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有雨
马路周遭人群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探花之死不过才过去不到半月,人们的话题已经换了几波,如同那一阵夏末雷雨,下的时候酣畅淋漓,下完以后云过风息,太阳一照,便丁点痕迹也不剩下。
“我们这是去哪儿?”应周一手拉着许博渊后背衣衫打量街道两旁,见路线似乎不是回王府,好奇问道。
许博渊不动声色地将被应周扯得向后滑去的衣服扯回来一些,答道:“排查嫌犯。”
浮霜停在一座独立小院前,外墙已经斑驳脱落了许多,看起来有些陈旧。许博渊将马拴在门外一颗梧桐树下,带着应周入院中。
只见一名挽着发的年轻女子坐在院中摇椅上,手执针线,正在刺绣。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许博渊身上时明显一震,随即飞快低下头去,起身向许博渊行了一礼,“世子。”
“不必多礼。”许博渊冷漠道。
应周发现,许博渊对许婧鸾以外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态度,疏离静默,不会有半句废话,哪怕是对太子许璃,也不过多一分恭敬。
他从许博渊身后探出头来,悄悄打量这名女子。
虽未施粉黛,但皮肤白净,凤眼明眸,唇不点而红。与许婧鸾那样属于小姑娘的灿然美好不同,她的美妩媚动人,低垂眼睫的样子楚楚可怜,半阖的眼角又为她添了一点风情,温情脉脉,素衣也掩盖不住婀娜身段,虽然应周见过的人不多,但这位姑娘想必在人间是算得上美人的。
碧落也注意到了许博渊身后的应周,不禁怔忪了片刻,虽应周一身小厮打扮,但周身气质也好,那张脸也好,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应周见她怔怔看着自己,于是冲她笑了笑,算是招呼。
碧落回过神来,回以一抹温柔微笑。
“世子今日过来,”碧落道,“可是探花大人的案子有了进展?”
她轻声细语,声音温而不腻,娓娓动人,咬字间的顿错转仄格外拨人心弦。
许博渊道:“查案是大理寺的事情,不归我管。”
碧落一时摸不准许博渊是何意思,踌躇道:“那世子过来是……?”
“来向你打听一个人,”许博渊道,“你可知青石街封锁后,竹澜去了何处?”
应周与碧落皆是一愣。
“这奴……倒是没有听说,世子找他有事?”
“是有些事要问他。”
“奴帮世子问问罢?”
“多谢。”
从碧落家出来,许博渊牵了马却没有骑,与应周步行在小路上。
行了这么久的路,却只在院中待了不带一炷香的功夫,应周隐约觉得许博渊此举别有深意,并不只是为了探听竹澜的下落。
小白趴在马背上懒懒睡着午觉,阳光穿过路边高大梧桐叶缝隙照在二人身上,光影斑驳,穿堂清风拨撩发丝衣摆,带走裸|露皮肤上的热度,惬意清新。
并行了约莫百步后,许博渊忽然开口:“你不认识她?”
应周好奇道:“我应该认识吗?”
“她是锁朱台的魁首,”许博渊瞥他一眼,“花名碧落。”
应周又问:“锁朱台是什么?”
若换一个人来问这句话,许博渊定会觉得此人未惺惺作态,但偏偏应周眼底清澈,神色自然
他是真的不知道。
许博渊解释道:“‘南风琊晏阁,铜雀锁朱台’,在京中十分有名。锁朱台就开在琊晏阁对面,也是一家青楼。”
应周笑了,“碧落姑娘的声音这么好听,想来曲子一定唱得很好。”
许博渊闻言停下了脚步。
应周走出去两步才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转身一看,许博渊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表情若有所思,应周问:“怎么不走了?”
清风从背后吹来,先擦过应周,再拂过许博渊。
应周今日穿得是王府中小厮的衣服,青蓝的素布短打,旁人来穿难显得矮胖,偏他穿着更显身材修长干,墨发全都梳起盘在头顶,只用一根细白丝带扎着,多余的部分落在背后,风吹过时翻涌成波浪的形状,如玉脸庞上映着光影斑斓,一双眼睛微微弯着,眼角下垂,眼尾却向上轻轻一挑,说不出的勾人。
有这样的容貌,却偏偏不谙世事,单纯天真不如八岁稚子,也难怪会被人盯上。
许博渊静静看了片刻,“将你卖进琊晏阁的那几个人贩,我已派人去找了。”
应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讪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真的挺丢人的,他堂堂不周山君,竟然被几个凡人骗了,还给卖了,唉……不提也罢。
“阿鸾说的。”
许婧鸾醒来后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说应周入琊晏阁并非自愿,说那天是他第一次接客的日子,还说了他提的奇怪要求,酸甜苦辣,人生百味。
许博渊回目光,忽又问道,“她是妖怪吗?”
话题跳跃地太快,应周不由一愣,好一会后才想起,之前他问许博渊去做什么,许博渊答说“排查嫌犯”,原来他是在怀疑碧落姑娘?
应周问:“为什么怀疑她?”
“唐至敛是她的恩客之一,出事正是在从锁朱台离开回家的路上,碧落是那晚他见的最后一个人。”
应周听得云里雾里,隐约知道许博渊是在说怀疑碧落姑娘的理由,然而以他对凡人的理解程度,他不能明白这之间的因果联系。
许博渊缓缓道:“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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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朱台三年,从未提过从良一事。但几天前,有人为她赎了身。”
“……她身上没有妖气,”应周半懂不懂,迟疑答道,“应当不是妖怪。”
“能确定吗?”
马背上白猫睡得酣甜,应周道,“如果是妖怪,小白不会没有反应。”
许博渊点了点头,“走罢。”
他人高腿长,走起路来步子比应周大了不少,应周不得不快步才能跟上,因而走得有些吃力。
他们在京城小巷中绕了一通,途经的房屋越来越破败,直到许博渊停下时,大都已经连块像样的门板都没有,破布帘子一遮了事。这几日来见多了昭京的繁华热闹,应周不曾想,原来京中竟还有如此困陋的地方。
二人至另外一处残破院落门前,院门竹条制成,黄土泥墙上爬着大片大片的地锦草。应周抬头,只见一棵几丈高的大树,从低矮的泥墙中伸出枝桠来,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恍惚有些眼熟。
“你要找的桃花树,”许博渊道,“里面住的一对姐弟,姓孟,他们还有一名兄长名孟拓,半个月前出门,至今未归。”
孟拓。
应周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梦中那颗灰飞烟灭的头颅骨,以及他嘶哑低沉,却顽固不肯退让的声音: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昨晚休息了一天,我基本都日更,除非有特殊情况会在文案请假,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19章第十九章
“你们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应周转身,就见梦中见过的那名女孩儿挎着一个竹编篮子,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女孩儿穿着粗布衣服,打了许多补丁,头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束,皮肤是风吹日晒的颜色,不待他们回答,她抿着泛白的唇又问:“你们……你们是来找哥哥的吗?”
女孩儿的眼里是分明的畏怖,提篮子的手攥得紧紧的,应周觉得自己应当没有长得这么可怕,遂扭头去看许博渊。
许博渊目视前方,分明余光都没有分过来一点,却立刻察觉到应周的视线并洞穿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孟拓在外面欠了不少钱银,常有人来这里找他讨债。”
原来如此。
真是难为这个小姑娘了,应周心想,孟拓已死,以后她一个人带着幼弟,也不知要如何在这残酷的人世间活下去。
“她……”应周歪头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向许博渊说才好,虽然孟拓绑架了许婧鸾,但……
许博渊见他纠结神情,平静道了句:“稚子无辜,我不会迁怒。”
应周放下心来,对那女孩儿笑了笑,“我们是来找你的。”
女孩儿顿了顿,“找……我?”
应周并不回答,只是手掌翻动,变戏法似的,手中突然多了两朵雪花。
两朵剔透雪花浮在应周手掌心上,光泽似宝石,在这夏末阳光下晶莹亮,折散出五光十色的光芒来。女孩儿年纪尚小,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瞬间连害怕都忘了,惊呼道:“好漂亮!”
应周笑眯眯道:“送你的。”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送我?!”
“嗯,”应周道,“是你哥哥托我送来给你和弟弟的。”
他并没有骗她,这的确是孟拓所托。他想回家而不愿入轮回,应周便将他的魂魄一分为二,交予他的弟妹,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心愿,作为他告诉自己诅咒破解之法的回报。
应周本以为女孩儿会欣然接受,却不料她闻言急急道:“哥哥他还好吗?他还……”女孩儿顿了顿,神色间小心翼翼,又有些害怕犹豫,但最终是一咬牙,问了出来:“……还活着吗?”
应周一时不知该不该说真话,只得求助似得看向许博渊。
“他死了,”许博渊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真相,却又留下了最后一点美好余地,“但他欠下的债已经还清,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
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篮子落地,眼眶里瞬间涌出豆大的泪水,砸在黄泥地面上,渗透成棕褐的颜色。
应周很想安慰两句,但他不知道凡人在这种时候,会希望听些什么。
黄泥院墙上红丝草爬满墙头,细细麻麻交织在一起,间或开出一两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院外女孩儿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许博渊道:“走罢。”
应周蹲在女孩儿身前,将冰晶雪花放进了她的篮子中,轻拍了拍她的背,起身追着许博渊而去。
许多年后应周再回想起那天,也会忍不住想,当年那个泪流满面女孩儿如今不知怎么样了,想起他和许博渊时,心中是否还会怨恨,又或者随着年岁增长,她会不会生出一丝感激,感激许博渊当下的残忍。
他希望她会,希望她还能记得许博渊,记得这个人曾经在一个明媚灿烂的午后,在这颗没有开花的桃树下出现过,以一种刽子手式的快刀斩乱麻,斩去此后无尽忧愁哀恸,待来年春花开满枝头,一定也能开出新的希望与人生。
.
至王府门前时天色已经入暮。
权因路上遇过一家排着长队的点心铺子,闻着香飘万里,应周立马走不动路了想去排队。许博渊本不同意,奈何应周一步三回头,仿佛魂都掉在了点心铺子前,又思他跟着自己走了一整日,也是辛苦,便一时心软同意了。
应周领了碎银兴高采烈地排队去了。
许博渊牵着马与猫在不远处一颗树下等他,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应周终于捧着两笼点心回来。
他拆开先捻了一块递给许博渊,又送了一块进自己嘴里。
新秋桂花采摘制成的桂花糕,酥软甜香,入口即化,应周一脸满足,捧着点心吃了一路,至王府门前时,已经消灭了一笼十二个。
许博渊终于忍不住制止:“马上就要用晚膳,少吃点罢。”
应周咽下最后一口,舔了舔唇道:“不吃了,这一盒本就是留给阿鸾的。”
晚膳时分,应周进花厅入座只见到许婧鸾一人,原来今夜翰林院刘阁老七十大寿,许博渊同他一起回府后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坐马车赴宴去了。
傍晚时点心吃得太多,晚膳时果然胃里鼓胀难受,面对满桌美食却吃不下去的感觉着实焦心。恰好许婧鸾缠着追问,应周便索性放下筷子,将今日所闻所见向她说道了一遍,从玲珑心,到碧落,还有孟家的小女孩儿,以及那两盒桂花糕。
许婧鸾捧着饭碗听得津津有味,最后评论道:“我哥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看着挺冷,但其实是个好人。”
应周心下认同,当即点了点头。
许婧鸾又问:“既然知道是怀了孕的母妖怪所为,总不能放任她继续作乱。接下来要如何找,你可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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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周道:“我确实有个想法,但还不知行不行得通,需得等明日去试试。”
.
另一头,刘府。
席间觥筹交错,许博渊与太子许璃对饮了一杯,上好的白玉腴,只一口便满齿留香。
刘老两朝首辅,在朝中地位超然,皇帝虽不至于亲自参加他的寿宴,但也派了太子作为代表前来贺寿,并赏赐了金银珠宝无数。
“你我兄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同桌共饮了,”许璃亲自为许博渊倒满了酒,“宫宴里总归是坐得远了些,不如这样亲近自在,来,孤再敬堂哥一杯。”
青玉酒杯中澄澈透亮的琼浆荡漾出沁人心脾的香气,许博渊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杯盏倒扣,半滴不剩。
“好!”许璃赞道,“堂哥果然好酒量!再来!”
许璃抬手便要倒酒,许博渊手背抵住酒壶制止了他,平静道:“殿下还是少喝一些罢,贪杯伤身。”
“不过几杯而已,还能叫孤醉死不成?”许璃笑道,“堂哥这就是不给孤面子了。”
许博渊只能松开手,任由许璃在他杯中注满了,两人举杯,许璃道:“这一杯就算是祝贺阿鸾大难不死罢!”
许博渊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许璃似是没有察觉到般,笑着饮了满杯,“孤喝完了,堂哥?”
“殿下海量,”许博渊道,“臣自愧不如。”
许璃看着他仰头清杯,似笑非笑,像是有些醉了,“朝中谁人不知世子殿下千杯不醉,堂哥这是在讽刺孤啊”
“臣不敢,殿下恕罪。”
“恕罪,孤自然要恕堂哥的罪,”许璃又喝了一杯,支着头,眼角发红,酒气从周身挥发出来,将他整个人蒸得像一只烫熟了的虾米,“孤怎么会治堂哥的罪呢?”
许博渊不动声色接过许璃手中酒壶,“殿下醉了,臣送殿下回宫。”
“回宫?不,不回宫,堂哥不如送孤回昱王府罢!”许璃一挑眉头,“金屋藏娇了这么几天,也该玩够了,让弟弟也过过瘾如何?”
“……臣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堂哥与孤装什么傻呢,”许璃忽而凑近许博渊耳边,暧昧轻笑,“那个小美人……叫应周的,堂哥以为弟弟不知道?这几日一直住在你府上,今日还同你一起去了大理寺,真真是形影不离,叫弟弟羡慕得紧,堂哥怕是夜夜春宵帐暖罢……”
“……”
许博渊揉了揉突突跳动的额角,一时无言。
那日许璃来探望许婧鸾,他存了一分试探应周的心思,因而未叫应周及时避开,没想到只是匆匆一面,竟然就让许璃惦记至此。
许璃见许博渊不语,还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不由光火讽刺道:“孤就说区区一个妓子,缘何在孤面前故作清高,原来是攀上了堂哥的床……戴相日日在父皇面前夸赞堂哥洁身自好,克己复礼,若知道了此事,啧啧,不知该多寒他老人家的心。”
许博渊终于知道他这火气是从何而来了。
太子荒淫骄奢,左相戴峥一派时常上书劝诫,毕竟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东宫地位稳固,不动如山,终有一天要挑起社稷重担。然而许璃肆意惯了,加上生来没有对手,如何愿意敛?每每了戴相字字泣血的折子,总要发上一通脾气。宗室之中唯有许博渊与许璃辈分相当年龄相仿,难成为大臣们口中的比较对象。
许璃今日大概又到了折子罢。
要解释吗?
许博渊靠坐扶手椅上,目光掠过大厅一周。
许氏皇族人丁向来凋零,宗室之中前来贺寿的除了他与许璃皆是远支,远远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他们这一桌因为坐了许璃,单独辟开,与其它桌之间离得尚有几步距离,倒是不用担心别人听见。
“臣和他不是……”许博渊顿住,改口道:“应周已从琊晏阁脱身,臣不过顾念他对阿鸾的恩情留他几日罢了,并非殿下以为的那种关系。”
“呵……”许璃意味深长,“赎了身又如何?做了婊|子再立个牌坊,难道就不是婊|子了吗?”
许博渊蹙了蹙眉心,“殿下慎言。”
“堂哥又何必惺惺作态,”许璃摇头晃脑,大概是因为醉酒头晕,声音有些飘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痴痴笑了起来,“堂哥啊,这男人的滋味如何?是不是销魂得紧?”
许博渊半阖着眼,挡住了几乎就要溢出眼底的讽刺,“殿下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孤没醉!”
许璃忽得拔高了声量,引得其他人侧目过来,但很快他又放低声音哀求道:“好堂哥,就一天,就借我一天好不好?孤拿父皇去年赏的那张金玉玄铁弓与你换,好不好?”
许博渊的耐心终于到了尽头,斜睨他半晌,冷冷吐出两个字来:
不好。
第20章第二十章
马车哒哒前行,许博渊靠在软枕上捏了捏眉心,很累。
其实他远非千杯不醉,只是酒量较寻常人稍微好了一些,且喝醉后也会在潜意识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智,所以即使喝醉了别人也看不出来而已。
他想起自己与许璃的对话,觉得自己八成也是醉了,否则怎么会说出如同稚子吵架般的话来,最后那句“不好”,简直幼稚地莫名其妙。
他分明有无数种回答许璃的办法,可以更巧妙,更婉转,更平和地拒绝许璃,偏偏那一刻脑子里的所有想法就和盆拌浆糊般粘成一团,唯一能够脱口而出的就只剩那两个字,好像不是这两个字,就无法表达他烦躁厌恶的心情。
尽管那两个字幼稚到他甚至不愿回想,但不得不承认,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其实是身心舒畅的,有种我早该如此了的痛快。
车夫是王府里的老人,赶了十几年的车,十分平稳,然喝过酒后身体变得分外敏感,一点微妙的摇晃都被无限放大,平日闻起来清新舒适的熏香味混杂着周身酒气飘入口鼻,搅得胃中翻江倒海,许博渊终于忍不住喊道:“停车。”
车夫立刻勒马,许博渊掀帘而出,“你先回去罢,我自己走走。”
此处距离昱王府已经不远,走得快一些不需一刻,慢一些至多半个时辰。车夫驾着车走了,许博渊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昏暗的路上,街边店铺皆已闭门,一眼望去,路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走得不算快,路边灯笼烛火摇曳微弱,脚下人影短了又长,凉风拂动梧桐树叶作响,空气纯净的味道缓解了他的不适,也将朦胧醉意吹散,渗进夏末秋初的惬意凉爽之中。
他的感官与敏锐渐渐醒了过来。
这其实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但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背后通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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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虚无黑暗的街道。
许博渊眯了眯眼,手下意识按在空荡荡的腰间,这才想起今夜他是赴宴,并未佩戴兵器。
背面而来的风似乎更凉了一些,卷起他的衣袍,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背后,要推着他进入那虚无黑暗中去,两侧灯笼随风微微摆动,宛如通向地狱深处的黄泉之路。
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在街那一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须臾,一个纤瘦身影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罗裙金钗,分明走得很慢,却迅速靠近,许博渊瞳孔剧烈缩。
是许婧鸾!
“阿……”他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倏而他浑身一僵,只见许婧鸾瞪大的空洞双眼中蓦地留下两行血泪,苍白的唇启开,呕出一口鲜血来,浸染了胸前衣襟。她跪倒在地,朝许博渊颤抖着伸出了手,破碎的声音沙哑唤道:“哥……救救我……”
许博渊几乎是本能上前握住了那只手,瞬间彻骨冰冷由指间传至全身,好像置身于最凛冽的寒冬,冻得他呵出了一口白气。
“哥……我好像要死了……”
许婧鸾脸上的皮肤呈现毫无生机的青灰色,只有那两行血泪鲜艳耀目,说出的话仿佛一把尖锐匕首,在许博渊心上狠狠扎了一刀,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双膝跪地,跪在许婧鸾面前,任由许婧鸾捧住了他的脸。
“哥,救救我,救救我……”
许博渊死死握紧了她的手。
“替我去死罢,”许婧鸾绝望地向他哀求,“哥,求求你……我好痛,你替我痛罢……替我去死罢……”
许博渊怔怔看着她扭曲残破的脸,“阿鸾……”他终于发出了声音,“你……”
他差点就要答应了。
然而眼前忽然金光闪过,在他脑海中游动盘旋,细长像一条幼小的龙,将一切光陆怪离全部卷走。金光刺痛双目,许博渊不禁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里面的迷茫、犹豫、混沌竟然全部消失无踪,唯有清明。
他看着眼前的“许婧鸾”,冷冷道:“你不是阿鸾,你是谁?”
“许婧鸾”歪了歪头,几乎是咔嚓一声,脖子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哥……”
“不要这样叫我,”许博渊反手一拽,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地上,眼中是毫无余地的杀意,“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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