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亭
“可以。”
“休息日我们可以出去玩吗?罗马还有很多地方我没有去玩过。我想去看看圆形竞技场,听说朱利亚路有技术高超的制造绘玻璃的工匠,我想去看看怎么制造绘玻璃的。我来安排安排我的工作时间表,下个星期二可以吗?”
约拿正在处理天使手指间的纹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好。”
第15章在手抄本上作画
教皇的花园修复工程庞大繁杂,光是搭设完全部脚手架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约拿在进行对喷泉池天使雕塑修复的同时,陆续又为了几处木质顶层做了修复,他还为了设想中的剧院画了不少素描,包括水神庙内占据整幅墙壁的壁画、拱门和玄月壁的装饰画等。
就在水神庙开始搭建时,布拉曼特给了约拿另一件出人意料的工作为教皇的手抄书画装饰图。尤利乌斯正在制作一本全新的诗集,他邀请诗人和文学家写了不少关于罗马的诗歌,又在各地采集赞颂教皇的诗编绘成册。这位对艺术情有独钟的教皇陛下显然很在乎后世对他的评价,这本诗集不仅用来集合他在位时的功绩与荣誉,也是为著书立传的另一种形式。
诗集完全按照古法手抄本的制作方式来制作,挑选最好的羊皮纸,由书匠规划好版面,诗人们以优美正统的安瑟尔字体誊写诗文,然后再添加上华丽致的装饰画。装饰画的工作教皇交给了布拉曼特,然而观景庭院的工作已经让这位御用建筑师分身乏术,他不得不把诗集交给信得过的画师来做,约拿因此分得了一部分装饰画的工作。
然而约拿从前并没有画装饰画的经验,面对布拉曼特的要求,他很为难。
与普通的草稿素描不同,手抄本的装饰画是一种十分细不容出错的工作。这些画在羊皮纸上的图最大不超过170x90毫米,最小的,例如首字母的装饰画通常只有20x20毫米大小,在这样小的方格内描绘出巧的图案不仅步骤繁杂,而且对于画师的技艺要求尤其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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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画图前,先用抛光石将羊皮纸表面打磨光滑,然后将纸面烘干以备作画所用。上好的羊皮纸在打磨烘干后会更加容易吸颜料,避透析现象。第二步则是用针尖在羊皮纸上刺点,将图案的轮廓刺出来,撒上石墨粉勾勒出轮廓线条;然后以银尖笔描线,经墨水笔二次描线,线稿才算成型;接下来就是上色的部分,大量金色将运用在装饰画上,胭脂虫红、群青、铅白、雄黄也是比较常用的颜色,因为大部分带有装饰画的手抄本都由权贵出资,所以也格外偏好鲜艳华丽、饱和度高的颜色。
但这次教皇的要求比较苛刻,他希望最好只用金色和群青
“真是个奢侈的人物啊,”就连杜乔听了这个要求也感叹:“真的只用这两种颜色的话,这本书不知道得值多少钱。”
“也不是没有过先例,亚伯拉的《动物寓言》不就是以金色和群青为主的嘛。”安杰洛说。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能用得着的颜料也没有现在那么多。”
“教皇既然想要显得华贵,那就华贵吧,谁让他是教皇呢。”
“这好歹也是本诗集,诗集弄得那么华贵做什么?”
安杰洛没有马上回答他,他正在专心压制手里的金箔,由于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没来得及答话。结束了手头上的活他才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既然你的那位约拿先生接了这个活,为什么你还在这里?我以为你早早就去约会了。”
杜乔脸一红:“这是什么话,工作是工作,朋友是朋友。”
安杰洛装模作样地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每个星期增加了去梵蒂冈的次数、亲自运送颜料是为了见朋友呢,原来真的只是为了工作呀,那实在没有必要,叫修士们去就好了。”
杜乔好气又好笑:“你只管嘲笑我好了,等我和他去约会了,我看你们这堆烂摊子怎么办。”
安杰洛并不揭穿他,事实上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一开始他的确认为猪倌是个危险人物,然而杜乔和这个神秘的朋友结交后发生了不错的变化。在此之前,杜乔沉溺工作无心生活,也许是为了消解思乡之情,也许是在罗马人生地不熟无法与人交心,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偶尔也会看起来落寞沉寂。虽然安杰洛也是杜乔的好朋友,他和杜乔的内心世界并不交融。
猪倌的出现让杜乔变得开朗了,就连安杰洛也看出来,杜乔不再拼命地强迫自己工作,他有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工作之余学会了享受玩耍的乐趣,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总是惦记的人,嘴角才有了更多会心的笑容。这是好事情。一个人的心里要是没有一个念想,岂不是像漂浮在水面的花瓣只能任由命运冲刷吗?无论这个人是个粗武的农夫也好,奇怪的猪倌也罢,只要杜乔能够认同就好。
回到颜色的话题上来
“你们商量好配色方案了吗?真的只用金色和群青?”安杰洛问。
杜乔撑着头思考片刻,表情有点凝重:“我当然不认为这样好,但是教皇陛下的决定毋庸置疑。我想只要最大面积地使用这两种颜色就好,可以适当添加少量其他配色。”
事实上他和约拿已经研究了亚伯拉的《动物寓言》。
约拿倒是很喜欢这本书里的装饰画:“这两种颜色搭配起来很好看,即使大面积使用也无妨。适当增加赭红色可以起到调和的作用。红色看起来庄重大气,可以增加华丽的效果,在金色和群青这两种高饱和、光泽艳丽的颜色中,又能当作阴影使用。”
杜乔歪着脑袋朝他笑:“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
约拿有点尴尬,他戴着面具的脸望向书册不说话了。
杜乔将他这种反应当作是害羞:“哎呀,我是在夸你呀,你的声音很好听,多说一些话我愿意听呀,别停继续,除了赭红色还有什么可以用的?”
“……和群青、金色相近的颜色也可以用,如果真的只用这两种颜色,成本也太高了,孔雀蓝、菘蓝、靛蓝、姜黄、雄黄也都可以拿来补充备用。”
“好的,我记下来,这些颜色我都给你准备适量,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不用。”
“不用准备太多。”
“好,我来看看这本诗集……这些首字母全部要做设计图案是吗?有钱人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呀,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读的诗集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册子,哪里会有这么漂亮的装饰画?这张草稿真漂亮,你试过颜色了吗?可以看看效果吗?”
约拿把设计草图拿给他看,这是已经经由布拉曼特认可过的方案。其中一个以c字母为主形状的方格,在拱形字母中一个侧着脸的少年手端蜡板,微微斜视,他有一头深金色的头发,钴蓝色的眼睛,环绕他的拱形字母c如一轮明月,映照着身后由群青铺成的夜空。少年的面相和杜乔有九分相像,可以确定就是杜乔。如今作者将自己、赞助者、亲朋好友融入画面的事情已经是很正常事情,早就有无数先例,杜乔看到这幅头像很高兴。
“这是我?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里面呢?”
约拿犹犹豫豫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杜乔故意开玩笑:“你该不会是没有灵感了,所以把我随便放上去应付布拉曼特吧?”
约拿扭过头来,面具背后深红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少年,他端凝了一会儿,眼神十分认真,看得杜乔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热。他察觉自己的心脏加快,呼吸频率也失常,不明白为什么约拿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约拿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杜乔的脸刷得红透了。他的确知道自己的眼睛颜色有种异域风情的美丽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倒不是他自夸但是这句话从约拿嘴里说出来,对他的意义显得完全不同。
“你的眼睛,”约拿继续说:“像夜空的心脏,像会燃烧的海水。”
杜乔在失焦的视线里似乎看到男人的手指抬起来,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颤动的眼睫毛,粗糙的皮肤刮弄地他眼睑微痒。他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尖叫,但心脏跳动的速度早就已经超出了负荷,让他喘不上气来。他不自觉地发出轻轻的呢喃:“嘤嗯……”
这时候,约拿把手拿开了,将诗集放在他手上:“这篇诗写的就是夜空,看到夜空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你的眼睛。”
杜乔猛地睁开眼睛,正撞见羊皮纸上诗歌的第一行写着:“你的眼睛,像夜空的心脏,想会燃烧的海水。”他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把诗集随手扔下,仓皇地找了个借口:“我……我去茅房!”然后捧着脸快速地逃开。
直到茅房门口,他仍然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他捧着熟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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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混乱的脑袋,一时间理不出半点思绪,空气中像是有失去理智的声音对他咆哮:他对着我念诗!他知道那是情诗吗?他还抚摸我的眼睛!他不是个养猪的吗!什么时候罗马养猪的都会念诗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把我的头像给一首情诗做装饰画!
少年苦恼地蹲在茅房门口,像只不知所措的动物。过路的匠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也不在意。
这时,一个穿着红衣长袍的主教从他身边走过,关切地询问:“你还好吧,孩子?”
少年瓮声瓮气地说:“我很好大人,谢谢您的关心,请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吧。”
主教没有多问离开了,他的仆人从后面跟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他叫杜乔,是圣朱斯托修道院的颜料制作师,最近圣朱斯托修道院可算出了不少风头。不过他的手艺也的确好,布拉曼特大人非常满意,已经签下了价值两百多杜卡特的合约。”
“哦?”主教挑眉笑道:“我还以为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小孩子,原来有这么大本事。”
仆人赔笑道:“只不过是制作颜料的匠人罢了,哪里算是什么本事呢?您太抬举他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经过观景殿前廊,主教的目光不经意被远处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吸引了,他神色震动,皱眉道:“他怎么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仆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了然道:“您这些时间呆在帕维亚,在梵蒂冈的日子不多,所以还不知道,是布拉曼特大人决定让他顶替受伤了的助手,参与修复观景殿庭院。这件事已经请示过陛下了,他在这里工作已经有些时间了呢。”
主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憎恶,他捏着拳头,将袖子攒的皱巴巴的:“一个下贱的猪倌,呸!就凭他也能踏入梵蒂冈!布拉曼特怎么会突然找到他?他疯了吗?他不知道这是个罪犯吗!陛下也疯了?我要去见陛下!我要立刻去见陛下!”
仆人将他拦住:“大人!阿利多西大人!您千万不可以去啊!”
这名主教正是弗朗西斯科阿利多西,数次在教皇面前咬定约拿就是不祥之人的人。他的仆人知道他十分痛恨这名猪倌,劝说道:“大人,布拉曼特大人如今正是陛下的心头好,既然他看中这个猪倌,连陛下都愿意满足他的心意,您这个时候去面见陛下,实在不妥当啊!”
他的话马上拉回了阿利多西的理智,他愤怒的脚步停了下来。
仆人见他面色松动,继续说:“您想想,陛下惩罚那个猪倌是为了罗马的运势,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运势,从前到现在,陛下都认为,您是出于对他、和对罗马无私的爱,才不得不忍痛叫他牺牲自己的孩子。如果您执意为难这个猪倌,陛下是否就会怀疑您对他有私仇?”
“哼,我和他有私仇又能怎么样?陛下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
“当然不会,可现在的确不是时机,陛下已经为战事不断头疼了,您就不要再加重他的烦忧了。何况,布拉曼特大人也是我们应该交好的,您最好还是别得罪他了。”
阿利多西不甘心:“难道就让这个贱人堂而皇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反正也只是一个花园里的助手罢了,只要那个铁项圈在,只要陛下对他的忌讳仍然在,您实在不必急于此刻。以后的时光还长着呢。”
“不不不,我不能让任何他可能翻身的苗头长起来。”阿利多西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梵蒂冈的,布拉曼特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为什么会突然找到一个深山里头养猪的跑来修花园?去,去给我调查清楚,这中间一定有古怪!”
仆人连连点头:“是。”
第16章险恶
仆人很快去而复返,并将打听到的消息回报给阿利多西。
“我只是在帕维亚呆了两个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没有人报告给我?”阿利多西摔掉了手上的笔,气冲冲地一脚踹在侍从身上:“不是让你们监视着他吗?还要我来亲自过问才能把事情说清楚,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侍从匍匐在他脚下,战战兢兢地解释:“大人,在此之前他的确非常安分,从没有逾越规矩的时候,他到梵蒂冈工作也是经过教皇陛下允许的,这是我们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阿利多西焦躁地说:“我是说那个叫杜乔的小子,那个修道院的颜料师!好啊,一个毛头小子都能有这样的本事了,能让布拉曼特给他撑腰,该不会是被他知道了些什么吧?”
侍从劝说:“您别担心,就连那个猪倌都不知道您的事情,这个颜料师可能只是歪打误撞。况且陛下心里有忌讳,布拉曼特大人也不会完全不顾及陛下的。”
“哼,你说的倒是轻松,我辛辛苦苦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把他彻底踩到泥里,一刻都不敢松懈,绝不可以让他有翻身的潜力!不然哪天他的金星和水星进了木星宫位1,我可吃不起这个后果。”阿利多西揣着袖子来回踱步:“不行,我要想想办法,我一定要想想办法……”
他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脑袋里就迅速酝酿了一个计划。他把仆人招来说:“你听我说,首先我们要斩断他的根基,那个叫杜乔的小子绝不能放过……”
杜乔的嗅觉对于潜在的危险并不灵敏,他还沉浸在苦恼的情思中。
有好几天他都不敢上山,也不再去梵蒂冈,反而老老实实地呆在工作室里捣弄颜料。安杰洛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有时他突然看着压坏的金箔露出奇怪的微笑,负责制作金箔的修士以为他工作压力过大得了疯病,吓得请安杰洛来为他诊治;有时他会在调制染色剂的时候唉声叹气,表现得十分苦恼;有时他又会吃着饭突然放下勺子脸变得通红通红的……
安杰洛本来想询问,但杜乔摆摆手:“这是你们修士不擅长的问题。”
什么是修士不擅长的问题?安杰洛猜测也许和情爱有关,这个问题他的确不擅长。但修道院里除了杜乔都是修士,还有谁能解忧呢?还是卢多维科有一天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见到了这个愁眉不展的少年,向他招手问候:“杜乔,孩子,过来。你看起来很失落。”
杜乔乖巧地坐在老主教身边,把头枕在老人的膝盖上:“大人,我的心出了问题。”
老主教一边抚摸他的头发一边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不,不是困难,而是迷惑。我从前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
“不妨说来听听。”
“大人,曾经有人爱慕过您吗?他们是如何表达爱慕的?嗯……我的意思不是敬仰或者尊敬,而是爱慕,是情人之间的爱慕。”
“噢,当然有,不过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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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还没有成为修士前。”
“您有过爱情吗?您也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吗?”
“孩子,你在经历爱情吗?”
杜乔皱眉:“我……我不知道。”
“是什么让你不确定?”
“我以为爱情就像天青石,是稀有的宝藏,千金难求,所以我从没有奢望过得到爱情。实话说,如果不是答应母亲来罗马寻找兄长,我也许和安杰洛他们一样会成为修士,终生侍奉主,不去想这样天马行空的事情。”
卢多维科很惊讶:“你还这样年轻,就已经对爱情没有寄望了吗?为什么呢?”
“大概和我们家乡的婚俗习惯有关系。在我的家乡,家族很早就会开始为晚辈安排婚姻,大部分人的婚姻都是要顺从家族的意志,没有太多自由的空间,所以我们对于婚姻和爱情也不报太大的希望。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就为我安排好了未婚妻,是一位世交家族的小姐。”
“你喜欢她么?既然是世交,应该有所接触吧?”
“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也没有什么期待。我的朋友、兄妹、长辈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一直习以为常,我知道,等我找到了兄长回到故乡就会按部就班地结婚,有自己的家庭,我一直没有想过爱情这件事。我已经不需要思考这件事了。”
卢多维科微笑:“你如果真的认为不需要思考,就不会在这里苦恼了。是什么人让你有了苦恼?你遇到了让你心动而思念的人吗?她对你表达了爱慕?”
“我……”杜乔的心脏又砰砰地加快跳动,他捂着胸口说:“是的,我遇到了一个人,每当想起这个人的时候,我的心脏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我的思想,我的行动都被影响了,我不知所措,毫无办法。如果这就是爱情的话,我应该做些什么?”
卢多维科说:“你无需刻意做什么,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人,我想最终你们一定会成就佳话。你只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主会把你带向最适合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副主教表情严肃凝重地向他们走来。
“大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想和杜乔先生谈谈。”
卢多维科朝杜乔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杜乔有些依依不舍,但看在副主教的表情上他只能先压抑自己的迷惑:“发生了什么事,大人?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副主教说:“有人状告修道院工作室以次充好,用质量差的假货取代真品谋得暴利,现在他以诈骗罪告到了同业公会那里2。杜乔,这可是非常严肃的名誉罪。一旦罪名落实,修道院工作室就有可能面临倒闭,失去制作颜料的资格。”
杜乔惊醒:“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在颜料上掺过假!”
然而紧急情况不由他辩驳,修道院在今天下午刚刚到了罗马同业公会的公函,公会表示要调查这起所谓的“欺诈事件”。副主教愁得眉头都皱起来,心知这是惹了大祸了。
“我也愿意相信你,但是同业公会是否能信任你呢?”
“大人,这是我的责任,我很抱歉。”杜乔愧疚地说:“无论如何,在我主事工作室的时期发生了这样的事,都应该由我来承担,但我用我的生命对主起誓,我绝对没有做任何有辱修道院名誉的事,如果我说了谎,我愿意接受神罚。”
副主教把公函递给他:“现在谈论谁来承担责任还为时过早,应当先把这个困局解决了。如果你是清白的,相信公会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我先联系公会的主事,询问一下调查所需的准备和流程。你要弄清楚是谁状告了我们,他有什么证据,是不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误会。如果是误会最好,大家说清楚了也就算了,毕竟经营一个工作室难也会发生这种事。”
杜乔迅速地冷静下来,在脑袋里整理出思绪,他找到安杰洛:“这个公函里说的乔尼凡洛特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买过我们的颜料吗?”
安杰洛按照客户的名单一一查看,最终在三个月前的一笔订单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你记得初冬的时候我们曾经向洛特工作室出售过几份颜料吗?这是做招牌的一个工作室,罗马有不少小酒馆、旅店以及杂货商贩的招牌都是他们做的。这个乔凡尼洛特就是工作室的老板,你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因为来买东西的是工作室的助手,这位老板从来没有正式露面过。这就奇怪了,三个月前的颜料出了问题,他到现在才来状告我们?”
杜乔说:“总之,我们要找到这个人,然后问问他颜料哪里出了问题。”
当安杰洛把这位洛特先生找来的时候,他表现得趾高气昂,傲慢无礼:“你们简直妄称是欧洲最好的颜料制作商,竟然用石青取代群青3!交货当时我没有仔细留意,是因为我相信修道院的名誉。还好上色前我又查验了一回,不然做出来的东西可就要白白浪了,你们不要名声我还要呢!真是太荒谬了,我会让公会来做裁决,你们不要想私了这件事。”
杜乔愕然:“你说我们用石青取代群青,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洛特先生招呼他的助手过来:“去把他们卖的东西拿过来。”
助手从木柜里取出一小包颜料,布袋上的确绣有圣朱斯托修道院的标记。助手又把群青粉末放在两人面前,取来一小碗油,拈起一小搓粉末放入油中,本来深邃而华丽的蓝色飘浮在油上,随着晃动的波纹旋转出如花瓣般的线条,然后这朵蓝色的小花慢慢变化了,它的蓝色一点点褪去,由深及浅,转为孔雀绿色,与油的颜色逐渐地融合在了一起。
杜乔瞠目结舌,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洛特先生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还不能作为铁证吗?石青遇到油就会变成绿色,逐渐发灰,这就是廉价颜料比不上群青的地方。你们拿这样的次等货滥竽充数,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安杰洛也不可置信:“难道是修士在做颜料的时候将两种蓝色弄混了吗?”
“弄混?那就是管理失职啊,你们以为用这种糊弄人的借口就能逃避责任吗?”
“先生,圣朱斯托修道院是不可能用石青替代群青的,这当中一定是出了什么疏漏或者误会,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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