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亭
老主教的面上露出解脱的表情,他又吩咐了副主教一些日常事务,并给予他的两个教子忠告。最后,他才把杜乔和安杰洛叫到床前,说起颜料工作室的事情。杜乔握着他的手耐心地等待他开口,但是他张了张嘴巴只顾思考,半天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大人,您有任何吩咐我都会去做的。”杜乔说。
卢多维科微笑摇头:“我很满意,孩子,你不需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你做得很好了,别为我的评价而担心,我不算什么。”
他说完最后的话语,结束时脸上微微有些血色,可能是喘息不均匀导致的,也可能是他真的感觉好了不少。但没多久他就闭上眼睛陷入沉睡,到晚餐时间,他慢慢停止了呼吸。
安杰洛正式确认他的脉搏后向在场所有人宣告,副主教跪在床前进行祷告。祷告谨慎有序,杜乔在安杰洛身边默默垂泪,但他尽力克制着悲伤不打破仪式的进行。卢多维科的死亡因为在这样有条不紊的仪式显得尊严而体面,不容慌张,以后当人们想起这位老主教的一生,会在丰功伟业的最后想起他的死亡,这死亡是平静从容的,是任何人对于生命完结最好的想象,也是死亡最好的方式。为了保存这份尊严的完整,即使悲伤也必须隐忍。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按照规定仪制,罗马的所有主教去世要上报梵蒂冈后才能举行葬礼,但是教皇如今不在城中,真的照着这个流程走的话,等教皇有了批示遗体也会变得不堪,所以由副主教写信传报,葬礼依旧如期举行。
当天前来吊唁的宾客寥寥无几,梵蒂冈所有的枢机主教全部跟随军队往前线去了,只有几位还在城中的贵族以及好友来到。棺椁被抬到后山的墓园处入土,杜乔坚持为他盖棺埋土,他眼里的泪水没有控制住掉下来,把铲子的手柄弄湿了,手柄滑溜溜的不好握,他还差点一脚没站稳摔进墓坑里。安杰洛看不下去,最后将他手里铲子接过来,扶着他站到人群后面去。
“虽然我也很难过,可如今也必须忍耐。恐怕这才是开始呢。”安杰洛低声说。
杜乔不明所以:“什么开始?”
安杰洛压低声音:“都说年长者才是一个大家庭的神支柱,修道院这十几年间一直是大人在打理,虽然最后的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没有真正处理事务,可是只要他还在,大家总是安心的,总觉得自己还有依靠。因为大人严苛而细致的性格,修道院里的气氛也不错,上下有序,里外调和。如今他离开了,修道院要怎么办呢?恐怕大家有的不仅是悲伤,还有不安吧。”
他的这番话正中杜乔心中,杜乔的不安已经随着葬礼的进行膨胀到了最大程度。
“按照规矩,罗马的修道院主教去世后,会由梵蒂冈指明下一任继承者接手管理,一般先从修道院内部优秀的、可胜任的年轻人中筛选,也可能从其他的修道院或者教堂调任。这中间的时间差不会太久,尽量保证修道院的正常运行。然而陛下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梵蒂冈一天是空着的,我们就一天没有主事的人。”
“但陛下不会去很久的,罗马还需要他,梵蒂冈不能长期空着。”
“但愿吧,一个没有主事的修道院如果太过松散无序,很快修士们也会因为不安而离开,我不想看到这种局面。恐怕大人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的。”
“你认为谁有可能接任主教一职呢?”
“不知道,我听说副主教并不想接手,他想等到过几年顺利退休回老家去,如果接手了这个职位责任和压力都是巨大的。那么如今的修道院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胜任,要是从别的地方指派了人来管理,恐怕人心更加慌乱。”
葬礼结束后,人群散去,只留下杜乔不愿意回修道院。
他实在不想听到那偌大而空寂的回廊里嘤嘤的啼哭声。这几天修士们都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他们不敢在白天表露,只能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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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哭泣。修道院像是隐匿了许多幽怨的鬼魂,听着让人绝望。杜乔慢慢地向山下走,一直走到梵蒂冈去。这条路很长,他中途在溪边停下喝水,走得天都黑了他才看到墙边的城门。尽管双腿又酸又软,但他咬牙坚持撑到了观景花园。
这时修复花园的工人们已经停止了工作,聚集在角落里聊天喝酒。在幽暗的灯火下,长廊的地面被长柱的阴影切割成一明一暗的整齐条带,如同无限重复又不断延伸的生命之路。杜乔惶惶然踏入长廊的入口,沉沉的脚步声在他两耳之间回荡。
有人突然从长廊伸出一条胳膊将他拽进了阴影里。杜乔落在男人的胸膛前,熟悉的气息让他鼻酸眼热。黑暗里有轻柔的声音说:“我听到了丧钟的鸣响,你还好吧?”
杜乔只是把脸挨着他的胸膛不说话,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第21章不合时宜
杜乔只是把脸挨着他的胸膛不说话,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约拿说:“我很抱歉。”
杜乔恹恹的,表情疲倦,他的声音像一阵轻烟:“我以为他能再撑一段时间……夏天刚刚来临的时候,安杰洛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一个偏方,是威尼斯人用来治疗肺痨的,用过药后他的确有好转的迹象……没想到突然就病重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听到陛下战胜的喜讯,本来他很关心这场战事的,他还为了陛下祈祷……”
约拿小心翼翼地把他两鬓的头发拨开,擦拭他眼角的湿意。杜乔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软弱悲伤的样子,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他们在黑暗里拥抱。杜乔的脑袋浑浑噩噩,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理会。他扣着约拿宽阔的背,把自己暂时地、完全地交给约拿。
沉默也无法消解悲伤,约拿突然把杜乔抱起来往北边的高塔走去,他用披风将人牢牢地裹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就把人举起来。他们登上盘旋的石梯,黑暗和寂静如一口铜钟罩了下来,杜乔的视线越过约拿往下看,地面是个无底洞让人害怕。他干脆闭上眼不去看,越是向上越是感到寒冷,明明还是夏天,塔顶干冷的风从他的脖子后扫来,让他忍不住打哆嗦。
“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梵蒂冈的全貌,还有北斗星。”约拿把他放下来。
他们站在北斗七星的正下方、梵蒂冈的最北角,浩荡的夜色沉沉地压在头顶。
杜乔胆战心惊地靠在塔墙的边缘,稍微一个错步他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约拿扶了他一把,握着他的腰以防不慎。他们顺着墙边坐下来,杜乔还牵着约拿的手。
“占星官每天会在这里观察星象,我见过一次,他们拖着奇怪的铜盘,用笔记录每一颗星星的位置,然后计算它们移动的方向和速度。据说星象瞬息万变,稍不留神运势就会发生变化,”约拿说:“但尤利乌斯并不太相信星象,出征前曾经有占星官报告,有彗星向着罗马城的方向飞来,直指梵蒂冈。这本来是个凶兆,尤利乌斯没有听进去,他还是出征了,而且还打了胜仗。也许星象的确不能影响他。”
杜乔默默地听着他说话。他和约拿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约拿则是聆听的那一个,今天两人互换了位置,这个角色的变化倒是很奇妙。
“你见过坠落的彗星吗?”约拿问。
杜乔摇头,他很少关心星象,对天文也不感兴趣。
“它们拖着明亮的彗尾,有时候是一条,有时候好几条,姿态犹如生命投向终结。也许是因为这样,人类才把彗星视为凶兆,”约拿说:“最早是在11世纪中叶,法国人为了对外扩张向撒克逊人发起战争,后来又被称为诺曼征服战争。听说就在最后一次战役时,不列颠上空划过一颗彗星,吓坏了正在顽强抵抗的撒克逊士兵。最后撒克逊人战败,死伤无数,于是彗星被视为非常不吉利的预兆,一旦出现彗星,预示着将有死亡降临。”
杜乔这才抬头望向星空,北斗星清冷,狮子座像一尾蝌蚪。并没有彗星,属于卢多维科的那颗星星此时不知在什么地方,又或许早已经坠落了。如果命运只从星象的变化里就能找到,那人类为什么还要迷茫呢?
“不要哭了。”约拿说。
杜乔瞪着泪眼,牙齿颤抖:“我再也……再也看不到属于大人的那颗彗星了……”
约拿捧起他的脸,他第一次发现眼泪在月光下看会格外明亮:“我能看到,就在这里,你的眼睛是夜空,你的眼泪像彗星拖着长尾穿过银河,很美丽。”
杜乔被他碰过的皮肤立刻发热发烫起来,连耳朵都像是被炙烤过,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多了所以喘气不上才发热,还是因为约拿那红色的、炙热的瞳孔像要把他燃烧殆尽。如果说太阳就藏在约拿的眼睛里,杜乔也愿意相信,宇宙里的所有星辰,比起这双红色的瞳孔都会黯然失色,可现在这双瞳孔里只看到杜乔的眼泪,只看到无数沉溺的彗星堕入苦海。
“我……”杜乔张了张口,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约拿心一动,稍微低头,他的嘴唇正好落在杜乔的唇边,将眼泪吮去,杜乔紧张地不敢动,忘了怎么反应。他感觉到约拿的嘴唇最终落在他的嘴唇上,被眼泪浸过的味道有点苦涩,但不难接受。约拿吮`吸他的唇瓣,杜乔感觉得到他像是压抑了很久,很用力甚至有一点急切,他鼻子里喷出来的气息滚烫可怕,又重又沉,搂在腰上的手也箍得更紧。
等杜乔反应过来,他已经投入了热吻,抵着约拿的下颚忘情地品尝两片厚实的嘴唇,唾液沾在他的嘴角也来不及舔。他像是要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似的,用尽力气啃噬约拿,因为他的回应,这个吻最后变得又湿又重,像斗兽的纠缠,他们滚落在地板上,翻了几回身,衣衫凌乱。
在杜乔发出抗议的鼻音之前,约拿克制自己微微退后放开了他。两人鼻尖相抵,各自喘气不及,杜乔显得迷茫而又慌张,好一会儿还没有清醒过来。而约拿发红的眼瞳里有不加掩饰的、深沉的欲`望,从他嘴里毫不犹豫吐出热切的爱意:“我爱你,我愿意把一切都给你。”
杜乔失措地回望:“我……我……”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身后的石梯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杜乔如惊弓之鸟吓得跳起来,扯好衣服直往后退。约拿的披风此时从身后挡来,将他整个裹在了里面,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他耳边:“从另一边走。”
他们快速地从反方向的楼道退下去。漆黑的视线和纷乱的脚步声让杜乔心跳更快,他们一直跑回地面,回到刚刚碰面的走廊里,约拿快速的喘息和着杜乔的心跳,两人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石膏的齑粉和山道的泥土味,被干净的晚风很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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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拿牵着他的手:“还好吗?”
杜乔像是被烫了似的猛地甩开他,从他怀里退出来。理智开始慢慢回到他的脑袋里,他想起刚刚在塔顶的情不自禁,他简直疯了!他和一个男人在接吻!在这种时候,在他最敬爱的长辈去世的这天,他不在修道院里为逝者默哀,反而跑到梵蒂冈来和他人幽会看星星,还吻得浑然忘我!主啊,惩罚他吧,这是不应该的,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约拿将他的拒绝看在眼里,这个拒绝将他从头脑发热的情爱中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没有恶意……”
杜乔颤抖地说:“我们……我们不应该那样……”
约拿的面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但是他勉强压抑:“你说得对,是我做错了,我很抱歉。”
杜乔的心猛地一沉,尖锐的疼痛反扑。然而他刻意忽略了这种心悸:“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应该来找你,我打扰你的工作了,你只是……你只是想安慰我……”
这个理由找得实在蹩脚,那发疯的爱语、动情的回吻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约拿讽刺一笑,退后两步:“我并不只是在安慰你,我知道。”
杜乔咬紧牙关:“你不知道……”
“我爱你。”约拿毫不理会,强硬而执拗地表白:“我不应该在你悲伤的时候对你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爱你,我不会否认这一点,我也不会撒谎,我愿意把我的生命献给你……”
“别说了!”杜乔痛苦地叫道:“你不爱我……你只是……你只是想安慰我,我也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会……才会……我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会被人发现的。”
他下意识地想逃离这里,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再不离开,他会失控的。
“杜乔!”约拿拉住他:“你真的感觉不到吗?你的心从来没有为我跳动过吗?”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杜乔浑身震颤。有眼泪流了下来,他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才能勉强不发出抽泣的声音。但是他脑袋此时无法冷静地思考,他本来只是想来倾诉悲伤,想躲开修道院,他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他也没有准备好和约拿做出亲密的行为,现在他只想为卢多维科的死做一些什么,他根本不想去想关于情爱的事情,何况这份爱是如此大逆不道1!
“我……我不知道,”杜乔仓促地抽回自己的手:“不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他再也不能忍受多说一句话,奔跑着离开。
从梵蒂冈回修道院的路本来应该很漫长,他走了很久才走到的,可回去的时间却显得很短,他像是想把自己的腿弄残废似的没命地跑,跑得几乎没有知觉了,回到阁楼里的时候他只能瘫软在床上失声痛哭。嚎啕声响彻了整个宿舍,所有修士都能听到他的哭声。
最后还是安杰洛来到他的床边安慰他:“不是在葬礼上已经哭够了吗?怎么突然又哭成这样?让主教大人的在天之灵听到了,他该多么难过啊。”
杜乔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个罪人,我真是个卑鄙无耻的罪人!”
安杰洛以为他还在为卢多维科悲伤:“杜乔亲爱的,别这样,你要振作起来。”
但杜乔听不进劝解,他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同样的话:“都是我的错,主不会原谅我的,我是个罪人,如果我今晚没有去找他就好了,如果我今晚没有去找他……”
他蜷缩身体躲在床脚,像一片受暴雨打击的草叶。安杰洛只能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直到后来他情绪稍微安稳,安杰洛喂了他一杯热牛奶才将他哄睡。
睡梦也没有饶恕杜乔,他梦到太阳爆炸,群星坠落,在荒芜的尽头他和约拿接吻。他们付出毕生热情地拥抱在一起,胸膛贴着胸膛,约拿紧搂的臂膀几乎要把他勒疼,唇齿又交缠勾叠,唾液的味道和湿气融合,交相的鼻息熏得眼睫颤抖,那样浓烈而炙热的气息,那样狷狂深沉的欲`望,一会儿是他压在约拿身上,一会儿是约拿把他压在身下,他们十指紧扣,衣服上的尘埃掸落在四周,月光下看着像是一场奇异的小雪。
然后约拿抬起身体,他的肩膀太宽了,宽到足以遮天蔽日。杜乔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露出左脸模糊恐怖的烧伤,但杜乔没有感觉到害怕,他体会到喜悦,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约拿戴着这张面具,他亲吻那半边脸,亲吻到粗硬的皮肤,直到约拿脸上的愁容消失。他想,这没什么可怕的他又不是没有见过他真实长成什么样子。
然后梦醒来,杜乔浑身是汗,身体像经历了一场浩劫,疲累而空虚。
床单某块特别湿冷的部位正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他才反应过来他梦遗了,从他到罗马来后这种情况出现不超过十次,因为他往往在工作室里工作到熄灯,拖着倦怠的身体回到床上,什么都不想想。就因为昨天那个冲动的吻,他做了一晚上不堪的梦,还弄得满床都是。
他抹了一把脸从床上坐起来,苦笑着想,真是糟糕的一天。
1*大逆不道:《圣经》中清楚记载上帝憎恶同性恋,所以在天主教教义中,同性相恋是罪行。“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利未记》20:13)
第22章新来的主教
卢多维科病逝后,副主教代行主教的权责,杜乔有了忘我投入工作的机会。他不仅主管颜料工作室,还要负责一部分修道院日常的教务工作。安杰洛和他每天早上醒来,卧室门口都有不同的执事官等着他们主持各项事宜,有时候连午餐和晚餐时间都只能匆匆度过。安杰洛在修道院里生活了十几年,对修道院更熟悉,他上下协调得当,懂得劳逸结合,能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寻找喘气的时间。但杜乔就不一样了,他在此之前很少接触教务方面的工作,不仅上手需要时间,还需要额外补充学习新知识。他在寄回家乡的信中写道
“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劳累过了,这份工作看似单调乏味,实际上繁冗复杂,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但此时我觉得自己应该忍受孤独与痛苦,唯有忍耐与受苦才是人生的真相。”
他认为受苦是主的旨意,而且这艰苦的工作并非完全没有好处。他的个性变得更加沉稳冷静,工作风格在磨练中渐渐利落果敢起来。充实的工作也让他无暇去思考其他事情,没有悲痛和伤心能打倒他,因为第二天他还有文书要处理,他一旦停下来意味着积压的工作变得更多。
不久后,杜乔到了从家乡寄来的回信,信里的内容让他陷入沉思。安杰洛发现他窝在床边,五官紧皱,四肢缩紧像在对抗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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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或许该回家了。”
安杰洛很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杜乔歪着脑袋,朝他递去信笺:“安杰洛,我来罗马两年多了,还没有找到我的兄长,母亲来信催促我的婚约快到期了,如果不能早点回乡迎娶未婚妻,那位姑娘就要许配给别人了。他们家族的人在问我是否近期能回去。也许这是一个机会,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的婚约?从前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什么未婚妻呀。”
“这是家族安排的,意大利不是也有这种习俗吗?”
“可是……怎么突然就说要回去,大人才刚刚去世,你也要抛下修道院了吗?”
“虽说副主教大人和你们都很善待我,也看重我的能力,可这份工作其实并非只有我能做吧?或者说,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我走了,也自然会有人替代我。”
“话虽然是这么说……”
“如果不是母亲提醒,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的确是该回去了。罗马虽然使我见识了不少事情,也学习了新的知识,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的人生也不属于这里。”
安杰洛很惊讶:“你是真心说出这番话的吗?难道在罗马就没有快乐的时光吗?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让你动心了吗?你心甘情愿放下在这里创造的事业回到家乡去娶妻生子?”
杜乔被触碰到了心中的隐痛,他不可避地想起了约拿:“不是的,我喜欢这里,我喜欢罗马,喜欢修道院,喜欢……”
安杰洛拥抱他:“既然你喜欢这里,也喜欢这份工作,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选择的,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也该完成自己热爱的事业才对呀。”
“但是我迟早要回去的……我母亲和家乡的人都在等着我……”
“你会回去见他们的,但不是现在,”安杰洛露出严肃的表情:“听说新任主教的上任命令已经颁发了,是教皇从其他地方指派来的一位大人,过不了一个星期他就会来的。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回乡的好时机,你必须和我们一同迎接这位大人。在他上手之前,修道院的工作还需要你来完成,等一切重新进入正轨你再考虑回乡也不迟。这是责任,杜乔我的亲爱的,这是身为男人的责任感。你想让新来的主教大人认为修道院都是一群不值得信任的家伙吗?”
前方战事紧密,据说因为天气原因,教皇一行陷在了文布里亚山峦间。那里积雪深厚、暴雨如注,山道艰险难行,还随时可能有山贼出没,一向养尊处优的教皇和枢机主教们怎么能忍受在这种风雨如晦的恶劣条件下行军呢?果然中途不少主教和随从趁乱逃走,军心不稳,怨声载道,按理说这时候教皇应该没有功夫来管罗马的事务。
但调任的文件的确是颁布了下来,上个星期就传来了消息,将从罗马以外的地区调任一名枢机主教前来。算算时间,这个星期人就应该到罗马了,修道院也开始紧张地准备迎接事宜。
杜乔沉溺于工作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这个时候才接到消息。他强迫自己打起神来,问道:“这么快,我还以为要等陛下回罗马呢。副主教大人有什么想法吗?”
安杰洛摇头:“虽然我没有看到文件,不过副主教大人吩咐了,必然要隆重迎接。据说他是陛下面前非常得宠的一位大人,拥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在梵蒂冈也算是颇有威严,如果我们能够尽心辅佐,运用好这位大人的关系,对修道院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希望是一位好相处的大人,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我从帕维亚而来,那边的事务已经交代地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会长时间在罗马待一阵子,暂时还住在陛下的别墅里,我在那里有一间房间,我还是习惯住那里。老主教的房间就先空着好了,不必麻烦拾了。”这位主教大人衣着光鲜美丽,容貌动人,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说起话来带着一点西南地区的口音。修道院的修士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在梵蒂冈常住的显贵了,撇开别的不说,光是他衣装上闪烁炫目的宝石足以让人惊叹。毫无疑问,这位大人才是修士们想象中真正的主教风范。
他接下来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噢,我忘了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佛朗西斯科阿利多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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