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亭
“看什么看?只有你会瞪别人,不允许别人瞪你是吧?”少年没好气地说。
猪倌冷冷地说:“你……也是尤利乌斯派来的?”
尤利乌斯是指教皇吗?纵然杜乔懵懂,他也知道这不是个普通名字。为什么要提到教皇?教皇派了什么人来这里吗?这个人不是养猪的吗?教皇为什么和一个养猪的有关系?
一时间,纷杂的念头和问题充满了杜乔的脑袋。他正想张口提问,猪倌把他放了下来,也许从他傻瓜一样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拢披风,拎着水桶径自往屋里走。
杜乔急忙跟了上去:“哎呀你的伤口,我还没看呢!”
屋子里仍然昏暗,只有桌上一支蜡烛点着,发出夭夭的光晕。
猪倌跌坐在草席上,将披风撩开半边,露出被血浸透的衣裳。他粗暴地将袖口撕开,一个拇指大小的肉`洞出现在皮肤上。伤口边缘已经被血泡得发黑,还源源不断地往外一股股冒着嫣红。猪倌舀起清水清洗伤口,然后把袖子扯成条块绑在胳膊上。
“不行不行,要上药的。”杜乔拉住了他包扎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胳膊:“让我来吧,你帮我了一次,我也帮助你一次,好不好?”
他在房里摸索了片刻,找到两棵大蒜,将球茎折下来放在木碗里挤压榨出汁液,生蒜汁的味道极其刺激辛辣,杜乔立刻红了眼睛,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调和稀释蒜汁,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他用洗干净的纱布沾上蒜汁抹在猪倌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透过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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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到了猪倌的四肢,他闷哼一声,却没有叫痛,也不敢动。
杜乔被他僵硬紧张的表现逗笑了,他一笑,更多的眼泪流下来:“虽然有点疼,但是对处理伤口是很有效果的2。小的时候我和同伴打架,母亲也用大蒜汁给我处理伤口。这个每天要换两次,尽量不要让胳膊沾水,虽然天气冷,但是也不能捂得太厚实了,得捂坏了。”
他用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将伤口紧紧绷住,满意地拍拍那只粗壮的胳膊。猪倌至始至终低着头,既没有说道谢的话也没有拒绝。杜乔想问他,是什么人把你弄伤的?这样的伤口总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射了自己一箭吧?但杜乔认为他不会愿意回答。
气氛变得尴尬,杜乔这才想起来意:“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他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瓶酒放在猪倌面前。那是瓶希腊产的葡萄酒,是不错的佳酿。
“我看你喜欢喝酒,就把这个带你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修士也喝酒?”
“我不是修士呀,我只是在修道院工作。”
猪倌因为方才的“运动”身体不疲累,正想找酒来喝。他打开瓶子,香甜的酒液大口大口地灌进了嘴里,他满足地打了个嗝,用舌头舔掉沾在嘴唇边的酒渍。这比小酒馆自酿的低劣酒味道好上太多了,难怪梵蒂冈如今流行喝希腊酒。
喝完酒,他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扔给杜乔,里面倒出来杜乔的羽毛扣。杜乔高兴地把羽毛扣重新别在腰带上,他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只新的羽毛扣:“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吧,虽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宝石,但是我觉得很适合你。”
羽毛是灰鸽的尾毛,毛质柔软丰润,扣子上镶嵌了一颗小小的黑玻璃。黑玻璃被打磨地圆润光亮,乍看像枚黑黑的宝石蛋,放在烛光下,玻璃面流淌出如星河般的银色碎光。这的确不是什么宝石,但比普通宝石难得多了。据说著名的埃及太后胸像就只有单眼镶嵌黑玻璃,另外一只则空白着,因为好的黑玻璃很稀有,即使豪奢富足如埃及皇室也凑不出一对3。
猪倌伸手摸了摸羽毛扣上的石头,放回杜乔手里:“有酒就行。”
意思就是不要了。杜乔却拉过他的腰带直接扣了上去:“你看,多好看,不是正合适么?”
猪倌也无奈,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杜乔没在意过。他干脆躺回床上,盖上兜帽就睡,把杜乔当成不存在。也许是酒的缘故,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困意浓厚,不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
1*帕维亚:位于意大利米兰南部,1359年以后由维斯康帝家族统治,阿利多西的本职就是帕维而亚枢机主教。教皇虽然任命阿利多西为财务官,但是财务官是阿利多西的兼职。通过阿利多西,帕维而亚也成为了教皇国的忠实联盟。
2*蒜汁:大蒜球茎的汁液对于外伤有抗菌消炎的作用,最早期古埃及人和古罗马人先将大蒜用于医疗而非食物。
3*埃及太后胸像:即著名的尼佛提提单眼胸像,胸像只有一只眼睛镶嵌了黑玻璃,左眼的空白是历史学家们争论的重点,但至今仍未有定论。历史上尼佛提提胸像1921年才被发现,文中时间1505年离尼佛提提去世约两百年。
第8章农乐
没过多久,屋子里被猪倌的鼾声填满。杜乔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愤愤然地想,这个人竟然让客人坐在屋子里自己睡觉去了,难道没有人教过他基本的礼貌吗?他想趁机偷偷掀开猪倌的兜帽,一窥究竟,但还没靠近,猪倌就翻了个身屁股对人,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幸好这场小憩没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后猪倌醒来,很不高兴似的发现杜乔还坐在原位上。
“你还没有走?”
杜乔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回去,我上次夜不归宿,被大人骂了,工作也可能保不住,回去了也尽是一些烦心事。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不会乱动的。”
猪倌从床上起来,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扔下一句:“过来帮忙。”
杜乔高兴地跟上他的脚步,但他的兴奋劲儿很快被打消了,猪倌将他带到了猪圈。数十头肥猪挤在窄小的草棚下,粪便满地,臭气熏天,黑色的小虫密密麻麻爬在猪背上啃食,两人刚靠近,小虫呼啦啦蜂拥飞起,无头无脑地在空中徘徊,有些扑在杜乔脸上,让杜乔一把打开。猪倌早就习以为常,他将堆积在猪圈外的草料用柴刀剁碎,混合着果子扔进食槽。肥猪们轰隆隆地应声而动,争抢夺食,它们身上带起的泥水、粪土、蚊虫一时间挥散在空中,杜乔几乎要因为这可怕的味道逃跑。
“受不了吗?”猪倌轻哼,他伸手摸摸一只小猪仔,揪着它的耳朵把它从拥挤的猪群拎出来。它因为年纪太小无法和成年的猪们抢食,猪倌就将食料放在地上单独给它吃。
杜乔勉强维持脸色,鼓足勇气说:“我可没说受不了,这有什么?我在海上坐船两个月,船舱里又闷又臭,船员们随处小便,喝醉了酒又呕吐,和这里相比更糟糕呢。”
猪倌低笑,把两块苹果放在他手里,示意他可以给猪喂食。杜乔蹲下`身,把苹果凑到小猪面前,猪仔见了陌生人也完全不害怕,雀跃地扑上来咬住苹果两口嚼碎了吞下肚子。杜乔觉得这小猪活泼可爱,捕捉到了农务的乐趣,转身又向猪倌要苹果。
“自己剁。”猪倌指了指猪圈边堆积的草料。
杜乔兴致勃勃地抡柴刀,那刀是纯铁打的,比一头猪仔还要重,又沉又钝,杜乔两只手都无法把它举起来,差点砸了自己的脚。他只能以刀尖点地,两手抬着刀柄,刀刃破开干燥的草料,却吃不深,一下只能切开表面的草杆。
杜乔抡刀抡得满头大汗,猪倌转头就见他像矮人国里的矮人正与大刀争斗,脚边可怜兮兮地零碎散着些剁好的秸秆,画面十分滑稽。猪倌发出豪放的大笑声。
杜乔不满道:“干什么要打这么重的刀?又不好用力,没必要用那么大的刀剁草嘛……”
猪倌打断:“杀猪好用。”说着他已经把刀夺了过来,毫不力抡起,揪着猪仔的耳朵将它从猪圈里拖出来,挥刀就砍。
杜乔连忙喊住:“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杀猪好用了!不用……不用特地为我杀一头猪,它还……它还小,还可以再养……再养一段时间。”
血腥的场面最终没有出现,猪仔被扔了回去。猪倌处理了剩下的草料,一边看肥猪们吃饭一边打扫猪圈。杜乔绕着食槽转,适应了味道后,他竟然觉得这些肥猪们没那么让人厌恶。
堆放草料的角落旁边还有不少杂物,杜乔的脚不小心被地上的麻绳牵扯,将盖在杂物上的粗布扯落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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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一截石膏像。这座石膏大约半人高,雕刻的是一位长发赤裸的女人与一只大鸟。女人面容温婉秀丽,盘着古式的双发髻,脸部微微低斜向左,展现出动情羞赧的眼神。她的两只手搂住右侧一只长颈大鸟,鸟曲着脖子,竟然与她同高,微微振翅,将她半搂在怀。雕像的下半身还没有完成,但仅有的上半部分已十分惊艳,无论是女人飘动的发丝还是丰沛的鸟羽,都栩栩如生、雕细琢。杜乔见了,不由得发出赞叹。
“这真是太美了,像真人似的。是谁刻的?你吗?”
“嗯。”
杜乔眼光大亮:“你懂雕刻?你向哪里学来的手艺?你上过美术学院?”
“没有。”
“那你是自己学会的吗?你自学能够将石膏雕刻成这样?”
“嗯。”
“哇你好厉害,原来你会雕塑。你画了草图吗?你会画草图吗?你知道草图是什么东西吗?就是用铅笔在纸上先画出素描,然后按照素描的样子来雕刻……”
猪倌不耐烦地骂:“吵什么吵,闭嘴!”
杜乔撇撇嘴,他不甘心地将粗麻布整个掀开,露出雕塑的全貌。背面依然致漂亮,没有错过一处细节,大鸟的鸟羽每一片仿佛都能活生生地拔下来似的,就连女人脖子上曲折的纹路也毫不含糊。雕像下方压着几张草纸,果然是素描。杜乔将它们抽出来,却因为眼前的图稿瞠目结舌。草稿的线条流畅有力,用简练而有效率的几笔就勾勒出了轮廓,大量线条着重在展示人物半侧的躯体肌肉、鸟羽的细节以及头发的形态等,纸面上不少涂改和修整的痕迹残留着,可以看出作画者用心颇深。
最后一张草纸上是雕塑的全貌。杜乔觉得这画面十分熟悉,想了很久才记起这正是“勒达与天鹅”1呀!自从列奥纳多皮耶罗达芬奇公开了他的《勒达与天鹅》,一时间引起无数效仿临摹,仿作甚至远流海外。也难怪猪倌会临摹这幅画,它的确是如今的流行!
虽然猪倌这张画远不及大师,可比起普通的画匠,哪怕是圣朱斯托修道院那些修士们来说也已经是十分出色的了,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没有上过学的猪倌画出来的作品。
“看够了?”男人雄浑的声音在杜乔耳后传来。
杜乔吓得立刻扔下手里的画稿:“看……看够了,你画得……你画得真好!”
猪倌捡起他脚边的画,扔回石像下压住,用麻布盖住石像。杜乔匆忙阻止:“哎呀,别盖上,多美呀,能再让我看一会儿么?你究竟是怎么学会画画的?画得真好,我是说真的,不是恭维你,你说你没有上过美术学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说谎了。这是勒达与天鹅吧?你能临摹达芬奇的画?不是每个人都能临摹达芬奇的画的。”
猪倌冷冷地将布盖了回去:“和你没关系。”
杜乔很失望:“我们是朋友吧?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呀,我们都交换过信物了,怎么能没关系呢?你不想说就不想说嘛。”
猪倌并不理会,他仔细查验了每头猪仔,把猪仔单手拎起来,捉住四肢倒吊,检查他们的耳朵、口鼻、乳`头以及屁`眼,然后用一只铅笔在他们的屁股上作数字编码与记号,有的是“良好”,有的是“合格”,还有的是“出色”。如果检查出问题,字数就会多些,例如其中一只猪仔上写道:“排黄色稀粪,屁`眼松驰。”
杜乔见他写字,暗暗惊叹。他鲜少听过哪个农夫能识字书写、绘画雕刻的,这使猪倌身上的神秘气质更浓了,杜乔肯定,他必然上过学,接受过教育,即使没有在学院里上学,也应该接受过家庭教师的教育,或是父母亲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也许他是牧师修士家的儿子?又或者是教授学者的后代?他为什么到山上住?又为什么养猪?那些伤害他的人是谁?
重重谜团浮现在杜乔眼前,他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后来呢?你怎么办?”安杰洛好奇地问。
杜乔叹息摇头:“他好像不喜欢我,对我总是很冷淡,也不爱说话。所以我也问不出来。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普通的农夫,也绝不出自农夫的家庭,没有农夫的家庭会花得起钱给孩子请家庭教师。如果他真的像人们说的是个罪犯,那么也许是上流家庭里的少爷犯了事,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吧?”
安杰洛说:“可他既然会雕塑绘画,为什么不去做雕刻匠或是画师呢?他又会写字,也可以去做抄写员,或者书记官,即使回不到上流社会,至少开个小作坊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样也比养猪好。哎呀你看你弄得,靴子上都是泥。”
“我还喂了那些猪呢,”杜乔利落地把靴子脱下来,踩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他的那些猪喂得确实好,他还会给猪看病,还差点就在我面前杀了一只猪。”
“他不会的,他的猪只卖给教皇,只有梵蒂冈里的大人们可以吃到他杀的猪。”
杜乔若有所思:“说到教皇,你不觉得也很奇怪吗?为什么教皇要派人去他那里呢?他说‘你也是教皇派来的?’那就是在我去之前,有人已经去了,而且是教皇派去的。他们还伤了他,你没有看到他的伤口,很危险啊,全都是血,结果他睡了一会儿又像没事一样。”
“他是吓唬你的,教皇现在正为威尼斯发愁呢,挪不出人手来追杀一个猪倌。”
“我倒是觉得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不像是骗人的,他那样子可吓人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他长什么样子?”
“没有,他一直盖着兜帽。”
“还好还好,千万别看到他的脸。万一他真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你要是看到他的脸,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他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不不不,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个好人!”
安杰洛调侃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瞧你这个样子,像是和他感情很好一样。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样急忙忙地为他辩护。”
杜乔的脸刷一下红了:“他救了我,他还为我找回了苹果酱,我是真心把他当作朋友的。”
“他可是个养猪的,你好歹是个修道院的主事。你愿意和一个又脏又臭的猪倌做朋友?”
“我不介意呀,亲爱的安杰洛,外表只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我喜欢的是他善良的内心。”
安杰洛叹息:“可惜他并不把你当作朋友。”
他们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名修士敲门进来。
“大人,是从拉斐洛桑蒂先生那里带来的信件,仆人正等在外面等候,请您立刻回信。”
安杰洛与杜乔面面相觑,杜乔接过信件:“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马上就要回信?”
但当他看到信件的时候表情却变得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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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洛先生要来罗马了,他想邀请我吃晚饭。”杜乔举着信高兴地说:“我立刻去禀报副主教大人,他肯定会高兴的,我们一定要去,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刻传遍了修道院。
自从卢多维科病重后,修道院已经许久没有接到贵客相邀的信件了。除了几位朋友来探望老主教外,修道院与外界的联系不断减少,并陷入逐渐封闭的状态。适度的社交活动对于修道院的经营也是有帮助的,这封邀请函的到来不仅意味着工作室生产的颜料得到了贵客的认可,也代表着在卢多维科主教病重数月后,新的机遇终于降临在圣朱斯托修道院。
1*勒达与天鹅:1503-1507年达芬奇绘制了《勒达与天鹅》,画作取材自希腊神话故事:宙斯为斯巴达王后勒达的美貌打动,他趁斯巴达国王远征期间化身天鹅来到勒达洗澡的河中。美丽的王后和天鹅嬉戏后怀孕并生下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即是著名的斯巴达美女海伦。
第9章拉斐尔
拉斐洛桑蒂邀请杜乔吃饭其实出自一个可爱的误会。他想邀请的本来是主教卢多维科。
事情是这样的:拉斐洛此次罗马之行是应教皇的御用建筑师布拉曼特之邀。布拉曼特和拉斐洛是同乡,他们之间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友谊。1506年初春指日可待,拉斐洛正打算到佛罗伦萨发展自己的事业,那里才是艺术圣地,但布拉曼特想给他在梵蒂冈谋取一份工作,于是邀请他到罗马走一趟。拉斐洛初到罗马,人生地不熟,对梵蒂冈的大人物们也十分敬畏布拉曼特如今位高权重,作为晚辈的拉斐洛很难产生亲近感他难想找一位平易通达的朋友交流同游,并为他打点打点在罗马的行程。
于是拉斐洛想起了圣朱斯托修道院,他认为邀请修道院主教共进晚餐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他写信给了杜乔。杜乔在此前的信件中将自己的职务写为:修道院工作室主事,所有人都知道卢多维科是修道院工作室的主事,就连罗马城的居民也很少知道卢多维科病了,工作室的主事早就更换了。拉斐洛满心以为自己邀请的修道院的主教,殊不知他认错了人。
杜乔的如今的身份是否合适赴宴有待商榷。副主教再三思量,还是决定让杜乔赴约,一来,卢多维科的确无法前往,二来,颜料工作室的事情没有人比杜乔更清楚,由他陪伴一个画家绰绰有余了。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杜乔换上礼服迎接远道而来的马车。
拉斐洛桑蒂出人意料的年轻,皮肤白细均匀,五官英俊美丽,一条美人沟深深勒在他的下颚,想必是个招女人喜欢的家伙。他戴着黑色的毡帽,穿一件鲜红色的天鹅绒短衣,外面罩着马甲,脖子与袖口都用昂贵的蕾丝装饰,手上的戒指各个擦得光鲜亮丽,除了带有浓厚口音的意大利语以外,这位先生几乎可以算是标准的贵族了。
“我父亲是从商起家的,后来才做了公爵。但家里的条件一直还不错,为了来一趟罗马,倒是添置了不少东西。您不必这么夸奖我,像您这么年轻的主教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呢。”他说起话来温柔亲切,”正和他信中表现的一样好脾气。
杜乔把这个误会说了出来:“主教大人病得严重,对您的邀请实在有心无力,所以由我代劳,希望您能谅解。”
拉斐洛虽然吃惊,但没有生气:“是我太粗心了,不过这也正好,我本来还在担心和年长的大人同游会找不到共同话题,刚刚看到你出现我就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聊得十分愉快,与此同时马车悠悠然地向城中驱使。
本来两人的晚餐安排在旅馆内,但杜乔建议,既然来了罗马不如尝试尝试罗马当地的食物与风土人情。他将拉斐洛带到广场,告诉车夫到最热闹的小酒馆。拉斐洛显得非常兴奋,路旁经过的女孩子像这位英俊的先生打招呼并抛送鲜花,他愉快地接下,并大胆地朝她们询问姓名,这样开朗的个性就连杜乔也忍不住喜欢。
两人在酒馆里享用了酱汁烩肉丸,这是一道罗马本地人的家常菜,用猪肉、鸡肉混合起来的肉丸,表面裹着蛋黄液放入油锅炸至金黄色,再浇上酱汁炖到烂熟,酱汁以蘑菇、土豆、洋葱和牛奶为主要食材。老板拿来自酿的葡萄酒招待他们。周围有嬉闹聊天的妓`女,臃肿爱笑的面包师、狂浪醉酒的打铁匠,也有商人之子、梵蒂冈大臣、画家……食物的香气从灶台上飘来,不知道厨师在做什么菜,浓重的烟雾把人呛得直咳嗽。
杜乔本来以为贵族不会喜欢这种地方,可拉斐洛半点不介意,他四处观看,对一切新鲜的事情都充满好奇和冲动,无论是平民还是有身份的人物他都能聊得来。
饭后,拉斐洛提出去浴场泡澡。罗马浴场闻名欧洲,他期待已久。于是杜乔将他带到了戴克里先浴场1。这座浴场位于市中心,占地约12公顷,依照君士坦丁巴西利卡的设计建造而成,是罗马最大最奢华的公共浴场。从圆形的室外花园穿过,草地上错落站立着致的石碑、雕塑,一个巨大的古董铜制水瓶被用来做成了喷泉。室内的地板是用色马赛克图画铺成,壁画随处可见,琳琅满目,有不少甚至是大师的笔触。
“这是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瞪大了眼睛摸着壁画:“我从来不知道他还画过浴室!”
杜乔莞尔:“怎么没有,后面的圣母大殿都是他改建的呢。”
两人穿过冷水厅的中央浴室,里面十分热闹,哗啦啦的水声此起彼伏。人们光着身子自在地穿梭来去,如神话里的场景和谐融洽,饶是拉斐尔见了这样百人共浴的盛大画面也不抱赧。杜乔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毫不在意地脱掉了衣服,露出赤裸的身体。其实一年前他刚到罗马的时候也和拉斐洛一样不好意思,不过这种事情只要多做几次,羞耻心自然就会消失的。
拉斐洛很快加入了他:“这里真有意思,罗马真热闹。”
拉斐洛坚持要给杜乔擦背,尽管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杜乔的背被他刮得又痛又辣,一层厚厚的泥残留在硬木片上,杜乔叫得惊天地泣鬼神:“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斐洛以为自己用力过度,惭愧地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杜乔嗪着眼泪可怜兮兮地摇头:“没事没事,你刮吧,虽然很疼,但是著名画家为我擦背这件事一生也许只有一次了,以后我还可以留着和别人炫耀的呢。”
将身体洗净之后他们到温泉厅泡澡,热水舒缓了筋骨和肌肉,放松了神经,使皮肤饱胀起来。杜乔招呼过路的小贩买来饮料和干果,一边吃一边泡澡。周围的人大声谈笑,他注意到角落一个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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