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卜做人了
整齐的脚步声从外而内,武士披甲执兵,冲进宫门,悉数惊呆了。
宇文彻晃晃头,谢沦俯身行了一礼,带人缓缓退了出去。
第111章
朔风自北地席卷而来,大雪纷扬,山峦逶迤,林峰千仞,尽着寒装。
怀中的躯体动了一动,宇文彻模糊的睡意登时无影无踪。他将手臂放松些许,柔声道,“望之。”
许是因为惊吓,又许是因为愤怒,兼之手掌割伤,陈望之陡然发起高热,脸颊酡红,蜷缩着一言不发。
宇文彻坐在灯下,由章士澄为他包扎前胸的创口。陈望之为了麻痹宇文隆,双手紧握匕首,那一刀偏离心脏,未进存许,只刺伤了皮肉。那狼头匕首上的血迹,倒有大半是他自己的。宇文彻束起中衣,刚起身,陈望之就向角落后缩,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前来再刺一刀。
“你这样,手会痛的。”宇文彻道,“让章先生给你疗伤,好不好?”
“你,滚。”陈望之终于说了两个字,嗓音极其暗哑。宇文彻垂下眼睛,对章士澄道,“药留下,先生自去歇息罢。”
章士澄早便练就不闻不问的本事,躬身退出。宇文彻虎口伤势其实颇重,陈望之死咬着他的手不放,留下的伤口,章士澄言明日后定会留疤。他无惧陈望之的目光,走到近前坐下,微微笑道,“你生我的气,我知道。”
“滚。”陈望之呼吸急促,“滚!”
“你让我给你包好手,我就滚。”宇文彻道,“滚得远远的,绝不来烦你。”
陈望之眼角隐隐沁出泪痕,“你滚。”他就仿佛只会讲这两个字,人抖得愈发如风中的衰草。宇文彻道,“得罪了。”情知不能再等,拉起他的指尖,触手烫得一惊。陈望之那伤口深几见骨,竟然状若无事般与宇文隆纠缠,“你何必如此。”说着,取了药敷在那道伤口之上,再用布巾裹起。一只手包好,复又包扎另一只,直把那两只手裹得如粽子般。“一会,”正要安抚劝进陈望之服药,抬起头却愣住,陈望之眼中含着大颗的泪水,薄唇剧颤,“很痛么?”宇文彻慌神,赶忙用手去拭那眼泪,却忘了胸口的伤情,可也不顾了许多,一叠声问道,“怎么了?若是痛就告诉我,这就去唤章先生来。”
“滚。”陈望之道,声如蚊蚋。
“好,我滚。但我滚之前,你的伤要治好。”宇文彻命人去宣章士澄,扶着陈望之躺平,坐在他身旁陪伴。陈望之披着那件杂色毛狐裘,宇文彻摸了摸他眉心,伸手拿过染了血迹的圆领袍搭在狐裘外面。只片刻功夫,陈望之便沉沉入梦,眼角犹带泪痕。
“你没睡多久。眼下才过了子时三刻。”宇文彻也发着热,“方才你睡了,就没扰你。醒了么,就起来服药。你烧得厉害,章先生说”
陈望之闷声不语,蜷在他怀里,脊背崩得僵硬。宇文彻心中暗叹,却不忍完全放开他,权当无知无觉,口中温软道,“你伤着了,须得有人照拂。我就这样抱一抱你,好么?”
“几时了。”陈望之道。
“子时,子时过三刻了罢。”宇文彻答了,陈望之挣动,似乎要坐起身来。“你要做什么?可是饿了?”
陈望之低声道,“服药。”
“好,服药。”宇文彻有些喜悦,连忙让秦弗进来侍奉。秦弗端了汤药,盛在玉碗中。陈望之要接,宇文彻先行接过,笑道,“你手不禁动,我来。”让秦弗挑亮灯烛。陈望之见墙角放着两盏长明灯,一如往日万寿宫中,便扭开脸。那秦弗机警,将灯剔得雪亮,便行礼退下。宇文彻拿起勺子搅动汤药,对陈望之道,“情势危急,丸药来不及炮制。将就着饮了,好不好?”
“我自己来。”陈望之头晕脑胀,四肢乏力,刚刚一挣,几乎耗尽全部力气,此刻被宇文彻圈在胸前动弹不得。宇文彻也不搭腔,舀了勺药汁送到他嘴边。陈望之不张口,他便那样举着勺子。半晌,陈望之无可奈何,张口将药汁吞下。宇文彻顿时眉开眼笑,道,“这样便能放心了。”
这一碗药喂了一盏茶的功夫,宇文彻又取了温水,让陈望之漱口。又有蜜饯糖糕,点心酥酪,各色花式,装了满碟,“这药苦的很,要不要吃一些?”
陈望之道,“不必。”宇文彻同样负伤发热,他焉能不知。见其双目满是血丝,脸色蜡黄,想来失血疲倦,便咳了两声,道,“陛下歇息,臣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要强行起身,宇文彻紧手臂,他哪里动得分毫。“你恼我,先放到一旁。伤要紧。”宇文彻用脸颊蹭了蹭他耳畔的碎发,“你不爱让那些内侍伺候,这几日我来帮你,等你痊愈,我就滚。”
“陛下万金之体,臣愧不能当。”陈望之闭了闭眼,周身沉水香的气味越来越浓,端凝郑重,他最爱的气味。本来宇文彻不惯熏香,为了月奴才用了起来。如今月奴已逝,这习惯倒还留着。
“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宇文彻道。
“君臣父子,万古之大义。”陈望之轻叹,“宇文彻……”
“有什么仇怨,伤好了,一并清算。”宇文彻轻声道。想提起高玢,但陈望之烛光下神情寥落,于是便忍住了,只道,“时候尚早,歇息罢。”
翌日清晨,风雪更甚。
宇文彻夤夜未眠,始终在处理宇文隆叛乱一事。午后方归,满面倦容,似乎一日之间又瘦了两分。见陈望之缩在榻角发愣,按了按额头,笑道,“醒了?那就先用膳。你高热不退,章先生给你用的药比惯常霸道,恐伤脾胃,不得空腹饮下。”他穿着软甲,左右接过披风,奉上乳茶。宇文彻端着那乳茶,忽然想起那年从土浑凯旋,陈望之亦是如此发热。那时陈望之连话都不会讲,偷偷躲在柱后,窥视他面前的糕点,仓皇可怜。“你现在也不能饮茶。待你……”
“你要如何处置我?”陈望之哑声道,直愣愣地盯着地砖。
宇文彻苦笑,“处置?为何要处置你?”
“我,那一刀,若是向上半分,”陈望之缓缓转过头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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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么?”
“怕。”宇文彻犹豫再三,终是让秦弗把乳茶撤下。“可是我清楚,你虽然恨我,却是世上第一等的聪明人。”
陈望之扯着嘴角笑了笑,“好。”
“杀宇文隆,比杀我对你有利岂止十倍。你早就识破阿隆在骗你,怎会上当。”宇文彻拈了块牛乳糕,咬了半口,“这次平叛,你是头功。”
“那陛下要赏我么?”陈望之极为憔悴,长眉紧蹙,膝头盖着那件圆领袍。
宇文彻道,“你想要什么?”
陈望之道,“我想……要一个人。”
第112章
宇文彻眼神一暗,旋即笑道,“你想要谁?”
陈望之不语,眼睫抖动,手指下意识去抓那圆领袍,宇文彻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柔声道,“你手心有伤,切勿用力。”轻轻将他指尖笼在手中。陈望之触到宇文彻裹于虎口的布巾,登时咬住嘴唇。宇文彻道,“你现下病着,就不要想太多。思虑过重容易伤身。待你这病好了,想要什么,再告诉我。”又道,“你这手冰凉,可见尚未退热。服了药便睡下,回头还要赶路,虽说建康并非千里之遥,但你这样……如何受得了舟车劳顿。”
“我,”陈望之手臂微动,“请你放开。”
“好。”宇文彻依言将手放开,“有没有喜欢的吃食?碟子里有各色糕点,想要哪样?”
陈望之道,“我不吃糕点。”
宇文彻知道,陈望之不吃糕点,恐其消磨心志。然而月奴极喜欢甜食,万寿宫中常备,他还曾开玩笑,说背不出《桃夭》,就罚一日不得吃糖糕,委屈惊慌,历历在目。“吃一些……不妨事。”宇文彻缓缓说道,“一来本就是粮食所做。二来我方才尝过,唯清甜而已。三来,章先生说,失血之后,服甜食更利于恢复。”面前人虽不是那个月奴,不过陈望之自戕前,也给董琦儿要过桂花糕,并吃了一碟。“我也喜欢吃甜的,”端过碟子,放在榻上,“这牛乳糕做得还不错,要不要一试?”
陈望之抬眼,眼角通红,“我心里……”
“怎么了?”宇文彻讶异,他从未听陈望之谈过心事,竟是暗自雀跃,“心里不舒服,大可告诉我。”
但陈望之飞速摇了摇头,只道,“那边,那种。”
虽意料之中,宇文彻仍不失望,“这种么?”取了一块,递到陈望之嘴边。陈望之张口咬了小小一角,沉默半晌,低低道,“很甜。”如此吃下两块,宇文彻又喂他服了汤药,亲自看着章士澄给陈望之换药,而后将所有人遣出,扶陈望之躺下。“你无须这样对我。”陈望之蜷在被中,“我不是他。”
宇文彻道,“安心睡罢。”
“我妹妹……”陈望之喃喃,“她好不好?”
宇文彻道,“她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有一事要告诉你,谢渊未死,已回到京中与长安公主团聚。”
陈望之猛然坐起,“谢渊没死?”
“对,”宇文彻扶住陈望之肩膀,“他受了伤,幸不致命。其实就连谢渊自己也奇怪。他被乌昌扣留,早几日遍遭毒打,已存了殒身报国之念。然后不知为何,突然一日,那乌昌王派了人,趁着夜色,将他送出城。而后不但送出乌昌的地界,竟一路送出云州。他一到关陇就找到冀州都督崔恒,崔恒送他绕路回到建康。昨晚原本要跟你说,可你烧得太厉害,就……”拉起狐裘覆在陈望之背上,“你说要我赐你一个人,是想要你妹妹么?她夫婿尚在,所以”
陈望之道,“不是长安。我一个残废,苟活不了几日,要她陪我受苦做什么?在你手里,她至少可保衣食无忧。”
宇文彻道,“你不要这样诋毁自己。你不过发热,按时服药休息,几日即可痊愈。”
陈望之道,“有的病能治,有的病却不能治。”盯着宇文彻衣袍下摆发愣。那下摆处绣着云纹,连绵不断,宇文彻道,“那你想要谁?你是想要狸奴么?”
“当今太子,我何德何能要他。”沉水香混着药气,氤氲如万寿宫时。陈望之露出一抹极清淡的苦笑,“要得他来,难道真去出家么?再者”停了片刻,方道,“他终生与我没有任何瓜葛,这才对他有益。”他以前提到狸奴便声色俱厉,满口“孽种”。这般柔情,宇文彻不禁呆住了,结结巴巴道,“哪能与你没有瓜葛,你是”
“我想要乌昌王。”陈望之道,“也就是土浑的右贤王洛博尔。”
宇文彻心道,“他要这个人,倒也不出所料。”口中说道,“你是打算杀了他?他反正是要死的。”
陈望之道,“既然他横竖是要死的,就请将他交给我,由我杀了他。”声音瞬间暗哑下去,偏过头,道,“你记住,我不是他。”
宇文彻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他。”
陈望之道,“那就好。”自行慢慢躺倒,面朝内,再不发一语。
风雪初定,远近苍山日暮,寒鸦衰影。
宇文彻沉痛道,“西海王自十余岁起,就替朕征战。朕与他不仅兄弟之情,手足情深,更兼同袍之泽,与子偕行!不意天不怜我,西海王尚未而立,竟身罹重疾,离朕而去。朕痛心疾首,惟愿西海王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当即下旨,令三军缟素。又心痛难忍,遂罢朝一月。又赐福安寺钱五千缗,绢两千段,大幡一千,设千僧大斋,为其超度。
陈望之病势沉沉,但凡服下汤药,不多时便悉数呕出。宇文彻焦虑至极,将人彻夜抱在怀中。“怎么一到这翠微行宫就发热,总也好不起来。”愈想愈怒,唤过秦弗道,“此地大不祥,朕离开后,撤出所有侍奉,封宫废置。”
秦弗道,“君上英明,臣听闻,这行宫荒废太久,确实不祥。”
宇文彻抱着陈望之,试了试额头温度,仍是滚烫。问章士澄道,“他药也服不下去,发热若此,如何受得住!先生是天下第一名医,难道就治不了他这发热的毛病?”
章士澄叹道,“广陵侯是心疾。心火旺,就”
宇文彻摆摆手,道,“先生先回去。”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忽然想到,“这什么翠微宫,听说以前那陈玄最爱来这里避暑。他最厌月奴,说不定就是这混账作祟,才害得月奴发热。”于是让秦弗请福安寺再做道场,这次却是做给陈玄。说来也奇,陈望之竟由此渐渐有了起色,等启程回建康那日,已可以靠着宇文彻的胸口坐起,喝几口米汤牛乳。
“等回去了,你愿怎样处置乌昌王,全随你。”宇文彻用一领纯白的狐裘将陈望之裹紧,打横抱起。他胸前伤口初愈,此番用力,顿觉阵阵刺痛。也不在意,抱着陈望之坐进辇车。陈望之半梦半醒,嗅到熟悉的沉水香,神志松弛,终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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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六七日后,陈望之虽然尚四肢乏力,但起居已无大碍;掌心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于是再不肯与宇文彻同乘一车,更无谈搂抱亲昵。宇文彻心中老大不悦,暗道,“果然身子一强健,就变回老样子。”怅然久之,却无可奈何,只得时时找机会探望。这一日行至建康城前最后一处驿站,名唤珠湖。宇文彻下车,笑道,“珠湖珠湖,看来这里是有个湖罢。”
谢沦道,“听说离这三十里,有个小小湖泊,便叫珠湖。”
宇文彻点点头。时序黄钟,岁寒天暮。忍到用过晚膳方去探视陈望之,陈望之尚未睡下,坐在床榻之上,脚边卧一只灰猫,睡相正酣。
“这猫是哪来的?”宇文彻觉得有趣,摸了摸那猫的头顶。猫抖抖耳朵,翻个身,酣睡如故。
陈望之淡淡道,“许是驿站里养来捉老鼠所用。”挪开腿,那猫睁开眼睛,不满地叫了两声,宇文彻道,“它很喜欢你。”
“陛下前来,可有事么?”陈望之垂着眼睛,膝头搭着白色狐裘,肩上仍披着那件杂色狐狸毛披风。
宇文彻道,“没事,我就不能来瞧你?”
陈望之道,“江山万里,何处不是王土?陛下想来,自然可以来。”
宇文彻无奈至极,从怀里掏出一串念珠,抓起陈望之的左手腕,轻轻缠绕几圈,“这是福安寺的惠林法师所赠,今日才送到我这里。你身子弱,戴着求神佛庇佑罢。”
陈望之道,“禅师所赠于你,我戴不得。”说着就要摘下,宇文彻按住,把他双手捂在掌间,叹息道,“捂在狐裘下得有小半日了,手还是这样冰。”侧身坐下,陈望之就向旁边挪了尺余,撤了手,半握成拳。宇文彻道,“外头风刮得紧,愈发阴冷了。这驿站的房子甚是简陋,你可住得惯?”
“住得惯。”陈望之褪下佛珠,“惠林法师是我朝……不,是天下第一名僧,这佛珠过于贵重,我不敢。”
宇文彻没办法,只得回,缠在自己左腕上,道,“那我再请法师赐一串送你,可行?”
陈望之摇摇头。陈氏一族笃信佛教,江南门阀高门都以清谈佛理为荣。宇文彻借着“皇后”出身陈氏的名义,在建康大兴寺庙,并请惠林法师前往讲经,一时万人空巷,传为美谈。宇文彻道,“我就想同你讲几句话。你不必这般冷硬,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今夜落脚珠湖,明日就要进京了罢。”陈望之道。
“明日午后,应当就到建康。”宇文彻道,“你进了京,就”他本意让陈望之入宫修养。陈望之旧伤深重,身体根骨极差。此番再度失血,兼神萎靡,章士澄建议,须得好生调理,至少将养三月。谁知话才出口就被陈望之打断,“我想去见长安。”
“你是公主的兄长,我怎会不让你见?”宇文彻一颗心浮浮沉沉,“不过她如今怀胎,谢渊也在养伤,府中上下兵荒马乱。再者你的病其实尚未痊愈……住在谢宅,章先生往来,耗时力。他们宅子里厨子的口味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还有”
陈望之道,“就住几日,我就走了。”
宇文彻那颗心猛地一坠,“眼瞅着要进腊月,进了腊月就要过年。你回泰州去?你那的仆役,惫懒无状,就算崔法言打骂,能不做事就不做事。你这么回去,教我……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陈望之那手微微攥紧,“无妨。还能饿死不成。”
宇文彻道,“你到台城来住,养伤便利。董琦儿仍旧去侍奉你,如何?至于我,你更不用担心,你不想见我,我绝不踏入万寿宫半步。我只是盼你早早病愈……”
陈望之沉默半晌,轻声道,“不必再劝,我绝不会入宫。”
宇文彻道,“好,随你。”他对人有千万种方法,对陈望之却半种也用不上。抱起那灰猫放到地上,扶着陈望之躺下,掖紧被褥,再把那白色狐裘覆上。把那杂色毛披风折了几折,放于枕畔,又用指腹探探陈望之额角,体温无异,驻足片刻,烛光下陈望之眼睫不住颤动,“我走了。”
陈望之声音微弱,“多谢你。”
翌日申时,终于到了建康城外。百官齐齐等候,宇文彻大获全胜,然而心有牵挂,面上殊无喜色。回宫刚解下大氅,独孤明即来报,广陵侯已经到了谢宅,与公主相见。长安公主又是伤感,又是喜悦,与广陵侯相拥痛哭不已,众人力劝方止。
宇文彻“嗯”了声,道,“不错。”叮嘱道,“侍奉广陵侯之人,须万分在意。广陵侯是前朝王子,本国重臣。这次为了救朕而受伤,病势昏沉,一刻也禁不得操劳忙碌。一切以他为重,他想要什么,你就上报,断不可委屈了他。”顿了顿,又道,“阿明,你也立了大功,朕悉数记在心中。朕想,你这京兆尹做的妥帖,才堪大用。三司内正缺一名,就由你补上罢。”
独孤明大喜,连连叩首,口中道,“君上的大德,臣不知怎么回报才是!”
宇文彻笑道,“你好好做事,就是给朕的回报。”明他退下。这时沮渠明月抱着狸奴来见。宇文彻惊喜道,“朕说了去瞧他!天气这样冷,冻坏了怎么成?”伸臂抱过,笑道,“狸奴,还认得父皇么?”
狸奴容貌酷肖陈望之,尤其一双眼睛,顾盼含情。宇文彻望着亲子,忍不住亲了又亲,暗暗感慨道,“狸奴生得如此可爱,他却也不来看上一看。幸而他之前所讲,对狸奴还是有些爱怜。”
沮渠明月道,“君上”
“说了多少次,你不要这样称我。”宇文彻举起狸奴,复又拥进怀中。沮渠明月羞涩道,“皇兄,太子,太子殿下他聪明得很呢,学会了……”对狸奴笑笑,做个口型。狸奴抱住宇文彻头颈,口齿不清,含混地叫了几声,忽然亲了宇文彻脸颊一下,奶声奶气道,“父!父父皇!”
第114章
宇文彻怀抱狸奴,想到陈望之就在京中,不由悲喜交集。狸奴满头卷曲胎发蓬松柔软,宇文彻低头亲一亲狸奴发心,狸奴睁着大大一双圆眼,忽然扭动身体,对沮渠明月咯咯笑道,“父、父父父父父父”
沮渠明月顿时红了脸,嗫喏道,“皇兄!太子殿下他……”
狸奴极为欢悦,紧紧抓着宇文彻胸襟,口齿不清道,“父方、方”原来他年纪尚幼,才学会说第一个词语,于是逢人便唤。沮渠明月正欲分辨,宇文彻向上托了托狸奴,温言道,“狸奴很好,多谢你教养于他。“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朕在外思念他,总觉得他还是刚出生时那样小小的一团。谁知一晃神过去,如今都学会讲话了。”狸奴又张着小手,用力抓他的鼻子、耳朵,沮渠明月连忙阻止,宇文彻笑道,“他见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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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切,喜欢抓,就随他去罢。”陪狸奴玩耍半日,直至哄睡方罢。望着亲子酣然的睡颜,宇文彻坐在摇篮边,忽然生出无边感慨,只是斯人不在身边,不知说与谁听。
且说陈望之独乘一车,由谢沦领兵护送,来到谢宅。谢宅早得了消息,张灯结,人声鼎沸。谢渊带众仆役守在路旁,见陈望之下得车来,立时便拜,口中道,“臣谢渊,蒙广陵侯”
陈望之扶住谢渊,低声道,“谢都督客气了。”
谢渊眼眶微红,谢沦道,“兄长,天气冷得紧,要叙旧便去里面,在门口吹什么风!”众仆役亦劝说纷纷,簇拥着陈望之与谢氏兄弟进了宅邸。陈望之以前到过谢宅,环视左右,只见庭院依稀旧年风景。问谢渊道,“长安呢?”话音未落,数名侍女搀着陈安之走了出来,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九哥!”
当夜,谢宅并未大摆宴席,仅在暖阁中设家宴为陈望之接风。宴毕,陈望之与陈安之叙话。陈安之悲泣不止,抱住陈望之手臂,道,“九哥为搭救谢郎,万里迢迢而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陈望之道,“我那是应该的。”
陈安之摇摇头,陈望之柔声道,“不要哭,哭得脸花了,就不美了。”劝了又劝,陈安之才稍泪意,强笑道,“谢郎极是感激九哥。我们商议过,等到孩子出生,就请九哥为他取名。”
陈望之微笑道,“你们的孩子,你们自己取名。”
谢渊端了一盏汤药,缓缓而入。陈望之在席间便仔细端详他的面貌,虽然仍有数道疤痕,但皆清浅,皮肉小伤而已。当着陈安之,不便细询,其实他心中已有判断。只接过那盏汤药,陈安之道,“听闻九哥在行宫又染风寒……”
陈望之道,“那里年久失修,我不当心吹了风,于是发热。那位章先生瞧过了,不碍事,已经痊愈。这是我素日吃的药,以前做成了丸药,那丸药吃尽了,就吃汤药。”说着一饮而尽。而后催着陈安之就寝,谢渊也道,“广陵侯就住在咱们这里,你想说话,何时不可?”陈安之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片刻后,谢渊转回,对陈望之郑重一揖,道,“广陵侯是有话要问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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