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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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的金发老男人,对拉斐洛悄悄说:“那个人,你看到了吗?他是教皇的秘书官,很喜欢在这里喝酒,每次都是自饮自酌,而且很容易喝醉。有一次他喝醉了告诉别人他是教皇的秘书官,所以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他还喜欢有夫之妇,那个女人伤透了他的心,骗他的钱财拿去给丈夫做生意……也都是酒后吐真言。”
拉斐洛吃惊地说:“他胆子真大,不怕败坏了名声吗?”
“罗马人很能保守秘密,浴场里的秘密从来只留在浴场里。”
“原来大人物们也只是表面生活地光鲜罢了。”
“这倒是应验了真理,主对待他的每个仆人都是平等的。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来罗马是出于公务还是以游览为乐?我可以替您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拉斐洛叹气:“有位大人物想替我在梵蒂冈谋划一份工作,因此邀请我来罗马。本来今天是要去梵蒂冈面见陛下的,可早上那边又送信过来说,陛下没有时间见我了。也许是战争的事情的确让他太烦恼,我也还不知道要在罗马等多长时间。”
“凭借您的才华,进入梵蒂冈面见陛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谁说得准呢?我也知道梵蒂冈不好呆,倒是佛罗伦萨可能更适合我一些。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比起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我还远远不够火候呢。”
“您不能说这样的话,像您这样年轻就能给圣母堂画整幅湿壁画的人可不多。如果您想要效仿米开朗琪罗或者达芬奇,就一定要留在罗马,这里才是艺术家的最高目标。您也可以先接一些小型作品的案子,我认为对于打响名声来说是好事情。”
“对了,我最近新想了一个名字,打算在下一幅画完成后用新的署名。”
“说来听听,也许我能给您参考参考。”
“拉斐尔。拉斐尔桑蒂怎么样?”
“拉斐尔,”杜乔沉吟:“拉斐尔,是个好名字呢。”
拉斐尔扬起浪漫的笑容:“是吧?拉斐尔,尾音更短促有力,比起现在这个名字看起来更像模像样些,我不喜欢现在这个名字的尾音,读起来总有种过于俏皮的感觉。如果我要到佛罗伦萨去,要以新的面貌面对艺术圈,拉斐尔,这个名字很好。”
杜乔和他干杯致意:“敬拉斐尔!”
他们聊得忘记了时间,等杜乔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温泉泡得太久使得身体疲乏软弱,杜乔决定到外头透透气。于是他将拉斐尔留在室内,自己披上外衣到门口散步。
春日的气息已经浓了,但天气仍然寒冷,被蒸得发烫的皮肤在冷风的吹拂下吸饱了凉爽的空气。杜乔靠在石碑下,脑袋昏昏然一片混沌,他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十分困倦。
正在这时一抹黑影从旁边的灌木丛间穿过,速度十分快,杜乔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影子的全貌,只感到簌簌的冷风刮过身侧。他瞪大了眼睛,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觉得自己脑袋运转的速度跟不上直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追到了灌木丛边。
“是谁?”他望着冷冷的夜空说。
对方的步履似乎停了下来,没动。杜乔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一种毫无缘故的失落涌上心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寒冷的天气让他打了个哆嗦,紧接着是个喷嚏。
一件宽大的围巾从背后横空而来,披在了他身上。熟悉的声音说:“修道院还没关门吗?”
“约拿先生!”杜乔高兴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来洗澡吗?谢谢你的围巾呀。我其实不冷,我今晚陪客人,已经和主教大人报备过了,不用遵守时间点回去。”
显然猪倌不是来洗澡的,他身上依旧是浓重的动物味。
“陪客人?”猪倌低沉地说:“哼,你不会是个男妓吧?”
杜乔吓得跳起来,表情都变了:“你说什么?”
猪倌似乎无意深究:“我走了。”说罢他就要离开,围巾也不打算要了。
杜乔拉住他的衣角:“哎呀,你的围巾!”
猪倌停下脚步,杜乔追上去,把围巾重新套回他的脖子上,顺手打了个漂亮的结,当他看到猪倌腰间别着的羽毛扣时,露出会心一笑:“要不是客人还在里面,我真想多和你呆一会儿,可惜今天实在是没有时间了。我还能再去找你玩吗?下次我们一起喂猪,我可以带苹果去。”
在沉沉的夜色里,杜乔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感觉到猪倌没有生气。过了一会儿,猪倌抬手为他整理整理外套,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声说:“如果你想来,在太阳下山之后再来。”
留下这句神秘的话,他匆匆消失。杜乔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围巾的温度。
他抬起衣领嗅了嗅,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哎呀,白洗澡了。”
1*戴克里先浴场:曾经是古罗马最大最奢华的公共浴场,从罗马皇帝戴克里先时期(公元298年)开始兴建,于公元306年建成。浴场占地约12公顷,据称能同时容纳3000人洗澡。浴场中包括冷水室、温泉室、蒸汗室,温泉室下方通过引管导入温泉水,引管下又添置火炉以保持水热,所以浴场算是建筑中功能、结构和施工技术最复杂的一种建筑群。
第10章脸
拉斐尔没有在罗马逗留太久。三天后,他来信告诉杜乔他准备离开罗马前往佛罗伦萨。
“教皇没有时间接见他,据说要打仗了,陛下在准备战事,挪不出空来,所以他只好失望而归。唉,其实他的才华丝毫不逊于学院里的学生,我们在吃饭的时候,他随手拿粉笔画出来的小像栩栩如生,画功扎实,我都想去见识见识他的大作了。”杜乔念着信说。
安杰洛一边集蒸馏水,一边说:“有才华的人很多,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功成名就。”
杜乔很乐观:“我相信他会得到陛下的赏识,也许再过两年他就会成为罗马的大人物。”
他的预言后来竟然成真了。两年后,1508年,拉斐尔再到罗马,即刻得到了教皇的面见和礼待,并一举拿下教皇居室绘饰案,创造出轰动艺术界的《雅典学园》。到那时,他和杜乔的友谊仍在延续,这位个性善良亲切的艺术家还将成为杜乔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贵人。
结束了拉斐尔的案子后,杜乔为修道院赚进两百杜卡特。这笔数目非常可观,杜乔与工作室的修士们各被奖励了一小笔金钱,剩余的数额将被用来举办新年唱诗会。
杜乔不属于修道院里的修士,他可以选择不参加唱诗会活动,但是修道院内的布置工作却落在了他身上。看了往年的方案后,杜乔决定采取全新的布置以吸引更多普通居民参与活动。在新年到来之前,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中,修道院的气氛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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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朝天。
“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些绿色和红色的绸布、装饰用的小金球、几块指引牌、一条大的红色地毯,对了唱诗班的礼服今年要不要重新裁制?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换过了,主教大人平时比较节俭,在这些用上都算得很严格。另外,从院门到大厅的长廊还没有具体的布置方案。”安杰洛接管了修道院的财务工作,对于金钱方面的事情他十分谨慎。他把所需物料列了详细的清单,并且事先算出了一笔用。然而这笔用超出了预算,不得不删减某些项目。
杜乔审视过预算表后,果断地决定:“那礼服就不做了,把旧的礼服稍微改改,清洗干净,只换上新的绶带就可以了。长廊的地方我希望做成一个展览,介绍修道院的故事和历史,这样,来参加活动的人能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可以看。”
“要怎么介绍故事和历史呢?你要把仓库里那些破铜烂铁拿出来展览吗?我们可没有圣人遗骨、圣十字架残片之类的贵重东西。”
“不一定全是遗迹文物,也可以是书信、绘画、雕塑……用画的方式说故事就很不错。”
“那至少需要十来幅画,修士们的画技还不行。如果请画家作画,也要考虑时间和金钱。”
杜乔已经想好了办法:“我有办法,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会把画的事情办下来的。”
一等到太阳落山,杜乔就迫不及待地上山敲门:“约拿先生,我是杜乔呀!”
过了好一会儿猪倌才应门,沉默地将他让进屋。
杜乔一边解披风一边兴致冲冲地说:“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所以也没有问你是否方便就自己来了,没有打扰你吧?如果你要出门的话,我把话说了就走,不耽误你的。”
猪倌坐在火堆前,用一口小铁锅烹制晚餐,火不够大于是他扔了两片木柴进去。没多久锅开了,他用粗布包着锅耳拿下来,锅口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里头是肉骨头、胡萝卜、土豆的混合物,乍看和猪食没什么区别。他把锅粗暴地放在桌子上,推到杜乔面前:“吃吗?”
杜乔摇头:“我吃过晚饭了,谢谢你。”
猪倌捧起锅大口吞咽,连勺子也不用。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个牲口,没两下就吃得干干净净。杜乔唏嘘,农民们辛苦劳动,为了给梵蒂冈宫的权贵们提供山珍海味,自己只能在破旧的木屋里吃猪食。或许他们心里还要感激主赐予了这样简陋的食物,因为谁也不知道吃了这顿,下一顿还会不会有。特别是在现在这样干旱寒冷的季节,不少颗粒无的庄稼户还要缴纳高昂的粮食税,别说吃肉羹了,没有饿死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想到这里,杜乔拉住猪倌的手,感慨地说:“天气太冷了,吃这种东西怎么能承受辛苦的劳作呢?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的。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一份工作,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会付你酬劳的,等有了钱,你就可以多买酒和肉来吃。”
猪倌突然被他握住手,浑身一僵,猛地抽回来:“我没说过要帮你。”
“你还没有听我说是帮什么忙呢。”
“什么忙都不帮。”
“为什么呀?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会雕刻会画画,何必在这个地方辛苦养猪呢?我想请你帮我画几幅画,用来布置修道院新年唱诗会,可以吗?我会付酬劳的,这不是开玩笑。”
“不画。”
杜乔觉得莫名其妙,是他说自己可以来找他的,为什么现在来找他了,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是白天发生了什么吗?还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想到白天的事情,杜乔联想起上次他受的伤,那天在浴场他忘了问,不会是又受伤了吧?还是伤势影响了手臂不能画画了?
两人都沉默了。猪倌把晚餐吃完,匆匆刷洗了锅碗瓢盆,躺回床上合眼养神,全然没有要理会杜乔的意思。杜乔抬起眼偷看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你上次的伤……好一些了吗?”
“嗯。”
“是不是手臂还没有好所以画不了?如果画不了就不勉强了,抱歉,我忘了你还有伤就贸贸然地跑来让你工作,要不然我下次再来吧,你先好好休息。”
“我不能画。”猪倌短促地回答。
杜乔一怔:“不能……画,是什么意思?”
猪倌突然坐起来,他微微弓着背,逆光中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然后他慢慢地把兜帽下方松开向后拨,一片狭长的浅色从阴影里露出,那是他的脖子,脖子中间有个黑色的铁项圈,项圈上镂刻着字迹,正是猪倌的名字:约拿阿尔贝蒂罗维雷。
火光的另一面,是杜乔惊愕的脸。
“你打算用一个罪犯的画布置修道院新年唱诗会吗?”猪倌问。
杜乔张张口:“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你犯了什么罪?”
猪倌没有马上回答。良久,他用压低的声音轻轻地说:“我父亲认为我是不祥之人,会把厄运带给邻里,所以让我在山上牧猪,白天不允许出门,只有太阳下山后才可以进城。他让铁匠为我制造项圈,使我不能面对世人,白天这里会有人监视,所以我让你太阳下山后再来。”
杜乔没听明白:“不祥?不祥也是一种罪吗?”
“一旦在人们心中有了罪,那就是罪。”
“有……有什么证据吗?你真的给人带来过厄运?或是由你造成了恶果?”
“我的母亲因为我而死。”
“这是无稽之谈!我从没与听说过不祥也可以是一种罪。如果金星与木星的运行轨迹导致了厄运,那么金星和木星也有罪吗?命运虽然加诸在人类身上多种罪孽,但命运本身并不是罪。你应该告诉你父亲和那些指控你的人,这么做对你不公平。”
“他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也不能这样草率地给一个人戴铁项圈。他是谁?牧师、执事官、主教、还是大法官?如果你没有犯罪,你也应该提出控诉,为自己洗刷清白!”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杜乔愤而起立:“那难道你要一辈子在这里养猪吗?你明明有如此高的天赋和才华,你识字看书、绘画雕刻,你该去佛罗伦萨,去美术学院,任何一个老师都会喜欢你的作品,他们会夸你是天才,只要稍加教导,你可以成为米开朗琪罗、桑迦洛、波提切利、缇香那样的人物,那才是你该得到的命运,那样不好吗?你不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你怎么会为了一副雕塑画那么多的草图、那么用心地研究纹路、肌肉、线条……”
“我不喜欢!”猪倌怒吼一声,他被杜乔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激怒了。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两步跨到少年面前,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用力撞在墙上:“我还轮不到让一个小毛孩子来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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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你以为一个铁项圈是想拿下来就拿下来的吗?你最好乖乖闭嘴,要不然我会揍你一顿然后把你扔进雪地里冻死。”
杜乔被他突然的粗暴动作惊得失了手脚,背部撞在墙上的痛楚又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揪领子了,眼前那顶黑压压的兜帽莫名点燃了他的怒火。自己好心好意帮助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这样凶恶!他们不是朋友吗?哪里有老是隔着兜帽说话的朋友呢?
“好啊,我是没有资格对你说教,”杜乔愤怒地抬起手,“那你连说话都挡着脸又算什么?既然要教训人,那就好歹‘面对面’教训,别畏畏缩缩像个胆小鬼似的!”
他的手指拂到猪倌的兜帽,猛地一扯,就将那个帽子掀开。
一张极其丑陋恐怖的脸暴露在火光中。恐怖是因为这张脸的左半边的皮肤严重损毁,焦黑皴裂,许多斑驳的皮肉因为长期捂在布料下坏死溃烂,变为浓重的痰黄色,还有粗重的疤痕像爬虫从发根一直铺到下颚遍布皮肤。但即使不看这半张脸,他的五官也很丑陋,双眼深深凹陷,邪恶诡谲的深红色瞳孔如两团撒旦的冥火,连头发也是红色的,厚重浓密地盘虬脑后,如烈焰的爪牙开散在黑暗里。恐怕“凶神恶煞”也不足以形容这副样貌。
杜乔从未想过这张脸会是这个样子,害怕和惊吓使他双手僵在空中不知所措。约拿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把兜帽掀开,本能地把头撇开向后往阴影里躲。这一躲杜乔被他放开,吓得连退几步退到了门口。约拿瞥见他脸上真实的恐惧,眼中闪过受伤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出离愤怒。他一头从阴影里钻出来,挥舞着拳头向杜乔砸去“我要杀了你!”
杜乔呼吸都来不及调整,便被拳头招呼伺候,此时的约拿早就不是他心目中那个神秘有意思的猪倌,而是个力大无比、阴鸷残暴的恶鬼。杜乔堪堪躲开一拳,仓皇逃到门口,手指却哆哆嗦嗦怎么也拉不开门栓。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见拳头轰然砸在了离他脸颊旁不足一寸的地方。木门轰隆一声响,破开拳头大的洞口。杜乔只觉得脸颊也被拳风擦伤。
只听约拿狂暴地嘶叫:“滚不然我杀了你”
杜乔没有多想,他实在被那凶狠的面貌吓坏了,犹如亲眼目睹撒旦降临。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如果再呆下去,约拿真的会杀了他的!他扭开门栓毫不犹豫地开门上马,苹果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急躁,随着“驾”的一声低喝,它撒开腿就跑起来。
约拿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痛苦而失落。男人猛地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落,暴怒地砸毁了一切随手可得的东西,他发出地震山崩般的巨吼,久久回荡在雪林中。
杜乔听到了这声怪吼,他的心脏跳得极快,苹果酱也受惊了,一人一马在山道上奔袭,以飞快的速度回到了修道院。杜乔来不及系马,跌跌撞撞地跑回阁楼里,砰得关紧门,将门栓锁得死死的。安杰洛不知道他受了什么样的惊吓,看他面色发灰,连忙端来热水。
“这是怎么了?主啊,你的手都冻僵了,不是戴了手套出去的吗?发生了什么?”
杜乔刚刚逃得太匆忙,上马后哪里记得戴什么手套,双手被冻得发红也不自觉。他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说起:“我……我……主啊,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看见了他的样子!他比恶魔还可怕!亲爱的安杰洛,我真想不到会是这样!”
虽然安杰洛听得一头雾水,但他牢牢握着杜乔的手,安慰他:“亲爱的,不要怕,没有恶魔,这里是修道院,主就在这里,不会有恶魔能伤害你的。”
听了这话杜乔稍微镇定了心神,他接过热水来连喝了两口。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害怕,主会庇佑我们的。”
“你听我说,安杰洛,是那个猪倌,我见到了他的样子。”
“你去找他了?你不是去谈画的事情吗?”
“是,我就是找他去谈画的。他绘画的基础很好,一点也不比学院派的差,所以我才想起让他帮我们画展览的几幅画。如果请外面的画家,一来价格比较高,我们的预算也不充足,二来画家们也不一定愿意为了这种不知名的修道院的小展览动手。”
“那结果呢?你为什么会看到他的样子?”
杜乔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想起约拿的那双红色眼睛,他仍然心有余悸:“我……我从没看过谁的眼睛是红色的,那种红色,像有魔力,像是会把我吞噬掉。巫师也不会有那样的一双眼睛!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怒火会把我活活烧死。真是太可怕了!”
安杰洛听完大骇:“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他来往,你偏不听。还好你这次逃回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主教大人交代呢?你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冒险的行为了,这种罪犯就让他流放山林里,没有人会在意的。”
杜乔一边舒缓呼吸,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突然,眼泪就从他的眼眶里掉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没来由的悲伤如此猛烈,连心脏都发疼。
那个曾经救助他、为他找回苹果酱、在冬日里给他披围巾的人是真实的吗?他想起了约拿说的话,不祥之罪、大人物、运势、母亲之死、烧伤……一个个谜团放在杜乔的面前如厚重的面纱挡住了真相。杜乔本以为揭开那个兜帽就能看清楚真相,没想到真相却如此残酷。
他不应该冲动之下揭开那顶兜帽,如果没有揭开,他们原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第11章朋友
这一夜杜乔辗转难安,他没睡多长时间,像是有什么在折磨他。
天气仍然寒冷,修道院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流浪汉和乞丐。修士们组织救济活动,为流浪汉分发食物和草席。杜乔兴致冲冲地站在队伍前帮忙,提着篮子把黑面包发到流浪汉手上,当篮子里只剩下两块面包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冲上来一个老乞丐一把抓住那两块面包就跑!但他拖着半瘸的腿跑不快,很快被守门的修士抓住拉了回来。杜乔见到他拼命将干硬的面包往嘴巴里塞,像不要命似的,即使他快脱光的牙齿已经完全咬不动面包`皮了。
杜乔心生怜悯:“算了吧,他年纪大了又残疾,多给一块面包也没什么。”
没想到这位老乞丐仰起脸来怒斥:“我不需要你可怜,把我绞死吧,至少我是个饱腹鬼!”
杜乔见到他的脸,岁月和困苦将他折磨地面目全非,毫无生命活力。丑陋的瘸腿暴露在破损的裤腿下,皮肉腐烂,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也许是上一次盗窃之后被人打成这样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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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的。可如果理会,罗马这么多流浪汉又怎么救助地过来呢?最好的方法是给他们一份工作,让他们自食其力,这才是解决之道。
“把他拉出去就好,不要伤害他。”杜乔叹了一口气。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杜乔想起了约拿坐在木屋里吃晚餐的场景。
虽然约拿没有老乞丐那么困苦,不至于以盗窃食物来解决饥饿,但他和老乞丐一样需要的是真正的工作机会,需要信任和尊重,而不是同情怜悯。他们也许外表丑陋不堪,脾气性格也很可怕,但他们没做过真正伤害人的事,更不应该因为外表和脾气被认定为“有罪”、“不祥”。他们应该有资格通过自己的劳动知识获得安稳幸福的生活。
本来杜乔想帮助约拿,他提供的正是这个机会,他以为自己对约拿的信任坚不可破,却在掀开兜帽的一瞬间忘记了曾经的诺言,被恐惧支配了理智和行动。但当他冷静下来,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懊悔。
安杰洛猜出了杜乔的心事:“你还在想昨晚的事吗?”
杜乔望着长长的流浪汉队伍唏嘘:“安杰洛,我想我做错了。”
“你做错了什么?”
“我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曾经答应过约拿先生信任他、帮助他,但是我没有做到。我没有经过允许就掀开了他的兜帽,这本来就是不对的,他肯定不想让人见到自己受伤的脸,是我揭开了他的伤疤。我伤害了他,还抛下他离开了,亏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我想做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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