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盐焗松果儿
九铭 分卷阅读33
神:“宋将军,还请您转告大家,王爷已于多日前抵达京城请求增援,援兵已在途中,最迟……明日便能到达。”
江凝原本站在离段唯不远处,仗着好耳力,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心下明了,哪有什么援兵的消息,不过是段唯为了安定军心扯出来的谎。然而再高昂的士气,终究也抵不过内外交困的现实,没有增援,城破也只有早一会儿和晚一些的区别。
江凝暗自叹息一声,有个并未成熟的谋策从心底萌了芽。
段唯和宋维正面对面交谈着,没太留意身后,给了江凝可乘之机。宋维看着江凝若无其事地从背后靠近段唯,冷不防一个手刀切在小王爷后颈,直接将他打晕了过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江凝一脸平静,及时伸手接住了倒下来的人,十分恳切道:“宋将军,我有件事要拜托您。”
僵立当场的宋维回过神:“……末将明白,这就遣人护送小王爷离开。”
“您误会了,”江凝无奈道,“他既不愿走,就别硬送了,我还不想被他千刀万剐……我拜托您的事情,是等会儿砍上我几刀。”
宋维怀疑自己的耳朵也负了伤。
“城不可破,”江凝说,“邻江是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了。不出意外的话,北狄今晚还会加强兵力猛攻,我们太被动了,死守撑不了多久。”
“您可有什么计策?”
“有,我想赌上一把,”江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赌我的运气不会太差。”
虽然没听太懂是什么意思,宋易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城墙西角安排好了□□手,又挑选了几名负伤较轻的骑兵。
在此期间,江凝把段唯送回了帐中。
这一手下得又黑又狠,段唯暂时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江凝盯着他苍白的睡颜看了许久,目光近乎灼人,像是要把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刻印在脑海深处。
这一看,竟有些挪不开眼了。
意识到时间不多,江凝咬咬牙,随手扯过一张纸,提笔“刷刷”写下几个大字,用自己的佩剑压在桌上,起身离开营帐,没有再回过头。
“保重,勿念,见字如面。”
宋维从军以来,拿刀的手还是头一回打颤。
“不用太狠,也别太轻。”江凝倒是一脸坦然,“太狠了我怕爬不起来,太轻就显得假了。”
宋维哭笑不得,他一个砍人的竟然比被砍的还紧张。
江凝早已卸下甲胄,身上一袭白色布衣,被风吹得猎猎。
“凝公子,得罪了。”
江凝一袭白衣被血晕染得斑驳,看着甚是骇人。最要命的是左肩上那条刀口,痛得他几乎使不上力,此时骑在马上,只能靠右手来把控缰绳。其实这也怪不得宋维,人家本来没想砍他肩膀,江凝非要他加点力道再补上一刀,说是深点无所谓,别弄断就成。
几个追兵不远不近地坠在身后,江凝狠夹马腹,夺命般向西逃去。
北狄军同叛军一同驻扎在扈城北境。巡逻兵远远望见个策马狂奔的“血人”,身后还坠着邻江的追兵,迅速发出了警报。
追兵追至扈城关口,便紧急勒停了战马,忿忿然放出几支短箭,调头回奔。北狄出动少量骑兵去追,至邻江城外,遭到了来自城墙之上的弩袭,便也放弃了追击,调头回程。
江凝堪堪进入扈城,便虚脱一般从马上栽下,倒在了关口。
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剥开他的衣物,左肩上的伤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有几只手伸过来帮他擦拭伤口,动作虽轻,还是让江凝一下子痛得清醒过来。
江颜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左胸口的印记依然清晰可见,赤|裸的上身遍布伤痕,新旧交叠。旧伤主要集中在双臂上,一道道结疤的剑痕像小蛇一般蜿蜒盘踞,几乎爬满了结实的小臂。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江凝张了张嘴,低声唤道:“……娘?”
江颜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踱步至榻前,淡淡道:“怎么回事?”
“事情败露了。”江凝的手微微颤抖,眼中交织着懊悔与愤恨,“他们发现了我的目的……我差点丢了性命。”
江颜嘲讽般地挑起眉梢:“败露?那他们发现的也太晚了点。最迟到明早,邻江的城门就会被我们推开,十三城邑尽是囊中之物,到时,你有的是时间去折磨那些伤过你的贱人。”
江凝眸中有寒光闪过,咬牙切齿道:“我要手刃了他们,我要亲手报仇……”
看着“仇恨”上头,几近疯魔的儿子,江颜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城内布防你可记得?包好伤口便拿纸笔画下,呈给单于。”
江凝闻言,痛苦之色再次显现在脸上:“他们……他们有一批援军到了,更新加强了布防,我逃出之前,好像正在商议设伏……”
江颜脸上的笑容消散了:“援军?预备在哪里设伏?”
“没听清楚。”江凝抬起头,“娘,以我之见,今晚不宜攻城,汉军狡诈得很,万一落入圈套,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我觉得,扈城驻军倒是可以一用。”
吃过几次阴招的亏,老单于对汉军的“狡诈”深以为然,当晚便采纳了“留汉归来”的儿子的建议,让扈城叛军副将魏忠听从江凝指挥,去前线探个雷。
“魏副将,”包好伤口的江凝好似又恢复了往日活力,手劲大得让魏忠肩膀一沉,“你手下还有多少弟兄?”
魏忠被拍得呲牙咧嘴:“回世子,扈城原有驻军五千,现今还剩两千余人。”
“唔,足够了。”江凝似笑非笑,“走,跟我去挑两样趁手的兵器。”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兵火库位于扈城最北端,与军营主帐相隔甚远。
看到江凝和魏忠手上的令牌,驻守卫兵打开库门,目送两人进入。
江凝不紧不慢地挑选着兵器,气定神闲的样子让魏忠也跟着放松下来。“魏副将,”江凝走到兵火库最深处,“都在这里了吗?怎么连把好剑都没有?”
魏忠点头哈腰:“都在这里了,要不,世子看看可有趁手的长刀?”
江凝掂起角落里的一把:“这刀开过刃没有?你过来看看,刀口上这一层是什么东西,多久没用过?”
魏忠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接了查看:“这刀……没问题啊,世……”
段唯已恢复了知觉,面色阴沉地坐在床边。他手里捏着江凝留下的字条,将那八个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终于慢慢地拢五指,在掌心攥成了一小团。
爆炸声在静夜之中尤为清晰。段唯猛然起身,向城墙上奔去,只望见了西边冲天的火光。不祥的预感直冲上头顶,段唯身子微微发抖,双手撑上厚实冰凉的墙砖,发出嘶哑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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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凝!”
北狄营中乱作一团。兵火库爆炸的余波未散,再叛的扈城驻军便攻了过来。主将副将皆死,多数并不情愿反叛的士兵终于挣脱掌控,向侵略者亮出了利刃。
魏忠的尸首是在距兵火库大门不远处发现的,死相极其惨烈大半个身子已经焦黑,面部狰狞无比,眼球几乎要脱出眶来。这焦糊的尸体手中,还紧握着一把长刀,刀上依稀挂着血迹。
火焰在黑夜中肆意跳动,把营地映成了危险的红色,人心惶惶之时,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不好了!汉军增援到了!”
整个营地紧张的气氛陡然翻了倍。北狄骑兵仓皇应战,混乱之中又发生了踩踏,哀嚎声与汉军的喊杀声四起。
江颜帐中冲进两名侍卫:“夫人,外面太乱,您在帐里千万不要出去……这是?”
只见角落里蜷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抱膝背对门口,正在瑟瑟发抖。身边两个侍女欲将他扶起,那人却似受到了莫大惊吓,狠狠挥开搭到他小臂上的手,发出一连串惊叫:“别过来!不要杀我!我……我再也不敢让你们去试伏了,求你别杀我……”
江颜摆摆手,示意两个侍女退下,自己走到那人身旁,恨恨地朝他臀侧踢了一脚:“起来!就这点出息?一个魏忠把你吓成什么样,这不是还没死呢吗?!”
角落里的男人缓缓抬起头来,飘忽的眼神落到江颜身上,忽然一跃而起,抱着她声泪俱下:“娘!娘救我……”
江颜铁青着脸,把他从身上揭下,冲侍卫吩咐道:“过来按住他。”
两个侍卫不明所以,尽职尽责地将他按在榻上,侍女赶忙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哀嚎声差点穿透营中所有人的耳膜。
江凝是于一炷香前被巡防卫兵押送回来的。
兵火库起火前。
魏忠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江凝钳住自己的右手,身体猛然贴近,刀刃便从江凝锁骨下划过,一抹猩红在他衣襟上迅速扩散:“世、世子……”
江凝却好像无知无觉,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单于今晚派我们过去,是做什么的吗?”
魏忠说不出话。
江凝继续道:“邻江来了增援,不知道在哪几个地方设了埋伏,这是让我们去打前战试伏呢。你觉得我们还有没有命回来?”
魏忠眼睛瞪得更大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兄人中豪杰,想必不甘心如此葬送性命。”江凝将他压至墙壁,身子无可避地在刀刃上连蹭几下,“我呢,虽然无才无志,但也不想白白送死。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实情……魏兄想不想做点什么?”
魏忠艰难地“唔”了一声。
“很好,”江凝说,“我不会让你白白死掉的。”
话音未落,那只捂住魏忠嘴的手以迅雷之势滑到他后颈凹陷处,四指猛然发力
魏忠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背抵着墙壁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再抬眼时,却见江凝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竹筒,轻晃两下,扬手便扔到了不远处的□□罐里。魏忠瞳孔骤缩火折!
眼看江凝向正门方向狂奔而去,魏忠用手中长刀撑了一下地,紧跟着拔腿逃命。
守在库门两侧的侍卫对里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见世子夺命而出,身上的布衣浸染了血迹,口中高呼“救命”,而魏忠手持长刀紧随其后,看样子竟像是要扑上去。守卫当机立断,跟着追出一小段距离,将那叛军副将按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质问,身后便爆出了火光冲天。
气浪将江凝推出了几尺远,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尽数裂开,与新伤一同叫嚣起来。江凝顾不上其他,咬牙爬起,欲寻一匹战马,未及搜寻到,便被北狄的巡防卫兵发现,只好借着一身的血开始装疯卖傻。
江颜的脸色难看至极,听着帐外的厮杀声,心头阵阵火起。
江凝翻身朝向墙壁,趁江颜没工夫管他,抬手蹭掉挂在下巴上的两滴晶莹泪珠,身心俱疲地想:“装疯是不容易,累死老子了。”
帐外的北狄军气数将尽,整齐的马蹄声踏碎了江颜最后的挣扎。江凝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暗自诧异:难道援军真的到了?
帐门被利剑挑开,两队汉兵分列两侧,大将军黄卫踏步走进。
“单于已被汉军斩落剑下,”黄卫朝帐外一伸手,“公主,请吧。”
江颜站在原地没动,眼角眉间尽是嘲讽。“请我去哪?”她说,“京城还是地下?”
黄卫维持着姿势:“奉圣上之命,送您回京一叙。”
“是吗,”江颜冷笑,“可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黄卫慢慢放下了右手,两个士兵一步上前,擒住了她。
“既然如此,公主休怪臣不客气了。”
城门缓缓打开,黄卫带着一队士兵,将汉军大捷的消息传进了邻江邑。仅余的几百守军喜极而泣,压抑了多日的愤怒、恐惧与悲伤在这一刻尽情释放,沙哑的呼喊声被狂风卷起,融入一片苍茫。
段唯僵立在城墙之上,脸上是接连承受了大悲与大喜之后的木然。及至黄卫走到他面前,传达了圣上“召小王爷入京”的口谕,段唯才微微转动了眼球,低声道:“黄将军,能让我先去看一眼北狄战俘吗?”
当晚是看不成了。黄卫让副将押着俘虏先行一步,段唯只得跟着黄将军连夜追赶。
……恍惚间又回到了江南。
口音软糯的街边小贩、朗朗上口的水乡童谣、停在小石桥边的乌篷船……有些模糊,那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童年。江颜忍不住驻足观望,然而还没等她将这一切看清楚些,风雨骤来,那些朦胧的场景就在电闪雷鸣中不复存在。
噩梦纷至沓来扼住她喉咙的大手长满了粗糙的厚茧,男人狰狞的笑脸贴在眼前……
江颜想放声呼救,可是声音被卡在了喉间。绝望之时,她看到一支木棒从男人头顶砸下,丑恶的面容凝固了,那具身体重重倒下。
她得救了。
死里逃生,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泪水夺眶而出。
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姓,再也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女,成为了制香大户江氏的一员。她小心翼翼地在江家活着,学制香,学端茶,唯恐一个差错招致江夫人的责骂。她名义上的养父道貌岸然,屡屡骚扰年幼的养女,她不敢说,将委屈怨恨一起嚼碎了咽下。
江锦弦是她在江家唯一的慰藉,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羡慕,上苍似乎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赋予了她。那时妒忌还没有生根发芽,她喜欢江锦弦,这个名义上的姐姐把温柔和照顾都给了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到最后,还不是她身边的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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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送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怨恨像野草的种子一样开始生根发芽。
炸雷震得耳朵生疼,江颜猛地睁开了眼睛,又一道闪电在天边晃过。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想要抬手整理一下鬓角的碎发,手腕上的冰凉锁链却“哗啦”一响,制止了她。
江凝坐在她对面,腕上也铐着一件。
车厢内空间充足,坐垫舒适柔软,堪称有史以来最豪华的囚车,江颜却莫名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她看了一眼已然恢复正常的儿子,挑起嘴角:“好,很好。”
江凝苦笑一下:“我能跟您聊聊吗?”
江颜别过脸去,显然是不太想聊。
江凝自顾自地往下说:“九铭香,应该是您亲手制的吧。”
没有应答。
“那真的是一种……举世无双的奇香。给曹邑尉用的,也只不过是它简化后的粗制版本吧?”
一声轻笑。
江凝直直地望着生母:“九铭成瘾性极强,可我却丝毫不受影响。”
江颜终于冷笑着开了腔:“怎么,段允还舍得给你用御赐的安神香?”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again,下午继续(???_??)?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江凝沉默了一会儿,十指紧紧交握在一起:“那年在邻江邑,我夺了两个烧饼跑出望江楼,路上不小心撞着了人,都没来得及抬头看那人的面容,就匆匆逃走……可我却闻见了一股淡香。”
“公主,当年我偶遇义父的时候,其实您就在场,是吗?”
江颜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
“不,那不能称之为偶遇。”江凝说,“那是一场早已谋划好的相逢,对不对?”
江颜笑了起来:“那是我送你的十岁生辰礼物,怎么样,还喜欢吗?”
破空的闪电照亮了江颜苍白的笑容。
北境上空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即将来袭。负责押送的将士加快了南下的步伐。
江凝面色平静:“那么之前八年的那个’家’,也是您一手安排的?”
江颜静静地望着他,算是默认了。
“公主,”江凝苦涩地摇摇头,“我可能……真的不配做您的儿子。”
或许是“公主”这个称谓戳到了江颜的痛处,她后背离开车厢内壁,猛然坐直了身子:“不配?你当然不配!我苦心谋划那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培养了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奴才,每一步都思虑再三,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是为了谁?眼看着计划慢慢步入正轨,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我把路都给你铺好了,没让你手上沾一滴血!原本指望着你动动手指,就能从东平引兵接应,可是你呢?我没有这么贱的儿子,不知好歹,懦弱无能,一辈子都甘居人下!”
一口气骂下来,江颜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色越发白得人,身子又慢慢贴回了车厢内壁。
江凝默然不语,眸中并无一丝波澜,过了好半天,才淡淡开了口:“您可能对’甘居人下’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江颜掀起眼皮,眸中泛着寒光。
“有一个问题,我不太能理解。”江凝说,“义父留我,又教养了我整整九年,虽说’血浓于水’,可那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脉线又哪有那么容易割断?您每一步都思虑再三,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头疏忽大意了?”
江颜的声音仿佛结了冰碴,透着扑面而来的凉气:“是,我哪里比得上你?你有情有义有良心,可也不睁开眼看看,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仁义就着牢饭,是不是特别好吃?”
“您过奖了,”江凝说,“谈不上仁义,求个心安而已。”
车厢内再次涌起难言的沉默。
江凝望着面前这个美丽又疯狂的女人,心里翻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虽然身上流着她的血,但江凝自觉完全无法与她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他凝视着女人色泽偏浅的瞳孔,试图从中抓住一丝一毫的端倪。
尽管她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眸中却从始至终没有显现出任何的怒或恨,仿佛有一座千年不化的寒冰,将那些曾经触怒过、打动过、吞噬过她的情感一并冻结在其中,最终被北境的风雪一同淹没。
佛家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离合既循环,忧喜迭相攻。没有人生来便揣着一颗冷硬的心,只是那一点柔软温热到底难以经受反复无尽的七苦,总要披上一层坚硬的外壳,有人披上之后,内里还是温热的;有人被磨砺得久了,却从里冷到了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江凝暗自梳理着事情的脉络,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些人、一些物锦绣楼的红牌姑娘锦儿,邻江街头的算卦先生,致绝群的钗,王府祠堂里的位牌……
有些事情似乎逐渐清晰了起来。
于是他放松了身子,好整以暇地往车厢壁上一靠:“都到这种地步了,我们还互相指责怨恨有什么用呢?不如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把心里的结扯开还好过一点。我先来吧,您可能对我还不太了解,我叫江凝,乳名凝儿,经过您刚才的提醒才得知了自己的年纪。曾经是个流落街头的小叫花,后来成了临安王义子,眼下是阶下囚一个……这条您应该不陌生。那我继续我呢,从小就不大喜欢听诗诵文,更不喜欢临帖习字,唔,有人陪着的时候另当别论。他们都说我的字没型没体,但我自己觉得还过得去。我从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尤其喜欢……”
江颜本来没打算理他,想着晾他一会儿让他自讨没趣就能耳根清净了,谁知江大公子简直是鹦鹉转世,没人搭理也能自娱自乐地叨叨个不停,魔音贯耳,把江颜聒噪得忍无可忍,暴喝一声:“住嘴!你有完没完了?”
江凝讪讪地闭了嘴,然而下一刻,又难以自制地开口补上一句:“那我不说了,听您说。”
江颜额角跳了跳,不想理他。
“这样不好吧,我都这么坦诚地介绍自己的生平了,您一句话都不说合适吗?”江大公子好像天生不知道“自讨没趣”是什么意思,别人不想说,就着脸替她说,“我应该是随了您的姓,对吧?虽然不知道您的尊名,但我想您一定跟已逝的王妃有什么关系,比如姐妹……”江颜冷冷地打断了他:“‘姐妹’就算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她家的下人而已。”
江凝眨眨眼,飞快地消化了这句赌气一般的话,继续连蒙带猜地帮生母勾勒生平:“哦,然后您与王妃一同进了宫,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皇上给您二位安排了不同的归宿其实我也能理解您,刚才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换作是我,我也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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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到临安去,才不乐意到那冷得要死的破地方受罪……但我更恨的还是下令的那位啊,这事又不是王妃可以操控的,对不对?”
江颜扯出一个可怖的笑容:“江凝,这十几年来,你光顾着长个子,心是一点都没长吧?别人为了亲儿子转眼就能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能乐呵呵地帮人数钱?你做的再好再优秀也抵不过人家那一点血肉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人家就能凭着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一辈子踩在你头上!你自己不去争不去抢,哪怕他儿子是个废人,好位置也轮不到你坐上。你是不是在我肚里的时候就没长全,所以现在才这么缺心眼儿?”
“缺心眼儿”的江大公子顺着生母的话认真思考了一番,表示了部分意义上的赞同:“您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当初在邻江,我那养母为了赌徒儿子把我卖掉的时候,那种感觉尤其强烈,不过我发誓真的没帮她数钱……您了这么大劲儿,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感受一下这个道理吧?您这思路基本没什么问题,只可惜碰上个和我差不多缺心眼儿的王爷。”
远在京城的段允重重打了个喷嚏。
“我本来该冷下去的心,硬是被几个没心眼的给捂热了。”江凝说,“公主,您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什么人吗?您明白这种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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