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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却是前几年从西域调入朝中,担任“后将军”,进入中朝的傅介子。
刘询让他免礼:“义阳侯何罪之有?”
傅介子抬头笑道:“咆哮朝堂之罪!陛下、大将军,臣介子,要骂人了!”
他旋即看向魏相,收起了笑:“敢问魏大夫,去岁匈奴单于勒兵十万骑大军压境,而朝廷以旱蝗不能救北庭。西安侯以区区数千轻侠士卒,倚高庙之灵,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御之。而后高昌壁一战,西安侯亲执桴鼓,安平公主将乌孙兵助阵杀敌,遂斩右奥鞬王,归悬北阙。”
“当此之时,魏大夫何在?”
“单于顿兵半载,终究无功而返,遂遭雪灾,匈奴大损内乱。此战斩首虽不多,然力挫单于,使大汉扬威天山南北,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匈奴呼揭王见状,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西域遂安,此西安侯之功也。”
“当此之时,魏大夫又在何处?”
“古人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乌孙乃大汉兄弟之邦,如今更为解忧公主临国称制,西域但有所求,莫不应允,一心助汉灭胡。只碍于乌就屠在北,故不能尽力东向。”
“西安侯奏疏中说得明明白白,除此后患,乌孙岁后方能顷国之力,尽五万骑,助汉灭胡,席卷右地,雪燕然之耻!今魏相反诬其徇私,狺狺狂吠,竟说西安侯欲效穰候之私。依臣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倒是魏相,欲学范雎,进谗言使秦昭王阻白起灭赵也!”
傅介子可不是单纯的武夫,他当年十余岁便好学书,但有一天却忽弃觚而叹曰:“大丈夫当立功绝域,何能坐事散儒?”
倒是和后来任弘在悬泉置所发豪言像极,只不过傅介子是原创,连班超都是照搬此言,而任弘则是赤裸裸的剽窃名言。
不过如今,哥俩倒是提前将“弃觚投笔”的典故凑齐了。
而当年傅介子撂下这句话后,就毫不犹如投入了武夫的事业,只是老底子仍在,引经据典起来也不在话下,他最看不惯读书人不流血不流汗,一张嘴就想否定边将的劳苦。
“将士黄沙雪山之间出百死,入绝域,于塞外枕戈待旦,迎胡虏箭矢如雨,风吹日晒,何来安乐之说?陛下,魏大夫竟以为那是享乐,依臣之见,大可送他去西域试住三载!”
难得上一次朝的苏武也站出来替任弘说话。
“陛下,大将军,《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则专之可也。兵法亦言,将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身在绝域之将,临敌之机稍纵即逝,故少有千里而请战者,义阳侯先前救乌孙便是事后补奏请准。但西安侯不同,事无巨细皆遣使来报,遇上征伐等大事,更是得朝廷允许方才动兵,绝无拥兵自重之意,若是不分皂白揣度,恐怕会伤了西域吏士之心啊。”
傅介子和苏武两位混合双打之下,好像显得魏相是小人了。
他却也不虚,再拜道:“义阳侯与典属国所言极是,西安侯有功,臣亦听闻其与陛下乃微时故交,但朝廷自有制度,绝不可因此放纵!”
“将军出征,封疆之吏,常使妻子家眷在国中为质,然西安侯夫人借省亲之故,三年不还。”
“身为人臣不可外交,昔日庄助纳淮南王之礼而诛,李广受梁孝王之印而见斥,内诸侯尚且如此,何况乌孙还是戎狄外邦。”
魏相继续面陈:“更何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如今内郡刚刚才从地震中缓过来,边郡则仍有旱蝗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
“出兵虽胜,犹有后忧,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上天以星辰孛于西方,便是对此的警示。”
“与其看着外面,不如看看里面,如今郡国守相大多不得其人,地方风俗浅薄,水旱不时。臣听说,今年有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如今左右不忧此,却欲发兵报纤介之忿于远方蛮夷,这大概便是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愿陛下与大将军、二府及有识者详议乃可。”
所以归根结底,魏相的态度依然是反战。
刘询看向大将军,而霍光倒也不表态,只点了二府问道:“丞相、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韦贤讷讷无言,倒是御史大夫杜延年出列道:“义阳侯、典属国与魏大夫所言皆各有道理。都护权重,名为二千石,实则一方诸侯,臣听闻,西域诸国使者常称西安侯为‘都护王’,虽是戎狄不知礼仪,然恐长此以往,会弄假成真啊。”
“淮阴侯破赵并齐后,尚且心生不臣之心,为蒯彻所劝,置高皇帝于荥阳不顾,愿留齐为王。西安侯之功虽大,却大不过淮阴侯,若真生出异心来,到时候是让他做西域的假王,还是真王?”
杜延年的出面,让整个集议风向顿时一变,傅介子有些惊讶,而群臣见风使舵出面附和者立刻多了起来,甚至有人放马后炮说:
“西安侯当初本当避嫌,不该出任都护!”
刘询只忍着,没学前任的刘贺,将手边的天子行玺狠狠朝那人脑袋上砸过去!
这不废话么!当初大将军明知这任命有问题,但还是点了任弘做都护,就是担心别人去西域,恐怕顶不住匈奴单于的报复,使过去几年努力功败垂成。是大将军看中了任弘与乌孙的关系,希望他能与解忧合作抗敌。
如今单于打退了,西域北庭在任弘治理下安定繁荣,朝臣就全得了健忘症,一拥而上过河拆桥了?
但杜延年的表态确实让人在意,他作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但同先前田广明等唯大将军是从不同,他更像是一个拾遗补缺之人:大将军为政刚猛,杜延年便辅之以宽,大将军一心再度推行孝武时的政策,杜延年则论议持平,提议柔和——孝昭时贤良文学叩苍龙阙,多亏杜延年才和平劝退,没有闹出人命来。
但越是如此,他越得霍光器重。
今日之议,确实是符合杜延年一贯风格,可谁知道这背后,是否暗合大将军之意呢?过去三年,霍光一向支持任弘,对他越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却改弦更张,飞鸟未尽,就打算将良弓藏了?
“若只是藏弓倒还是好的,最怕大将军是想烹狗……”
这叫刘询不寒而栗,相比于魏相、杜延年叨叨的任弘在外坐大,他最担心的,还是“萧墙之内”的霍氏啊!
但他近年来领悟了君人南面之术,便是不轻易表达自己的看法,下场亲自开撕是最蠢的。
每当这时候,就要靠一些信得过,知道深浅的臣子,让他们替自己发声。
朝中恰恰有这么一人。
刘询目光瞥向殿中靠后,杨恽作为左曹中常侍,亦在朝会之列。但一向暴脾气,曾怒嘲辛武贤的杨家丑二郎,今日却出奇镇定,竟是未发一言。
虽然刘询与杨恽在西安侯家做客时就聊不到一块,但不可否认,论吵嘴,谁也不是这厮对手,引经据典起来让你怀疑自己的见识是否浅薄,而且他也被视为铁杆的“任党”。
刘询也只能不断瞥他,但杨恽就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朝臣跟着杜延年力陈任弘不可为都护,当效高皇帝入壁夺军,派人解除其兵权,杨恽才抬起眼,看到了皇帝的小眼神。
他却只是一笑,大概是让皇帝放心,而后缓缓迈步,出来大声道:“臣恽以为,御史大夫、谏议大夫所言极是!”
啊?
这话让所有人都一愣,盯着忽然反水的杨恽,然而他接下来更发惊人之语。
“西安侯确实是拥爱妻,抱爱子,又与乌孙往来过密,不妥,实在不妥。然其功劳亦大,应从诸公之请,速速召回朝中,舍爵策勋,嘉其辛苦,另择九卿之位任之!”
……
ps:第二章在0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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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第415章 二进宫
和后世一样,大汉作为公元前东亚的灯塔国,礼仪之邦,在外人看不到的阴暗处,却是个监狱国家。
长安城中,光监狱就有26个,宗正属官有左右都司空之狱;大鸿胪下属有别火、令丞、郡邸狱;少府有若卢狱令、考工、共工狱;执金吾有寺互、都船狱;水衡都尉下有上林诏狱、水司空;内廷之中,还有掖庭秘狱、暴室、请室、居室、徒官等小狱。
各机构下属若没个把监狱,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这些大汉的国有企业,就靠免费劳动力的刑徒狱卒来盈利,共系有两万余人,占了长安常住人口十分之一。
其中最出名的自是郡邸狱,当今天子小时候在里面蹲过,因为巫蛊事入狱太多,其他监狱关不下,年少的西安侯也有幸进过号子。
而放在平常,大臣犯事一般投入廷尉诏狱。这是列侯二千石也谈之色变之地,当年周勃边被系于此处,出去时只感慨:”“吾尝将百万军,安知狱吏之贵也。”
刚烈些的将相,不管冤不冤枉,听闻要入诏狱,甚至会抢先自杀。
梁丘贺这小方正地位低,倒不在乎什么辱不辱的,正月初时进来,已经吃了好几天夹生的牢饭了。
廷尉也没难为这儒生,关在单独的牢房,如此便不用担心松紧问题。甚至还让他带两卷书进来,眼下就在安冷的牢房里,就着墙壁上天窗透进来微弱的光读着。
在梁丘贺看来,这叫“朝闻道夕死可也“,因为我他也猜不准大将军会不会杀了自己。
不过今天,倒是给他送了个狱友来,一位身着朝服的大夫,被狱吏推攮着押解过来,关到了梁丘贺的对面。
诏狱牢房的木栏又粗又结识,十多年才刷次漆,新漆剥落后露出里面一层层破裂的旧漆,无声地向人宣告着它的年龄,起码百多年了,或许还关过它的监造者萧何呢。
栅栏之间的缝隙只有一巴掌宽,梁丘贺的方脸挤不过去,只隔着它望对面的狱友,越看越眼熟,最后一惊:“弱翁,你怎么也进来了!?”
对面也认出了他来,大笑道:“不想竟在此于长翁相逢。”
来者正是魏相,他与梁丘贺都是学《易》出身的贤良文学,虽然籍贯不同,一个琅琊海岱口音,一个说着济阴定陶方言,而魏相十年前盐铁之会已名扬天下,梁丘贺则是后生后学。这几月来,二人在学《易》诸生的清流聚会上,虽相互认识打过照面,只未深交。
却不曾想,今日居然在廷尉诏狱相会。
魏相倒也不想提自己是为何下狱的,只打量左右,嗅着熟悉的屎尿霉味笑道:”数年未来,诏狱还是这味道。”
和一进宫的梁丘贺不同,魏相是二进宫,对诏狱再熟悉不过,甚至知道如何才能少唉跳蚤咬,他很熟练地解了朝服,找个了远离尿桶的位置坐下——天可怜见,在杨恽发言后,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大将军女婿任胜,侄孙霍云等,便出言反对召回任弘,朝中风气又转了个大弯。
旋即,魏相就被京兆尹赵广汉弹劾了一个“污蔑忠将,离间君臣,其心可诛”的罪名,大将军当场点头,直接被郎卫按倒在地,从承明殿押送过来。
除了魏相之外,其他附议的人,如杜延年等则屁事没有。
这足以告诉群臣,大将军在对待西安侯和乌孙战事的态度了,他依然护着任弘,不容攻讦。
但魏相并不后悔。
“我身谏议大夫,本就是拾遗补缺,大将军与二府明知西安侯应避乌孙嫌,却仍以其为都护,而天子念西安侯为故交,亦优容不疑。若人人不言,等到真酿成秦末赵佗拥兵岭南之事,悔之晚矣!”
而另一边,见清流领袖魏相也入了狱,原本还能静坐读书的梁丘贺有些不镇定了,唯恐和孝昭时一样,又是一场针对贤良文学的清洗,而他和魏相的罪名都是很重,足以处死了。
梁丘贺疼爱妻子,此刻颇有些后悔告诉皇帝,按照天象大将军恐将薨。
魏相毕竟做过县令、太守,社会经验比梁丘贺老道,宽慰他道:“你我罪名虽重,但自从孝武以来,治狱早就不循三尺法,而专以人主意指为准了。”
开这个头的是张汤,张汤做廷尉时断决的罪犯,若是武帝欲图加罪,那就算无辜也会被张汤穷治其罪;若是武帝欲宽免,即便真犯了族灭之过,张汤也能想方设法为其减罪。
张汤的继任者,如今御史大夫杜延年的父亲杜周,就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其执法酷烈,不以律文为准绳,而以皇帝的意旨为转移。他甚至扬言说:“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不过这两位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关进监狱的高官,都十分小心伺候,酒饭食物十分得体,毕竟武帝时,若不算巫蛊那一波,二千石以上官吏因罪下狱的足有百余人,其中不少出狱后再度受宠飞黄腾达的。
故张汤杜周虽然仇人很多,但靠着这会做人的法门,朋友也不少,其家族兴旺至今。
但魏相、梁丘贺这俩儒臣无权无势,家境也没法和豪强相比,显然不在受优待之列,饭酸水浑,魏相习以为常,梁丘贺时间长后却有点撑不住了。
魏相隔着牢房,约梁丘贺一起背诵《易》,为他打气:
“孔子穷乎陈蔡之间,藜羹不斟,七日不尝粒,难道不比你我更凄苦?”
“我是同时得罪了天子、义阳侯、西安侯等,不知何日方能获释,但长翁不同,天子圣明,虽将你下狱,但日后长翁必将因祸得福!“
……
“义阳侯还有话要对老夫说?”
而大将军幕府处,结束了对用兵北乌孙战事的商议后,义阳侯傅介子却迟迟未退,霍光看出他想说什么,笑道:
“莫非是对集议之事心中有疑?“
傅介子对这位从未央厩苑里,一手发现提拔了自己的恩主垂首:“建平侯杜幼公乃是大将军故吏,先前附和魏相,以淮阴侯之事比之于道远,朝臣多以为这是承大将军之意。”
“胡言乱语。”霍光摇头否认:“杜幼公何时承过老夫的意?“
他笑骂道:“孝昭时,丞相车千秋为了开脱其女婿少府徐仁纵容桑弘羊党羽一案,不经天子同意,便擅自召中二千石以下集议于金马门,老夫本欲将他也一起连坐,杜延年与我争执了一宿,最终说服老夫放了车千秋一马,让他体面告老。“
“幼公又常劝老夫,说孝武晚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之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悦民意。老夫纳其言,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幼公而始。”
“他承我意?我承他意还差不多!最后多是老夫听了他的。而在开西域、击匈奴上,你主急,他主缓,中朝历次集议,不都是如此么?”
霍光手下武将倒是不少,赵充国、傅介子、范明友皆能独当一面。
而所器重的文臣,莫过于田、杜两延年。
田延年是大将军背后的推手,也是他阴暗权谋的无限延伸,专做脏活。而杜延年,则是霍光摆在面前的镜子,能看到自己做得过分的地方,加以修改。
若无此二人,他走不到今天。
而在如何根据不同性情政见,最大程度利用手下人上,大将军可是颇有心得的。
对田、杜如此,对傅介子,甚至任弘,亦是如此!
先前承明殿集议,大将军靠了魏相冲塔,杜延年附和,释放了某些信号,得到了他想看的回馈。却依然能藏着自己的本意不露,此刻仍宽慰傅介子。
“所以杜幼公担心在西域养出一个赵佗,拥兵自重,裂土自立,但在老夫看来……”
霍光自信地笑道:“大汉不是暴秦,只要君榻上不是二世胡亥在位,朝中没有李斯赵高倒行逆施,便不会有赵佗之叛!”
”大将军英明!“傅介子松了口气,单手作揖。
但霍光却又话音一转。
“但老夫倒是以为,道远乃将相之才,放在西域为都护,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等打完这场仗,灭了乌就屠,便让他回长安来罢。”
傅介子有些疑惑,霍光搀起他道:”那杨恽自作聪明,真以为朝廷舍不得给道远一个九卿中二千石之位么?“
“义阳侯,你与西安侯素来亲近,可去信一封,替我告诉道远。“
霍光信誓旦旦,就像当初对田延年的承诺一样。
“待他功成归来之日,中朝那七八个位子里,自有他一席之地!“




汉阙 第416章 我做大你做小
本始五年春二月底,任弘便收到了来自朝中的诏令,准他用兵于七河,但却有一个要求。
“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国中水旱无常,不可久战,年内当征灭乌就屠!”
大将军这是给他限定了时间啊,而作为任弘身边的狗头军师,担任“候”这一职务的文忠也觉察到这不寻常之处,进言道:“诏令都护年内解决乌就屠,这意思便是,明岁必召都护还朝!”
猜的真准啊,任弘收到的不止是朝廷诏令,还有傅介子的来信,更暗示任弘,战胜归朝后便能入中朝!
大汉中朝权重于外朝,中朝官能直接参与国家大事的决断,这是每个臣子梦寐以求的事。
傅介子和任弘情如兄弟,自不会骗他。
但大将军会不会骗傅介子,就不一定了!
文忠不知这其中的暗暗博弈,但还是提出了憋了很久的谏言。
“都护,下吏一直以为,乌就屠不必着急攻灭。“
“为何?”任弘看向文忠。
任弘因当初文忠救了吴宗年一事对他另眼相看,将文忠从微末小吏提拔为比六百石的长吏,常予他一些迎大宛天马之类的活积累资历功勋。而文忠也与冯奉世等人不同,视任弘为举主,而非普通的上司。
所以文忠出谋划策,常为任弘本人的利弊考虑,眼下便作揖道:
“其一,自从匈奴遭遇天灾陷入内乱以来,呼揭王归降于汉,乌就屠与匈奴隔绝,自知其母家不可依仗,故一边投靠西方康居王,一面派使者请降,愿归顺大汉,使大乐为大昆弥,自为小昆弥,送质子入朝为侍,又自言愿为汉室之婿以自亲。”
任弘多年前单骑入乌孙时便和乌就屠吵过嘴,知道此子在胡人里算奸诈聪明的。泥靡败亡后,乌就屠能收拢其旧部,继续割据七河,南乌孙在上次战争中损失太过惨重,久久不能恢复,若非都护府硬撑着,还真不一定是其对手。
但当任弘回口信,让乌就屠亲自入朝向天子请罪时,他便开始各种借故不来。因为也知道,一入西域恐为任弘所害,只送了个几岁大的小儿子欲做质子。
至于以为能娶汉公主便能得到汉朝信任,简直是痴人说梦!大汉的公主是你想娶便能娶的?更何况解忧公主已经决心让自己成为最后的和亲公主,结束这种外交,反送元贵靡入长安,迎娶相夫公主。
而提出分立大小昆弥,则是乌就屠窥得汉朝心底里其实不欲乌孙重新统一复兴,他愿做小,大乐做大。
这是做大做小的问题么?
乌就屠不知,文忠与朝中群臣也不知,任弘对此早有筹划。
之所以要打这场仗,正是为了给解忧太后再立威望,让乌孙的王系,从“猎骄靡的子孙”,变成“解忧太后的子孙”!
乌孙往后即便要分,那也该在解忧公主的子孙中分。
比如她可爱的小外孙什么的……
魏相倒是没说错,任弘确实有私心,但只是公私兼顾的小私。而文忠接下来劝任弘的,却是想让他做以私害公的大私了!
“下吏给君侯说个故事罢。”
文忠再拜,任弘本以为他又要拿“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来说事,谁料文忠偏不,而讲了个比较冷门的。
“六国时,楚国大司马昭阳率楚军攻打魏国,覆军杀将,取八城,又移兵攻齐,策士陈轸为齐王使者去见昭阳,再拜而贺胜,起而问昭阳:‘楚国之法,灭敌杀将当封何官爵?’”
“昭阳回答,应官至上柱国,爵为上执圭。陈轸又问,比这更尊贵的还有什么官?昭阳答,在此之上,唯令尹耳。陈轸道,令尹的确显贵,但楚王却不能设两令尹!而后陈轸便给昭阳说了一个故事……”
且慢,故事里还有故事,套娃啊这是!
而那个故事里讲的故事,便是任弘也熟悉的“画蛇添足”了。
文忠道:“为蛇足者,终亡其酒。以昭阳之功,足以立身扬名了,而在官位上却不能太过加封。战无不胜却不懂得适可而止,常会招致杀身之祸!”
故事说完了,文忠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任弘在西域所立之功,回朝后也足以拥有九卿之封,进入中朝也是迟早的事,故攻灭乌就屠,实无必要,因为都护与乌孙的关系,还会招致朝中猜忌诟病,简直是画蛇添足啊。
所以文忠给任弘的建议,和那陈轸撺掇昭阳的一样,那便是……养寇自重!
他低声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谁敢立誓说一年灭乌就屠,五年平匈奴?更何况朝中也知道,乌就屠背后,有胜兵十万骑的大国康居!“
大将军老了,明眼人都知道,他恐怕时日无多。眼下还朝也会被其压制,不妨将战争拖一拖,借口康居、大宛干涉,迟迟无功。过了三五载大将军不在了,以当今天子与都护的关系,休说是九卿中朝官,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一坐,也是迟早的事!
任弘却只沉吟,问文忠道:“你读过长短纵横之书?”
文忠忙道:“少时偶然得到几篇,略懂,略懂。”
百家虽融合于儒,但诸子著作依然在世上流传,主父偃就学过,但因为里面多是阴谋诡术,教人离间君臣,终究上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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