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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想想就心酸,他双手抱拳过头顶,向龙宋连连作揖:“龙哥你想想办法,多留我段日子,让我喘口气,将来我接手我爸的家业,给你涨工资,双倍的。”
开车的阿帕忍不住笑出声。
宗杭想起见者有份这回事:“你也涨,我说话算话。”
龙宋哭笑不得:“行吧,你坐好了,我想办法。”
宗杭作揖作到一半,拳头还抱在头顶呢,闻言猛一抬头,喜上眉梢:“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和眉梢弯弯的,都弯出了孩子气。
龙宋有点喜欢宗杭了,柬埔寨人信佛,心境大多平和,过日子节奏缓慢,与世无争,不觉得“出息”这事有多么重要:做家人嘛,性子好,处得来,也就可以了。
***
暹粒不大,人口才十多万,搁在中国,连个小县城的规模都撵不上,但架不住人家命好,坐拥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吴哥窟。
机场距市中心也只几公里,没聊多久,酒店就遥遥在望了。
宗杭原以为能看到五星级的高档合资饭店,到了跟前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所谓物像主人形,对宗必胜的风格,不用抱太大期望。
酒店叫“吴哥大酒店”,档次介于二三星之间,六层高,四面围个内游泳池的“口”字型,目测足有五六百间客房,门口植高大的椰子树,树下一溜排的突突车,司机和男服务员一样都穿墨绿色短袖衫,迎宾小姐和女服务员穿水粉色旗袍,盘着的发髻上还别着大红花。
龙宋给宗杭做介绍:“暹粒的酒店,各个星级的都有。我们是价廉物美,以量取胜,跟国内的各大旅行社关系都很好,主要接待旅游团。散客方面,我们把广告打到了机场门口,还有车在那守着现接现住……”
说这话的时候,正步入大堂,满眼遍布戴小黄帽的大爷大妈,一个导游挥着旗子吆喝:“来来来,安徽的,安徽的朋友们集合了……”
龙宋先送宗杭去房间休息,毕竟跨国飞行,旅途劳顿,休整一下冲个凉还是必要的。
房间都差不多,没什么档次差别,宗杭住三楼,大床房,开门就是赭红色地毯,红木色旧家具,大理石洗手台,床头挂云南傣家美女泼水的画,浓浓年代风。





三线轮回 1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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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飒把药剂瓶一起放进塑料袋:“怎么住外头了?”
姓马的挺能来事, 见人就叙同胞情谊, 求到陈秃门上, 她还以为怎么着都能混到一张睡觉的床。
陈秃懒懒的:“我认识他老几啊,再说了,住这儿的人三教九流,杀人越货的都不在少数, 他这种老白兔, 离着远点也好。”
又说她:“比起你刚住下的时候,住户得翻新了五六成,不少路子杂的,要么我叫条船, 把你那船屋往这边拖近点?你住太远了。”
易飒说:“不用,我就喜欢清静。”
陈秃鼻子里嗤了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万一有坏种瞧上你了,摸黑爬上你的床, 你喊救命都没人听见。”
易飒居然笑了:“长脑子的人就不会这么干,我要真是小白菜,住这种地方, 早被人收割了几茬了,轮得上这些后来的下刀?”
这倒是真的,陈秃忽然想起三年前,一时间心旌摇荡。
当时的场景, 跟他说的差不多, 月黑, 风高,有人摸进她的船屋。
然后被她拿棒球棍打断了一条腿。
这还没完,她用绳子绑住那人的断腿,把他倒吊在船屋下,当时是旱季,水位已经退了,那人晃在半空,离水面尺把远,撕心裂肺干嚎。
陈秃刚说“喊救命都没人听见”,有点夸张了,其实喊得足够努力,还是听得见的。
远近的住户都很兴奋,拍门叫窗,一个接一个,都划上铁皮船过去看究竟,陈秃也去了。
气氛像过大年,船屋边至少围了四五十条船,每条船上都有灯:马灯、应急灯、电灯,甚至直接是火把。
那场面,有一种简陋的流光溢彩,盛大辉煌。
看热闹的人很懂规矩,没人动手去给那人松绑,就任他这么吊着:谁敢帮,谁就是和下手的人过不去。
陈秃约略猜到易飒的意图:她就是要搞个大场面,敲山震虎,让某些人知难而退,别他妈接二连三烦她。
末了,陈秃往上头喊话:“伊萨,这怎么弄,你给个话啊。”
易飒开门出来,低头看了看,说:“那就放了吧。”
围观的人这才七手八脚去解绳子。
陈秃一直觉得那场景真是浪漫,后悔当时没拍下来,否则洗成照片挂在墙上,一定很绝妙。
……
易飒踢踢脚边的乌鬼:“走了。”
她弯腰拿起盛酒的陶碗,泼掉残酒,甩了几下之后塞进塑料袋的空隙,这才最后扎口。
乌鬼两边翅膀张开,摇晃着往外走,姿势很像蠢鹅。
陈秃帮她拎着塑料袋,送她下梯子:“一个破碗还要回收,到底稀罕在哪啊?”
当初寄养乌鬼的时候,她跟他再三交代:这碗不能坏,磕豁一个口子,大家走着瞧。
乌鬼扑棱扑棱飞到下头的铁皮船上,越南人打着呵欠起身,准备开桨。
易飒爬到梯子中央,抬手把袋子接下来,转递给越南人。
然后朝陈秃勾勾手指头。
陈秃趴下身子,肚子蹭住梯子头,把上半身探下去。
易飒说:“这碗,是拿死人坟头的泥烧的。”
***
铁皮船渐渐划出光亮地带。
她住得确实远,拿城市作比,陈秃在市中心,她住的应该是郊县,孤零零的一幢船屋,像观望敌情的岗哨。
船屋是高脚架起的,只有一层,底下悬空,要靠爬梯上下,走的时候雨季已经开始,淹了最下头的两格,现在水已经淹得只剩顶上两格了,边上有个坟包样的黑影卧在水中。
那是树,只有树冠还在水上。
这雨季再狂肆一点,树就要没顶了,当地柬埔寨人有“树上抓鱼”的说法,说的就是水退的时候,有些鱼被卡在树上,走不了,渔夫得爬到树上抓鱼。
可惜她在这住了这么久,这棵树从没卡到过鱼。
易飒拎着包,一脚跨上屋面。
乌鬼扑腾着跟上来。
门没锁,是拿电线把门扣捆扎起来的,不知怎么的解不开,易飒心头火起,上脚就踹,几脚踹过,门锁那儿没开,门轴这边倒是哗啦一声,整个儿朝屋里砸去,砸出一股厚重的湿霉味。
易飒倚在门边,候着味道消些了才进去。
电灯意料之中的不亮了,备用电筒的电池潮霉了,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火——她从柜子里拎出一个生锈的煤油灯,拿下玻璃罩,点上灯芯。
然后拎到屋子正中央,盘腿坐到地上。
煤油很浊,燃出的灯焰光亮也疲弱,好像走不了直线,半途就软塌塌弯垂下去,勉强撑出的那方亮像隆起的坟包,把她罩在正中央。
乌鬼没进来,立在门外。
这畜生挺怪,走动起来又呆又蠢,但一旦立着不动,又极其有气质,诸如坚毅、神秘、冷峻、凌厉之类的词儿都可以往它身上套。
易飒打开塑料袋,取了段橡胶管出来,扎住左上臂,很熟练地拍了拍肘心部位。
这一阵子东奔西跑,有点晒黑了,血管都不清晰了。
她拆了根针管注射器,接上针头,用力扎透兽用药剂瓶封口的橡皮塞,觑着针头探进去的位置差不多了,缓缓提起活塞抽取药液,一直提到最大刻度线。
然后抬起左臂,给自己做静脉注射。
推针的动作很轻,匀速,微阖着眼,表情很享受。
***
半夜,丁碛被手机响铃闹醒。
井袖也醒了,不耐地翻了个身,拿手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皮,惺忪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那种解放前、农村、跳大神驱邪的梦。
主要是因为这响铃,录的是个老男人唱歌,嗓音低沉沙哑,拖腔拉调,咬字不清,调子很西北,像兰州花儿,又像陕北信天游。
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涛涛水声。
丁碛背脊一紧,瞬间翻身坐起:这响铃专属于养父丁长盛,录的是段伞头阴歌。
他接起手机、下床,快步向着露台走。
井袖茫然,才刚半撑起身子,丁碛回过头,说了句:“你躺着。”
语气又冷又硬,不是在和她商量。
于是井袖又躺回去,下意识蜷起身子,目送着丁碛走上露台,拉上玻璃门,心头涌起妻子般的满足和无奈。
男人,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露台上有点凉,夜气带着湿,四下都黑魆魆的,底下的游泳池泛粼粼的亮。
丁碛紧抿着嘴,眼皮低垂,听丁长盛交代。
“我已经打听到易飒的住处了,在大湖上的浮村,待会我给你发张大致的地图,你尽快过去找她。”
“这一次别再出纰漏,这丫头小时候就不服管,她爸都拿她没辙,长大了更野,这几年在东南亚混,结交的估计都是些下三滥,近墨者黑,一身邪气。我跟她讲话,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丁长盛似乎有点动气,咳嗽了两声,又压下去。
“总之,你登门拜访,得有个谦虚的姿态。你路上买点礼品提过去,见面了要客气,仔细论起来,你们小时候还算见过面的,在西宁的那个江河招待所。”
丁碛嘴角不觉掀开一线讥诮的笑:“我记得,很要表现,还挺会抢答。”
丁长盛很不喜欢他这语气:“好好说话,你这态度就不对!这一次要不是你自作聪明,跑去盯她,哪会有这么多事!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让你这么一搞,反而复杂了。”
丁碛一窘:“是,我当时还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丁长盛厉声说了句:“她凭什么不发现?她蠢吗?她是易家这一代的水鬼!”
丁碛不吭声了,通话出现了一两秒的静默。
他尝试旧话重提:“但是干爹,你不觉得奇怪吗?水鬼三姓,每个姓每代只能出一个水鬼,她姐姐易萧是水鬼,她怎么可能也是?”
丁长盛冷笑:“我知道你奇怪,我也奇怪,但三伏三九的女七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是正大光明过了的,我早跟你说过,这是老祖宗给的天赋,羡慕不来,练死了也练不来!”
……
挂了电话,丁碛回到床边。
原本是要上床,但忽然又站住,总觉得有事没做。
站了一两秒之后,终于完全消化这通电话,明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拧亮床头灯,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他的习惯,动身前,要在头天晚上把行李都理好,不喜欢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点刺眼,井袖拿手遮住眼睛,问了句:“要走啊?”
丁碛嗯了一声:“明早。”
井袖想起身帮他收拾,但才刚坐起来,他已经差不多了:男人的行李本来就少,更何况,到柬埔寨这种热带国家来,带的衣服都简单。
收拾好了,丁碛躺回床上,顺手揿掉了灯。
井袖睡不着了,刚刚融进黑里的光还没散尽,天花板像笼了一层蒙蒙的灰:“你走了之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丁碛失笑:“你觉得会吗?”
他声音懒懒的:“干你这行的,还这么天真,不合适吧?”
井袖不说话,还是死死盯着天花板看,心头渐渐漫起暴躁,觉得那灰色恶心碍眼,想伸手狠狠去抓。
又一个!又一次落空,又是这样!
把她的付出当泔水烂布。
井袖突然觉得,在这儿,在这个男人身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腾地坐起,开灯,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在屋里乱走,把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行李往包里装。
衣服、香薰蜡烛、护肤的瓶瓶罐罐……
不分种类,一股脑儿胡塞一气。
丁碛觉得她挺无聊的,他坐起来,点着了一支烟,看她歇斯底里的无声发作,像看大戏。
然后摸过钱包,从里头抽了几张大额的美钞,边角对齐了折起,在她拎起大包往外走的一刹那叫住她:“哎。”
井袖回头看他。
他笑了笑,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把钱递过去:“小费。”
钱款早结清了,这是额外的,他觉得应该给。
井袖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声音含糊,脸上带着笑——
可鄙可憎,但偏偏对她有吸引力的那种笑。
井袖劈手把钱拿过来,走了。
丁碛笑里带了点轻蔑。
她要真是不拿,他倒会高看她一眼,结果呢,还不是拿了?
都是做戏,装什么情深义重恋恋不舍。
丁碛关了灯,重又躺下。
身边忽然空了,到底有点不自在,挪躺到正中,枕头微温,女人温香软玉的气息还在。
丁碛不觉就笑了。
其实……井袖也还不错。
按摩的手艺是一绝,人也算年轻漂亮,关键是,柔声细气,跟朵解语花似的,不招人烦。
连走,都只是跟行李发发脾气。
潮湿、濡热,没有电,道旁住人的吊脚楼里漆黑一片,屋檐下晃动着吊挂的蝴蝶兰。
车尾后没有扬起尘土,因为道路逐渐泥泞,高速旋转的轮胎只溅抛起泥点或者泥水,厚重的接着天边的丛林先还遥遥在望,瞬间就把车和人都吞进死寂的腹地。
丁碛遥遥跟在后头,其实,人一少,就很难跟了,他犹豫着要不要撵上去亮明身份。
忽然间,风裹着潮气送来音乐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飒大概是打开了那个录放机。
太老的歌了,但旋律熟悉,他听得专注,忘了车速。
是粤语歌,起句就是“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大侠霍元甲》的主题曲。
周围漆黑一片,空气里是混着尾气的泥水和树木味道,没有现代文明的痕迹,这旋律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有穿越年代的恍惚感。
丁碛回过神时,才发现离前车太近了。
但他随即就发觉,不是自己加速,而是易飒减速了。
她左手控住车子,戴着半指手套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先是五指张开,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
这个距离,这个车光亮度,手势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清她指甲盖上泛的光泽。
她的那个手势,左右摇了三下,然后转成前后向,大拇指向下向后弯压,将小指托高,定格了一两秒。
这是……水鬼招?
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迅速收手,把住车头急转,脚下猛轰油门,摩托车呼啸着奔进丛林。
丁碛想也不想,随即跟上。
***
旧时代,大江大河边,在水里捞饭吃的人有许多禁忌,他们觉得,这世上,死人和活人的地界明显,只一道平面的隔离。
比如,地面以上是活人的,地面以下,就是埋死人的。
再比如,人坐着船,可以在水上走,水面以上是活人的,水面以下,就是死人的。
但总有一些时候,需要越界干活,比如下水捞鱼、捞财物、捞尸。
他们把水下叫做“那一头”,在水下,人是不能张嘴发声的,一来客观条件不允许,二来人带阳气,声音里有中气,会扰了“那一头”的平衡。
而平衡一旦被打破,会发生各种可怕的事。
所以他们用各种招手的姿势代表常用的沟通语言,并且谦卑地把这套姿势叫做“水鬼招”,假装下了水的自己已经是个“水鬼”,可以无阻无碍,往来通畅。
用得顺手了,不止在水里用,有时进到地面下的穴洞里,也会这么用。
这套“水鬼招”的禁忌,流传最盛时,普通的撑桨打渔人都会耍几招,但解放后,像许多封建的习俗一样,渐渐失传,只有少数一些人会使。
易飒刚刚做的姿势,就是最标准的一句“水鬼招”,她在说,有种就跟上来。
***
丁碛知道露了行藏了,不过没觉得挫败,只觉得刺激。
他加大油门,死死咬住前方快速移动的亮点,夹紧双腿以抵抗车身剧烈颠簸带来的震动,直到前探的车光忽然照到一块血红的牌子。




三线轮回 12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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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井袖沉吟:“应该是那种……家庭条件不错的, 有人宠有人哄的,性子比较骄纵的姑娘吧。”
她笑着把手机还回去:“没被这世道敲打过, 反正命比我好。”
丁碛翻了个身。
井袖原本是坐在他身上的,想先下来, 他伸手握了她腰侧, 示意她不用。
于是她还是坐着,这姿势暧昧中带克制,克制里又有欲望探头, 井袖脸颊发烫, 却又内心窃喜, 觉得这氛围真好, 有夫妻般的亲密。
于是愈发心甘情愿地温柔顺从。
丁碛说:“觉得她危险吗?”
危险?
井袖回忆着刚看过的那张脸,然后摇头。
不过她很聪明:“有人跟你说过她危险?”
丁碛迟疑了一下, 顿了顿, 忽然很干脆地放弃了这个话题:“今天太累了, 早点睡吧。”
井袖知道这话不确切, 他的身体今天并不劳累,真要说累,可能是心累。
她躺到丁碛身侧, 屋子里有很淡的蜡火气。
身体不是很累的人, 即便心累, 也不会很快睡着的——她知道他醒着。
于是找话说:“你知道黄河边有个镇子叫碛口吗?跟你名字的那个碛, 是一个字。”
丁碛说:“知道。”
他说:“解放前, 交通不发达的时候, 想从西北往华北运东西,除了陆路,全仰仗黄河水道。但是,从上游下来,一到碛口就通不下去了,因为这个地方水流落差很大,又有很多暗礁、急流,所以有个说法,叫‘黄河行船,谈碛色变’。”
“于是船一到碛口这个地方,就得水路改陆路,码头上有无数搬运工,帮着卸货转货,从前运油运得多,搬运工一手的油,没处擦,就往墙上抹,往店铺的门柱上抹,现在你去碛口旅游,偶尔都能看到门柱上挂的一层层油,风干了结成的黑疙瘩……”
井袖有点惊讶,丁碛从来不主动讲这么多话,而且,他谈起碛口时的口气,很不同。
她说:“你是不是去过啊,说到那儿,挺有感情的。”
丁碛没有说话,嘴角在昏暗的光里微牵,牵出一丝很淡的冷笑。
他对那没感情。
他是被人遗弃在那儿的,弃和碛同音,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命。
但这些,用不着跟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说。
***
第二天晚上,龙宋又去了老市场。
一来是因为易飒每次在城里待的时间都不长,至多三五天,过了这村得等上好久才有那店;二来他受“三顾茅庐”影响,觉得心诚则灵,只要态度好,多沟通几次,说不定她就能回心转意。
宗杭也跟去了,理由是在酒店里闷了这么多天了,想出去转转。
自打昨晚宗杭突然缺心眼为易飒说话,阿帕就怀疑他动机不纯:果然,进了老市场,他压根没逛,一路跟着龙宋。
然后龙宋走向突突酒吧,他则在斜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啜着饮料,眼神时不时往固定的方向飘。
阿帕有一说一:“小少爷,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宗杭说:“胡说八道,我会那么肤浅,就因为一个女的长得好看就看上她了?”
不然呢?阿帕觉得这话让人费解:一般男的看上女的,不就因为她好看吗?
宗杭给他解释:“我们现在不是要争取她么,再说了,她长相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想看看真人长什么样子。”
他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段子,鲁迅先生批国人想象力太跃进,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原来不止国人,柬埔寨人的想象力也是这么的丰富和跳跃。
看和看上,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的,宗杭觉得有必要给阿帕端正一下态度:“感情,是很严肃的事情你懂吗?要慎重,你不能光看长相,她的性格、习惯、家庭背景、兴趣爱好,甚至吃东西的口味跟你合不合都是很关键的,就比如,我爱吃甜,她爱吃辣,以后家里这菜,怎么做?嗯?各方各面,要考虑得太多了。”
阿帕如听天书,他印象里,这种话,好像是看泰国偶像剧,男主爱上灰姑娘时,男主爹妈的台词。
宗必胜和童虹要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分外欣慰:毕竟打宗杭不穿开裆裤开始,他们就一遍遍给他灌输这意识,没办法,有钱人家的娃高风险,外头骗财骗色的妖艳贱货太多了。
防范女人从娃娃开始,童虹还试过,在宗杭玩得正欢时一把抢走他的玩具钓鱼机:“你别玩了,要给小妹妹玩。”
宗杭哭地捶胸顿足:“我不要小妹妹,我要钓鱼机!”
他成功做到了在整个童年时代,一看到小妹妹,抱着自己的玩具就跑,比狼来了还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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