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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头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卜做人了
陈望之下体胀痛,但他不想拂了宇文彻的兴头,硬是挤出笑脸,“我愿意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宇文彻昏昏沉沉间,耳边还回响着陈安之的话,顿时无名火大作,“你会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陈望之痛得蜷起双腿,然而在宇文彻看来,这分明就是抗拒。他抽出身体,抓着宇文彻的腰,将他整个人翻了过去,趴在榻上。陈望之惊慌失措,扭头道,“阿彻”一语未必,宇文彻就将他死死按住,咬着他的后颈,重新大力插入,一边耸动,一边含混道,“她说得对,说得对,朕就是对你、对你们……”
“阿彻,”这个姿势,陈望之在图册上见过,他努力配合,可是寒意一点一点从脚底蔓延,“阿彻,”他又哀叹着唤了一声,然而宇文彻酒劲正盛,哪里听得到。陈望之眼前仿佛出现了群蛇,嘶嘶吐着信子,争相钻入他的身体,复又钻出,带出淋漓的鲜血。他恐惧地挣扎,拼命踢腿,竟然真的被他挣开,可是爬出去几步就被抓住脚踝拖了回去,“你不听我话了……”宇文彻愤愤地咬了口陈望之肩头的伤痕,“她说的一点不错,你早晚,早晚会离开我,你”
烛火,帷幕,人影。蛇钻进了身体,噬咬着他的血肉。陈望之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瘫软着任由宇文彻摆弄,不知何时,终于晕死过去。
风雪漫天,陈望之艰难跋涉,越过冰川。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那个声音笑嘻嘻地响起,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月奴,你可愿与我‘携手同车’?”
“你是谁?”陈望之停下脚步,四顾茫然。
“你连我都忘啦!”人影绰绰,依稀是个少年,“我好伤心。”
“抱歉……”陈望之想了又想,一个名字涌到唇边,“你是谁……我……”
“算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罢。”少年似乎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我给你吹笛子,你听”
眼皮似有千钧重,陈望之叹息般吁了口气,半睁开眼睛。
“殿下醒了!”董琦儿惊叫,“快”
就听一阵纷乱,一个人扑到榻旁,紧紧握住了陈望之冰冷的手指,“月奴,月奴……”
“阿彻。”陈望之浑身发冷,凌乱的片断猛然闪现,“蛇!蛇来了,蛇要咬我!”
“对不起,”宇文彻又是后悔,又是后怕,又是欢喜,“没有蛇,是我唐突了你月奴,”他亲亲陈望之苍白的指尖,语无伦次,“我、我爱你。”
第43章
宇文彻仗气使酒,恰逢第二日休沐,宫人不敢惊扰,任由他睡到中午。待他从烂醉中找回神志,才发现险些酿成大错。匆忙间宣章士澄进宫,那章先生到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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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彻衣冠不整,伏在榻上一个劲呼唤陈望之的小字。章士澄好容易劝开宇文彻,见那人浑身青紫痕迹,不由在腹内替他惋惜了片刻,等一搭上脉搏,不禁“咦”了声,表情忽然凝重。
“他不会有事罢?”宇文彻光着脚走来走去,“饮酒误事!也是朕酒后无德……”
章士澄斟酌半晌,轻声问道,“敢问平日里是哪位侍奉殿下?”
董琦儿没见过陈望之如此惨状,两腿发虚,闻言踉跄着闯到榻前,双膝一软,“先生!平日是奴婢侍奉殿下,殿下他怎么了,他为什么还不醒?”
章士澄问了几问,睡眠如何,饮食如何,董琦儿一一详尽回答,又着急道,“先生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可要救救我们殿下!他,他”
“臣自当竭尽所能,只是,”章士澄面向宇文彻,“君上,可否屏退宫人?”
宇文彻当下踢开跪在脚边的小内监,“都出去!听到没有,出去!”宫人慌忙作鸟兽散。章士澄这才拈了拈颌下疏须,压低声音道,“臣,恭喜君上。”
宇文彻尚六神无主,“恭喜?恭喜我做什么?他、他也不醒,越烧越热,他……恭喜?何来之喜!”
章士澄道,“如果臣的判断没有错误,殿下应是有娠了。”
宇文彻如五雷轰顶,脑中霎时一片雪白,“……有娠?”
章士澄点点头,解释道,“就是说,殿下有孕”话音未落便被宇文彻抓住衣襟提了起来,“你说什么?”当今天子浑身发颤,“有孕?”章士澄方一点头,宇文彻就扔下他,转身抓住陈望之的手臂摇晃,“月奴,月奴!”
“君上,万万不可!”这皇帝许是欢喜疯了,章士澄赶忙阻拦,“殿下睡着,千万不要用力晃他……”
宇文彻立时松手,退后几步,“对,不能晃他!先生怎么说,朕就怎样做。章先生,只是,只是,”刹那的狂喜过后,宇文彻更是追悔莫及,“朕昨天郁闷,喝了些酒,于是……你也见到了,是朕太过分。他这样,身体可撑得住?朕担心他,他本来身子就弱……”
章士澄道,“臣不敢担保无虞,为今之计,先服药静养为宜。”开了方子,又叮嘱道,“殿下有娠不过一月有余,且秉性柔弱,至少三个月以内,不能承欢于君上。”宇文彻面红耳赤,捏着那几页方子连声道,“怎么会!朕再绝不碰他一指。”当下唤进程清与董琦儿,章士澄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董琦儿念了声佛,竟然晕了过去,章士澄猛揉她掌心劳宫穴数下,她才悠悠醒转,流下泪来,“天可怜见的……”她一向待陈望之犹如亲子,宇文彻见她哭泣,心下自责,“我口口声声说要对月奴好,保他不受灾难,谁知到头来却是我害了他!他失不失忆重要么?我带他回来,将他留在身边,他就是我的人,随陈安之说破了嘴,也不能放他离开!”坐在榻旁,盘算道,“原想着再过些时日,政局稍安,定了盐铁税务,再行册立一事。眼下既然月奴有孕,事不宜迟,这事万万不可拖延。”
对于立陈望之为后,宇文彻早就做了准备。他一面命董琦儿照料陈望之,凡入口之物,务必她亲自料理,一面命程清宣萧贵妃入宫。陈安之与谢渊完婚后,遵照萧贵妃的意愿,迁居建福寺静修。宇文彻派了四名宫女贴身服侍,待遇优渥。建福寺就在建康城中,不到半个时辰,程清就带着萧贵妃回到万寿宫,她穿着僧尼缁衣,气色倒红润许多,一见宇文彻,正要行礼,突然表情僵住,颤巍巍道,“那,那是”
“正如贵妃所见,他是肃王。”宇文彻靠在榻旁,头发乱蓬蓬纠结,也顾不得修饰形容,“今日扰了你的清净,乃是为了一件大事。”
萧贵妃唬得目瞪口呆,“不可能,肃王、肃王不是早就……”
宇文彻道,“他没死。陈玄废了他的武功,割断他的筋脉,将他送去了土浑。朕亲征土浑时,在黑水城发现了他。那时他神志不清,连话也不怎么会讲了。朕带他回来,谁知他居然失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朕就留他在宫里。”他垂着眉头,道,“别的,也就不多言了。请你来,是因为朕要立肃王为后。”
萧贵妃登时瘫软,程清扶起她,她看看四周雕梁画栋,苦笑道,“君上,立后并非儿戏。”
宇文彻望向她,“立后当然不是儿戏,况且他将是我朝第一位王后。”
萧贵妃站直身体,手中念珠缓缓转动,“可是,君上想过没有,肃王毕竟是男儿身,虽然、虽然与常人有异,但”
宇文彻转目看着陈望之苍白的面容,低声道,“萧贵妃,朕的肃王……有孕了。”
陈望之斜靠隐囊,不安地抓着被角。
宇文彻端了白玉碗,微笑道,“月奴,喝了药罢。”
陈望之张了张口,他醒来之后,宇文彻温存体贴,犹胜往日,令他十分不安。“我,我可以自己喝。”他伸出手,怯怯道,“我不怕喝药了,我全部喝下去。”
宇文彻放下碗,道,“月奴,那日是我不好,欺负你。我喝了酒,并非有意。但错了就是错了,这样,”他抓住陈望之手腕,带着他的手打自己脸颊,陈望之大惊失色,挣脱道,“不、不行,你是君上,我”
“我对你,不是君上。”宇文彻叹口气,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来,饮下去,就给你缠丝糖吃可好?”
陈望之就着他的手喝下整碗药汁,宇文彻笑眯眯地从旁边等的玛瑙碟中拿起一块白色的缠丝糖,道,“来,吃。”
“我,我想问,”陈望之盯着那块糖,越发不安,“阿彻,我是不是生了绝症?”
第44章
宇文彻拿着糖,眉心一动,陈望之登时慌了手脚,“我不说话了,你给我糖,我吃便是。”宇文彻道,“我喂你。”把糖放入陈望之口中,亲眼见他咽下去了,才慢慢道,“你没事。”那夜后陈望之就有些惧怕他的碰触,宇文彻拍拍绣墩,“不要胡思乱想,我去批了折子,然后便来陪你。”
陈望之点点头,小声道,“不……不用麻烦,你忙、忙……”待宇文彻离开,他松口气,对董琦儿道,“琦儿姐姐,我今日表现得如何?”
董琦儿道,“好。”
陈望之“唉”了声,“我总觉得不对劲。”
宇文彻命万寿宫众人绝对不要在陈望之面前提起有孕一事,董琦儿心知肚明,却苦于无法开口,只得搪塞道,“殿下病了几日,许是身上不舒服罢。”
“阿彻又天天来陪我用膳,那白胡子先生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陈望之缩进被中,“夜里他也来陪我睡。可是……”他闭了闭眼,“琦儿姐姐,我同你讲的话,你会告诉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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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琦儿俯下身,跪在榻旁,“殿下想同奴婢讲什么?”
陈望之望着她和善的圆眼睛,嘟囔,“他是君上,你们都要听他的命令,是不是?”
董琦儿试了试陈望之额头的温度,并不发热,便压低声音,道,“殿下同奴婢讲的,奴婢绝不告诉旁人谁也不告诉。”
陈望之抿住嘴唇,忽然嗫喏道,“我……我怎么开始有些怕他了呢……”
“怕?”董琦儿惊讶,“怕他?”
“我也不知道。”陈望之捂住心口,“我见了他,就忍不住会想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琦儿姐姐,我是做错了事,我不该跟那位公主讲话。可是我看到她……她那样,跛着脚,努力朝我跑过来,就突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但一转眼便忘得一干二净。她那么可怜,红着眼睛看我。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是想跟她讲话。”
董琦儿当然知道陈安之的身份,可她如何对陈望之讲出口?“那位公主,想来、想来也是好人,所以……”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住泪意,“所以殿下见到她,心中欢喜。这不算什么大事,正所谓‘面善’么。”
陈望之怔怔出神,“公主唤我‘九哥’。”
董琦儿一手绞着胸前的流苏,搜肠刮肚,正苦于想不出借口,却听陈望之道,“她起初认错了我,以为我是她的九哥。阿彻、沈大将军、你……还有很多很多人,见了我,想必也是把我认错了罢?”
“不是这样,殿下……”
“我明白,”陈望之翻过身,“我明白,我不是她的九哥。她的九哥一定是位厉害人物,而不是我这样连字都写不整齐的废人。”
这日午后,宇文彻照例与陈惠连相谈。近日一些凉人上书,言说不惯江南气候,更不习农耕,希望回原籍放马牧羊。宇文彻颇为苦恼,又因重设官制,封沈长平为大司马,总管军事,亦有部分西凉出身的将领不服。好在“招贤榜”贴出后效果甚佳,连吴郡大族陆氏也派出子弟应征。更何况陈望之有孕,对他而言,不啻天大的喜讯。
“朕想过了,有些事,也急不得一时。”宇文彻道,“强迫他们留在江南,反生事端。凉人在草原惯了,这批上书的,人数不算多,想回去的,朕分批让他们走就是了。”
陈惠连颔首。宇文彻前日告诉他,准备立后,但人选并未透露。相传宇文彻在土浑了名西域的妖冶女子,乃上古一块玉石成,能歌善舞,肤白如雪,迷住了他的心神。又有坊间议论,讲宇文彻做质子时,与一名齐女私定终身,称帝之后寻找那名女子,谁知那女子在他走后就投河自尽,宇文彻悲不自胜,便把那女子的妹妹带回宫中一续前缘。谣言纷纷,陈惠连嗤之以鼻。不过他也规劝过几次,宇文彻今时今日,确该早早立后,以垂范四海,安定民心。宇文彻笑道,“朕的王后么,先生大可安心,朕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了。”
这日晚间,宇文彻来到万寿宫。内侍上膳,皆是新鲜菜蔬,口味清淡。陈望之举箸不定,“嗯,阿彻……”
宇文彻道,“怎么,不喜欢?”
陈望之道,“喜欢,可是,你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宇文彻笑道。
陈望之鼓起勇气,“你、你不吃肉……喝、喝酒么?”
宇文彻看向他,目光温柔,“我不再喝酒。肉么,不想吃。”说着,亲自盛了莼菜汤,一勺勺喂与陈望之。其实他无肉不欢,但陈望之一闻到油脂的气味,就昏昏欲呕,于是他就命人撤了肉食,只留下鱼肉,细细剁了做羹。“可是,都没你喜欢的。”陈望之搓搓衣角,宇文彻命董琦儿给他换了宽大的外衫,且无须束腰。“我吃一点就够”突然腹中天翻地覆,不禁捂住嘴,冲到一旁,几下便把刚吃下的汤羹呕得干干净净。呕出来身子是清爽了,可一回神,宇文彻正站在身后,陈望之难堪至极,掩口低头,一言不发。
“舒服些了?”宇文彻若无其事,拉下他的手指,从董琦儿手中取来布巾,擦拭陈望之唇角,淡淡道,“不妨事,章先生说了,过段时间就好。一次吃不下,可以多吃几次。我陪你。”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喂了几勺白粥,又取了水,亲自替他擦手净面。夜里睡下,宇文彻解开陈望之的衣襟,伸手探了进去。
“阿彻,”陈望之浑身僵直,“可不可以,不”
“我不碰你。”宇文彻难过了一瞬,轻声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不碰你便是。”他将手掌覆上陈望之的后腰,顿了顿,接着悄悄滑到前方小腹。此时小腹平坦依旧,但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在触碰他的掌心,令他欢欣,令他雀跃。
“月奴,”宇文彻抽出手把陈望之的衣带缠在指尖,松松打了枚活扣,而后将人抱在怀里,吻了吻他的发顶,“放心。”
第45章
春末夏初,草木繁茂,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
陈望之窝在廊下软榻上,腰间盖着条轻罗薄被。两只大燕子穿梭往来,巢中雏燕探出脑袋,唧唧争食。宇文彻漫步而出,见他看得入神,便也跟着看了片刻。
“雏燕的口角是黄色的。”陈望之轻声道。
“是么。”宇文彻目光一晃,“我瞧着,这几只小燕子,长得飞快。”
“到了秋天,它们就会随着父母,一道前往南方。”陈望之摸了摸罗被遮盖的小腹,“今日不去和先生商议国事?”
宇文彻也坐到榻上,“月奴想不想我去?”
陈望之移开视线,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宇文彻道,“我同先生说过了,今日既然休沐,就陪着你。怎地,不想我陪你?”
“国事……为重。”陈望之迟疑着抬起头,这时大燕子再度飞回,将口中衔的草虫塞进一只雏燕嘴里。其他雏燕拼命拍打翅膀,“这只燕子,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它不喜欢最左边的那只雏燕,都不怎么喂给它食物。”
宇文彻根本不关心燕子。陈望之怀孕后一直郁郁不乐,神思恍惚,见了他,怯怯不敢言。另问过章士澄,章士澄道,“孕中多思乃是常态,还是顺从开导为宜。”念及此,便柔声道,“许是大燕子要一个一个喂罢。”
陈望之道,“是了。”攥紧胸口悬垂的金蝉,忽然道,“前日,我翻书玩,看到一则故事。”
宇文彻鼓励道,“什么故事?你讲与我听。”
“就是,很久以前,有个人,名叫杨宝。”陈望之注视着忙碌的飞燕,喃喃道,“杨宝幼年救了一只黄雀,然后夜里做梦,梦到黄衣童子给他四枚白玉环。原来那黄雀是西王母的使者,白玉环可以保佑杨宝的子孙位列三公,品行高洁。后来果然应验。”沉默半晌,转过脸,对宇文彻道,“这是个报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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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彻自然听说过“衔环”的典故,面带笑意,道,“月奴讲得很好。”
陈望之赧然,“我偶然翻到,觉得有趣。阿彻博览群书,我不是、不是要在你跟前卖弄。”
宇文彻目光滑下,陈望之小腹微微隆起,算了算时间,尚不足三月。齐人风俗,有娠三月后方可与人言。陈望之体质特殊,失忆后心思更较常人敏感,宇文彻盘算,待三月后胎孕稳固,再循序渐进,慢慢告知于他。“哪里,我不过就兵书多看过几本。这个黄雀送玉环的故事,我也是头一次听闻。”
陈望之道,“杨宝救了黄雀,黄雀送玉环给他报恩。阿彻救了我,我却没什么能送你……来感谢你的恩情。”
宇文彻心中咯噔一下,“你又乱想,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陈望之眼圈渐渐浸润湿意,“我不知为什么,心中乱糟糟的,浑身、浑身不舒服。我见了你,心里高兴,脸上却、却笑不出。你不要生我的气……”
宇文彻拉住他的手,“你想的,我都明白,我不生你的气,你也不要生我的气。我们这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不好么?”陈望之含着泪点了点头,泪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五月中,宇文彻发下文书,一批随军的凉人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西凉官制粗疏,宇文彻仿效前齐,设三公九卿。拓跋弘获封龙骧将军,送行后回禀宇文彻,难发了两句牢骚,道,“君上,如今是我凉人天下,何不回邺城去!建康潮湿,臣的骨头都要发霉了!”说的却是凉语。宇文彻年初广发谕旨,官员四十岁以下必须学会吴语,闻言不悦道,“朕发了旨意,不许用凉语议政,四十岁以上可。你才二十有余,是学不会吴语么?”
拓跋弘对这道旨意早有怨言,梗着脖子说道,“臣不是学不会!而是不懂,臣是凉人,君上是凉人,怎么就不能用凉语了!”
“大胆!”宇文彻扔下手中朱笔,“这才平定天下没几日,你就学会无理取闹了!”命程清,“传旨下去,降拓跋弘为江州刺史。”
江州偏僻,较建康更加潮湿。拓跋弘领了旨意,虽无可奈何,仍有愤愤之色,宇文彻冷笑,拓跋部与他并非同族,之前在凉国时,常与宇文部发生冲突。宇文彻批了几本奏折,忽然想起一事,问程清道,“萧贵妃如何了?”
程清躬身,“贵妃一切安好。”
宇文彻不置可否。陈望之甫一入宫,他起了立后的心思之时,就已经谋划了全局。萧贵妃有一女长平公主,被陈玄所杀,但当时宫中死伤惨重,长平公主陈龄之究竟是死是活,除了萧贵妃和陈安之,无人能说得清楚。陈望之拜萧贵妃为义母,假借长平公主的名头,便有了身份。宇文彻立前齐公主为后,一来可以安抚齐人之心,尤其吴地门阀世家;二来有助促进凉齐通婚,血脉交融;三来,西凉诸部为了宇文彻这位阏氏的人选,私底下早闹得不可开交。宇文芷嫁给谢沦后,拓跋、贺兰、独孤、丘林诸部议论纷纷,跃跃欲试。宇文彻立前齐公主为后,也有平息各部纷争之效。“对了,”宇文彻批了两个字,“问问陆玑,要他去找金匮玉牒,怎么还没找到?”
程清应声而去,不消片刻,陆玑来到西厢,一进门就跪下,端正地行了一礼。他年约三十,面白无须,“参见君上。”
宇文彻道,“请起。陆卿做事一向麻利,怎么玉牒找了两日才来回朕?”
陆玑面露难色,“臣奉命找了两日,前齐皇族的金匮玉牒找寻了一个遍,找到了长平公主的玉牒,八位皇子的也在。就是……没有九皇子陈望之的。”
第46章
金匮玉牒,民间所谓“族谱”是也。凡齐国皇室,出生后皆入金匮玉牒,宗支以分,编年以记,列父母、姓名、生辰八字等项,三年小修,十年大修,生者姓名用朱笔书,亡者则书墨笔。陆玑呈上数册玉牒,娓娓解释一番,又迷惑道,“臣命人查过,肃王,就是陈玄九子陈望之薨殁于大正七年,大正七年刚好玉牒小修之年,不知为何,臣遍阅玉牒,仍是没有找到任何记录……”抓了抓下颌。宇文彻垂着眼皮,淡淡道,“没有便没有罢。”
陆玑是前齐旧臣,陆氏虽是吴地大族,他却不过旁支偏系,父亲早亡,家中贫困。虽然举孝廉做了京官,也只是管理宗室文书,贫苦依旧。宇文彻取齐而代之,陆玑囿于家贫,仍旧在朝为官。他心思细密,宇文彻很是喜欢,随口问道,“你认识肃王么?”
陆玑叩首,“臣认识。当日建康城内,无人不识肃王。”
无人不识……想来,那时陈望之白袍银甲,策马如风,好一位威震天下的皇子,居然在玉牒中连名字也没有。宇文彻不由叹息,道“这玉牒不录肃王,你以往管理文书,就没奇怪过?”
陆玑苦着脸,道,“臣以往管理文书,只负责‘出’与‘入’,填补记录,不是臣的职责。主笔玉牒的乃是陈谈,算起来,他是陈、陈玄的叔辈,听说前年殁了。”
宇文彻明了,点了点头,道,“陆卿辛苦,且回去歇息罢。”
这一日,宇文彻在太极殿沉思,过了申时,日头才偏西,便移驾万寿宫。陈望之午睡方醒,面色潮红,懒洋洋地窝在罗衾中,半睁双目,一动不动。
“不去瞧燕子?”宇文彻一笑,“往里些,我也躺躺。”
陈望之依言挪动身体,抿着薄唇,眼神迷离。宇文彻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颊,见陈望之没有瑟缩恐惧之态,便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轻声道,“做梦了?”
“没有。”陈望之有几分犹豫,居然抱住宇文彻的手臂,蹭了蹭,“时辰还早,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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