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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他立刻朝辛武贤下拜,将话重复了一遍“大人,卢屠王,是儿亲手斩获,乃是属于儿的战功啊,我乃是西安侯麾下曲长”

    “任弘只是汝之长吏,你是吾子,你的便是我的,快拿来”辛武贤满脑子想着用卢屠王之首补全自己通往列侯的最后一块阶梯,哪管那么多,一再招手。

    辛庆忌却默然不语,回过头,看到了明白发生何事后,齐齐缄默的陇西曲士卒,辛武贤吃相看看,他们脸色也不太好看。卢屠王的首级不仅关乎自己,也关系到近千人的赏钱,没了这份功劳,赏赐或许要减半,为了堵截卢屠王,他们也付出了十余骑伤亡的代价。

    若是随便一个校尉过来要首级,他自然不能给,可若此人是自己的父亲呢

    职责与孝道在年轻小将心中剧烈冲突,而辛武贤看出了他的踌躇,板起脸训道“你这孺子,竟敢不听为父之命,孝经白读了”

    辛庆忌垂首道“儿当然记得孝经里的话,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故大汉以孝治天下。“

    他站起身来,制止了见到父子冲突,想要带着卢屠王首级过来,省得辛庆忌难做的军吏。

    “然孝经又言,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故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父亲永远是儿的父亲,但这首级,若不先禀明长吏西安侯,哪怕是大人讨要,儿也不敢私相授予”

    辛武贤被亲儿子忤逆,顿时暴跳如雷,提着刀鞘就过来往辛庆忌身上打“不孝子做了任弘的曲长,就只认他,不认我了究竟谁才是汝父,当初就该将你溺死在沟壑里”

    辛庆忌当然不可能还手,只能到处躲闪,子曾经曰过的,大杖走,小杖受,奔跑间手里的铁面具都掉到了地上。

    一个人的到来打断了这场闹剧般的父子局。

    “辛都尉,子真说得没错啊,军中只有长吏下吏,部曲袍泽,没有父子”

    却是杨恽,他虽然跟着任弘往北追,但终究还是力不能及,只好折返南下,任弘担心属下争功打起来让他来看着点,却不想撞见了这一幕。

    辛武贤停止了殴打,怒视杨恽

    “这是我的家事,杨子幼想要掺和么”

    “家事不不不,这是公事。”

    杨恽脸上带着那欠揍的笑,来到辛武贤面前道“大汉军法中写得清清楚楚,辛都尉不记得我来背给你听让你知道自己犯了何法”

    “大汉严禁军将士卒私相授予首级,违者以获虏不实论罪,这罪该如何判我来举个例子,孝武时,宜冠侯高不识坐击匈奴增首不以实,当斩,赎罪,免。”

    “这是私相授予之罪,若是辛都尉强夺,那就罪加一等,算争功火并了,还是孝武朝的一个例子。临蔡侯孙都坐击番禺夺人虏,死而位高权重的左将军荀彘,纵有灭朝鲜之功,但在事后却坐争功相嫉,擅捕杨仆,征还后下狱弃市”

    杨恽今天不跟辛武贤讲虚的,而是直接摆军法,语速又快,让辛武贤愣住了,杨恽却不依不饶,一下子严肃起来,这文弱书生指着辛武贤这莽撞武夫怒喝道

    “辛都尉,你现在是私相授予不成,恼羞成怒,便拔刃追杀西安侯军中曲长,欲火并西凉铁骑,夺其功为己有么将以上诸罪犯了个遍。”

    “若追究起来,论功勋,汝所立微末小功,较之荀彘如何论地位,你如今连关内侯都不是,较之宜冠、临蔡二侯如何真以为大汉的军法是摆设”

    一席话驳得辛武贤无言以对,他虽有恶名在外,也不敢真火并友军啊,只能讪讪收起了刀,狠狠瞪了辛庆忌一眼

    “辛氏没有你这孽子好好跟着你的上吏罢”

    言罢上马打算离开,又觉得气不过,只冷笑着对杨恽道“杨恽,别以为你是丞相之子”

    “军中没有什么丞相之子。”

    杨恽却笑眯眯地朝辛武贤作揖“只有铁面无情的军司马杨恽。”

    等辛武贤离开后,杨恽捡起辛庆忌掉在地上的铁面具,用袖子擦掉粘上的雪和泥,还给辛庆忌,拍了拍沮丧到红了眼圈的小将,安慰一番,让他先回去。

    “别怕,汝父说的是气话,我且去劝劝他,让他回心转意。”

    “有劳杨司马了。”辛庆忌很是感激。

    天真的少年,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于是杨恽便则带着几个人追上了辛武贤,大老远就朝他呼喊道“辛都尉,方才多有得罪,子幼有话想对你说”

    辛武贤还以为杨恽是来赔罪的,驻马停下,高傲无比,杨恽却请他屏退左右密谈。

    等旁人走了,杨恽才恢复了那一脸欠揍的表情。

    “辛都尉,军中传言说,你击敌不利,对友军捅刀却是一绝,这次竟与亲子争功,若传出去,这恶名恐怕要天下皆知了。”

    辛武贤愣住了,眼睛瞪好似牛铃铛,杨恽却不依不饶,嘴上若不能占尽便宜,他毋宁死,继续挑衅道

    “辛都尉,我听说为将五德之外,还有一德,便是运势,运势不好,再征战三十年也难以封侯。君仔细想想,在河湟时如此,在车师不与西安侯同行,今日又来晚一步,屡屡错失良机,莫非真是运势不佳,和君之乡党李广一样,是数奇不成”

    “竖子敢尔”

    这话触到了辛武贤的逆鳞,他完全被愤怒所控制,冲过来将杨恽一拳打翻,按在地上猛揍,打掉了杨恽的门牙,打得雪地上沾满鲜血,才被辛临众等人拉开。

    两年前,二人曾在长安两府集议时一起对战群儒,为任弘争取封侯,可现在却彻底翻脸结仇了,闹得这般难看。

    等辛武贤在杨恽边上吐了口水,扬长而去后,属下搀起杨恽,嘀咕道“军司马,出了何事不是要为辛都尉和辛曲长劝和么”

    杨恽虽然被打得很疼,却擦着嘴角的血和口水,满脸无辜“是啊,但这厮不听我讲理,居然出手伤人,真是个匹夫我定要禀与赵军正知晓。”

    他将一颗牙吐了出来,紧紧攒在手心,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既然是匹夫,既然与我和道远结怨已深,再难化解,就不能让其得志啊。”

    “辛武贤啊辛武贤,你这一拳打得好打飞的是我一颗门牙不飞走的,是你本可积累功得到的关内侯”

    而另一边,先贤掸带着部众逃去的方向,却是一座介于两山之间的广袤山口,这便是两千年后的阿拉山口,设有边防哨站和口岸,出去就是国门异邦。

    可如今,这山口并无疆界之限,只是天山以北诸族南来北往的通道,土地平坦,出去之后便是匈奴属邦坚昆、呼揭的南界。

    别看山口地形平坦,但此处却也不易通过,若非迫不得已,匈奴人甚至不会来此。

    因为有风。

    阿拉山口是一处大风口,来自康居草原的寒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来,将西伯利亚的寒气带入准噶尔盆地。

    乌孙牧民常说这里是“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仈jiu级算小的。周边数十里内别说牛羊,连飞鸟都没有踪迹,山包、旷野全是褐黄灰色,不见一点翠绿,呈现蒙蒙的空旷和苍凉。

    今日一前一后你追我逐的匈奴人和汉军,自然也要面对迎面而来的大风,这让他们前进阻力重重,握马辔的手已冻得发紫,身上再厚的毡衣也挡不住寒风往里灌。

    双方的远射武器,也全部失去了作用,匈奴人回首打算开弓,却连弓带箭一起被吹飞,人也跌落马下,侥幸射出的不知偏到何处了。

    而汉军初来此处没有经验,最初也有人开弓反击,结果正好遇上一阵大风,那箭竟不往前反往后退,差点伤到自己人。

    风太大了,匈奴人不得不下马步行,身后的汉军亦然,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而距离穿过山口尚遥遥无期。先贤掸一咬牙,带着还剩下两千余的部众止住了脚步,转过身直面在风沙中摸索前行的汉军。

    只有击败眼前的追兵,才能顺利脱身

    先贤掸拔出了自己的直刃刀,指向对面,昔日的西域之王,要在离开她,放弃她前,站在这片土地上打最后一仗。

    尽管他被风吹得踉踉跄跄,先贤掸还是努力站直身子,待会交战时,他们是顺风的一方且人数是其数倍,而追到这,先贤掸也琢磨明白对方是谁了。

    “就是这支汉军,是任弘杀了吾等在开都水的部众妻儿,复仇”

    “复仇”先贤掸的部众们发出喊声,但这呐喊被狂风吹散,传到汉军耳中的只有零星之声。

    隔着百多步,任弘看到了匈奴人的举动,也停下了步伐,身上厚实的甲胄让他能在大风中站稳脚步,他的手摸着腰间的环首刀这是一柄价值百金的百炼刀,而经历一路掉队减员后,陆续抵达的八百汉军士卒,也纷纷松开了手边的马,任由它们在风中调头乱跑。

    没有马,弓弩也无用,这将是一场纯粹的白刃战,短兵相接,刺刀见血

    任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点后悔没有带韩敢当和甘延寿,但纵是逆风,河西曲的儿郎们也不虚,他们给了任弘勇气。

    快四年了,大汉与匈奴争夺西域的第一战在楼兰展开,那时任弘借若羌兵大摆疑兵计,先贤掸倒也不俗,识破了任弘的计策。只是在匈奴人踏平那空无一人的假营时,玉门关援兵也到了,闪烁的刀光逼退了先贤掸。

    而今日在阿拉山口,同样是他们二人要给汉与匈奴在西域的四年战争,做个了结

    任弘拔出了他的百炼刀,命令在风中四散

    “诸君。”

    “亮剑吧”

    第二章在下午。




第333章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
    正文

    任弘记得,前世地理课上学过各级风的威力。

    零级烟柱直冲天,一级青烟随风偏。二级风来吹脸面,三级叶动红旗展。四级风吹飞纸片,五级带叶小树摇。六级举伞步行艰,七级迎风走不便。八级风吹树枝断,九级屋顶飞瓦片。

    而他们所在的阿拉山口是个神奇的地方,一年时间里,半年都在刮八级以上大风,眼下恐怕接近九级。朝他们飞来的虽无瓦片飞石,却有匈奴人的一顶顶毡帽,失了帽子的胡人满头辫发乱飞,仿佛鬼魅,两千余人踉踉跄跄,手持刀鋋朝他们走来。

    如此强大的狂风,远射武器统统无用,更别想骑在马上,搞不好整个人被吹飞出去,摔个脑震荡。

    但即便是弃马步行,站在地上也根本站不稳脚,永无停歇的大风在撕扯汉匈双方士卒每一个步伐,尤其是处于逆风的汉军,睁眼都有些困难,任弘想下达命令,张口就灌了一口冷风,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在过去三个月历经数战,交河城天降雄师、赤谷城外火烧连营,屡立奇功,战争的淬炼,让河西曲的士卒凝成了一个整体,只需要曲长赵汉儿一个手势,屯长、队率们就能心领神会。

    他们也不言语,竟自动以任弘为中间,开始向他靠拢,任弘就这么样被士卒们不讲理地围在了中间,赵汉儿还专门点了一队保护他。

    匈奴向西北迁徙后,右部直敦煌、酒泉,河西四郡是过去三十年间,面对匈奴的第一线。每年都有小规模入寇发生,无人能独善其身,内郡之人抱怨长城耗费钱粮人力,河西人却明白,绵延千里的长城边墙挡下了什么。

    一座座烽燧障塞伫立墙内,每当烽火被点燃,河西健儿便会跨上自家骏马,跟着啬夫、亭长前去驰援,他们知道团结的力量。

    狂风呼啸,平地上没有能够倚靠的地方,那就靠着袍泽乡党的身体,结成一道人墙。

    一道、两道、三道,一排排的人墙在任弘前方形成,才片刻功夫,就结成了一个紧密的横阵,挡住了呼啸而来的狂风。

    被河西曲的乡党袍泽们紧紧包围着,阿拉山口级的大风,好似也被他们挡住了,任弘发现自己又能稍微说话了。

    “诸君这是”

    “君侯且在阵中号令指挥,吾等自居前奋勇杀敌”跟着赵汉儿,河西曲的士卒放声大喝。

    平日用来传讯的旗帜也被吹得倒伏甚至折断没法用,任弘只能让士卒们在同伴耳边大吼传递命令。

    “君侯有令,今日进攻的阵列需紧密,前进不得超过十步,乃止齐焉。”

    “交战中几次不超过六、七回合,乃止齐焉。”

    “勉哉诸君”

    “勉哉”

    赵汉儿的弓早已放回了背后改持利剑,屯长王老的鼻子被风吹得通红,任弘戴着手套,双手握紧了百炼钢刀,士卒们大多弃了碍事的长兵改用短兵。

    而前方,匈奴人已以散兵的阵势,顺着风猛扑过来,这群被逼到绝路的匈奴人,在听闻对面是杀戮部众妻儿的那支汉军后,一改先前的转进如风,成了困兽犹斗。

    河西曲不比其他曲,士卒普遍不富裕,重甲不多,多为轻骑皮甲,下马步战看上去并不难敌。

    匈奴人的进攻如疾风骤雨,汉军的守御却像厚实的坚墙,青铜或铁制的刀鋋与一把把环首刀碰撞,风中多了无数金铁交击的脆响。

    作为这时代东方最高效的杀戮武器,环首刀粗犷有余细致不足的直窄刀身蕴含了青铜剑未有的力量,厚实的刀背轻易承受住匈奴人武器的碰撞。

    且河西曲士卒配合得当,挡下一击后,站在你身旁的袍泽便抓住机会,猛地向前挥砍,使武器化身扑袭的猎鹰,劈开了匈奴人的毡衣皮甲,绽放一朵朵血花。

    交战半刻,任弘面前的墙没有倒塌,反倒是左右的小阵在不断向前补充,让这堵墙越来越厚,随着匈奴人第一波冲击无果而终,任弘一声令下后,墙垣开始向前移动。

    汉军也不急切,每前进十步便停下整顿阵列,这一点不耽误追击,轮到他们撵着匈奴人往风口赶了

    踩在脚下的是匈奴人的尸体残肢,有坡度的地方,死人甚至被大风吹得打滚。任弘没机会到前排,就只和亲卫们在后面补刀了,白瞎了他的百炼刀,倒是能轻易结束那些躺在地上半死的匈奴人痛苦,往下轻轻一送,热血流淌在冰冷的土石上,给这片荒芜的土地留下了色彩。

    但直到越过了阿拉山口,将两千余匈奴人打得溃散四走,他们也没有抓到先贤掸。

    被擒获的匈奴俘虏哆哆嗦嗦,指着远处荒芜戈壁上狂奔的几个小黑点。

    “让部下在前拼死阻拦,而自己逃了”

    赵汉儿有些不齿,任弘则想起当年铁门火牛冲阵,奚充国率军追击尉犁、危须、焉耆联军时,就是先贤掸,命令匈奴人朝友军放箭,杀伤了大批人,也阻止了乱军为汉兵所驱冲他大营。

    那个毫不犹豫手刃右谷蠡王的狠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他逃不了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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