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一枪崩了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门徒同学
“那你是说仗打得好了?”傻七问,他也试着老板的水烟,一抽,矿泉水瓶底咕噜咕噜响。喷出一口浓烟,嘴里烟味却没得多少。
“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老板说,说了一半,摇摇头,又没说完。
傻七看着那些伤疤,他知道那不仅仅来自于阿爸。
但他能理解老板不说完的理由,那大概和自己的理由一样。
八爪鱼的面容在他的心里淡去,住在这样一个山坳里,或许真的有助于他恢复力。赖叔和屁叔是对的,有时候人需要的不是刨根问底,不是硬着头皮走下去,而是学会放下,学会忽视。
更重要的,学会忘记。
八爪鱼和他走不到一路上,他们从最开始就是对立的双方。傻七说不清他们到底谁对谁错,八爪鱼活着有他活着的骨气,傻七坚持也因为傻七有不愿伤害的生命。
他们都在宣泄着过去给他们的仇恨,但也在努力地为同胞开辟一条新路。
可偏偏目标和初衷都是一样的,人却站在了不同的面。
傻七脑子简单,他处理不来那么多信息。他只想好好地再抽一口烟,再不去管那些他想不明白的道理。
而八爪鱼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他饶了自己一命,在能杀了他的时候最终没有下这个狠手。正如傻七举着枪,却最终没有扣下扳机。
傻七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而老蛇说了什么傻七不记得。他不想深究,也没有深究的权力。
(71)
到了周五的晚上,老板说今晚不在家里头喝了,跟我去村头,村头有集会,周末大家都过去。
傻七见着难得晴天,干脆也去凑个热闹。
这里的集会和狼国的很不一样,狼国是一大广场,自带音响背景音乐,戴着面具的人在舞池里群魔乱舞,背后便是黑色的山和一圈的民房。
而这里的集会却是盘山而上,舞池就在民房之间。一路走过去,便能一路听到震天的鼓声。傻七一时间还以为又打雷了,刚想说这天气就没放晴的时候,就见得一簇火苗冲天而上。
那鼓声更繁密地从远处传来,再往村头走,便能见到拉出来的酒坛子一字排开。
傻七眯眼远眺,村头高高的架台上有一个裹着一块没有裁剪的布料的女人。她嚎一声,便闷下一口酒,冲着火把一喷,将火往天上烧。
鼓声在她身边愈发急促地敲起,鼓声在群山间回荡。火把于夜幕下跃动,竹条便被斩下,于地面奏出伴响。篝火沿着民居一个接一个传递,连空气都弥漫着酒的味道。
正对女人的是一个兽笼,笼子里有光着膀子的男人。他们踩在烧红的碳上,相互挑衅,意欲争斗。围观的人也有面具,面具下挂着动物的骸骨,系在腰间,系在脖子上。
傻七跟着老板继续靠近,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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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声,便有一个老妇舀了一碗酒。
傻七一饮而尽,那苦味和辣味便从喉咙口烧到脚后跟。
老板说,多喝点,喝了就有热量,就有胆量。
于是傻七再喝,喝了两三碗,再靠近牢笼。
挑衅过后便是真正的打斗,他们的拳头抡出嘴边的血沫,火光则嵌在黝黑的肌肤纹理中。他们的头撞上栏杆,震出一记一记剧烈的声响。脚底则碳火噼啪,脚板染上漆漆黑色,然后摔倒,然后爬起,于是皮肤更黑,于是碳火更旺。
音乐有一种沸腾热血的力量,让傻七一瞬间明白为什么一路往上,屁叔和赖叔最终留在了狼国,明白屁叔为什么嗜酒,而赖叔为什么留恋拳场。
酒在血管里烧,苦味再从胃里翻出来。
女人在台上一跺脚,火光便将苍穹照得更加热烈。
雨腥从始至终没有消散,而火味渐浓,汗味渐浓,酒味渐浓,还有血腥味,浓得塞满鼻腔,让人难以呼吸。
笼子里的人把对方的血涂在脸上,踩在最终被他击败的对手的胸膛。他从女人手里接过草帽,接过蓑衣,他踩上看台,裸露的大腿闪着荧荧的汗光。
他拔出弯刀喊一声,底下就应和一声。他再喊一声,底下则将手中的火把高举。
他喊第三声,一刀挥下。将弯刀砍在圆木里,后面便上来另外两个即将钻进笼子的人。
傻七扯着嗓子问老板,这是什么,这也签下生死状了吗?
老板说,什么状?签什么状?
傻七又喊,生死状,去哪里下注,我怎么押选手。
老板愣了一会,大笑起来,他说不是啊,这不是你们那边那种角斗,这是自愿的,你要不要进去,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傻七忙摆手,说不不不我这都是肥肉,打不得打不得。
于是他不上,老板上。
老板混在人群中跳舞,跟着人们一起喘一起叫,然后从擂台旁边跑上去,抓过女人手中的酒,狠狠地喝了一口。
他把上衣脱掉,露出那些有着伤疤的肉。他跳入牢笼之中,他将火炭踩在脚下。
(72)
那一天傻七喝醉了。
这里的酒有一种让人迷失和沉沦的作用。
他被酒灼烧,体内有一些东西也随之沸腾起来,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如困兽冲撞的狂躁,让他一碗接着一碗,然后他也接过了火把,他也跟着嚎,他也攀上了擂台,他也跳进了笼子里。
动物的本性在那一刻被放到无限大,狼国的寒冷和极南之地的潮湿炎热在他的血管里发生着奇妙的化学变化。他的脚底被灼烧着,他挥动着拳头,他让鲜血从他的指节中泄出,再沾染上对手的汗水。
他释放着愤怒,释放着怀念,释放着封存在冰天雪地下的仇恨与痛苦,那些东西随着汗腺蒸发,再用酒烧个干净。
他把手放在火焰之上,它尖锐地提醒他活着的感觉。他躺在火炭的上方,然后周围的人更剧烈地欢呼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狼国,回到了拳场,回到了那一年他莫名其妙去的斗殴现场,再回到了高墙之内。他举起板凳砸在另一个人的脑袋上,他操起刀叉试图扎进那人的喉管。
他始终想不起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直到他被狱警拉开,直到警棍狠狠地落在他的后背和肋骨上。
他面对着冰冷的石墙,看着那些哆嗦到尿了一裤子的罪犯。紧接着枪声穿透了耳膜,把血墙染红,再顺着石缝渗进土壤。
他说,我不是,老母没有和我说过。我不知道,我不记得阿爸,我阿爸是将士吗?我不知道,求求你别打了,我不知道。
他说,老母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她看错了人啊,她看错人才会和阿爸在一起。
他说,我不懂房子,我不懂她的朋友,什么婶子,我不认识,求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和他们没关系,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的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棍,鲜血从他太阳穴边流下。所有的场景便全部破碎,再醒来时他所见的和他的过去一样惨白青灰。
他放肆地在病房里哭泣,护士为他为什么哭,他说我痛。
于是护士给了他一针,他睡醒了再继续哭。
医生说你怎么回事,你不要再这样,那些狱警听见了,你又得拖回去。你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拷打了,你镇定一点,冷静一点,他们要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要不要我再给你一针,要,你就开口。
他抓着医生护士的手,把脸上的血污蹭到白大褂。他伏在他们的肩膀上嚎啕,而后深深地呼吸着,躺回病床上。
然后医生和护士便戴着口罩,把所有表情藏进白大褂里。他们拦在警卫的面前,慈悲化作一幢白色的屏障。
他们说,他是傻七,一棒子把他敲成了傻七。他脑子不好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你看他说不清楚话,你看他想不清事情。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他已经傻了。
傻七紧紧地闭着眼睛,插进鼻子的管子让他难受不已。继而有更多的东西让他的头脑变得混沌,直到天旋地转,一切归于白茫。
再睁眼时,他便回到了狱警的办公室里。
他们说,你母亲过世了,你要是办后事的话,我给你写申请。
傻七说,什么后事,我没钱。
他们又说,那骨灰坛子给你搁家里。
傻七说,关好门窗,怕吹锈了。
他们回答,陶瓷坛子,不锈。
傻七听罢默默点头,还真像个傻子模样。然后他起来,转身,摸门把。
他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办公桌后的人,他说,你们咋不通知我就烧了呢?
两人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傻七赶紧补一句老家兴土葬。
(73)
棺材一下,几个月再刨开捡骨头。旁边种棵树,来年便长得茂盛。
傻七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从火炭上站起。对手站在牢笼上向他伸手,他握住对方,一使劲把自己提上去。叫嚣的声音响彻群山,傻七便挤到女人之中。
他被推搡着蹭干净了脸上的污渍,他的耳膜突突直跳,只觉天地混沌。
不久之后,他看到白昼正懒洋洋地从山后头的阴影里挪出,然后他便睡去。
梦里他走在田埂之上。田埂的远方是色的霞,近处则是倒影霞光的池塘。
田埂尽头是一个小屋,这是他所能见到的唯一的目标。于是他慢慢地往前走,脚踩着湿润的土地。接着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屋子里出来,顺着田埂走来。
田埂狭小,只容一人通过。
傻七说,抱抱我,抱着我,我给你换个方向。
那人说,我们打一架。
傻七摇头,你抱着我,我们都能活。
那人还是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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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跳下去,我就能走过去。
傻七扭头看池塘,池塘不见底。他说,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活。
那人推了他一把,傻七歪歪斜斜,险些掉下。
而就在此时,另一群人也从屋子里出来。他们手拿武器,长长的枪杆就这么竖起。
傻七说,快,来不及了,抱着我,我带你过。
那人始终不动,不回头,不后退,不愿意让开半步。他直勾勾地望着傻七,再一次强调我要你跳。
傻七还想游说,后面的人却已扣动了扳机。那人便被一枪爆头,晃一晃,栽进了池塘。
傻七追着跳下去,然后从沙发上醒来。
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身上还有着昨晚的酒臭和烟味。
老板已经醒了,递给傻七一碗比酒还苦的玩意。傻七咕咚咕咚全部咽下,十分钟后便打起了神去冲个澡。
老板一边切着菜,一边问从洗澡房出来的傻七,八爪鱼是什么东西,吃的还是用的?
傻七一听,怔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老板说你昨晚啊,你不一直念叨着被八爪鱼坑了。这什么,这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搞,你也出海的吗,还是养殖场抓的?
傻七放下了悬着的心,他说养殖场吧,朋友开的,时不时过去煮点,喜欢烤触须。
老板说那好,那今晚我也弄一点回来吃。我都好久不吃了,过几天你过了海边,那边的更好吃。
傻七笑了,光着膀子出去抽水烟。
老板又在后头和他说话,说这八爪鱼怎么吃比较好,说要用什么料子去腥,什么料子保鲜,说火候多少合适,说什么季节吃起来最舒坦。
八爪鱼的模样在傻七脑海中一闪而过。
没有脸,只有面具。触须甩一甩,再把所有的记忆甩干净。
电视机在他身后播着新闻,而他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也不去听。他坐得更远了一点,这样可以让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裤裆上。
天气恢复了一片晴朗,雨后沁人心脾的美好空气充盈着傻七软绵绵的皮囊。昨夜的一切随着那一碗苦得脸都皱的玩意,从膀胱排出去。
傻七猛地吸着水烟,矿泉水瓶发出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74)
两周之后,傻七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海边。
他从南沟出发,搭车七小时,睡着卧铺颠簸了一路,最终到达这座海边的小城。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找,直接脱了鞋就往沙滩跑。
这里的沙子很细很软,大海也很空很蓝。他脱光了尖叫着像个傻`逼一样在沙滩绕圈,最终躺下来让海水冲着脚底板。
他去过狼国的海滩,那海滩和这里不同。它比这里的更广更深沉,颜色也更黑。旁边一例持枪站岗的警卫,还有几座高高的望塔矗立在旁。
阴沉的天空将海洋的气氛营造得更加凝重,让人行至此处,仿佛站在一个伟人的像前,叫人不敢轻慢与松懈。
而这里的海却不一样。
她像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小姑娘或者穿着小一码泳裤的小伙子,阳光热烈地将他们的皮肤晒出痕迹,再把体内更旺盛的荷尔蒙召唤出来。
海滩的边上有几栋小别墅,过去一问,价格也不贵。估摸着这里还没怎么开发,来的游客不多,海滩原来的模样也没被破坏,所以经济上不去,自然界就占了上风。
这里是安静的,安静得只能听见海浪的喧嚣。
他在小别墅住下,还去市中心买了两条换洗的内裤和几件简单的衣物。
白天阳光从窗帘射进来,拉开窗帘就能见到湛蓝的大海和刺目的晴天。晚上浪涛一阵一阵,他可以喝着酒望着天海相接的界限被探照灯打亮。
星星布满了整个天空,它们似乎也养成这里人懒惰的个性,连闪都懒得闪一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躺在天幕之上,绕着更耀眼的月亮,让寂静的夜晚变得不孤单。
傻七喜欢这样的月色,在这一段离开狼国的日子里,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能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还有很多遗憾没有把梦想的版图填充完整,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实现幻想中的版图。
他也一直强逼着自己不去接外界的信息。这里距离狼国那么遥远,一个南一个北,即便有的事情能传过来,那也已经是滞后的,是回天乏术的,是来不及回头的。
他不愿意给自己留余地,也是为了斩除一切回去的可能。他越来越明白一个地方的病不是由一两个人造成的,那是一个团队,一个阶层,一个历史走到这一段必须经历的灾难,必须过去的坎。
他区区一介草民,又如何能扭转乾坤。
当然,他也不会让自己明白,他其实真的有力量救某个人。那是老蛇在他心头埋下的伏笔,是一根牵动了就会让他重新成为棋子的引线。
老蛇做事永远如此,看似慈悲,实则绝对不会让人轻易逃脱他的掌控。
傻七曾经很好奇老蛇选择他去靠近八爪鱼的缘由,他既不是经过特种训练的特工,也不是有着丰富经验的间谍。他就是个非常普通的狼国人,唯一得到的训练,也就面见老蛇到真正做鬼之间的一年。
那一年他被送往蛇国,跟着蛇国的特种兵一起吃泥巴。他无数次想到放弃,而血液里名为尊严和仇恨的东西又让他不甘心地站起来。
离开训练营的那一天老蛇来接的他,老蛇说,你脱胎换骨了,你知道不?
傻七不知道,傻七只知道他从一个牢笼进入了另一个牢笼。只知道自己懂得用枪,用刀,用电话,用各种交通工具。
他远远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士兵,可对老蛇来说却已经足矣。
因为他有着自小训练的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丰富的情感。那些义气,那些冲动,那些怜悯,那些在战火中摸爬滚打的人已经学会用麻木去自我隔离的性情,还根深蒂固地存留在傻七的体内。
所以他会动感情。
而动了感情,就被人牵住了线。
如今的傻七想明白了,老蛇要的就是一个会犯错的人。
因为犯错,才更显真实。因为舍不得,才会死守秘密。
因为放不下,才会在如今这个信息无孔不入的年代,想明白了一切,却仍然走回火坑里。
(75)
那一场大规模的武装冲突是在三个月后爆发的。
傻七不看新闻报道,只看一些电视剧。但那条新闻就这么打断了电视插播进来,让他的眼前一瞬间被浓烈的爆破画面霸占。
他看到了点燃的公共汽车还有那些被举着的告示,上面用着喷漆不知道涂抹着什么玩意。
他看到大批维稳部队在屏幕的中央,他们做成人墙,手持重械。他不知道这里面是谁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先点燃的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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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派一直不愿意率先动作,就是不希望把事情闹成这样。毕竟民众一旦骚乱,无论政府是否镇压,都必然会伤及无辜,也必然引来国际舆论的谴责。
狼国战后复苏得很慢,在这个正是建交和树立国际形象的空当里承受不起这样的谴责与云`雨欲来的制裁,所以保守派一拖再拖,而如今所见他们已拖不下去了。
激进派或许已经感受到保守派的威胁,那双方的冲突便愈发白热化。毕竟一旦失去了如今万事未平、百废待兴的时机,狼国若是稳定下来并让保守派取得了国际性的支持,那即便激进派推翻了政府,国际社会也未必会承认它的存在。
而斗争却不会因激进派的上位结束。
他们还会继续牵线拉网,继续招兵买马。铲除保守派之后,便是铲除身边的人。他们没有国际社会的支持,仇恨转移便成了下一个目标。
他不确定八爪鱼看不看得到第二天的自相残杀,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激进派到底输在哪里,也不懂他是否已经做好防范,在身边人打完外敌的同时,下一秒将枪口瞄准自己。
这是一场没有止尽的征途。
八爪鱼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看到胜利的机会。
傻七没有转动遥控器,他的目光被那名漂亮的记者吸引。记者指责着激进派的恐怖行径,用冷漠的声调传递着控诉的信息。
连媒体都被保守派控制了,这么看来,激进派不动作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傻七一直等到新闻插播结束,屏幕又恢复了电视剧才把目光转开。
他不该想这些事情的,只要他不想,他就日渐和那段日子越来越远。
他摸了根烟走到窗台,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泛起层层浪花的海面上。这里的阳光那么好,天气那么好,海滩那么好,小别墅那么好。
一切都是那么太平,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可为什么他仍然能看到海底的攒动,仍然能看到那触手扒拉着岩石,从石缝中挤出来,从破瓦罐中露出软绵绵的脑袋。
他把烟灭了,又睡了一觉。
他果然不可以到任何关于狼国的消息,否则心脏便会因相同的振幅而被牵动,被相同的公约数约掉再约掉。
然后,剩下一个赤裸的灵魂。
剩下一个他曾经想摒弃,却从他出生起就已注定的根。
他从床上爬起来,又在阳台继续抽烟。他看着海平面后头的太阳升起,再看着它将霞光铺遍天地。
是的,他可以救一个人。正如那个人曾经放自己一条生路一样。
他可以用相应的筹码,换另一种可能,只要那条触须就此罢手,只要他心甘情愿把吸盘摘下。
那个人赢不了的,八爪鱼只不过在做誓死的抵抗。那份抵抗让狼国桥锁变成一片火海,而傻七不知道烧尽之后,连都城都湮灭的狼国,还能为生活在那里的人剩下什么。
(76)
启程回返狼国的途中,傻七一直在动摇。
老蛇会让他做什么,会让他如何救,会让他在背叛到什么程度,而最终又是否会信守承诺傻七心里没数。
八爪鱼不是一个人代表着激进派,但却代表了其中一张底牌。
如果傻七真的把这张底牌废掉,那把八爪鱼公之于众并将之处刑,将为老蛇和黑石的胸前再添一枚勋章。这多好听,大义灭亲。
说到底八爪鱼明面上可是黑石的左膀右臂,黑石连身边的人犯了错,他都会毫无私情地铲除,那黑石与老蛇确实是大公无私的,确实是为了新时代的来临,摒除私欲的。
想到这里傻七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样的斗争是没有英雄的,每一个被奉为英雄的人身后都有着累累的血债。赢了便能将血债洗净,输了就万劫不复。
或许八爪鱼一开始也并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但每走一步,就更输不起。这一场赌博的筹码大家都在加,已经倾家荡产,别无他法。
行至此处,退无可退。
傻七花了四天时间回到桥锁,刚一落地,就被机场的地勤带走了。
他们将他交给警卫,再由警卫转手给几个穿着便服的人,而后将傻七推上面包车,一路往西边的别墅区走。
傻七不需要反抗,这些就是老蛇的人。他等着傻七回来,也等着这一个唯一能上八爪鱼床的人给他带来最后的王牌。
但傻七没有见到老蛇本人,他只和老蛇进行了视频电话交流。
老蛇模样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声音听起来也很疲倦,看似另一个军事基地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同时傻七也没有见到黑石的人,而老蛇始终不同意让黑石知晓傻七的身份。
“我再试图回到他的身边,一定会引来怀疑。”傻七努力沉住自己的气息,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保证我的安全,我可能还没拿到你想要的信息,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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