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卜做人了
陈望之洗漱过后,换上黑色的圆领袍,腰缠蹀躞带,脚蹬短靴。这套衣衫还是当日在宫里所做,衣摆下绣着暗纹,字连绵不断。
这一日初雪新落,远近的山峰,如覆晓雾。陈望之迈进连昌殿时,宇文彻已是酒过三巡,熏熏然,陶陶然,以箸击节,唱的是一曲熟悉的调子。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陈望之双手微微颤抖,他分明记得,宇文彻曾经提起,根本不会唱这首歌。
也许学会了,也许,本来就会唱。
他跨入殿中,那歌声戛然而止。宇文彻道,“你来了。”
“见过陛下。”陈望之深深行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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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紧紧贴着手腕。他咬住嘴唇,轻声道,“臣愿陛下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宇文彻道,“想不到,连你也学会这些场面话了。”
陈望之道,“臣出自本心。”
“出自本心?”宇文彻嗤笑,“望之,在以前,肃王是断然不会撒谎的。”
陈望之道,“陛下糊涂了。臣早已不是肃王。”
“就是!”宇文隆连忙端起酒杯,“君上,您不是封了广陵侯么,哪还有什么肃王,那都是旧齐时候的事了!”
偌大的宫殿,唯有三人。宇文彻闭目片刻,似是不胜酒力。“朕是糊涂了,忘了今时不比往日。你坐。今天下了雪,就咱们在这里……赏赏雪。等到后日,就一齐回京去。”
宇文隆在宇文彻左席,陈望之便坐在右侧。宇文彻自斟自饮,撑着额头,道,“不瞒你们,其实朕已许久未曾如此快活过。”
“君上这样说,就是骂我了。”宇文隆笑道,“是弟弟我办事不力。一个小小的乌昌,竟然拖了几个月,折损了不少兵力。”
宇文彻道,“乌昌位置先要,扼守天山进出要道。朕本欲亲征,奈何众臣力劝。”
宇文隆道,“虽然那乌昌发兵出其不意,占了金昌,还妄图东进。但毕竟弹丸小国,哪里劳烦得到君上您哪!”
宇文彻叹道,“阿隆有所不知。朕在那宫里待着,成日被政务压着,当真劳累。有时真想脱了这身天子的衣服,回龙城放马去。”
宇文隆嘴角咧到耳根,“那哪成?这天下要是没有了君上,不出半个时辰,可就要大乱喽。”
宇文彻捻着酒杯,忽然微微一笑,道,“天下大乱?这可不见得。这天下不管缺了谁,春天过去了还是夏天,夏天过去了,还是秋天。等到秋天过了,就是冬天。一年年,一岁岁。皇帝人人皆可做,人人皆想做。望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08章
陈望之道,“陛下所言,臣以为”
宇文彻将杯内残酒一饮而尽,“朕记得,你以前从不肯乖乖穿凉人的衣衫。今日如何肯了?”
宇文隆谋划弑君之计,关键在于陈望之。他明显在朝内安插了人手,所以得知陈望之与宇文彻的关系。但不知何故,却似乎颇多误解。然而陈望之被宇文彻纳入后宫确是事实,狸奴也是他的生身骨肉。陈望之上书,曲意逢迎,讨得宇文彻欢心,以便将他诓骗到翠微行宫,而后趁其不备杀害。原本陈望之以为,自己恢复记忆后即同宇文彻关系冷淡,甚至有过刺杀之举,宇文彻赌咒发誓再不相见,应当不会上当。谁知他还是赴约而来。陈望之两手垂在膝头,低声道,“突然想起来穿,就穿了。”
“你穿起来,很是好看。”宇文彻笑意盈盈,陈望之一抬头,四目相对之时,呼吸不禁一滞,声音压得更低,“臣,不,陛下谬赞,臣,臣……”
宇文彻含笑,对宇文隆道,“阿隆是我最亲密的兄弟,自家人,就不必忌讳了。阿隆,望之的事情,你多少也听到过罢?”
宇文隆挠挠下巴,苦笑道,“这个,臣弟,呃”
“唉,流言蜚语,广布朝堂。朕也头疼得很哪。只是望之么,朕是真心爱慕过的。”宇文彻叹口气,“只是他性子刚烈,吃亏便吃亏在这上头。”说着拍拍身侧,道,“望之,过来,坐在朕身边。”
陈望之道,“陛下,君臣有别。”
宇文彻道,“看看,他就是这般,总给朕当头浇盆冷水。”
宇文隆劝道,“那个,君上,虽然……但广陵侯毕竟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再这样,不太妥罢?”
宇文彻斜着眼睛,道,“阿隆,你也学会齐人那些‘伦常道德’了!最是无用之物。以往朕在龙城,是怎样行事,你都忘了?”
宇文隆故作为难,对陈望之挤挤眼睛,道,“这个,也对,咱们凉人不在乎这个。不过广陵侯是旧齐的肃王,天下知名,君上听弟弟一句劝,今日就饮酒取乐,别再”
“不行。”宇文彻打断宇文隆,径自斟满酒杯,道,“取乐取乐,既不能观歌赏舞,又不能怀拥美人,何乐之有!”
“陛下!”陈望之满心焦虑,这宇文彻果然就是根朽木,“要怀拥美人,不如回建康去。这翠微行宫荒废已久,哪有什么美人?”
宇文彻道,“卿不就是美人么?”伸手就要去拽陈望之的手腕,陈望之一掌隔开,宇文彻微有怒意,道,“可见这手确乎是治好了!”
“陛下不思江山社稷,在行宫逡巡,纵欲无度,哪有天子的样子。”陈望之忧心如焚,恨不能直接点醒。其实此时时刻,即便宇文彻反应过来,业已于事无补。“你好歹也是开国之君,如何萎靡不振成这幅模样!”
宇文彻哐地砸了杯子,面沉如水,“开国之君?陈望之,你这可是终于承认朕的威仪了?”
陈望之道,“威仪?你做了皇帝,自然就有威仪,不做皇帝,哪还有什么威仪!”
宇文彻冷笑道,“是啊,朕早已不是当年的质子,任由你们欺负。尤其是那个高玢,拜他所赐,朕的锁骨,到现在阴天下雨,仍时常隐隐作痛。”
陈望之攥住手指,强忍怒气,道,“高玢年少无知,不识陛下威仪。”
“不识?他怕是希望朕早死罢?”宇文彻眯起双眼,“他觉得朕觊觎你的美色,就三番四次,找各种由头要杀朕。你倒也拉得下脸皮,求朕给他弟弟一官半职。”
陈望之临行前,虽然高琨百般不愿,仍是为其求了一个五品的校尉。当时他怀抱必死之念,一心唯想将身边诸人安排妥当。宇文彻痛快允诺,即刻下旨。“他们兄弟,皆无本领,朕留他贱命存世,你就该百般感激,竟然还要朕封他做官,你怎么不要朕将他塑了金身,香火供养!”
“哥,哥,”宇文隆赶忙插口,“不是来看下雪的嘛!吵架做什么?广陵侯又不是故意的。那什么高什么的,封他个小官,是君上的恩典……”
宇文彻呵呵而笑,“朕的天下,如今倒要他指手画脚起来了!”
宇文隆附和道,“对对对,君上的天下!君上消消气,来,再饮一杯。”一面说,一面斟酒,片刻后,宇文彻似是消了气,冷哼道,“还是阿隆体察朕的心思。”
“这个,谁让我是君上的弟弟呢。”宇文隆手持玉壶,“不过,依臣弟的意思,封个小官意思意思就成了,毕竟,齐人么……”
宇文彻道,“朕倒不是在乎齐人凉人。这齐人里,有想置朕于死地的,这凉人里,想取朕这颗脑袋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弹压也弹压不住。”
陈望之原在愤恨,闻听此言,喉头一紧。宇文隆强笑道,“这齐人,臣弟不敢打包票。可是这凉人么,哪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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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敢动那些有的没的坏心眼儿,臣弟第一个砍了他们的脑袋。”
宇文彻沉吟道,“出事了再砍脑袋,犹如亡羊补牢。朕想,防患于未然,方为上策。朕有个主意。”
宇文隆道,“什么,什么主意?”
宇文彻道,“有数万凉人军卒,眼下安家京畿。朕打算设立大都督一职,全权管辖。平日务农操练,战时即可拱卫建康。”
宇文隆点点头,道,“这主意好!就是大都督的人选”
宇文彻淡淡一笑,道,“朕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狸奴是太子,就由他来担任。”宇文隆顿时瞪大眼睛,就连陈望之,也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体,“太子?”
“太子尚年幼,这大都督么,朕便先替他兼任。等到他十二岁了,就交给他,也是历练。”宇文彻昂起头,对宇文隆道,“朕这样安排,阿隆意下如何?”
宇文隆放下玉壶,面上笑容倏忽不见。“君上要么对齐人委以重任,要么将大都督这样的职务交于一岁小儿。看来是不信任臣弟了。”
宇文彻道,“我倒是想信任阿隆。可是信任了阿隆,我的下场会是怎样?也像拓跋敏多古父子一般,被毒死在天牢之中么?”
第109章
陈望之大为惊愕,他曾听陈安之提起过,在他“遇刺”养伤之时,宇文彻尽诛拓跋部。当时他对宇文彻厌恶至极,根本没往心里去。只见宇文隆极为平静,道,“君上喝醉了,敏多古畏罪服毒,与臣弟何干?”
宇文彻笑道,“朕可能真的醉了。敏多古怎么会是毒发身亡的呢?他明明是被勒死的。”
宇文隆道,“他是罪有应得。”
宇文彻身后堆叠了许多隐囊,斜靠于上,悠闲地拿着酒杯把玩。“最有应得,好,说的不错。看来阿隆也跟着那些齐臣读了不少书。以前你可连吴语都讲不好,朕还记得……”
宇文隆低头一笑,道,“这学说话么,可比做皇帝简单多了。君上给臣弟身边安插了那么多人,臣弟再不想学,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
宇文彻道,“‘耳濡目染’,愈发像样子了。”
宇文隆道,“臣弟多谢君上夸奖。”
宇文彻将那酒杯放下,“朕夸奖了阿隆,所以,阿隆是打算将朕毒死,还是如敏多古一般,勒死?”
陈望之坐在一侧,紧紧盯着宇文隆。宇文隆声色不动,擎起酒壶,宇文彻伸手一格,却对陈望之道,“你过来,给朕倒酒。”
“看来,君上是当真不信臣弟了。”宇文隆微微皱起眉头,道。
“唉,朕怎么敢不信阿隆。不信阿隆,朕就不会来这翠微行宫。大老远的跑了这么远,天气又冷。朕正是因为信你与广陵侯,才轻车简从,前来相迎。”宇文彻复又看了陈望之一眼,“你见了朕,倒也没什么欢喜的样子。”
陈望之上前,结过宇文隆手中的玉壶,斟了满满一杯。但他双手颤抖,酒液漫出杯沿,淋漓流淌。宇文彻看也不看,反手扣住陈望之的手腕,柔声道,“你手抖得这样厉害,是惧怕朕么?”手心冰冷黏腻,与记忆中大相径庭。陈望之怔愣片刻,方缓缓道,“臣并非惧怕陛下,只不过臣的手筋被挑断了,旧伤未愈,所以颤抖。”
宇文彻道,“旧伤未愈?朕让章士澄前去给你疗伤,难不成还没治好?”
陈望之道,“这是老毛病了,手筋已经萎缩,即便重新接起,仍有许多不便。”
宇文彻长叹一声,点点头,道,“你若早这般对朕讲话,朕哪里舍得赶你出宫去?”
陈望之眼角瞥向宇文隆。宇文隆盘腿端坐榻上,腰挺得笔直。陈望之清楚,他身上必然带着兵器。宇文彻道,“你又看阿隆了。前些日子朕问你为何看他,你嘴硬不承认。如何?被朕抓了现行罢。”
“臣与西海王,同为陛下的臣子。看几眼不妨事罢。”陈望之道,抿住嘴唇,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宇文彻用了力气,向前一带,几乎将他拉进怀中。“阿隆不是不知道咱们的事情,”宇文彻在他耳边亲了亲,轻声道,“他觉得,你落进他手中,朕就会心疼。望之,你以为呢?”
陈望之耳后红了一片,“臣以为,西海王错了。”
“哦?”宇文彻含笑,“哪里错了?讲与朕听听。”
陈望之道,“西海王以为,陛下爱重臣。但他不明白,陛下爱重的根本不是臣这个人,而是一个影子罢了。陛下少年时在我大齐做质子,虽然共读数年,可根本不了解臣。所以臣说陛下爱重的是个影子,臆想中的那个肃王罢了。”
宇文彻道,“你说得对,这点,朕也早就想通了。”
陈望之道,“后来陛下偶然救了臣。那时臣重伤失忆,虽然皮囊仍在,却痴痴傻傻,字也不认几个。那时陛下即便与臣同床共枕,缱绻温存,但心里并看不起臣。臣就是陛下的一个玩物,喜欢了,就玩上一玩。不喜欢了,厌倦了,就丢在脑后,任凭我如何思念……”说到这里,猛然一哽。月奴于今时今日的陈望之,宛如隔世。但他还记得月奴的心思,成日期盼宇文彻到来,窥着他的脸色,小心行事,惶惶不安。“陛下觉得那个失去记忆的我很愚笨罢?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
宇文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虽然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但那个时候,你是真心爱朕的。”
“可陛下也不是完全喜爱那样的我。你希望我性子柔顺,又希望我文韬武略,能助你治国安邦。”陈望之冷笑,“宇文彻,天下哪有那等好事?”
宇文彻道,“所以,你要与阿隆一起来杀朕么?”
陈望之道,“反正陛下也未曾信任过我。”终于抽出手来,向后退了一退,“就说我这手脚,你明明知道我手脚无力痛苦非常,连字也不得。为何当日不让章士澄替我医治?”
宇文彻沉默,陈望之又道,“你也清楚得很,我不喜欢,不喜欢同你……于是你将我妹妹一起入宫里,用她来胁迫我。我们兄妹,好歹也是、也是齐国的皇子皇女,不意竟沦丧于胡人之手……”他死死盯住宇文彻的双眼,“宇文彻,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朕待你兄妹不薄。”宇文彻道。“你妹妹贵为一国之后,朕这样也算苛待她了?”
陈望之登时心下雪亮,接口道,“皇后又如何?久居深宫,时时惊恐。你现在有了新人,我看,我那可怜的妹子也活不过多久。”
“皇后,朕是决计不会废的。”宇文彻哼了声,“陈望之,你不要能蒙骗朕。什么‘受辱’,若朕是那个高玢,你就非但不会反抗,而是欢天喜地,主动宽衣解带侍奉他罢?”
陈望之喝道,“不许你提高玢!”
“不许朕提?朕偏要提。”宇文彻倏然站起,“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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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之,多少年前你便跟高玢同起同卧,全天下谁人不知?那高玢成日守着你,就像守着未婚妻子。朕不过多看你一眼,他就三番四次挑衅,意欲置朕于死地。你呢?你假惺惺地上前劝说,还不是担心高玢!”
“住口!”陈望之假作的三分怒意,已有七分实感,“我同高玢乃手足之情,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亏你好意思说得出口。”宇文彻步步逼近,“你这身子他早就尝过了,也敢妄言清白!”
陈望之怒不可遏,“宇文彻!”
“君上,”宇文隆突然发声,“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是怀疑臣弟,再是怀疑广陵侯。这天上诸神可看着呢。”
“他做得,朕便说得。”宇文彻指向陈望之,“高玢是你第一个男人,你食髓知味,至今念念不忘,自身难保了,还要拉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陈望之,朕究竟哪里比不上高玢?他睡得你,朕就睡不得?”
陈望之双目尽赤,嘶声道,“你”
“你是恨朕夺了你陈氏的天下?”宇文彻立在陈望之面前,“可你有所不知,高玢起兵造反,也是为了这个位置……”一语未竟,忽然瞪大眼睛,嘴角淌出一缕血痕。“你,你,”踉跄着倒退两步,捂住胸口,整个人缓缓委顿,“陈,陈望之,你真的……”
“哐当”一声,陈望之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宇文彻,你自找的。”
第110章
风雪呼啸,连昌殿中,温暖有如仲春。
宇文彻高大的身躯匍匐于地,前胸洇出大片血迹,喉中发出几声呻吟,气息越来越弱,游丝般无力。陈望之脚步虚软,跌跌撞撞向前迈出数步,宇文隆正要扶住他的手臂,陈望之猛地跌倒,抓住宇文隆的衣襟,回身望向宇文彻,惊惧道,“我”
“望之莫怕,”宇文隆俯身握住陈望之单薄的肩头,“你已将他杀了,也算大仇得报。”
“他,他,”陈望之眼中慢慢浮起水光,仰起脸,对宇文隆道,“西海王,我心里,心里……”
“他是恶人,趁你失忆欺侮你。这等罪人,望之杀得痛快。”宇文隆难掩兴奋,一手撑起陈望之,忽然玩味地挑起嘴角,“那柄狼头匕首,是他给你的?”
狼头匕首染着斑斑血迹,落在宇文彻脚边。陈望之抓着宇文隆不放,颤声道,“是他给我的。”蜷起身体,死死贴住宇文隆的两腿,“他给了我这匕首,我却用匕首杀了他。西海王,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算,当然算了。”宇文隆低头捻起陈望之披散的头发,喃喃道,“原来如此么?难道是我”
“西海王,”陈望之声音沙哑,“你答应过我的事,千万不要忘记。”
“答应望之你的事,朕如何会忘呢。”宇文隆放眼望去,宇文彻双目紧闭,毫无声息,显是已死,不禁志得意满,哈哈大笑道,“宇文彻啊宇文彻,你也有今日……”他拍了拍陈望之的脸,道,“我哥认罪伏诛,爱卿便是头功一件。朕决计不会亏待于你。这狼头匕首倒是提醒朕了,”他仔细端详着陈望之表情,眯起眼睛,道,“以前我只觉得爱卿确实俊逸非凡,又胆识超人,定是朕治国兴邦的股肱之臣。如今么,”一面说,一面搀起陈望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他当真没告诉过你那匕首的意思?”
陈望之茫然失措,摇头道,“他就给了我,其他什么也没说。”
“这狼头匕首在我北地,可是了不得的宝物。”宇文隆只觉怀中人腰肢细软,心下发痒,几乎按捺不住,“凉人的图腾便是狼,所以,每逢女儿出嫁,定会放一柄狼头匕首在嫁妆里,保佑子孙兴旺。”
陈望之道,“可是,我……”
“至于你这把匕首么,”宇文隆将陈望之转身一带,朝正中的位子走去,“这是皇后才能有的宝物。”说着,回头冲宇文彻咧嘴笑道,“哥哥,原来你存了这般心思,弟弟竟然不知。不过既然我接替了你的位子,这江山和美人,我自会替你照顾,你就放心地去罢。”
陈望之面露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哥虽然贪杯好色,但好歹也打下来这么大一片地方。”宇文隆把陈望之推倒在座位上,踢开案几,道,“既然你能入他的宫,也就能入我的宫。我不在乎你同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你和你妹妹,还有你的那个野种,你乖乖听话,朕就许你终身荣华富贵。”松了松腰间的蹀躞带,“因为你手脚麻利,宇文彻伏诛的时辰比朕预料得早得多。朕就奖励奖励你。”
陈望之挣扎,别开脸,道,“你们凉人,果然言而无信!”
“你生在宫里,言而无信的事情,也没少见。我最喜欢打猎,设了陷阱,看猎物哀鸣,团团乱转却不得脱身。”宇文隆将陈望之按在身下,狞笑道,“宇文彻也罢,宇文隆也罢,都是朕陷阱中的猎物。老实点,朕自会”突然僵住,难以置信地垂下头颅,“这!”
“阿隆,”宇文彻轻叹出声,“你忙着设陷阱杀我,可你难道没觉得……这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么?”
宇文隆肋下剧痛,咬着牙,道,“宇文彻。”
宇文彻手中拎着那柄狼头匕首,淡淡道,“你会设陷阱,朕自然也会设陷阱。”
“你,”宇文隆转过头,目光怨毒,“陈望之,还有你!”
“望之与我,事先并未商量。”宇文彻薅住宇文隆后颈的衣衫,将他抛到一旁。“他是想杀我,你不必怪他。”
宇文隆喉头甜腥,鲜血汩汩上涌。他清楚,宇文彻一刀捅在肋下,伤及肺叶,令人难以呼吸。如此一来,他根本无力反抗。“你,”他看向宇文彻,“你从何时开始……”
“我怀疑你,早在亲征土浑之前。”宇文彻脸色苍白,但仍平心静气,“你自以为做事滴水不漏,是不是?”
宇文隆道,“你的心思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狡猾……”
“你错了,”宇文彻苦笑,“原本,你撒了第一个谎,我想要原谅你。毕竟你是曾我最亲的兄弟。然而,你撒了第二个谎,第三个谎。我再愚笨,渐渐地,也就明白了。”他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阿隆,我还记得,当年你我才十多岁。我好容易回到西凉,你教我捕猎。那是冬天,咱们挖了陷阱,守了好几日,才猎到一只杂毛的狐狸。你将那狐狸给了我。”
宇文隆眼前发黑,“我只恨当日,怎么没有”呕出一大口鲜血,勉强撑起身体,道,“哥哥,你听信那些齐人的话,终究,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宇文彻低声道,“假若有那一日,我不后悔。”
宇文隆惨笑,“好,但愿你……”
宇文彻再不发一言,俯身一刺。而后走到陈望之身边,跪下,将他整个抱进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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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陈望之抖得如筛糠一般,语音支离破碎,“宇、宇文彻。”
宇文彻道,“你知道我心脏在哪里。”
陈望之如何不知。他曾经如此这般被宇文彻笼在怀中,倾听着他的心跳入眠。“你这一刀刺过来,我还以为,你是认真要杀我。”宇文彻抚着陈望之的脊背,“让你受惊了。”
“宇文彻,”陈望之完全无法自控,“宇文彻,你……”
宇文彻道,“抱歉,那些话,我”
陈望之再也忍耐不住,抓起他的手死命咬住。他咬得那样用力,不消片刻,口中便充满了浓重的血腥。他咬着那只手,眼泪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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