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景砚觉察到宇文睿在安慰自己,朝着她展颜笑了笑,由着她拉着自己一只手,另一只手打开一封书信。
“裴先生说,乌蛮国那边不太|安分。”
自从景砚来到北郑后,朝内的一切大事小情、分毫举措,裴先生都会事无巨细地报知于她。这个宇文睿是知道的,她奇的是
“乌蛮国?他们也来凑热闹?还是受了北郑的唆使?”
景砚摇头道:“目前尚不可知其原委。不过,裴先生在信中说,母后安排得极是妥当,一方面派能言善辩之士赴乌蛮游说,另一方面由武将带兵至边境以震慑乌蛮人。”
景砚顿了顿,又轻声道:“裴先生说,是英国公世子主动向母后请缨,远赴蛮夷之地,震慑乌蛮的。母后亦同意了。”
宇文睿抿着唇,没作声。
英国公世子便是景衡,他是先帝的舅兄,又是朝中的重臣,英国公景子乔近年来渐渐将府中的一干事务都交托给了他,他久不带兵,何况又是亲赴蛮夷之地,做些个普通将军即可做的事?当真是杀鸡用了牛刀了。且是他主动请缨。
这事儿啊,只有一个原因:景嘉悦这场祸惹得太大了,大得令景家惶恐不安。景衡啊,这是替景嘉悦赎罪来着。
第170章狡黠
宇文睿终于能下地走路了,虽然步履蹒跚,因为伤还未好利落,不过相比之前卧床动弹不得的日子,这简直可称得上是天堂了。
她亦在景砚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了那扇木门,见识了除了她卧床的这间屋子之外的杨敏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当她步出房门的时候,远远侍立的申全一眼便看到了她。
“陛……陛下!”申全的眼泪刷的淌了下来,也顾不得礼数了,他急奔到宇文睿的面前,原想扑上来抱着宇文睿的大腿痛哭一场的,但眼见着宇文睿蹒跚的步伐,尤其是左脸颊还被细麻布包裹着,他一下子就哽住了。
“您怎么……”怎么伤的这么重啊!申全杵在离宇文睿三尺远的地方,不敢靠近,生恐会碰痛她似的,只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宇文睿也感动于他的关切流露,扯着嘴角笑忒忒道:“朕好得很呢!倒是你,这副死样子,好像朕如何了似的。”
她的话语刚落,右臂一紧,接着右肩头就挨了一下轻捶。
“不许胡说!”景砚嗔道。
这一捶一点儿都不疼,反捶得宇文睿心里甜丝丝的,说明景砚在意她啊!
她朝着景砚眨了眨眼,促狭道:“就是要如何,也舍不得了……”
景砚面上一烫,瓷白的肌肤上泛起诡异的胭脂色,害得宇文睿移不开眼去。
碍于有第三人在场,宇文睿轻咳一声,转向申全道:“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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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侍奉太后侍奉得很好,没辜负了朕离开时对你的嘱咐。”
申全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有这么一句,心中更是感动,抽噎道:“那都是奴婢该当做的。倒是太后,才真的辛苦……”
“申全!”景砚突地止住了申全的下文。
申全慌忙垂头,不敢作声了。
宇文睿垂在身侧的左手执起景砚的手腕,凝眸看着她的眼睛,“苦了你了。”
景砚被她殷殷的目光牵动,心头涌上万千思绪、千言万语,她却只淡淡一笑,“手臂的骨头还未长结实,莫乱动。”
她把宇文睿的左手臂安放回原处,理了理宇文睿的衣襟,无声的温柔已然流露无疑。
宇文睿静静地由着她摆布。景砚的眼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宇文睿一时看不分明,但她对自己态度的细微变化,宇文睿觉察得清清楚楚,或许,有些东西真的变了?
想及此,宇文睿就忍不住心神激荡。忆及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忆及这些时日里她为自己抹身、净面,甚至服侍自己更换内外的衣物,宇文睿的面颊飞红,同她的身体一样的窜上火热来。
不提那些让人羞涩的赤诚相见,单单就那些本该侍女去做的服侍自己的事务,还有每日亲自下厨为自己做可口的饭菜,她是堂堂的大周太后啊,她出身于英国公府,是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贵女,竟然为自己做这些事……
自己何德何能?
宇文睿这般想着,又是感动,又是心中柔软得很,她一把拉住景砚抚过自己衽侧的手,也不管其如何反应,紧接着就将其拥入怀中。
景砚惊。这还有下人在场呢!怎么能……
“无忧……”她轻推着宇文睿的肩膀,企图挣开她的怀抱,又矛盾着怕扯疼了她的伤口。
宇文睿才不要放开,更紧地环住了她的腰背,脑袋埋进她的脖颈间。
火热的气息喷在耳侧,烫得人禁受不住。景砚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一瞬间全然忘了挣扎。
宇文睿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道:“砚儿,你是不是对我……”
整个耳朵麻|痒、滚烫得难挨,因着那软绵绵的醉人气息,景砚的心脏都要缩紧成小小的一团了,可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宇文睿探讨这种问题。
无忧是想问自己是不是对她的情意有了变化,或说是不是已经爱慕于她吧?
景砚懂得宇文睿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但是,在对无忧表明心迹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话想对她说。
“无忧,放开我!”她低声斥道。本来是防备屋内还有申全在的,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方才宇文睿拥她入怀的一刻,申全已经识相地遁走了。
宇文睿瞥一眼之前申全站立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心道这小子还算识趣儿。只剩下相拥的两个人,她更理直气壮了。
“不放!”她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
你这无赖!景砚心中有气。她怎么发现,随着两个人越来越亲近,宇文睿在自己面前越发的放肆了呢?
宇文睿搂紧她,边安抚她道:“告诉我好不好?我想亲口听你说出来……”
景砚听她说话的声音比方才大了,心头发慌,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开了她,紧着向后退了两步,才发现申全早就不见了踪影。
怔忪的当儿,就听宇文睿“哎呦”一声,跌倒在地。
推倒她了?
景砚慌了。
宇文睿半伏在地上,按着右腿弯处哼哼唧唧地抽凉气,面容纠结,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景砚更慌了,忙又凑近来,蹲下|身,抖着手,想碰又不敢碰地。
“碰痛伤口了?”她紧张兮兮地问道。
“疼……”宇文睿皱着小脸儿,苦哈哈道。
“哪儿……哪儿疼?我去派人寻柴麒来……”景砚作势要夺门而出。
不提防宇文睿又哼哼唧唧上了,“这儿,这儿,哎呦!你……你摸摸……”
景砚一颗心都放在她的身上,来不及细想,玉色的手掌轻触宇文睿的腿弯,又不敢用力。
宇文睿唇角一勾,眼底划过狡黠的光芒,扯着景砚的手,便将她再次扯入了怀中。
景砚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惊呼之后,两个人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你!”景砚强撑起身体,怒视着她。
何时学得这样坏?居然学会利用她的关心骗她了!
宇文睿瞧着她气哼哼的样子,很觉好笑。探查到她眼中的被欺骗后涌上的几丝失落,暗暗吐了吐舌头。
骗我很有趣吗?景砚仍瞪着她。
此刻的大周太后,素色裙上沾着几粒尘土,鬓发因为刚刚的挣扎和跌倒有几缕散乱下来,她的脸颊绯红,咬着唇,妙目中泛上薄怒……怎么看,都有那么一股子禁|欲的美感。
宇文睿已经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被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全然吸引了去。了环在景砚腰肢上的手臂,宇文睿难耐地凑近了景砚的脸。
她索性松开撑在地上的手臂,整个身体躺倒在地,同时带着景砚半伏在自己的身体上,唯恐再令她的衣裙沾染上灰尘。
就这样,宇文睿空出的那只手就势抚上景砚的唇瓣,摩挲,微微用力,直到那两瓣柔软泛上了魅惑而耀目的红润。
景砚被她如此对待,忘了该如何反应,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原本瞪视着宇文睿的一双眸子,也由初初的嗔怒变得柔软,柔得能融化世间的任何坚韧。
宇文睿的心,就在这样柔润的注视之下,化作了一汪水。
她再也受不住了,手指离开了那诱人的唇,代之以自己的唇,只想一亲芳泽。
“无忧,无忧你听我说……”景砚犹自轻声地抗拒着。
宇文睿的动作停在半路,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两寸,呼吸相闻。
“你……还是不喜欢我这样吗?”宇文睿的眼神很受伤。
景砚为之心颤,她心疼地贴近宇文睿的脸颊,最后干脆窝进了她的怀抱中
她怕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她永远无法熟悉的伤。
“无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听我说完,再……好吗?”景砚的声音闷闷的,如泣如诉。
宇文睿不忍心再强求于她了,“好。我听你说……”
她贪婪地拥紧怀中的娇躯,哪怕被压痛了也不肯松开分毫。
景砚呼吸着宇文睿怀抱中的气息,半晌,才平静了心绪。她很欣慰宇文睿能够不那般心急,能够给自己时间平复。
两个人撑起身体,心中的恍惚与冲动也都徐徐褪去了,彼此都不愿对方在地上着了凉,遂默契地相视一笑,相携站起身来。景砚搀扶着宇文睿回到房中,替她轻拍干净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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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上的灰土,又为她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进床榻里。
宇文睿贪心地又去拉她的手。景砚笑笑,由着她拉过自己的手,在她的身边坐下。
宇文睿还不满足,手掌在景砚的手掌心转了个圈,手指插|入景砚的手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景砚感知到她的小动作,羞涩地垂眸。
宇文睿心念一动,又想去抚摸她樱红的面颊,却被景砚拦住了。
“无忧,”景砚认真地看着她,“其实……”
话未说完,“轰隆”一声震响,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旖旎的空气。
紧接着,便听到有人高喝:“护驾!”“有刺客!”,以及“啊”“哎呦”的惨叫声声。
景砚惊。
“呼”一团火球狰狞嘶叫着,划破窗纸,贴着窗棂飞入室内,“轰隆”一声炸裂开来。
宇文睿脑中电光火石,抢上前来,一把将景砚护在了身后。
第171章厌恶
之前,景砚搀扶着宇文睿要推门出来的时候,杨敏便听到了屋内的响动,她于是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躲了出去。
景砚不愿见她,景砚厌恶她的存在,她都清楚。景砚是宇文哲的未亡人,宇文哲死在她的箭下,这样的关系之下,就算景砚立时结果了她的性命,她也没有立场反抗。
曾经,杨敏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如今,她的母亲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人世间,她再也没有让她牵挂的人了,景砚想要结果了她的性命,倒正好成全了她的心愿。但在死之前,杨敏想做很多事情,为宇文氏做很多事情
死,很容易。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她心中的罪孽感,她又该如何去赎?
所以,才有了当日她暗中跟随着宇文睿,在五原城外料理了暗算宇文睿的刺客,救了宇文睿的性命;也才有了半月前她在溪涧中寻到了重伤险些丧命的宇文睿,和柴麒一同替其疗伤。
想到柴麒,杨敏的眼中划过了一抹哀伤:母亲故去之后,世间再没了让她牵挂的人……当真没有可牵挂之人了吗?
那么,远赴昆仑山又为了什么?不愿接受柴麒为自己治伤的好意,又为了什么?
杨敏是武者,她的性情,便如她掌中的弓与箭
箭搭弦上,只要开弓,就是一往无前!
开弓何曾见得回头箭?
她有她的箭道,亦有她身为武者的尊严,她有什么面目,接受被她亲手害死之人的亲妹妹的好意?何况,柴麒在北郑皇宫中还救过她的性命?
她已经是欠了她一条命了啊!
正因为她有她的尊严,杨敏无法直视景砚的冷漠目光,以及无法面对宇文睿处在两个人之间时可能会有的左右为难。
杨敏宁可为难自己,也不愿为难宇文氏的任何人。
可是,在有些事情上,她却没出息地失了她所坚守的尊严。比如
迎着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杨敏抬高了自己的手腕,盯着悬在腕下的寸许长的白森森的物事,出神。
那是柴麒送她的灵蛇骨哨,被皮绳穿起来,缠缚在她的手腕上。
杨敏是见惯了血的人,这样的物事在寻常人看来,森寒得紧,她却瞧着亲切。她犹记得柴麒赠她这骨哨时候的光景,那个时候,怎么就不记得用恪守的尊严去拒绝柴麒了呢?
不是忘记了拒绝,而是那人彼时的关切目光与殷殷的话语,让她舍不得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啊,本不该有的牵绊,就此造成。
这算不算,一失足成千古恨?
杨敏苦笑着放下手腕。不看也罢吧!那个纠纠缠缠,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理得明白的情字啊,本就该是与她绝缘的。一弓,一箭,孑然一身,不知何时倒在何处,这才是她该去承受的人生。
当屋内的宇文睿迫不及待地环紧景砚的娇躯,可怜的申全恨不得自戳双目逃遁出来的时候,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图景:一袭干净的半旧青衫,瘦削冷漠的女子,坐在屋外的矮凳上,左手擎着古质森然的“落日”弓,右手的布巾耐心地擦拭着弓的每一处弧度,哪怕是最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不肯放过。即使随意地坐着,她的身躯依旧挺拔,温暖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身上、手上,像是能够穿透她的肌肤,苍白下的青色血管历历可见。
这个女子,其本身就像是一张劲弓,仿佛随时准备着用全部力量爆发出最强的战力。
纵然是阅人无数的申全,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有着不一般的视觉冲击力。但是,申全对她更多的是憎与怕。憎她害死了先帝,以至于太后伤心欲绝;怕她掌中的弓,以及她的武功。
申全特别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面对这样的杀神,还是远远地躲开的好。他遂挨挨蹭蹭到远离杨敏所处之地的院子另一侧,叉着手,倚着墙根晒太阳。
杨敏岂会察觉不到他的出现?她也不计较这个景砚的贴身内侍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专注地对待“落日”弓的每一分每一寸。唯有如此,她才能强迫自己被转移走所有的注意力,不去思索她与柴麒之间的一丝一毫。
远处,房前屋后,树丛中,草甸里,池刚带着手下的军兵,散布在各处,静默地护卫着大周皇帝与太后的安全。
阳光下,个人行个人的事,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一声爆裂,打破了这份宁静。
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更不知是从什么方向而来的,突地爆炸在了距池刚三丈远的地方。
“轰隆”一声震响,那处埋伏的几名兵士连哼都没来不及哼一声,就被活活地炸死了。空气中登时弥漫开来一股子混合着硝石、火药与皮肉焦糊气息的难闻味道。
池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面如土色。幸好他也是久经战阵的,慌乱一瞬便醒过神来,拔出腰刀,一跃而起,直奔宇文睿所处的木屋,边跑边喊:“护驾!护驾!”
这样的阵仗,任谁都能第一时间反应出来,是冲着陛下来的。
他手下的军兵,初时惊愕,待得听到主将的呼喊声,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也从各处跃出,奔赴宇文睿的所在。
其实,这一片正经有几处房屋,包括景砚看不惯杨敏而命人盖的新屋,远处还有若干供护卫军兵居宿的帐篷。那动手的刺客武功再高,这里早已经是周廷的囊中之物,他们终究难以得着大周皇帝究竟住在何处的确实消息。不过,刺客也颇狡猾,刚刚那一声炸响便是投石问路的,只看这些护卫的军兵第一反应是朝何处去,那就是他们动手的方向了。
果不其然,池刚带着军兵刚刚跑到宇文睿所处的屋前,不待回头,又一声炸响
“轰隆”!
紧随其后的,便是声声惨叫。
池刚的眼睛都要急红了:这到底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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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来路?这炸响的到底是什么物事?
若是普通的刀剑兵刃,甚至暗器弓箭,凭他手下的军兵,什么刺客也是闯不过去的。可眼下的情景……
今日如有什么差池,自己当真就万死莫赎了!
池刚暗道,心中更觉沉甸甸的重了几分。
正焦急间,多年军中生涯练就的敏感,使得池刚惊觉自己似乎成了某人的靶子,暗道一声“不好”。
不等他多做反应,早有弓弦被拨动,羽箭到处,之前锁定他为目标的刺客眉心中箭,从半空中跌落在地。他手中刚要抛出的炸裂物事也同时轰响,将他的尸身炸得米分碎,徒留一地碎烂的肢体和残血。
这骤然出现的惨状,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快布置弓箭手!”
一声女子的清啸,惊醒了池刚。他迅速地瞥一眼已经将第二支箭搭上弓弦的杨敏,连谢字都顾不得说,高喝一声:“弓箭手何在!盾牌!枪兵!”
刚刚被惊住的大周军兵,迅速地神魂归位,平日里的训练和军人久经沙场的胆气也重在他们的身体里复活,初时的慌乱不再,弓箭手弯弓搭箭,想要摄住上、中、下三盘;盾牌兵迅速执盾在手,想要护住皇帝所处的地方;长|枪兵双手攥住枪杆……
可就在他们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试图用最强的防御护住宇文睿的时刻,又一名刺客现身了,与他同步出现的,就是那未知的会炸裂的可怖物事。
杨敏发觉那名刺客出现,便知不好。刺客出手的一瞬,她弓弦上的箭也射出了。刺客中箭,身亡,可到底是晚了一步,那东西霎时间穿过诸军兵间的空隙,划破窗纸,擦着窗棂子,飞入了宇文睿之前养伤的房间……
一团子火球,然后就是一声刺耳的震响。转眼间,那间屋子便被轰塌了半边。
在场的所有人都登时傻了眼。几个知根知底的,都清楚那是皇帝下榻的房间。而皇帝,此刻多半就在那个房间里……还有太后!
池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第一反应是想跃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抢进屋中,查看皇帝和太后的安危。
恰在此时,第三名刺客行动了,他的目标,却是杨敏。
他离杨敏很近,长剑在手,凌空跃起。没用那可怖的爆炸之物,可杨敏看得清楚,这人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仓促之间,她手中没有称手的兵刃,唯有一张弓、一壶箭,这可不是近身缠斗的家什。然而,此时,她唯有应战。
那人是个不要性命的打法,剑剑狠厉,直扑杨敏的要害之处。眨眼之间,两个人便斗了十几个回合,杨敏明显处于下风。
惊闻兵刃交接的铿锵之声,池刚总算是回过神来。眼见杨敏的颓势,他慌忙吼道:“还不助阵?都愣着作甚!”
要知道,军中只闻主将令。没有主将的命令,便是眼见父母骨肉被攻击,那军令也是违抗不得的。众军士闻得池刚这一声吼,立时有几十个人冲杀过去,围住了那与杨敏缠斗的刺客。
杨敏顿觉笼罩于周身的杀气散去了大半,她的心神一松,忽的瞥见了那使剑刺客的眼中划过一道寒芒,他的嘴角同时不屑地勾起。杨敏的心神一颤,心知不好
之前死的两个刺客,都是用那爆炸之物的,这一个,怎会不用?瞧他这不要性命的打法,显见是个亡命之徒,说不定便是要……
不待她再细想下去,“轰隆”!
又是一声震响。
原来是那名使剑的刺客存着故意引更多的人靠近自己的心思,瞅准时机,他才扯动了随身的爆炸之物的引信,几十个人顿时血肉横飞。
那人甫一扯动引信,听到耳边“嘶”的一声轻响,杨敏心道“完了”。
她自幼习弓,对如弓弦响之类的细微声音极是敏感。长久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更锻炼了她对于危险的敏锐查知。她知道,这一声,听似细微,实则其中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机关。再联系之前爆裂的种种惨状,这个的威力不会亚于那些,而波及的人,恐怕更多,包括自己……
想不到,竟是殒身于今日……
如此,也罢!
然而,老天爷就是这样作弄人,想死的时候,未必就死得成。
几十个北郑军兵被炸得血肉横飞,那使剑的刺客也被炸得骨头渣儿都不剩的瞬间,一个白影擦过火光四射的包围圈,迅雷不及掩耳般,如一道白练划过半空。
杨敏只觉得身子一轻,连同她手中握得紧紧的“落日”弓,一起被扯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铺天盖地的,她的眼中只余下了白色。
白色,却是熟悉无比的白色。
杨敏的心,亦随着她的身体,荡到了半空中,翻腾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了安稳的所在。她知道生死关头救她的人是谁,更知道此时的她被环在谁的怀抱中。也正因为此,她咬着嘴唇,目光瞥开,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庞。
柴麒怀抱着她,倒是没急着凝视她的脸。柴麒的目光,犹自落在方才炸裂开来的地方。那里,留下了一地的分不清谁是谁的残破肢体,还有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铺满了漆黑的土地,看得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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