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飘绿如意
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
卫涟进来的时候,恰迎上他微红着眼,却是非常非常温柔的目光。他的脸色还是很糟糕,两颊比以前瘦了一些,面部轮廓更锐利了,唇角微微扬起,低沉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又欠了你一条命。”
卫涟冷着脸,一步一步上前,忽然毫无征兆的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吓坏了的司琴一下子跪下了:“主子!”卫涟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出去!”司琴一哆嗦,鹌鹑似的躲了出去,顺手带上门。
烈战潼被抽的别过脸去。口腔内的皮肤被牙齿磕破了,嘴里隐隐泛起血腥气。他用舌头不太灵活的顶了顶那伤口,脸上泛起苦笑,小心的转过头来看向他,柔声哄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卫涟整个人仿佛都朝外散发着寒气,声音里一丝温度也无:“很好,出息了,会替人挡箭了。”
烈战潼一僵,慢慢的垂下眼。卫涟看着那两排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射下浅浅阴影,这才感觉有些惊魂甫定差一点,只差半寸,那箭就射中心脏了!
他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愈发冷笑道:“既然你的命是我的……”
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轻轻的两句话打断,然后彻底懵在那里。他说:“可是,他如果出事,你一定会伤心吧。我不想你再伤心了。”
卫涟如遭雷击,泥塑木雕般呆立在他面前,许久许久,忽然开始剧烈颤抖,眼中慢慢涌起泪水。他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缓缓低下头来,将脸埋入他肩膀。烈战潼只觉有温暖的湿润的液体灼烧着颈侧的皮肤,耳畔只听到少年有些哽咽的低声骂道:“蠢货!”
他叹了口气,小心的伸手抚摸上他细致的后颈肌肤:“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
“错错错,唉宝贝儿求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发慌……”
他手腕上有什么东西,磕的卫涟有些难受。他从自己身上捉下他的手,然后有些羞愧的起身,别过头胡乱抹了抹眼泪,这才感觉到握着他的掌心有些异样。只见男人左手皮质护腕里凸出了不规则的一圈,右手却没有。他一时好奇,伸手去拉开。烈战潼微微红了脸往回缩,不过被卫涟瞪了一眼,便立刻不敢动了。拨开护腕,一圈鲜红欲滴的玛瑙手串映入眼帘还是两人初次遇见时,他顺手捋下来丢给他的。
这下,卫小侯爷也开始脸红起来:“你、你带着它干嘛?战场上也不嫌累赘!”
烈战潼咧嘴一笑:“这可是我的护身符呐。”
护身符三字戳了卫美人的心,他冷笑道:“我还以为烈校尉刀枪不入呢。”
烈战潼连大气都不敢喘,忍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转了话题:“算算日子,前锋营快打到王城了。”
卫涟一愣,看着他有些遗憾怅然的表情,终于心软下来,伸手理理他凌乱的额发,轻声道:“已经行了九十九步,不差这最后一点。人没事就好。”
烈战潼低笑:“本来这回还想给你挣个诰命的,看来没戏了。”
卫小侯爷挑起眉,似笑非笑反问道:“再说一遍?”
烈某人立刻虚弱的改了口:“那个,这些日子,老子想死你了!”
卫涟哼了一声。烈战潼握住他的手,叹息道:“是真的……甚至,昏昏沉沉躺着的时候,耳边好像一直都能听到你弹琴的声音,跟发了癔症似的。”
卫涟原本沉静下来的心绪又被撩拨了起来。他反手握住他的手,脸上浮起柔软的笑容,缓缓道:“天长路遥,没有带琴来。我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
烈战潼内心交战:“下回吧,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别累到了。”
卫涟抽回手,扬声吩咐:“司琴,取笛子来。”回头对他嫣然一笑,低声道:“你醒了,我很高兴。”
烈战潼本以为,会像上次那样听到一首缠绵悱恻的曲子。出乎他的意料,卫涟这次吹奏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曲调,古朴苍劲,隐隐有金戈声。他有些惊讶的望向他,只见心爱的美人吹完最后一个音,移开笛子,略略缓了下气息,然后对自己绽开微笑:“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叫做《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不知道是长生藤的效果惊人,还是烈某人自身体质过硬,又躺了两天后,他便能起身,陪着卫涟在营中慢慢散步了。
看得出来,他的人缘很好,随处都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从士兵到军官,络绎不绝。见他伤势渐愈,往往兴奋的在他肩膀上捶一拳,力道之大看得卫涟心惊胆颤。烈战潼本人却不以为意,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不时停下脚步与人说话,又讨论打听战事进展。
很明显,他十分适应军中的生活,简直如鱼得水。
卫涟在一旁含笑看着他,沉浸于战场硝烟中的男人目光中有锋锐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如一柄出鞘利刃,随时预备歃血。他却不知道,自己温柔注视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已经不晓得掀起了多少心潮涟漪。周围狼一般觊觎的目光很快引起了烈战潼的警惕,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将少年半搂入怀里,渐渐往僻静处带去。
粮草库背面的坡地上,两人找了块草地丰厚处席地而坐。前方灰蓝天幕上,夕阳渐渐下坠,金红霞光晕染了大片云,绚丽夺目。烈战潼静静搂着怀里的少年,下巴搁在他头顶上,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发心,脸上表情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存与虔诚。
卫涟小心的往旁边挪了一点,避开他胸前伤口。烈战潼却手上用力,不让他离开。卫涟叹了口气,把头搁上他肩膀,从这个角度恰好见到他线条利落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他忍不住伸手,食指微屈,沿着那漂亮的线条慢慢游移,一面懒洋洋的随口问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跟当年的潼关之战有关吗?”
烈战潼捉住他的手到唇边吻了一下,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是遗腹子,这名字是母亲取的。我的父亲,死于当年的潼关战乱。”
三十年前,西夷作乱,举兵犯边,二十万大军直压潼关,边境城镇村落几乎十室九空,死伤无数。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却已崭露军事天赋的裕王,才堪堪领兵平定南楚,来不及喘口气,又挥兵西进,统领起焦头烂额的西路驻军,足足打了两三年,才勉强压下当年尤为强盛的西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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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气焰,维护了宗主国的尊严。
纵然胜了,然而战火过处,已然民不聊生。
烈父本是一名普通的镖师,为救护怀孕的妻子,死于乱兵之下。烈战潼出生后,很是过了几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来,四五岁上,重病将死、走投无路的烈母带着孩子来到扈州投奔丈夫生前的镖局。根骨奇佳的烈战潼被老镖头一眼就看中了,又怜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老人将他为关门弟子,悉心指导,倾囊相授。老人没有子嗣,几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孙疼爱。就这样,烈战潼度过了他从童年到少年的时期,这也是他生命中极为珍贵的、幸福的十来年。
然而好景不长,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老镖头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是镖局所在的宅地被一户官宦人家看中,强行以极低的价格购。老人自然不肯,然而民如何与官斗?他很快就被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通匪”的罪名抓捕入狱,折磨的遍体鳞伤,花了许多钱财才保出来。年轻的烈战潼正是性如烈火的年纪,一怒之下深夜潜入对方宅院,将那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却一时心软没取他性命。结果第二天,官府差役就上了门。
烈战潼在牢里关了数日,断掉两根肋骨,被折磨的几乎只剩一口气。在他以为就要死在里头的时候,奇迹般的却被放了出来。原来,老镖头拖着伤势未愈的身体去恳求人家高抬贵手,将地契双手送上,只求保下小徒儿一条性命。
烈战潼出狱后没多久,老人就撒手人寰。
还不到二十岁的、被激红了眼的烈战潼,一把匕首只身屠了官宦全家,然后,领着镖局里剩下的几个愿意跟随的兄弟,咬牙上了长蹇岭。
既然说“通匪”,那就干脆通到底吧。
就这样,开启了日后盘踞一方的长蹇岭匪首生涯。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卫涟安静的靠在他怀里,耳畔是男人低沉的、缓慢的讲述。这些埋藏多年的、从未示于人前的旧事,布满伤口,被隐秘的敛藏于记忆深处,仿佛一碰就会流出暗红血液。
卫涟默然转身,将脸埋入他胸口,双手搂住他的腰,轻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每一个阶层,都有着每一个阶层的痛苦与黑暗。纵然天潢贵胄如平安侯,自父亲去世后独立挑起事务以来,明枪暗箭、波谲云诡,又何尝有过轻松快活的日子。
很多东西,只是不足为外人道。又或者,滋味识遍后,冷暖自知罢了。
烈战潼低头轻轻吻上他额角,哑声道:“我越来越觉得,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了你。”
卫涟伸手揽住他脖颈,主动仰头含住他下唇,低声道:“你很好。”
男人一怔,然后低头将他抱紧,一点一点的把这吻逐渐加深。但这却是一个纯粹的、温情的、不掺杂任何情色意味的亲吻,承载着无限的亲密,与揉进骨血的爱恋,温柔美好的,就像这天边的夕阳一般,霞光晕,暖意融融。
第32章
平安侯此番随行劳军,恰逢着南疆战事尾,领大将军印的裕王世子率军压境,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追杀至南楚王城之下。战役最终以青芜君求和归降、亲率南楚王室出城跪迎为结尾。昭宁帝干脆令卫涟留下来便宜行事,协同世子全权处理后续事务。
当初不自量力挑衅宗主国的南楚小朝廷被狠狠教训之后,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忍辱负重的签署了一系列国书,除常规的割地赔款、质子入京之外,从此每年纳贡翻倍。经此一役,对方的主要军事力量被打击过半,如今既已彻底服软,大周这边便也顺势手。世子勒令约束军队不得劫掠扰民,待此地诸事了结,浩浩荡荡满载着南楚进献的金珠珍玩、质子美人,大摇大摆的踏上归程。
裕王世子不负众望的大胜回朝,昭宁帝十分快慰,亲自撰写诏书为侄子赐下大笔赏赐,更将其实职擢升为从二品安远大将军,正式替代林焰接掌虎贲军。品级倒也罢了,须知亲王世子按爵位本就已是超品。可是实职方面却是一个巨大的跨越。世子原本领着三百龙禁卫并两千禁宫守军,一肩担着整个皇宫大内的安危。可是皇帝认为他的才干不该被埋没在这方寸皇城里,如今借着大胜的机会,干脆将最为锐的虎贲军交给了他。
昭宁帝乾纲独断,裕王父子深为腹心。这样的安排,似乎早就在不少人的意料之内。然而,烈火烹油之下,裕王府之势实在太盛,朝野议论纷纷,简直快要压不下来了。在这样的情势下,裕王没有多犹豫,直截了当的找到皇帝,表示为避嫌计,希望主动交出骁骑营。
皇帝当然不同意。
骁骑三万,乃是拱卫京畿、捍卫都城的最贴身壁垒,多少年来都是由裕王亲自统领训诫,几乎每一级军官都是由他亲手挑选拔擢,甚至家世背景都一一审查,非绝对忠诚可靠者不能任用。
这样贴身盾甲般的一支军队,交予旁人,如何放心?
然而这次裕王的态度却异乎寻常的坚决。一方面,他实在是太忙了,既是统领东南西北中路兵马的五军都督,又要管着兵部,还要负责京畿防卫简直是不近人情的工作量。另一方面,众口铄金,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从小被寄予厚望的、唯一的嫡子仕途受阻。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帝虽不情愿,到底还是体恤自家兄弟,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可是,绕不开的问题随之而来:骁骑营,交给谁?
皇帝面色端然,屈起食指轻轻的一下一下敲击着光可鉴人的御案桌面,脑中把朝中的将领们依次过了一遍,不是这样那样的问题,就是现有的职务不好擅动,要不就是背后势力牵扯太多,不放心摆到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去。思来想去,昭宁帝不禁有些烦躁起来,随手抓过茶盏,却不小心没拿稳,泼了一片在案上,打湿了上面的几本折子。
张德慌忙上来整理擦拭:“皇上,放着奴婢来弄!”
昭宁帝黑着脸一扔,折子散开来,一串名单密密麻麻列在上头兵部递上来的,为南疆战役请功的折子。皇帝心中忽然一动,也不顾湿手,一把抓过来细看起来,沉吟片刻,眉头却渐渐开了。
张公公虽不明所以,却直觉的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错,正想笑呵呵的上来说两句凑趣,却见昭宁帝手一挥,随口吩咐道:“宣虎贲军振威校尉烈战潼进宫述职。”
张德张公公揣着旨意,却微微泛起了愁这个烈校尉,该到哪儿找呢?
若是那些高级军官们,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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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找的,那些低阶的、若是出身世家大族,找起来也不难。可这么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从六品的小军官,叫他往哪儿找去?只怕没回京、直接随虎贲军回了乾州大营都说不定!张公公犹豫了一下,指点小内监干脆往裕王府而去没法子之下,问世子爷总是没错的。
没曾想,到裕王府却扑了个空。面对宫里来人,管家客气的告诉他,世子今日有朋友新宅入住,替他暖宅去了,还吩咐备了一车礼送去。见小内监面色焦灼,管家生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殷勤的派人带他找上门去。
世子爷今日庆贺乔迁的朋友,不是别人,正是烈战潼,地方则更妙便是前庭巷那所宅子。
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卫涟与烈四终于彻底明了彼此心迹,自是不愿轻易分开。卫涟思忖着,欲在京里找个位置将他安顿下来,后续再慢慢调整。他问了问烈四的意思,后者自是十分欢喜的,能与心爱的美人长相厮守,哪怕只能暗地里交往,都是天大的美事呢。
事涉武官之职,卫涟便找上了世子商量。世子正因烈战潼代他受的那一箭而无限愧疚,见他来问,当下表示全力支持,并给出了两个选择:龙禁卫或者骁骑营。依着烈四的本意,他更想去骁骑营,守卫皇城贵人什么的,总觉得有点憋闷。可卫涟想的却比他更深远,烈四如今军功已经累了一些,若是留在军中慢慢熬资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晓得要多少年才能出头。若是能在皇帝那里混个脸熟,配合着有人在一旁撬边使力,出头的机会可就大增。只是这些话不太好揉碎了讲出来,某人的自尊心怕受不了。因此,他斟酌了一番措辞,委婉的暗示他,去禁卫军的话,自己每日上朝、进宫什么的,说不定经常能见到。烈战潼犹豫半晌,还是坚定的表示希望去军营。他沉默的亲了一下卫涟的额头,低声道:“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总不能事事都靠在你身上,我想自己试试。”卫涟听了这话,虽有些失望,心底却隐隐有些欢喜,因此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
既定好了方向,下一步便是安顿了。
烈四被调去虎贲军时,已被升至从六品。此番南疆一役,身在前锋营,率众杀敌,表现一直抢眼,请功的名录上他的名字是无法抹杀的,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升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卫涟略一沉吟,干脆把前庭巷那所两进的宅子过到他名下反正那里本就是中下级官员聚集区,名正言顺,一点不招人眼。烈四悄悄打听了一番这地区宅院的价格,遗憾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当初囤了许久的那些老婆本,可惜都散在长蹇岭一役里,否则,够买下半条街了,哪至于如今这样狼狈,从里到外都要蹭卫涟的。
就这样,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身无长物两袖清风的烈校尉牵着马,带着两个亲兵,厚着脸皮拎包入住了。
穷归穷,暖宅的规格可不低。除了镇宅的平安侯,裕王世子也带着厚礼上门了,随行的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新晋龙禁卫首领,武威侯世子翟。
在自己的地盘上,往往比较容易嚣张。烈四一挑眉,伸手捞过一坛子烈酒往桌上一拍,笑得有些挑衅:“哎,卑职俸禄低廉,家里只有烧刀子,说不得,怠慢贵客了!”
卫涟无力的扶额,简直连骂人都懒的张口了,横了他一眼,回身招呼二人入座。
裕王世子与烈四一路相处下来,对他的臭脾气已经十分熟悉,笑笑便没理会。翟却是头回与他打交道,当下哼了一声,随手拎过坛子,一掌拍开,仰头便灌,随即顺手一扔,酒坛咣当破开,碎片溅了一地。只见这英俊的年轻人一脸桀骜,鄙夷道:“淡的跟水似的,也好意思叫烧刀子?”
烈四一愣,二十年的陈酿,三斤装的坛子,这人酒量不错嘛!前土匪开始兴奋起来:“喂,有烈酒,要么?”
翟瞥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废话!
裕王世子跟卫涟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正想开口打圆场,只见烈战潼高兴的抓过卫涟的手请示道:“宝贝……小侯爷,之前不是还买到十二坛三十年陈的醉凉州?咱们都搬出来吧?”
卫涟甩开他的手,脸一沉:“一人一坛,不能更多了!”
咦,这是什么情况?之前并没有被做过背景介绍的翟有些懵逼的看着两人互动,表情渐渐有些诡异起来。
不管怎样,开场的小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两个脾气都不太美好的人从拼酒开始,渐渐拼到刀法,被一脸铁青的卫涟喝斥不许动兵器后,两人无奈对视一眼,默契的挥掌而上,近身搏击,酒意蒸腾下,打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明心殿的小内监急匆匆找到此地时,恰见到这幅斗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唬了一大跳。更让他吃惊的是,不止裕王世子在此,连他要找的正主儿那个烈校尉竟然就住这儿!长呼一口气,小内监恭恭敬敬的与在场的几位贵人们请了安,随即眉开眼笑的往跟前一站,细细的嗓子里透着喜气:“皇上口喻,宣虎贲军振威校尉烈战潼进宫述职,不得有误,钦此。”
在座诸人一下子楞了:皇帝怎么会突然想起召见他?卫涟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上前寒暄两句,顺手从荷包里摸出两颗东珠塞了过去,试探道:“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买杯茶喝……皇上这是?”
小内监忙低头谢过,笑眯眯的回话:“禀侯爷,这是张爷爷出来传的话,详情奴婢也不太清楚,不过瞧他老人家面色和善,想来总不会是坏事。时辰紧张,奴婢出来也有些时候了,烈校尉,您还是赶紧换了衣裳,跟奴婢进宫吧。”
烈四此刻神情已经完全沉静下来,随手一抹汗,沉声道:“公公稍待,在下拾一下就好。”
卫涟抿了抿唇,仿佛下了决心,望着他,低声道:“我陪你。”
小内监一愣,却也没说什么。平安侯身份不比寻常,御赐有出入宫禁的牌子,皇宫里走惯了的。当下两人吩咐下人去预备进宫的衣裳,而裕王世子和武威侯世子见此情形,自是借机告辞不提。不久,坐着平安侯华丽的马车,两人与小内监匆匆往宫城而去。
第33章
天色欲晚,暮霭沉沉。金红色的夕阳光影虚虚笼罩了整个皇城,为这天家禁地涂抹了一层柔和的颜色,却丝毫不减皇家建筑的庄重与威严。
卫小侯爷略略有些惘然的抬头,入目是明心殿挑高的飞檐,上头一溜的镇脊兽,仿佛各个都晕染着一层金光。瞥一眼身旁一脸严肃浑身绷紧的烈战潼,他深吸了一口气,快走两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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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早已迎候在外的张公公含笑道:“累公公久等,烦请入内通禀一声。”随着话一道递过去的还有一个如意形绣金线的缂丝小荷包。
张德笑呵呵的回了两句应酬话,随即入殿内向皇帝禀报。
昭宁帝一听说平安侯也跟着进了宫,眉头一挑,心中浮起一层微妙的不爽怎么,还怕朕把人给吃了?皇帝抿一口茶,面色不动,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淡淡吩咐道:“来的正好。请平安侯去书房,把前儿那张王右军的《知远帖》翻出来,仔细给朕临一幅借他那点子草书的意头。好生伺候笔墨,不许怠慢了。”
张德低眉顺眼的应着,慢慢退身而出。
卫涟听到里头传出的吩咐,楞了一下,低头默然半晌,又有些不放心的看向烈战潼。后者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眨眨眼,仿佛在说,放心。事已至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卫涟心一横,跟着小内侍入往明心殿侧门走去,折往皇帝的小书房。
却说皇帝这边,犹自翻看奏折,只听得下头一阵轻轻的、有规律的脚步声,随即是跪倒时衣衫布帛的摩擦声,一把含蓄的嗓音稳稳传了上来:“虎贲军振威校尉烈战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慢慢翻阅面前的纸张。烈战潼眼睫低垂,维持着大礼的姿势,并且将身体的伏的更低些,额头磕上冰凉的青砖,灵台一阵清明。
他的级别太低,皇帝的召见来的十分突然,因此,根本未及接受正规的宫中觐见礼仪培训。只是在来时的马车上,卫涟抓紧时间与他说了些重点,但求不出大错。
昭宁帝慢慢抬眼,扫了一眼殿下跪伏的身影,虽然姿态谦卑,但是绷直脖颈与脊梁,依然流露出一丝桀骜的、野性难驯的味道。打量半晌,方才冷冷道:“你就是烈战潼?抬起头来。”
烈四依言直起身,却下颌微微往里敛,双睫低垂,一脸的恭谨肃穆。既能让皇帝看清他的表情,又避了直视天颜。
昭宁帝哼了一声,丢开折子,似笑非笑道:“裕王世子南疆之战的请功折子里,对你评价颇高啊。”
烈四行事虽粗豪,却不是蠢人,自然听得出皇帝的话音里并无嘉勉,反而有隐隐的质询之意。他心中一凛,将头再垂低半分,谨慎道:“为国征战本是军人天职,世子厚爱,臣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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