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筵冷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夕大大
此刻,就听柳府小厮站在门边喊话:“苏相公,东西拾好了没?”
苏冷清还未及搭话,小厮已经进门赔笑,道:“苏相公,酉时就要开戏了,少爷怕已到了梨园,下雪马车也不好走,咱们还是带快些吧!”
风筵虽然烧得厉害,但还没忘了昨日的事,此刻听到小厮这么说,又见苏冷清手中提着包袱,当下心里也就明白了,目光慢慢移到苏冷清脸上,后者只是冷脸看着自己,桀骜眼神带着挑衅,我想走你又能奈我何?
沉默之中,小厮过来从他手上接过包袱,帮他先拿到马车上去了。
风筵已经移开目光,似很疲惫闭起眼睛,声音沙哑道:“搬去柳府住着也好,我怕不能照料你了……”
风筵烧得面色潮红,鼻息之中喷着热气,讲句话便露出痛苦神色,最后说了句好好照顾自己,便把头扭到床里不再作声。
风筵仍旧穿着湿衣湿鞋,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把那苏冷清气得七晕八素,真想把他拎起来,仔仔细细揍上一顿!
苏冷清到此也看明白了,今天他要就这么走了,风筵怕真会赖在床上,最后不是病死也是饿死!
想当年苏冷清他爹临死前,也曾跟苏冷清讲过这句,爹爹怕不能照顾你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老爹是被风万侯这恶霸逼死,你风筵这会死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我苏冷清逼死你了?!
等那小厮再次来催,就听那苏冷清拒绝道:“回了你家少爷,就说我这有病人,最近就不去他那了!”
这痴汉为了自己,连命都豁出去了。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放任不管,良心上又说不过去!
八岁那年,他被风老爷吊在廊下,命悬一线时风筵救了他,就当是自己偿还这份恩情好了!
待那小厮又苦着脸,把先前包袱拿回来,关上门走了之后。苏冷清站在风筵面前,咬牙切齿道:“起来,去里屋,把湿衣脱了!”
风筵身子动了一下,就听苏冷清咒骂道:“大过年的,捂这一身湿衣潮鞋,赶着去见阎王呢?!”
风筵也就这身棉袄,床铺又被他印湿了,苏冷清让他睡到自己床上,再去药店抓了几幅发汗药,等到晚上那药连同粥都熬好了,再把病得东倒西歪的风筵拎起来,看着他吃掉半碗粥又喝掉一碗药。
等到晚上,苏冷清去了书院,跟交班的李大头说风筵病了,这几日就由他来暂代活计,惊得李大头一个劲说使不得。
李大头是值那白天的班,书院里有谁不知道,住在甲三房的苏公子,是钟夫子新的高足呢?!
苏冷清也不跟他废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风筵这些烧水、洒扫、巡夜的活计对他来说能有什么难度?!
再说这刻书院都闭馆了,烧水巡夜什么都可了,白日积雪也被风筵铲了,苏冷清一整夜都偎在灶前烤火取暖。
横竖不过七八日,风筵的病就渐渐好了。
他自小就在塞边长大,冰寒彻骨的天气见多了,随军时也没少淌过冰水,身子骨比一般人都强健。
这次病也不单纯因为雪天,早先是救温玉怀而沾染寒气,尔后是苏冷清让他伤心至极,才让寒邪之气趁虚而入,前前后后躺了七八天。
睡着苏冷清的床枕,盖着苏冷清的被子,喝着苏冷清熬的药,吃着苏冷清做的饭菜,就连上工都是苏冷清。
风筵这些天跟做梦似,心中又不唏嘘,苏冷清并非全然无心,但此心又非彼心,虽然一样都是用心,却差了十万八千,怎生不叫人叹息?!
前几日风筵生病之时,苏冷清虽没好脸色,但也没有多少毒舌,倒不是怕刺激病人,而是白天忙着煎药煮饭,晚上忙着书院上工,没那份闲功夫想别的事,挖苦讽刺自然也就少了!
这会子风筵渐渐好了,搬去外屋上工去了,苏冷清静心下来想想,又惋惜自己棋差一招。
本来那日走便走了,让风筵自己扛过去了,从此也就对他死心了。
终归还是自己心软,狠不下劲一走了之,若那日真这么做了,断了风筵那点畸念,现下自己就不用这般苦恼了!
苏冷清当时正在河边,那刚刚解冻的河水,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看得他不由迷惑起来,自己也是个男儿身,怎惹得风筵对他有欲念?!
对个男人做那种事,肮脏龌龊不堪入目,风筵是脑袋被驴踢了,放着如花美眷似的章家小姐不娶,非要对他动那种肮脏念头。
他苏冷清也真真脑袋被驴踢了,明明都已经把事情做绝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甩掉这痴汉,却又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就在苏冷清暗自叹息之时,风筵已经喜滋滋跑回来,满林子的喊他的名字,语气中含着喜悦,听得苏冷清无端皱眉,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了!
等他慢吞吞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案上桐木琴。苏冷清已经彻底无语,再劣的琴也要二、三十两,风筵哪来那么多银子?!
风筵站在一旁得意地说,他把虎将军卖给许公子,并承诺只要他在姑苏,便负责虎将军配尾之事,因此换得白银三十两!
二十两银子的桐琴是风筵央求温玉怀帮忙挑选,剩下五两赠予温玉怀明年春闱进京赶考,最后囊中那五两自然是为他苏冷清所留!
苏冷清边听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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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弦拨了个尖音,心里也暗暗吃惊,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讥诮一句想得周道。
琴则情也,表面送琴实则送情,昔日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他风筵只是不会弹琴,只能巴巴送做礼物。
风筵已经疯得出人意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风万侯是穷凶极恶,风筵是疯在骨子里,疯得让苏冷清胆战心惊,后悔自己一时的仁慈,反而害得自己陷入困境。
苏冷清不知道现在拒绝,这人是要扑来掐断他的脖子,还是抱琴一头撞死屋角,或者是先杀死他然后再自杀?!
古来只有男女殉情传为佳话,两个男子一起只是沦为笑柄!
风筵见苏冷清嘴角噙笑,以为这次送对了东西,文人士子都爱弹琴,苏冷清跑到柳文锦家,不就为了切磋琴艺吗?现在家里也有古琴,苏冷清想弹便弹了,自然就不用去柳府了!
等风筵去书院了,苏冷清稳定心神,坐下捋起袖子,弹了一曲广陵散,眸子里寒光凛凛。
风筵卖掉心头肉虎将军,就为给他换来这么一把破琴,琴声哽塞破散乏力,一曲下来还伤了指甲。
风筵永远不明白,二十两对古琴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柳文锦的那张焦尾琴,清圆均净透润奇古,真真是千金难求!
本就不该他去奢求的东西,但风筵偏偏要去讨这没趣,做事冲动又缺乏头脑,这性子不改日后有苦头吃呢!
这琴是要还给他,但要挑个好时机。这一次得击中要害,不能让他再存侥幸。风筵自己也曾说过,并敌一向千里杀将。
那就等他官袍加身,当众将这桐木琴归还,再好生羞辱他一番,倘若风筵还敢纠缠,那就当街打板以儆效尤,看他下次还敢动这龌龊念头!
☆、第三二章
外边传来敲门声,苏冷清拉开了门,就见温玉怀一身素袍,提着篮子站在檐下,一双眼似笑非笑。
苏冷清跟他没啥交集,回了一句风筵不在家,便转身进屋懒得废话。
哪想那温玉怀跟了进来,放下篮子说我来送点东西,眼光扫到案上的那张桐木琴,方才那阵浓重煞气的琴音,想必就是出自苏冷清的指尖。
苏冷清坐下也不搭腔,人家送东西给风筵,跟他有什么关系?!
温相公也算知恩图报,自从当了私塾之后,不时拿些米、面过来,年前给了两块腊肉,当个私塾也没多少束修,那两块腊肉就算重礼了。
温玉怀待风筵不错,风筵待他更是豪爽,一出手就五两银,温玉怀也受得安然,俩人倒是交情颇深。
苏冷清暗自讥笑,等温玉怀知晓风筵是龙阳君,专对那些柔弱书生感兴趣,怕就不能受得这般安然了!
苏冷清正在那边想着,就听温玉怀有意无意道:“我方才听到琴声,料想是你在屋内,这琴弹得可还顺手?”
苏冷清自小就是人,听此一问顿生狐疑,不动声色回敬道:“风筵说此琴乃是阁下挑选,有道是谁挑的鞋子合谁的脚,这琴只怕还得阁下来弹,方能奏出那人间仙曲!”
没有阿辰在一旁提点,风筵也就是个楞头呆,几两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能被心思细腻的温玉怀看穿也不奇怪!
温玉怀闻言蹙眉,又硬忍了下去,尴尬道:“苏兄说笑了!”
倾尽所有买来的琴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提,温玉怀在帮风筵选琴时早已料到这点,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苏冷清琴声中蕴藏的煞气!
广陵散,愤怒躁急杀伐隐隐,那是刺客聂政怀着一颗复仇之心,宁死都要跟杀父仇人韩王同归于尽。
温玉怀本想在门口放下篮子便走,但想想还是进屋试探一番,难道苏冷清还在为父母亡故怨恨风筵?
苏冷清心中暗暗冷笑,温玉怀欠着风筵人情,便帮风筵这般胡闹,送个破琴戏辱自己,竟还敢来试探他,真真是欠教训!
“说笑什么?!”苏冷清声调冰冷,冷觑对方道:“但观阁下修长十指,便知是那操琴之人,风筵也是瞎了眼睛,此琴赠你最为合适!”
温玉怀急忙道:“琴虽是我亲手挑选,但却是受风大哥所托,你若是觉得不好,我还可以去找那琴坊……”
风筵巴巴拿了银子过来,温玉怀当时也觉为难,廿两能买到啥好货色?!但又感佩风筵的心意,待那苏冷清可谓掏心掏肺,是以跑了城中不少作坊,多番比较后才买下这樽琴。
琴是差了一点,但那一腔真情,却是价值连城。苏冷清是运气极好的人,遇到倾心待他的风筵。
苏冷清打断道:“何苦再废唇舌?你若是觉得好,何不就此拿去?!”
温玉怀目瞪口呆,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风筵也没少救过书生,却也没见谁投桃报李,风筵要的可不是篮子里的大米、白面,你温玉怀有本事把自个送给风筵呀?!
有道是己不所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愿做的丑事,竟然怂恿别人去做?!真是枉你读圣贤书,做这种连媒婆都羞于启齿之事,真真不要脸!
苏冷清挑起眉头,语气讥诮道:“人人都说鲜花插牛粪可惜了,但我却见那鲜花是喜欢牛粪,要是不靠那牛粪沤肥,这朵鲜花怕是早就枯萎了,就算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说完,他停顿片刻,挑起眉头看着温玉怀,眯起眼神充满挑衅道:“温相公,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温玉怀算是听懂他的话,脸涨通红又不好开骂,只能憋着怒火离去,心想这苏冷清骄横无礼,睚眦必报小肚鸡肠,风筵碰到他也算倒霉,注定要伤心这一遭!
温玉怀想下回苏冷清在,打死也不与他照面,省得平白无故受气,但没想隔日就又见着苏冷清。
当时,温玉怀登上东家藏书阁的二楼,打开南窗就能看到邻家小院,就听到昨日那个让他气恼的声音,照旧用孤高又冷清的语气说道:“你倒不用多虑,且在这安心住着,严员外不会拿我怎样。他是想我娶月琼为妻,但我已经跟他说了,考取功名再谈亲事!”
严员外虽是欣赏苏冷清的才华,但也不会平白无故举荐他,自是存了招他为婿之心。原本是想等苏冷清取得功名,后来见他成为钟璞熠的门生,锦绣前程似在眼前触手可及,又听闻苏冷清在灯子街置办外宅,变怕日子一久横生枝节,是以不等他金榜题名便提出亲事!
去年中秋西湖赏月,文人骚客泛舟湖上,自然少不得美人作陪,坐在苏冷清身边的便是这位叫红袖的女子。
苏冷清看上的不是她绝色姿容,也不是她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之名,而是昔日与邻家女子那相同的名字,那相同的风尘身份,那相同的孤苦伶仃和强颜欢笑。
昔日的红袖惨死在城门口,她的坟就在城外荒郊上,苏冷清想帮却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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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但如今这位红袖就在眼前,在苏冷清能够触及的地方,这要他如何能够不动心思?!
所以,当他的心思被人看穿,有人便替红袖姑娘赎身,还替他置办好了外宅,一向清高的苏冷清也就却之不恭,下放在往常会不屑一顾的礼物!
身为钟璞熠的得意门生,讨好的人自然多了去,但似乎惊动了严员外,这会子竟想逼他成亲。
“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红袖手指抚过身前树枝,一株只剩秃杆的玉兰,幽怨道:“我便如这玉兰,却不知来年春天,还能绽出新芽吗?!”
沉默片刻,窗旁的温玉怀就听到苏冷清掷地有声道:“放心,我即便与严家翻脸,也不叫你受他欺辱!”
稍晚一些,温玉怀在老屋找到风筵,风筵这会子刚刚起床,见他来了好不欢喜,忙不迭去蒸肉煮酒,还在灶上抄了鸡蛋,盛在碟中端了出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说得便是风筵这股豪气。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中,虽身无长物却潇洒不羁,那苏冷清是空有满腹诗句,整日结交些沽名钓誉之辈,却看不出眼前人才是真君子。
两杯老黄酒下肚,温玉怀叹了口气,风筵问他怎么了,他又苦笑着摇头。
这会子冷静下来想想,人家苏冷清也没做错,虽然还没中榜就先藏娇,还没娶妻就先纳妾,那也只能证明人家不好此道,你风筵是死缠烂打不知进退!
罢了罢了,温玉怀暗自思忖,这事还是暂时不提,听苏冷清的意思,不取功名绝不娶亲,那也得等到明年之后,何苦让风大哥现在就伤心?!
按照苏冷清心高气傲的性子,严员外的闺女还没看在他眼内,等到了京城看到更好的,还不就把严家闺女抛诸脑后?!
至于外宅的那位女子,倒是对苏冷清有些分量,但她毕竟只是青楼女子,难不成苏冷清还真要娶她为正室?!
但后来温玉怀转念一想,倘若此刻不告诉风大哥,让他继续这么痴迷下去,来日听闻只怕更加痛苦!
翻来覆去思索一番,温玉怀话便只讲一半,说了苏冷清置办外宅,这可是他亲眼所见。至于严家是他听来墙角,事关员外小姐的声誉,这事还真不能乱说?!
风筵一听就愣住了,苏冷清在外边养女人?
风筵上工的时候,苏冷清还没有回来,等风筵下工回来,苏冷清又不见了。风筵很少进内屋,因为苏冷清不喜欢,这刻子却忍不住,进去看苏冷清的床铺。
床铺亦如平时,被子叠在里侧,枕上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也看不出苏冷清有没有回来过夜。
风筵俯身嗅着枕边残香,那是苏冷清的驱蚊香囊,素怕蚊虫的苏冷清来到江南后,那驱蚊香囊几乎从不离身,久而久之铺上便留了这种香味。
半个时辰后,风筵出现在外宅门口,犹豫半晌还是叩响门环,很快一位荆布女子前来应门,就听风筵开门见山问道:“你是红袖?”
眼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风筵没看过山城的红袖,但想来也如她这般好看,才能让苏冷清念念不忘!
荆布女子扭头喊道:“姑娘,有人找你!”
风筵这才发现庭院中还有一位女子,正站在窗前逗着鹦鹉,只能看到半个窈窕侧影,但等那女子转过身来,庭院和那荆布女子顿时黯然失色。
江南美人亦如江南山水,美得钟灵毓秀清艳脱俗,那举步轻摇、那剪水双瞳、那婀娜身姿,怕那山城的红袖远不能及!
风筵不发一言站在门口,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红袖,已经让红袖和丫鬟觉得惊奇,再观他虎背熊腰身材健硕,站在门口就跟一堵墙似,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把那两位弱女子唬得心里发慌。
偏巧在这时候,门外又来一人,将那风筵硬是拽走了。
丫鬟倒是认得后来那人,隔壁常老爷家的私塾先生,等把这话告诉苏冷清时,苏冷清稍一打听就知道,那日来的人竟是温玉怀,而被他拽走的人定是风筵!
☆、第三三章
稍晚一些,风筵和苏冷清在书院碰上,俩人便这样对视一眼,前者沉默中带着吞忍,后者吞忍中带着沉默,但谁都没去质问谁,谁都没捅破那层纸。
风筵想苏冷清一早就跟他说过,谋取功名成家立业,这会子就算包养外宅,只要他苏冷清付得起银子,跟他风筵有什么关系?!
自己也真是可笑,苏冷清现在是钟夫子的高足,巴结讨好的人一大堆,谁还在乎这五两银子,苏冷清没有戳破这一点,也算是顾念他们以往的情分,照顾他那点可怜的自尊罢了!
苏冷清心想你闹腾呀,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有本事你冲着我来,跑去吓唬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上回是心软没走成,这回闹掰一拍两散,也怨不得我不守承诺,是你三番五次越过界限,走哪都是你风筵没道理!
这阵子温玉怀得了空,便来探望风筵,陪他聊聊天解解闷。风筵是个闷葫芦,受了苦楚藏在心里,就像衣服下的旧伤疤,一道道都为了苏冷清,却从不曾在他面前亮过。
提到外宅的事,风筵只是苦笑,只说等到明年,手头攒足钱了,就回边陲白桦林。
温玉怀知道他是找借口,心里其实舍不得走,苏冷清一日不成亲,他怕是一日不死心,但听他说着关外种种,不又好奇起来,问他去边陲如何谋生。
风筵说就做你故事中的樵夫,日日担柴换得米盐,还可以当个猎户,秋天的獐子狍子最肥,跟阿辰坐在那白桦林里,喝酒吃肉能聊上一天!
说这话时风筵的眼睛亮了,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那点亮光又黯淡下去,终究他甩不掉心中畸念。白桦林的畅快日子,也只是酒后的遐想。
或许,他一辈子就只能待在姑苏,做个能填饱肚子的杂役,过着那种隔三差五偷看苏冷清两眼就好的憋屈日子。
憋屈或在其次,孤寂更加难耐,也只能慢慢消磨。用情至深的人,就好似那燃烛,消磨了自己,也消磨了岁月,最终什么都不剩。
开春后,风筵在书院门口遇到一位张公子,说是来找自己的弟弟张合韵,麻烦风筵帮忙通传一声,还塞了几个小钱给风筵。
等风筵将那张合韵叫出来时,张公子没先跟自己的弟弟打招呼,反而客客气气又谢了风筵一遍,并且随口问他是哪儿的人。
风筵本就没心机,张口就告诉他,老家是嘉州山城。张公子又打量他几眼,眸中闪着别样光芒,话却没再多说一句。
本是一件小事,谁料到几日后,忽有平日央他买东西、与他混得熟稔的学生拉住他,悄声问他以前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钟夫子的高足苏冷清曾经做过他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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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筵大吃一惊,难道苏冷清自己说的?但凭他对苏冷清了解,除非是对柳文锦,一般人不屑搭理,更不会谈及过往。
书院除了讲学和夫子,也没见谁跟他交好,风筵甚至有几次送水,听到别人对他的抱怨,说他持才自傲目中无人,仗着钟夫子的喜欢,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风筵听后唯有苦笑,说起来还得怨他,一味迁就和讨好,养成苏冷清自大的毛病!
那学生不肯透露消息来源,却只是一个劲的追问他,风筵被他纠缠不过,说那都是成年旧事,如今他可是苏冷清跟前小厮,但俩人从小长大情同手足,昔日他没拿苏冷清当成小厮,今日苏冷清也没拿他当成小厮!
风筵自认没说错话,里子面子都顾全了,哪想学生得了这话却似得了印证,几日后传遍整个书院。
那日苏冷清正在树下看书,桃花开得如霞似锦,暖风拂过花瓣纷落,最怜落在书页上的那一瓣,馨香逸在字里行间,连那章句都越发秀口。
柳文锦就在这时过来,蹙着眉头满脸狐疑,小心翼翼试探道:“你那同乡真是可恶,在背后编派胡话,说他以前可是山城大户,而你……”
柳文锦说不下去了,尴尬看着苏冷清,似有什么难以启齿。
苏冷清楞了半晌,挑起半边眉毛,冷笑道:“而我什么?!”
柳文锦不自然道:“说你做过他的小厮……”
苏冷清冷笑道:“确实!”
柳文锦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真,真,真跟他……”
苏冷清不解其意扬起眉头,却见柳文锦涨红脸说不下去,当下便明白他是曲解小厮含义,或者说风筵有意让人曲解小厮的含义。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背后抹黑坏他名誉,这一招做得真是够绝。
苏冷清端坐石凳上,等那柳文锦把话说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讥讽,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吐一字,平日里多机灵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竟也磕巴住了!
苏冷清便站了起来,若无其事拍拍袍子,抖落身上的花瓣,冷峻道:“我真当过他的小厮,端茶倒水笔墨伺候,仅此而已!”
柳文锦涨红了脸,吞吞吐吐道:“但那谣传……不仅如此……”
当过小厮就够传奇了,但传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大户公子喜好男色,小厮就跟男伶差不多,夜夜要给公子暖床。
苏冷清冷汀汀道:“信我者信,不信者,多言无益!”
虽说清者自清,但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看到同窗们怪异的眼神,就连那置身事外的柳文锦都吃不消,无端地心虚起来。
苏冷清倒是淡然处之,甚至还跟他说暂时回避,得把这污水沾到他身上,柳文锦只得暗自苦笑,此时抽身岂不是将朋友弃之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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