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卜做人了
陈望之道,“同样的话,我跟他讲过。我不会受他摆布,做不了他的傀儡。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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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我为侯,表面礼遇,其实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然而我这个残废人还能兴起多大的风浪?他要提防的应当是那些心怀鬼胎之辈。就说前段日子闹出来的风波……”
高琨忍不住嗤地一笑,“选秀?”
陈望之点点头,道,“选秀是该选,但他这个选秀未太憋屈了。有人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这是坏他的声誉。他称帝才几年,根基不稳,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全天下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九。换个人早该查的查,该抓的抓,砍一批脑袋立立威风。结果他优柔寡断,最后妃子也没选成,落了个两头空。”
高琨道,“满腹淫邪……可怜长平公主,被他霸占。”
陈望之抿了抿唇,也不接话,只道,“胡人游牧为业,即便建国,亦大多二世而亡。西凉虽维系百年,但内部松散,部落依姓而居,各自为政。他治国毫无经验,故而不得不请了陈惠连这样的大儒扶持。”
“陈惠连归顺得倒快!”高琨不屑,“他也是陈氏子孙,居然做出如此行径。”
“法护,你错了。”陈望之斜倚案几,眼神露出一丝寂寥,“你从北方过来,这一路上遇到的百姓,可有几人记得我陈氏?”
高琨哽住,结结巴巴道,“那个,那是因为,因为”
“父皇作孽太深,也是我朝运势已尽。”陈望之抬起手腕,伤痕犹然,“宇文彻轻徭薄税,开辟河间荒地划归流民,只此两项,天下人心就归顺一半。”
“大家……大家还念着肃王啊……”高琨叹息,“我不止一次听人讲起,如果肃王还在的话……”
陈望之道,“但肃王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不要再活过来。”
第93章
天气炎热,陈望之随意用过早膳,就将封起的奏疏递给崔法元。他同宇文彻实在无话可讲,便干脆从野史古书里挑几条荒诞不羁之说,或《诗》、《书》中的佳句警言,誊写了充充样子,偶尔填补一两句感言。宇文彻从未批复。算算今日到了七月中旬,便抄了“七月流火”应景。《七月》中有“嗟我农夫”之句,陈望之想起宇文彻为休养生息,三十而税一,暗道,“此人妇人之仁,好歹也用对了一回。”又想,“税高税低关我何事?便是苛捐杂税,也与我无干。”
过了晌午,陈望之照例小憩。天气燥热,蝉鸣连绵不绝,陈望之伏在榻上,只觉身下滚烫如火烤,心内焦躁,“都说冰簟冰簟,哪里冰了?分明是火簟!”窗外竹篁纹丝不动,忽然听到廊下阿怜咯咯娇笑,“我会唱的。”
王辩道,“你会唱?我不信。”
阿怜道,“我就会唱!”
王辩道,“那好罢,你唱,我打拍子。”
娄简道,“郎君睡了,你不要胡闹。一会吵醒了郎君,他不会骂你,崔郎中可是要竖起眼睛骂人的!”
王辩道,“那就小声唱,不要吵醒郎君。”
娄简道,“那是你撺掇的,挨打的时候你可要认,别推给我!”
王辩道,“好好好,我认。”逗阿怜唱歌。阿怜哼了几个节拍,散漫不经,王辩道,“你不是说你会唱?这可唱的不对。”
阿怜道,“我娘……我娘就是这样唱的。”
王辩道,“错了就是错了,我教你唱。”说完咳了声,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唱道,“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唱一句,阿怜跟着学一句。半晌阿怜说道,“不对,娘不是这样唱的。你唱错啦。你听。”哼唱起来,这次流利许多。陈望之闭眼倾听,突然心头一凛。阿怜唱的乃是凉语,所以王辩听不懂,以为她记忆有误。阿怜从头到尾唱完,笑道,“这样罢,我唱的对,你唱的也对。”王辩道,“我却听不懂,要不你教我罢!我给你剥杏核,你不是最爱吃杏仁?”阿怜娇声道,“好。”又一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娥压着声音道,“阿弥陀佛,原来在这里!”阿怜笑了片刻,响动乍然而至,大概陈娥抱了她去歇午。四下登时悄无人声。
然而陈望之翻来覆去,思绪纷乱,心道,阿怜的母亲既然教她唱凉语,大约是名凉女。高琨对妻子绝口不谈,只说当年高氏起兵之时他在秦州,高氏兵败,一名好心的斥侯偷偷传递消息,他连夜缒城而出,这才得以保全性命。“秦州向北,过云州即到凉地。他由北而来,与凉人通婚不足为奇。”阿怜天真,常在他膝下玩耍,常常问“娘睡着了,何时醒来”,陈望之哑口无言,敷衍而已。想起阿怜,又想起阿智。阿智极为瘦弱,九个月了,才刚刚学会爬行。又由阿智想到狸奴,“那孽种身体倒是康健,长安说他已经学着走路,看来宇文彻没有虐待他。但以后可说不准,”翻了个身,闭眼思索,“若我能多活三年五载,宇文彻有了新子,就让长安去问一问。他如果嫌弃孽种累赘,就放他出来。我带他出家,一生远离俗世纷扰,也算清静逍遥。”胡乱想了几遭,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可笑,“陈望之啊陈望之,你口口声声称他为孽种,连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又想起他来,当真虚伪。再者,即便宇文彻厌倦,也断不会将他交给你。”回味一番那道诏书,默然道,“宇文彻心目中的月奴不会杀人,我偏杀了一个。想来幻象打破,气得吐血却仍下不去手杀我,简直愚蠢至极。”
胸口仿佛压了千钧巨石,横竖无法成眠,陈望之干脆起身,取了团扇走到窗边。那团扇以白绢做成,无字无画。陈望之一时兴起,提笔写了个“陇”字,不由怔住。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阿怜稚嫩的嗓音在脑中盘桓,陈望之将团扇放到膝头,默默望着竹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廊下有了人声。陈望之十分无趣,唤娄简进来奉茶。娄简手脚麻利,奉上茶来,看到团扇上的字,愣了愣,道,“郎君写的,可是个‘陇’字?”
陈望之道,“不错。”光秃秃地只有个“陇”字不甚雅观,干脆因错就错,补了两句诗,诗曰:“陇头水已断,黄泉讵可知。”念了遍,道,“颓丧。”娄简羡慕道,“不颓丧,郎君的字真好看。”陈望之失笑,指着扇面道,“这算好看?比我当日写的差得远。我现在手废了,姑且算是‘写’而已。若论写字”忽见燕群上下翻飞,“快下雨了罢。”
娄简道,“闷了好几日,也该下雨了。”
陈望之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日也是这般闷热的天气。我坐在窗前看燕子,不知它们急急忙忙地做什么。”
娄简道,“燕子低飞要下雨,也许没什么道理,就是觉得热了,飞得快凉快些。”说得陈望之笑了起来。这时宋僧孺走了进来,肥肥圆圆的脸上满是汗珠,不住搓手。陈望之道,“何事?”
宋僧孺道,“这个……是公主府上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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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
陈望之皱起眉头,道,“我禁足期间谁也不能见,公主是清楚的。她既派人来,应是出了大事。”
宋僧孺为难道,“臣也不敢乱传话。就是,就是……”一语未毕,崔法元匆匆忙忙穿过连廊而来。陈望之起身,道,“郎中令,公主生病了?”
崔法元道,“公主她是病了。”
陈望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长安生什么病?我要去瞧瞧她。”被崔法元拦住去路,“殿下!公主的病……没大事,就是有些焦虑。”陈望之心下疑虑更甚,道,“让她府中的人过来见我。没大事么,问一问也能安心。”
来人乃陈安之身边的侍女琼树。陈望之道,“公主派你来,想必有事。”
琼树战战兢兢,偷眼一瞥崔法元,道,“没,没什么。奴这就回去。”
陈望之喝道,“没大事派你来?你说,不必忌惮。”
琼树咬了咬牙,猛然拜倒,“殿下救救公主罢!都督要死了,公主,公主也要随他一道去了!”
崔法元道,“胡说什么!”
陈望之怒道,“你住口!琼树你来讲,谢都督出什么事了?”琼树一边哭,一边讲,原来谢渊出使乌昌,甫一过锡水就被乌昌国出兵扣押。“那什么国一直往东边来,说,说要杀了都督。除非……除非……用公主的兄长去换。公主左右为难,一心寻死。殿下,”琼树哭道,“殿下能不能想个法子出来?公主好容易有孕”
“长安有孕了?”陈望之又惊又喜,“好,那我就放心了。”
浓云低垂,暴雨将至。
陈望之毫不犹豫,“我即刻赴京,求他。”
作者有话要说:“黄泉讵可知”改自徐陵《别毛永嘉》。
第94章
轻雷一动,万千雨丝急坠。俄而云破天霁,蛙鸣蝉唱,尽落斜阳。
陈望之立在廊下,他来得匆忙,鞋袜尽湿。车马驶过铜驼道,虽是盛夏,风雨交加,只觉遍体生凉。
倏然睁开双目,帐篷外隐约有金属撞击的沉闷响动。这里不是江南,陈望之卷起貂裘,将自己紧紧裹在其间阴风的低吼尖锐而怪异,平沙簌簌滚地。
尘隐大漠,月冷霜寒。
也就刚过子时,陈望之在心内计算了时辰,合上眼皮,再度沉沉睡去。
出乎意料,宇文彻只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陈望之的请求。
情势比预估的还要危急:三月前乌昌国王葛巴里暴毙身亡,新王甫立,未出几日,再度莫名横死。这下乌昌国内再无皇子,立时大乱。最后拥立了一位新王赫巴托。赫巴托据说是葛巴里的外孙。那葛巴里在位时曾向宇文彻进书,表达归顺之意。此番乌昌王新立,亦上书请封。于是宇文彻派谢渊做使臣前往乌昌。谁料刚过锡水,乌昌的人马就将谢渊一行包围,谢渊力战不敌,重伤被俘。乌昌更是趁机向西推进,大肆劫掠善宛国,以致死伤数千之众。凉军与乌昌交战,亦节节败退。乌昌攻占金昌郡,直逼云州。
“若是占了云州……”宇文彻喃喃,盯着地图。烛火摇摇晃晃,映着他黯淡的面容。不到一年功夫,宇文彻瘦了,容颜憔悴,两鬓星星点点,完全不是陈望之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咳了几声,秦弗忙上前搀扶。宇文彻摆摆手,哑声道,“你们下去备膳罢,朕同沈卿、广陵侯在这里说话。”秦弗带着宫人退了出去。宇文彻用手指点了点善宛,苦笑道,“朕是一万个没想到。”
善宛扼守咽喉要道,乃西域门户。沈长平道,“君上亦不必如此忧虑,云州有西海王镇守,理应……”
宇文彻笑了一笑,低低咳嗽。方才觐见之前,秦弗前来迎接,对沈长平道,“君上为了乌昌那事,忙了不知多少个昼夜。一着急肺火旺,咳得厉害。”陈望之未及进殿,忽然听到几声重重的咳嗽,心头突地一跳,正是宇文彻的声音,微微抿了抿下唇,却有个女子的声音絮絮响起,说的乃是凉语,语调婉转绵密,不过音量甚低,根本听不清楚。及待进了内殿,绕过屏风,只见宇文彻穿着中衣,披了件浅褐色的外衫,靠在榻上,案前堆满了文书,榻边坐着一个女子,容貌秀美,一双眼睛顾盼含情,着素纱圆领袍,衣饰装扮皆从凉俗。这女子见人进来,神色几分惊惶,几分羞涩,慌里慌张地用凉语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其实,乌昌所谓要你去换大谢,也就是个引战的由头罢了。想来……想来卿也明白。”
陈望之稳住心神,道,“明白。但还是我去最为妥当。”
宇文彻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道,“不去也不妨事,朕会倾尽全力去救大谢。”
陈望之道,“来建康的路上,我已经前后思量过了。”
宇文彻似乎笑了笑,“嗯,思量过。”
陈望之转过脸,烛光下的地图模糊不清,博山炉吐出龙诞沉沉的香气。泰州到建康百里之遥,他冒着疾风骤雨一路反复算计,考虑与宇文彻见面后的种种对策,越算便越没有胜算。宇文彻未必愿意见他,更不要提答应。陈望之在泥泞中跋涉时想起最后一次,在紫极殿中,宇文彻用力将他推开,因为愤怒表情扭曲,“朕不想再看到你我当着上天发誓,与你老死不复再见。”
“我想,让我去换谢渊,作为、作为试探,比较妥当。”他甩开思绪,努力保持冷静,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必再想。“我去了,要是乌昌老老实实还回大谢,那是最好,之后陛下再发兵攻打,没有后顾之忧。要是乌昌不肯归还大谢……就说明事情确无回转余地,陛下直接发重兵压境,也没有后顾之忧。”
宇文彻突然道,“朕亲征乌昌也未尝不可。”
这下连沈长平都吃了一惊,“君上”
“亲征是下下策。”陈望之向后悄然退开一步,离宇文彻稍微远了些,坚持道,“由我去换谢渊。”
宇文彻松口了,“卿思量清楚了?”
陈望之躲在地图的阴影中,沉声道,“清楚了。”
宇文彻道,“那你去了,若是回不来,也不要怨朕。”
陈望之道,“我自己选的路,谁也不怨。”
陈望之翻了个身。八月底,云州便已如初冬。他搓了搓手,从枕下掏出一柄匕首,首柄雕刻成狼头的形状。陈望之摩挲着狼头,吐了口气,在黑暗中默默理顺形式:善宛国位置紧要,乌昌掌控善宛,进可攻,退可守;趁势攻下金昌,进逼云州。现在乌昌气焰正盛,而凉军却不断败退。一旦云州失守,向西,乌昌可犯凉国龙城故地,向南则是秦州陇西沃野千里。若陇西落入乌昌手中,跃马黄河南侵江南不过瞬息之间。一年之前,乌昌在西域诸国中尚属末流。数月而已,即威逼云州,隐隐有横扫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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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
那狼头雕刻得极为致,临行前,宇文彻让沈长平将这柄匕首交给他。陈望之原以为见了面二人会针锋相对,然而会面短暂而平静。他躺下把匕首抱在怀里,拉上貂裘,下意识嗅了嗅,没有任何熏香的气味。
或许看开了,便不再会有怨恨。陈望之抱紧匕首,宇文彻的面容渐渐模糊,眼前浮现出另一张飘忽不定的脸,犹如魔影。
乌昌进攻的路数他太熟悉了,蜷起腿,陈望之咬紧牙关,仍禁不住一抖。
……土浑。
第95章
陈望之坐在帐中,就着崔法元的手,抿了口乳茶。坐在主位的宇文隆眯起眼睛,待崔法元出去了,才脸上堆笑,道,“广陵侯,军中没什么可吃的,真是辛苦你了。”
“西海王客气了。”陈望之回之一笑,口中尚残存丸药的苦味,不禁咳了两声。宇文隆立刻大惊小怪,“广陵侯怎么咳起来了?怕不是伤风了罢!”一叠声叫道,“铁弗,铁弗!”起身踹了侍卫一脚,喝道,“就会愣着!还不快去把铁弗喊回来?”
“铁弗”说的是崔法元,大约是他的本名。陈望之道,“我没什么事,让他去忙便是。”宇文隆半是埋怨,半是讨好,凑近道,“哪里的话,他忙也是乱忙。再说,君上派他来,就是侍奉广陵侯的。”又凑近了些,皱眉道,“这大老远的来,怎么就带了件杂毛的?”陈望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氅,灰白黑毛色斑驳,确实算不得上佳,便道,“这是陛下赐的,穿着很是暖和。”宇文隆道,“哎呀,君上也真是小气!广陵侯这般人才,应当赐那白狐狸毛的披风。我们凉人的猎手,只有打到纯白的狐狸,才算得上第一流的猎手。”陈望之故作惊讶,“原来如此……西海王英姿勃发,听闻怀有百步穿杨之才,想必打到过不少白狐狸罢?”
宇文隆面露得色,“打到过,打到过。”一屁股坐到陈望之身边,搓了搓手,道,“我还小的时候,就喜欢打猎。君上打小就被送到各处做质子,他就不曾学会打猎。我啊,最开始追着猎物满地乱跑,打打兔子、野鸡,后来就打麂子和鹿。这白狐狸最是难捉,用箭呢怕伤了皮毛,所以”这时崔法元从外走了进来,宇文隆立刻换了副表情,一本正经道,“铁弗,你要好生侍奉广陵侯。这可是君上亲自嘱咐的。”
崔法元低声道,“明白。”
宇文隆哼了哼,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展开几封军报。过了片刻,命侍卫在火盆内多加炭火,放到陈望之腿边。陈望之拱手道,“多谢西海王处处照拂,只是我来云州已有数日,谢渊他……”
“不着急!广陵侯风餐露宿的赶了一路,刚才还不住地咳嗽,还是先养好了身体,才能琢磨别的。”宇文隆呵呵笑道,“可惜现在打仗,天气也冷了下来。要前个月来,我便带广陵侯出城看看焉支山、居延泽,兴许还能打几头猞猁,剥了皮做衣裳。打不到猞猁,青羊也是好的,肉质肥嫩,吃了补身体。”
陈望之点点头,淡淡笑道,“那就再等等罢。”
到达云州之后,陈望之发现,西海王宇文隆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宇文隆是宇文彻最为信任的兄弟之一,起初派他驻守黑水城,接着因平叛拓跋氏有功,擢升为西海侯。前不久更是一跃而为西海王,统领西境。宇文隆为人豪爽,把宇文彻这位君上挂在嘴边。然而陈望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是如表面上那般单纯。原本驻守云州的云州都督独孤晖的脑袋挂在云州城头,据宇文隆说,独孤晖“临阵脱逃”,他依照军中的律法,杀了他以儆效尤。
“他一跑,后面的兵就跟着乱跑。跑来跑去,金昌可不就丢了。”宇文隆眉飞色舞,“我一生气,一刀便把他脑袋给割了!”
陈望之曾闻独孤晖之名,其人作战勇猛,抗击齐军极为顽强。但他只是在心中盘算,脸上露出惊讶神色,附和道,“西海王当机立断,在下佩服。”
“这算不得本事,杀个小贼祭刀罢了。”宇文隆爽朗大笑,“本王觉得与广陵侯甚是投缘”
“广陵侯。”宇文隆忽然开口,打断了陈望之的思绪,“我有件事,愁的很哪。”不住唉声叹气,“从昨天就开始犯愁!你说这要是贻误了军机……”
陈望之转向宇文隆,道,“西海王为何事发愁?”
宇文隆道,“咱们不是要把谢都督抢回来么?你别着急,乌昌说要你去换,那怎么可能!君上可心疼你,绝对舍不得。我若是真用你换了谢都督,就算广陵侯没伤到一根头发,回头我也得被君上剁了脑袋挂在城门上头。所以,我琢磨着直接打一仗来得痛快……你们齐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君上让我们好好读你们齐人的书,我日日读天天背……”七零八落,漫无边际地扯了好一通,才道,“我啊,派了几队人马去捉几个乌昌人来问个究竟。他们在金昌里埋伏着多少人,我可不知道。这一口气就抓了五六个,结果从昨天抓回来就开始问,他们死活不说。唉!我也是愁死。”
陈望之蹙眉,心中暗暗琢磨宇文隆的意思。他听说当初宇文隆参与过荡平土浑一战,以他与宇文彻的关系,极有可能知道自己被囚于土浑宫中;且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每每若有所指,一会“君上心疼你”,一会“君上爱重你”……越发起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死活不说的话,也是没什么办法了。”
宇文隆大声叹气,忽然道,“铁弗,你说该怎么办?”
崔法元道,“臣不清楚。”
宇文隆道,“这左问不出来,右问不出来,看来也是天绝谢都督的性命了!”
陈望之道,“话也不能这样讲。既然乌昌点明要用我去换大谢,那换了便是。我千里奔赴云州,就是为了此事。也禀明了陛下”
“使不得使不得,”宇文隆直摇头,“这如何使得!广陵侯,我们君上那是用心良苦。不让你来罢,你肯定不高兴。你一不高兴,君上就不高兴。君上为了让你高兴就同意你来了,可他也就是说一嘴,哪里真舍得你去换谢都督呢……唉,也是我无能。这样,明天再去抓几个乌昌人问问罢。”
陈望之心道,他目的不纯,只是狐狸尾巴露出一半,看不出他的目的。一不小心,不要说救出谢渊,说不定性命都要交待在此处。我不如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便道,“西海王,问不出来,也可能是没用对了法子这军务紧急,既然他们不肯说,那就得用刑。”
宇文隆道,“用了!不管用!”
陈望之略一沉吟,“没有用,想来是法子错了。我也在军中待过,不如让我一试。”
第96章
九十六
六个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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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人一字排开跪在地下,双手被缚。其中有一名女子,十八九岁,满脸泪痕,另有一名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单薄瘦弱,在风中瑟瑟颤抖。
宇文隆道,“就是这几个!怎么问也不肯讲。”
陈望之里面穿着裘服,外罩大氅,仍觉得寒意刺骨。他打量着这几个乌昌人,道,“看他们装扮,不像兵卒,而且还有个女人……”
宇文隆道,“广陵侯有所不知,乌昌本来人就没多少,所以人人都是兵卒,除了大肚子的孕妇,连那老弱残幼也要上阵。”
陈望之叹道,“既然没多少人,还不懂得休养生息的道理,这是上天要灭亡乌昌。”一阵风起,他咳了几声,宇文隆关切道,“广陵侯没事罢?要不然先回去歇息”
“不必,老毛病了。”陈望之向宇文隆露出笑容,“问出想问的,我再去歇息不迟。”
宇文隆皱眉道,“这动刀动枪的,原本不想劳动广陵侯,我也是无计可施,脑袋笨,想不出法子。”陈望之静静地听他唠叨了半晌,方慢慢道,“西海王,可有通译?”
“有,来,把通译带过来。”宇文隆一挥手,两名通译走上前来,给宇文隆跪下,以手握拳,在胸口捶打了三下。陈望之知道,这是胡人表忠心的礼仪。当下也不多言,对通译道,“告诉他们,赶快把金昌的情况讲出来,诸如有多少乌昌的兵卒,马匹,粮草,饮水。乌昌的统帅又是谁……都问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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