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犹在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亭
丹拓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裴元很高兴被这么专注地看着,他的心跳有点快。
“不过这是你住的地方,我应该征求你的同意,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落脚,可以睡觉的地方,你们杀手比较在意隐私?我懂,我不会偷看你洗澡的。”
说完,裴元露出无辜可爱的笑容,一般过年到红包他才这样笑。
杀手先生没说话,他思考片刻从床板下找出一只手枪,示意裴元拿起来。裴元猜不出他想做什么,看到枪他有点紧张,喉咙发干,这把沉甸甸的家伙握在手里,他的皮肤被黑漆漆的枪身衬托地发亮,手指只能勉强卡住扳机。哪怕是对于一只手枪,他也有点年轻。
“先把保险栓拉开,再开枪,试试。”丹拓说。
保险栓的咔哒声震得裴元手指发抖,他对准枕头扣动扳机,子弹射出枪口的力道震得他手腕酸麻,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扶住手腕才没让枪掉下来。
枕头被贯穿,填充的棉絮炸开,房间下起一场暴雪。
裴元的视线乱了,他先闻到火药的味道,后有棉絮落在他的头顶、耳边、鼻尖,顺着鼻头的方向他正撞上丹拓冷静的目光,那眼睛是积雪寒山上的深井,漆黑、幽静、洞彻,裴元的脸蛋陡然变得燥热,皮肤表层几乎被羞耻感灼伤,温度滚烫,甚至到疼痛的地步。脉搏很快,像有人狠狠给了他胸口狠狠一拳,心脏震动,空气全部倒逼而出。
他不由自主地把枪放下来,手指颤抖。丹拓接过枪,突然调转枪头扣动扳机。
动作行云流水,对杀手来说就是拿筷子吃饭。裴元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只听到消音器细微的咔哒声,他瞠目结舌,吓得两腿打颤,抱头大叫:“哇”
尖锐的刺痛感擦过他的脖子,子弹贴着他的皮肤射入后面的墙面!
“下一次,说不定我会直接杀了你。”杀手说。
裴元目光呆滞,眼眶蓄起泪水,睫毛被弄得痒痒的,一眨眼,眼泪就掉了出来。
有一瞬间他后悔了,他觉得活着说不定是件好事情。他们去买菜,花生糖很甜,鱼也好吃,他比那个卖糖的小男孩幸福多了,为什么不能活下来呢?如果丹拓需要他,如果丹拓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他比较好,那他可以为丹拓活下去。他回到房间,看到丹拓在睡觉,男人的脸上有稀薄的霞光,那让他觉得生命很珍贵。他就完全忘掉了那份死亡契约。
“你喜欢上他了。”阮爱说。
裴元摸着侧颈上被子弹灼伤的红痕,看上去的确暧昧。他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叹气。
阮爱笑了:“你也有今天,裴元,生不如死吧?”
裴元表情迷茫,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的确是有点疼。
“我爱他。”他说:“你说得对,我爱上他了。”
阮爱翻了个白眼:“肉麻。”
裴元愤怒地敲桌子:“我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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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爱听不下去了:“你敲我的桌子有什么用?你敲他的桌子啊,你揪着他的领子跟他说老子爱你啊,你看他理不理你这个傻`逼?你不爱他,裴元,最多最多只是喜欢,你爱你自己,你需要一个亦正亦邪的大英雄让你确信这个世界可以走捷径来解决问题。什么是捷径?就是一颗子弹,砰,欢迎来到无忧无虑的世界。但我告诉你,不是这个样子,也没有捷径,你可以让他杀了你,然后在他心里你就永远是一只可怜虫、一个胆小鬼。”
裴元把拳头攒得紧紧的,又一下子泄气了。
他们之间夹杂了冗长的沉默。阮爱觉得说得好像有点过分,安抚他:“我能理解,又会做饭又会杀人,谁不喜欢呢?对不对?也不是没有办法挽回形象的,你要清醒点,你们之间是契约关系。他是乙方,你是甲方,裴先生,拿出些态度来,befuckingprofessionals!*”
“不要说英语,还有,我不喜欢昆汀。”
“昆汀是神,你就是个傻`逼。”
(*befuckingprofessionals:出自昆汀电影《落水狗》)
裴元振作了神,坐直身体,拿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好,那就说点公事,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打工的机会?餐厅现在端盘子都不要童工,但是我需要钱,越多越好。”
阮爱想了想:“我们家楼下有个旧书店长期招看店门的,你去不去?不过可能就几百块钱。就说你家里条件特别不好,让他别糊弄你就行。”
“我去,但是得放了学去,我还是想回来上课。”
“好,我跟你去说说。今天晚上就可以去,你现在住哪儿?”
“丹拓说我可以住在他那里,我和叔叔说在老师家住。”
“你要和他同居?”
“权宜之计,我知道分寸的。”
阮爱本来想说什么,犹豫过后又没有说出口。她打心眼里不觉得裴元和这个杀手先生在一起是好事,裴元对他完全不了解,从什么地方来、以前做过什么事、认识什么人都不知道,他就神魂颠倒、灵欲倾出,还要和人家同住,或许会有致命危险。作为朋友,她应该痛陈利害,但是裴元的决心很坚定。恋爱中的人是叫不醒的,阮爱不必浪口舌。
晚上他们去旧书店谈妥了打工的事情。老板慷慨地包下了裴元的晚餐,最后谈定工资以每个小时8块钱按日结算。工作内容很简单,只要坐在书店门口的柜台前,盯着监控摄像头的屏幕、负责简单结账、打烊前把桌子和书柜擦一次,都是不需要太体力和脑里的活,如果店里没有客人裴元可以在柜台上写作业,不影响功课。裴元很满意,自食其力给了他尊严。
第一天的工作很顺利,有的客人看他年纪小甚至会多给一两块钱让他去买糖吃,除了基本工资他赚了五块钱小。他给丹拓和他自己一人买了一条冰棍。
回到快餐店他掏出四十块钱拍在桌子上,颇有豪爽的气势:“一天四十,一个星期四百,一个月就是一千六,多也不多,但我是讲信誉的人。”
丹拓没有理会,他扛着一张床垫上来,简单铺了个被单用来睡觉,原来的床留给裴元。裴元帮他叠被子,毛巾被是丹拓盖过的,上面留着杀手先生的味道,裴元被熏得满面通红,他羞怯地把目光投向丹拓,丹拓不明所以。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丹拓?”男孩轻轻地问。
杀手像被问了一道微积分题目。
男孩耸肩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都是男人嘛,有什么不能聊的?”他一边唠叨一边沉浸在幻想里:“以后一起住,我想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我们下次去看电影怎么样?你看电影吗?或者我借一盘碟回来,我们还可以去打篮球,去公园骑自行车,滨海公园有一家酸奶冰淇淋店很好吃,会放很多小草莓在里面,要不要去吃?我带你去看月季花圃……”
丹拓沉默地凝视他,最后翻了个身,调整姿势准备睡觉:“十一点半断热水。”
男孩看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三,他抱着睡衣就往浴室里跑,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怎么不早点说?我才刚刚发过烧,要是再洗冷水,你要负责任……”
第8章我是他的甲方。
程西加班到凌晨三点,索性不回家直接睡在了公司。
他篡权夺位的路程很不顺利。一方面,公司上下都是程彦的人,和他关系好的无一不被边缘化,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另一方面,他对外宣称程彦生病了,强制程彦将他任命为代理总经理,结果是他的工作量成倍地增长,受到的质疑也越来越多。员工不习惯他的工作风格,高层与他理念相悖,有时候他甚至叫不动自己的秘书室干活。
这种状况持续了两个星期之后,程西厌烦了,他打算撂挑子。
“早上开会,下午开会,晚上吃饭喝酒,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不干了!”他屈膝抱腿窝在沙发里,眼睛盯着皮鞋尖儿把眉心皱出“川”字,他的眼睛因为熬夜过度出现了大量红血丝。
丹拓说:“你要尽快下决定。”
程西变得很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把律师叫进来。
律师说:“我们想到了遗嘱里的一个漏洞。程西先生不能有子嗣,但程彦先生可以有,如果把孩子转给程彦先生当继承人,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孩子,再处理掉少数知道这个孩子的程家人,可以既保住孩子,又拿到财产。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方法。”
程西跳脚叫嚷:“放屁!那是我的宝宝!凭什么给他?”
“等程彦死了,孩子还是只知道你,不知道有其他人。”
“这是阴谋!阴谋!”
“程夫人(程西的母亲)现在的神状况非常不好,她在医院里大肆宣扬你虐待她,你的名誉也受到了损害。接下来我们会请心理医生出具她的神健康证明,对外宣称她神有问题,但是请你做好准备,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挽救程彦的安危。”
“不是不允许她见外人吗?”
“她对着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也胡言乱语。”
程西看向丹拓:“你也觉得我应该把宝宝给他?”
丹拓点头。程彦是一定要死的,程西和他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不杀程彦,一旦他有机会反扑,程西和孩子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既然杀掉程彦必须付出代价,过继孩子算轻的。
程西很不高兴,他小声地说:“桥桥以后会怪我的。至少让我和桥桥说一声。”
隔日,程西告诉律师去办过继手续。丹拓也接到了通知,他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将程西的孩子接回国准备过继的法律程序。裴元见到丹拓拾背包行李,不安从他的胃部升起。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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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出国,最少要三天。”
“回家乡吗?”
“工作。”
“有没有危险?你还会回来吗?”
丹拓的眼神凝滞,这是个犹豫的表情,他从垫桌脚的木盒里取出一枚钥匙递给男孩。
“如果你想继续住在这里就用这个钥匙开门,我最晚一个星期会回来。如果一个星期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回家,不要再来这里。”
“什么叫没有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你要回来,我等你回来。听到了没有?”
“嗯。”
裴元紧紧握着他的手,拥抱他,双手搂着他的肩膀。丹拓用一只手拍拍他的背,他的心脏跟着拍打的节奏跳动,能听到砰砰的声音,他的背像一张鼓面,绷得又紧又实。
焦虑在裴元的喉咙里徘徊,导致他想吐,他体会到了送家人上战场的心情。他想,也许士兵会对战争麻木,可是他的家人永远不会。我没有经历过战争,当我喜欢上一个士兵,这就是我的战争,我要坚强,不能被恐惧征服;要有信念,把这种苦熬的、难忍的等待当成考验。
迎接裴元的是一种全新的心理体验。
等待像屁股上粘着个创口贴,时时存在,时时提醒,不能撕下来,撕下来疼,而且伤口就露出来了。不能不等,不能干等,等待总是因为有缺失,心里有缺口,要等什么东西弥补回来,丹拓成了裴元心里的一块缺口。
“hehurtsme.”裴元撑着脑袋说:“被动形态:iamhurtbyhim。”
阮爱和他一起做英语作业:“都不对,他不是主动伤害你,你是主动受伤。”
“ihurtbyhim.”
“语法呢?”
“没有主动受伤这种语法啊。”
阮爱放下笔,没好气地说:“你做不做题?不做我走了。”
裴元拉着她的袖子赔笑:“做。”
他们对完了填空题的答案,裴元错了一个名词,拼写错误。老毛病了,他不喜欢背单词,连带着轻视英语这门课,然后越学越差,恶性循环。他觉得是小学学音标的时候没打好基础,有的人可以凭读音把一个单词拼的七七八八,他不行,只能死记硬背,beautiful就记了他三天。他忘了自己学音标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总之肯定有比学音标更重要的事情。
书店店长看他愁眉苦脸,在工具书架上给他挑了一本《英语音标学习基础》。
“没学好就补补嘛,来得及的。”店长说:“不要在上面涂涂画画啊。”
裴元很感激,但是翻了不到十页就乏味地撂在旁边。书店的客人总是很少,似乎已经过了流行逛书店的时代,大部分的时间裴元可以用来写作业,有老顾客来买报纸杂志,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他没有遇到过坏人,但是有的客人特别难缠。事情是这样的,昨天裴元准备拾打烊,一个女人牵着儿子走进来。他们看中了一本漫画书,男孩把书抓在手里很兴奋,一用劲封面被撕破了,妈妈把书放下转身就走。裴元拦住她,让她付钱把书买下,她反口大骂。裴元挡在店门前不让她离开,被毫无意料地扇了个巴掌。店长当时不在,裴元决定报警,女人才同意买书。但今天裴元去学校肿着半张脸,阮爱以为他自虐。
“下次见到这样的人你就让她走,挨打不值得。”店长知道后惊出了一身虚汗,他怕裴元不要命:“现在疯子多,万一下次遇到个手里拿刀子的,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裴元耸耸肩,他想,枪口我都对过了,还怕扇巴掌、捅刀子吗?
他禁不住担忧,如果丹拓在的话,他会怎么对付这个女人?丹拓会不会也遇到麻烦的工作和敌人?上次在快餐店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和丹拓像是工作关系,他们相处得好吗?如果丹拓没有完成工作,老板会惩罚他吗?会杀了他吗?是什么样的工作要出国呢?
裴元在床板底下找到了那只手枪,里面还有三颗子弹。子弹是铜制的,放在手心里有点沉,他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按在扳机上,但是他闭上眼睛,浮现出来的是丹拓的脸。
三天的时间变得很长,像半辈子。到后来裴元开始生气了,他情绪暴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转,试着学丹拓的手法煮一杯咖啡,味道很糟糕,他连磨咖啡豆都磨不均匀,喝下去满嘴渣,又苦又涩,完全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周末裴元睡得稍微有点晚,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安静的开门声。
他神一紧,蹭地从床上坐起来。丹拓走进来,将沉重的背包扔在沙发椅上。裴元刚想爬起来往他怀里扑,后面又多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他的脸刷得红了,又热又燥,才意识到自己头发松散睡衣凌乱陷在被子里,刚睡醒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程西也很惊讶:“这个小蜥蜴是你的小孩吗,丹拓?”
裴元往丹拓身后躲,他记得这个人,不仅如此,还记得那些凶恶的保镖。他不喜欢程西。
“我不是蜥蜴。”裴元敌视程西,“我也不是他的小孩,我是他的……甲方。”
程西笑了,主动做了个握手的姿势:“荣幸,我叫程西,巧了我也是丹拓的甲方。这是我儿子康康。”程西的儿子看起来还没有到上幼儿园的年纪,穿海军蓝的背心和短裤,怀里抱着一只恐龙玩具。他露出羞怯的笑容,左边脸颊上有颗浅浅的酒窝,模样和程西有八分像。
四个人在餐厅里吃早饭,快餐店提供了炒蛋和煎香肠。
裴元用一只小勺子给康康喂牛奶,因为康康抱着恐龙不愿意松手自己吃饭。康康喝一半吐一半,他的小围巾沾了个透湿,把裴元弄得满手奶味。裴元失去了耐心,他饥肠辘辘把自己碗里的炒鸡蛋扒进嘴巴里,扯了扯丹拓的袖子:“我想喝咖啡,不要奶和糖。”
丹拓点头,到吧台上煮咖啡。程西用赞赏的眼神看向裴元。
“他做的东西很好吃吧?”程西得意洋洋地说:“我在缅甸第一次见到他,他用农民剩下的鱼肉拌面条吃,其他士兵都在抢钱抢女人,他到厨房里拿了一瓶番茄酱出来。我觉得他很有意思,就把他带回来了。缅甸你去过吗?从云南边境过去,很小的一个国家。”
裴元坐直了身体,以掩饰自己在打冷颤:“没有,我没有去过缅甸。”
“那里很漂亮呢,山啊河啊,还有女孩子,如果不打仗就更好了。”
“为什么打仗?”
“因为人心险恶呗。”
“丹拓参加了打仗吗?”
“是啊,他以前是士兵。”
“那你也参加了吗?”
“我去买翡翠。”
康康爬到了爸爸的背上,他搂着程西的脖子,两只脚踩在椅子上。裴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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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来,他不太喜欢走路,从楼上到楼下的距离他都是让程西抱下来的。程西也很宠爱他。
“因为我在他身边的时间很少,他妈妈又很早就去世了,所以他每次见到我就不想离开我。最近我下定决心把他接回来和我一起生活啦,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程西把孩子搂在怀里,他发现刚才那只被康康抱在怀里的恐龙不见了,“宝宝,你的大健齿龙呢?”
康康这才意识到心爱的玩具不见了,他先露出惊慌的表情,然后从椅子上爬下去围绕父亲的身体找了一圈,在没有找到自己的玩具后,他眉头一皱,嚎啕大哭。程西紧跟着眼皮乱跳,他把孩子抱起来哄,丹拓被康康的哭声吸引,将目光转向餐桌。裴元无奈地对他微笑。
“我去找找吧,说不定是落在房间里没拿出来。”裴元说。
但是恐龙没有在房间里,这下程西发愁了。康康失去了玩具伤心欲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保姆赶来抱着哄,奶嘴也给了,糖果也吃了还是不见好。裴元连咖啡都来不及喝,他灵机一动,用手机找了个恐龙动画片放在康康手里。
他像模像样地向孩子撒谎:“宝宝乖,恐龙到电话里面去了,宝宝和爸爸玩,他也要和他的小伙伴玩。”画面里,健齿龙正在和一群恐龙惬意地汲水。
康康捧着手机专注地看,豆大的泪珠挂在整齐的眼睫毛上,要落不落。健齿龙突然大吼,他发出咯咯的笑声。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程西连忙掏手绢给孩子擦脸,保姆、保镖一时间围着团团转。裴元退了两步回到餐桌前,咖啡还是热的,他端起来尝了一口,的确没有奶和糖。
“我要去书店,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裴元一边拾盘子一边对丹拓说:“前天我把你的床单和枕头套洗了,晾在窗台上,应该已经干了,你回来就能用。床垫也擦过,不用再擦,晚上需要我买什么回来吗?你喝酸奶吗?书店旁边有一家自制酸奶很好喝。”
丹拓把他手里的餐具接过来:“我来洗。”裴元冲他眨眼微笑。
康康攒着他的手机一直不放,到了裴元出门前他仍然不允许任何人把手机拿走,程西感到很抱歉。他说:“晚上我让人把手机送回来好吗?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裴元没有介意:“没关系,宝宝开心就好,平时也很少人给我打电话。”
“我会补偿你的,谢谢。”
“既然是借用就不用补偿啦。”
丹拓站在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裴元几乎可以看到他的眼神说:他很有钱,没关系。
第9章黑扣碎
“好看吗?好看吗?”
阮爱眼睛乍亮:“黑扣碎,你他妈的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裴元晃荡脚:“不是我自己买的,别人送的礼物。”
阮爱不怀好意:“咦,丹拓哥哥送的呀?”
裴元脸红了:“不是不是,他朋友送的,家财万贯的朋友。”
“你终于熬出头啦,要配棒球外套,再搞条破洞牛仔裤,留个刘海,日系嘻哈。”
“就今天穿,以后不穿啦。”
“那多浪啊,再贵也就是双鞋子,当然要拿出来穿。”
“我又不是那么矜贵的人。”
“真好看,穿着吧,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裴元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脚上移开。鞋子已经是最小码数,穿在脚上还是有点大,宽阔的鞋口显得他的小腿很纤细,像女孩子的小腿。这双鞋子应该搭配一双健壮的腿,比如乔丹穿着它跳起来扣篮,小腿肌肉紧绷,力量美和运动美都归于他。如果是丹拓穿肯定也好看。
“我本来只想要一双aj2,扣碎是梦里的事,”裴元喃喃感叹:“我最近好像运气好起来了,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挺揪心的,好日子真好过啊。”
阮爱毫不在意:“急什么,你还担心以后没有坏日子吗?”
裴元决定活在当下:“去操场,今天全世界都得知道我这双鞋。”
最后一节自习课两人从教室后门出去,下楼绕到操场看台的一棵大榕树边。篮球场被体育课的学生占满了,跑道上有人在练习50米跨栏跑。裴元特意把长裤拉高,校裤上宽下窄穿成了萝卜裤,夕照温柔款款地依偎着他的小腿肚子,阮爱给他整了整头发,外套披在肩上,钥匙绳充当金链子,一边鞋子的鞋带微松,勉强算是廉价版的放`荡不羁。
女孩指挥裴元坐在看台上:“给我拍一张,当遗照也行,又贵气又自我。”
裴元佯装羞赧:“多高调呀,放个证件照可以了。”
他按阮爱的命令偏头,视线向铁丝网外延伸,外面是马路,马路对面有一家少年宫。正到了下课接人的时候,门口被黑压压的中年人包围得严严实实,突然从缝隙里吐出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像从狮口里成功逃出的活物。
裴元的视线正撞上一个女人,很熟悉,是他许久不见的婶婶。他正转头,婶婶也看到了他。大人和男孩之间有一段尴尬的对视,裴元缩回手脚,鞋带没来得及系差点从看台上掉下去,阮爱扶了他一把,在他耳边悄悄问,家里人啊?裴元点点头,朝她使眼色,坏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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