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根傲骨

谁知姜嫣点了头，姜府管家管言却出言要跟随。李断承诺会照顾好姜嫣，管言仍执意要跟。甚至最后姜嫣同样遣人回府，管言依旧不从。管言的坚持看似有理，实则无据，李断心疑。
侧目，陈瑾生同样警惕起来。
无论管言目的为何，现在他的头等大事就是将姜嫣独自带到姜武跟前。李断不欲浪时间，足下一踏，借力朝管言掠去。他只想打晕管言，故留了几分力，却不料管言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在他快要接触到管言的脖颈时，管言突然侧身，右手化成手刀来格。李断被那力道震的后退了半步，手腕一阵痛楚。
四下愕然。
“管叔，你的武功哪里学的？”
最惊的仍是姜嫣，她从不知喊了十年的管叔竟是一个武林高手。可管言没有回复，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锁住李断，锐利之后隐藏着无边的杀意，令人胆寒，脚下，青石碎裂成片。
“谁都别想带走小姐。”
管言放话。
可管言越是坚持，李断和陈瑾生便愈是坚定。姜嫣，今日他们还一定要带走。两人对视一眼，朝对方点头示意。下一刻，李断接过陈瑾生递来的剑，与陈瑾生一道，与管言战在一处。
陈梦生深知无法帮忙，只拉住姜嫣，喊来府中的侍卫，远远将三人围住。
到底喊了十年管叔，姜嫣扬着声音调停，但毫无效果，三人的战局愈演愈烈。
没了问心，李断的剑法，十成威力只能发挥六成，虽有陈瑾生相助，但对上出手凌厉，处处杀机的管言，两人渐渐力不从心。一个空隙，李断躲避不及，生生受了管言一拳，踉跄后退。
姜嫣急着叫管言住手，可管言非但不听，手下杀意反更重。姜嫣一咬牙，提剑加入了战局。
双拳难敌四手。有了姜嫣的加入，管言渐渐落入下风，终于被陈瑾生一掌劈晕。
李断谢过姜嫣。
姜嫣却没看他，反望着昏厥的管言，神思忧伤。十年来，管叔一直对她关怀备至，若亲生子。可她为了一己私心，对管叔出手，实属不该。心中念着一行过后，定要亲自向管叔赔礼道歉。
第49章半根傲骨幡然醒悟
奇怪。
李断微微侧目。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姜家大小姐，此刻拭了泪，竟一言不发，一改脆弱。殊不知姜嫣终于明白自己早已身在迷局，而今重重迷雾，行一步，便散一分，无论悲喜，皆是天意。
三人站在大理寺的牢门前，谁都没有先迈脚步。
深吸一口气，李断先迈步，姜嫣紧随，陈瑾生落在最后。李断径直往姜武的牢房迈去。姜嫣心有猜测，提着呼吸紧张万分。陈瑾生则注视着姜嫣的头顶出神。三人停在姜武的牢门前。
“爹爹！”
“嫣儿……”
父女相见，一老一少都激动万分。姜武手里拎着铁链，想藏却藏无可藏，脚下拖的铁链随着脚步作响，沉重地几乎要压垮姜嫣的心。父女二人隔着牢门握住彼此的手，紧握这片刻安宁。
“嫣儿，爹爹今日说的话，我要你记住。”
温情过后，姜武握住姜嫣的手腕，正色。姜嫣先是点头，但听清姜武的话后，惊地连连摇头，目色门球。但姜武只当看不见，沉下脸色，甚至威胁姜嫣若不答应，便断了两人这父女关系。
“嫣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刨根问底，更不要为爹报仇。爹在昭明钱庄存了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娘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拿了钱，赶紧离开靖安，离的越远越好，并且永远不要回来。”
姜嫣依旧摇头。她不能丢下自己的父亲。
“三日后，你若还在靖安，爹就自缢而去。”
静静地推开姜嫣，姜武冷冷地朝陈瑾生看去，要陈瑾生带走姜嫣。姜嫣噙着泪不欲离开，被陈瑾生强行拉走，后仰的脖颈几乎要宁愿。直到见不到姜嫣挣扎的模样，姜武才回不舍的目光。
“我做到了。”
李断打断姜武的忧思。看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待你护送嫣儿离开靖安，我自会告知真相。”
姜武并不在意李断的敌视，淡淡地一眼瞥来。坦然自若地拖着沉重的铁链迈回去，靠墙盘腿，坐在稻草上，摆了个舒适的姿势。望向李断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妥协，似乎认定妥协的只会是李断。
然李断依旧拒绝了姜武的无理要求，他不认为姜嫣会乖乖离开，也没有这个时间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惊的姜武一跃而起。可李断终究退了一步，答应姜武保护姜嫣不受歹徒的迫害。
姜武沉默。
见势，李断转身欲走。这般妥协，原本不过为唤醒厉倾寒，之所以厉倾寒醒后他依旧不遗余力，亦是希望为那一代战神讨一个公道。可他到底不是厉倾寒，并无定然要翻案的执念。
“好，但你得签了这张契约。”
姜武递来一张纸。
李断接过。白纸黑字简明扼要，要他护姜嫣周全。虽不霸道，却是约束。李断有几分犹疑，可一转念，言出则必行，话既出，这一纸契约便形同虚设，便签了字，签的厉倾寒的名字。
见他龙飞凤舞地写完，姜武直接将那契约推回，要李断保守。李断就势将纸折





半根傲骨 分卷阅读68
了塞入外衣，目光定定地望去。
姜武靠回冰冷的墙壁，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十年前那个不眠夜。
官兵突然包围了王府，王府百来口人，一夕被扣押。当时，他悄悄遁出，准备通知王，却无意间撞见殿下与紫兰的争吵。原来，紫兰竟是敌国的奸细。然而，更令他震惊的在后头。
英雄难过美人关。殿下一生忠君报国，临到头，终究来了死劫。殿下逼他立下誓言，保护紫兰和孩子。当时他含泪答应，殿下抓住最后的一丝生机，拼死将他和紫兰平安送出王府。
之后，在王府搜出了通敌信笺。王府一脉树倒猢狲散，不复辉煌。
他本欲兑现诺言，送走紫兰与年轻十岁的幼儿。谁知当口，黑龙会找上门来。拿他十岁的孩子的性命相要挟，供出紫兰和孩子的下落，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得不服软。幸的是，听说孩子逃走了。
自那之日起，他被迫上了贼船。午夜梦回，夜夜听见的都是低沉的呜咽和控诉，穿透时空，折磨着他。
他信他的话，但毫不可怜他。
李断侧身，不去看这个已然有几分疯魇的人。良久的沉默后，开口。
“既然紫兰与黑龙会目的一致，为何要她死？”
姜武轻蔑一笑，没有开口，仿佛方才的话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个爱惨了自己的夫君却又不得不亲自替他铺了黄泉路的女子，又有几个愿意活。
李断奇怪地望着姜武。他正放松了全身力气靠墙，闭了眼，嘴角轻轻地勾着笑容，安详地似乎看不到周遭的一切。又似乎看见了什么，似乎在等待什么，嘴角噙着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突然的脚步声，拉回了李断的神智。
侧目，只见到一名狱卒快步而过。但眨眼，他却见姜武唇色发黑，笑容定格在诡异的刹那。立刻破门而入，去探查姜武的伤势，可姜武已然气绝。扒在胸口的衣物，竟插着三根银针。
银针上啐了剧毒，瞬间便要了姜武的命。
姜嫣担忧而来，见到的便是姜武的尸体。心神惧损，拉住李断求他救救她的父亲。李断被牵绊住，无暇去追凶。更惊的是，附近竟传来一声惊叫。那声音他熟悉无比，是向暖，不会错。
担忧之下，李断挣开姜嫣的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跃去。
在另一侧的死角，向暖正蹲在地上，焦急地拍着厉倾寒的脸，地上的尘土沾满了月牙白的服饰，但她浑然不觉。厉倾寒坐在轮椅上，已然昏厥。脸色惨白，瘦骨嶙峋的模样，令人心惊。
该死的，为什么当初要做请匠人坐这一件物什。
李断狠狠掐了掐人的人中，好一会，人中早已泛红，人才悠悠转醒，许是被疼醒的。来不及问厉倾寒听到多少，李断连忙将人带到姜武的牢房，倒不知这姜武是否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向暖将姜武的手抬至厉倾寒跟前，厉倾寒伸手，摇头。姜嫣原本心生希冀，此时重重落下，只若被高高抬起的大石迎头砸中，晕了过去。而李断，径直望着厉倾寒指甲里残留的木屑出神。
李断这才念及被遗忘的陈瑾生。
但不过片刻，陈瑾生带人鱼贯而入。见此情景，心头前所未有的沉重。不为其他，为不能惩恶。
杀手找到了，竟是吏部侍郎邹韵。可他们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穿着一身狱卒的外袍，陈尸在最繁华的街道，引了成群百姓注目。死因为中毒，所中之毒还与他身上藏的毒如出一辙。
这群人十分难对付。首先，有人弄出动静，吸引狱卒的注意，引开狱卒。而后再派人假扮狱卒潜入牢房作案。
现下，这条线全断了，唯一的希望便是邹韵的府中能查出蛛丝马迹。其他要勉强能够上线索的，只有姜家奇怪的管家管言。管言现在还被绑在陈府，也不知如何。一时间竟觉走投无路。
“厉倾寒，你没事吧？”
李断试探着问。他不确定厉倾寒听到了多少。
厉倾寒摇摇头，闭上了眼，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李断和向暖面面相觑，只好带厉倾寒回了凤凰楼。回楼后，小九正急急寻人。推人回来后，李断被自家娘亲当头一拳打的猝不及防。
“他现在身体这么虚，你还带人出去，脑子是白长的么……”
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暖，向暖却自己低了头，那一拳，那碎碎念，一句句都划在她的心上。李断狠狠扣了扣向暖的头，将厉倾寒安置好。再出门时，向暖不知被小九和自家娘亲拉去哪儿了。
从始至终，厉倾寒没有睁眼，没有开口。
他所追逐的一切，都是个笑话，是他放不下的笃定与骄傲。可真相似一把烈火，把那仅剩的半根傲骨燃作了灰烬。他这才忆起十年前，娘亲抱着他，哭了一整夜。一切的缘由，都是他。
她说，为了我的孩子，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他忆起一个人。
十年前，一身银袍，手执折扇，模糊但浅笑安然的面容。九岁到十岁，他偷偷从这人身上学了四书五经，也学了棋艺。不知姓，不知名，曾和他的娘亲站在一起的，他引以为尊师的人。
究其根本，谁都不过是棋子。他，他娘亲，姜武，黑龙会，甚至皇帝，百姓，一个个，都不过棋子，目的，便是至他爹于死地。他爹挡了某些人的路，他们便把路换作了一条黄泉路。
棋子苟活，下棋的人才执掌生死。从前他身在迷局，当局者迷。但闭上眼，细数，轻易便能瞧见有一双手，在推他前行。他不清楚这双手是谁，但确定它身在朝堂。
现下棋子已寥寥无几，可依旧未见执子之人。
他会找到他们。
“饿。”
睁开眼，他的声音因虚弱而轻的出奇。
李断惊起，见大半夜过去，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厉倾寒在说什么。直到厉倾寒重复了一遍，才恍然，忙去厨房。深夜，轻快的脚步踩着木板吱呀作响，清晰无比。
又是粥，熬的浓稠。一碗浓粥，半碗都是补料。
厉倾寒艰难地吃着。李断此刻无暇个顾其他，只想着厉倾寒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是换了个人。真相连他都如遭雷击，难以反应，厉倾寒该是下午那副生不生，死不死的颓然沉默才是。
侧目，不去看李断的碎碎念，厉倾寒默默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