕要去救景嘉悦!先生闪开!”宇文睿攥着缰绳,怕马蹄子伤着尹贺。
“景将军有难,陛下御前无数勇将……”尹贺双眉拧紧,满目肃然。
宇文睿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她没工夫在这儿耽搁,耽搁一瞬,悦儿便危险一分,尤其,当她听到尹贺说到“有难”两个字的时候,心中更不痛快,暗自双腿一夹马腹。
遨疆极同人性,腾地跃起,如同长了翅膀般从尹贺的头顶飞过,落在他的背后。
“悦儿是朕手足!朕必须去救她!先生火速调集兵马,随朕而来!”声音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响,回荡在尹贺的耳边,而那声音的主人,已经一溜烟奔远了。
尹贺呆怔,继而便是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第162章血杀
在此之前,任何时候,无论是当年在京城跋扈胡闹的日子里,还是后来在边关历练倾心于云素君时,景嘉悦从没想到过某一天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命悬一线,身边的人一个个、一排排地倒下,血肉横飞。
原来,为将为帅,从不是只有威风凛凛、跨马扬鞭,更多的是责任,更需要的是随时随地的用心用脑。
而这些死去的人,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围在她的身边,护卫着她,追随着她……
是她的疏忽大意害了他们的性命!
深深的愧疚,强烈的恨意,顷刻间充满了她的胸口,又痛又酸,难受得让她恨不得立毙了这些围住她,砍杀一拨又冲上一拨,似乎多得没法计算的北郑敌兵。
她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唯有二十几名武功还说过得去的部将和亲兵,身上也早都挂了,有的一瘸一拐强自支撑,有的身上的伤口汩汩地流淌出鲜红的血。
谁都知道,失血过多是会致命的。可他们连包扎伤口的功夫都没有,北郑人的刀剑毫不留情地砍斩过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是不是自己。
支撑?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退缩半步,没有一个人齿缝间蹦出半句“投降”。他们像是心有默契一般,围定了景嘉悦和她胯\下的战马,仿佛这是他们不可动摇的使命。
一杆几乎可用破碎来形容的战旗,在劲风中“噗噜噜”作响。旗杆上的锦缎早被洞|穿、撕扯了几个大口子,唯有上面大大的“景”字隐隐可辨。它紧紧地扒住旗杆,似乎那是它在这世间唯一的支撑。死命攥着旗杆的亲兵,小腿已经被砍断了。他疼得冷汗淋漓、全身发抖,但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刀,每一个试图抢夺、毁坏战旗的人,都被他发疯般地砍杀。
主将在,旗在,战魂便不亡!
景嘉悦的眼眶酸热,双眸充血,身上的银色铠甲因为沾染了太多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而化作了同内里战袍同色的朱红色。她的长刀上下翻飞,敌兵在她的刀下血肉横飞,俱都成了刀下亡灵。此刻的她,不再是大周英国公府那个娇俏的孙小姐,她是敌人生命的割者,是来自血地狱的嗜血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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