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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这时候杜延年读完了策命,仪式立刻进入下一流程,大鸿胪捧着豫章郡的地图上前来。诸侯王都要有一定的统治区域或食邑,所以册立必得划定其统治范围,走一道勘验地图的程序。
也就是在这一刻,足以被史官们载入史册,传颂千古的名场面来了!
大鸿胪也不管刘去疾看不看得懂,目光能看多远,便摊开地图让他过目,弘恭也将皇长子凑了过去,想着让他摸一摸地图也好。
岂料这时候皇子却小眉头一皱,双腿蹬着又嘤嘤哭闹起来,一个不留神,襁褓湿了,一股清泉漏了出来,不偏不倚,热乎乎的童子尿正好滴在舆图之上!
……
皇长子在策命仪式时尿冲舆图,成了长安朝堂上群臣议论的趣事,五经博士们又得揪着头发解释这是何寓意了。
而杨恽果然一猜一个准,事后,张敞很快被天子召见,提出可能会任命他为豫章国相,皇帝一向很少触及人事任命,只为了儿子破天荒下了一道制书,大将军也同意了。
刘询一照面就宽慰张敞:“莫要觉得朕是想要弃卿于诸侯蛮荒之地,迁为左官。”
诸侯国相虽是两千石,但早在汉初时,有才干的大臣就视此为贬官,所以贾谊才会连续做了长沙、梁国的官吏后自觉是远放,郁郁而终。
而在孝武削弱诸侯,设《左官律》后,朝臣更是耻于左官,董仲舒被同是《公羊春秋》的公孙弘坑了,连续做了江都、胶西国相,从朝堂发配诸侯,成了是不受重用的标志。
刘询生怕张敞会有想法,笑着对他道:“朕封皇长子于豫章,却不止是按照惯例置王,亦是要推行昔日西安侯所建言之事,陆续分封迁徙诸侯于南方空虚之地。诸侯怀恋中原富贵,嫌弃南方偏远卑热,恐有不满。“
“既如此,受兹赤社,封于南土之事,请自朕之长子而始!“
……
ps:哦上一章是二,这是三,我不识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汉阙 第412章 江西老表
本始四年冬十一月,西域轮台城,任都护今日哪都没去,花了大半天功夫,在府邸慢慢写着一封长信。
“良人给谁去信?”
瑶光抱着女儿过来瞅了一眼,虽然有傅姆女婢,但瑶光还是喜欢与孩子亲近,她和任弘的女儿是九月初生的,跟天天撒泼的儿子相比,总是安安静静仿佛永远睡不饱的闺女简直是天使。
“张敞张子高。”
任弘回首笑道:“九月初,皇长子不是被封为豫章王么?虽年纪太小暂不就国,但天子也除张子高为豫章国相,南下治豫章之政,张子高说都怪我三年前倡议封诸侯王于南方,才有今日之事,便赖上了我,非要我支招,给他出些治豫章的主意。”
张敞也深知他这趟赴任不同寻常,在信中以曹参相齐而自比。
作为列侯中战功排名第一的曹参,在汉初时却被打发到齐国为相,而第一代齐王刘肥乃是刘邦和曹寡妇的私生子,不太受吕氏待见,刘邦便早早打发庶长子到齐国,一来离长安足够远,二来齐为十二之地,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矣。非在张敞看来,这局面倒与今日十分相似。
张敞也是少了点想象力,在任弘看来,那皇长子最后或许不会成为刘肥翻版,反而会重蹈孝武皇帝之事。
“孝武在景帝四年,复置胶东国时被封为胶东王,然年幼未就国。”
“过了几年,栗太子废,而孝武遂立为太子,胶东国除!”
任弘颇知皇帝为人,清楚他对许平君的深情,定会爱屋及乌,对皇长子十分重视,眼下刻意远封,只是故意疏离好加以保全。但若是霍光走的早,皇长子说不定连封国都不必去呢!
但张敞没想到这点,他琢磨的尽是如今好好治理豫章,为几年后皇长子就国打下个好基础,十分诚恳地在信中向任弘求助:
“曹相国厚币请胶西盖公,用黄老之术治齐,九年而治齐,齐国安集,大称贤相,敞当以何法治豫章?还望道远教我。”
他却是问对人了,没有人比任弘更懂开发南方。
虽然这一世他连淮河以南都没去过,但并不妨碍任弘给张敞提出些跨时代的主意。
张敞先前担任过两年扬州刺史,不算刚封过去几年,几近白手起家的东瓯、闽越两个诸侯,刺史部最初六个郡国里,九江郡、庐江郡和六安国在江北,是传统的淮南之地,早就被楚人开发了数百年。
而江东的会稽和丹阳,也是吴越时代就经营的沃土,会稽郡人口超过百万,不亚于中原大郡。
唯独豫章垫底,会稽分出东瓯闽越后,豫章面积排一跃成为扬州第一,户口却仅在第五,按理说与丹阳会稽纬度相同,气候也相近,并非穷山恶水之地,之所以开发迟缓,还是吃了地理上的亏。
说的好听点是控蛮荆而引瓯越,有水陆四通之便,说难听点就是吴头楚尾,哪边都不沾,吴楚之间的往来,基本通过大江航运进行,完全绕过豫章根本不是问题,来自北方的移民都涌向会稽丹阳,极少有人会到豫章。
除了汉武帝灭南越东越时曾作为进军基地外,豫章几无任何存在感,等到战争结束,东瓯闽越被放弃,交州那边也从长沙走灵渠更方便。豫章又成了被遗忘的土地,大汉阿卡林。
这次机缘巧合之下,皇长子封于豫章,或许便是这片被忽视的土地完成崛起的最好时机!任弘后世很喜欢江西老表。
豫章地广人稀,但前年的旱蝗以及今年的关东大地震,带来了十多万灾民,安置灾民迁徙由官府主导,豫章封国,应会有意思地迁过去一批。
而豫章若依然如先前那样饭稻羹鱼,靠种地是没法出圈的,还得有些殖产兴业的举措。
“或许可以种点经济作物。”
任弘如此琢磨,但也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想到种甘蔗榨糖!
只念起这几年在他让卢九舌不余遗力推广下,渐渐走出巴蜀,为世人所接受的茶叶——在渐渐做大做强的香铺里,来自蜀郡的茶饼是和孜然香料一起捆绑销售,目标客户依然是三辅贵族富豪们,也只有他们会吃肉吃到肠胃不适,这年头血脂高可是富贵病。
而豫章多丘陵,气候湿热,也很适合种茶,任弘曾让卢九舌派人到南方调查,罗列各地茶种,发现豫章亦有不少野生茶树,到了后世江西亦是许多名茶的产地。
但这招成效极慢,还得有投入人力物力就能听到响的产业……
后世景德镇就在江西,但以任弘对大汉的了解,知道后世的各类瓷器即便提前几百上千年烧制出来,也根本流行不起来。
无他,因为每朝每代都有它独特的审美风尚,汉初时倾向黄老清静无为,简朴是主流。
可在汉武之后,民风大变,繁复华丽再度成为主流。儒生们在盐铁之会里就吐诉过这种古今之变:
“古时候,衣服器械简朴,以实用为主。如今民间雕琢不中用之物,刻画玩好无用之器。玄黄杂青,五色绣衣,百兽马戏斗虎,奇虫胡妲,应有尽有。”
“古时候,庶人器用竹柳陶匏而已,如今富者银口黄耳,金杯玉盏,处处雕文彤漆。”
“古时候,下葬用的明器只是桐马偶人之类,如今却大兴厚葬之风,死人的器用一如生人,漆器铜器和黄金拼命往里装。”
和最初崇尚厚葬的战国之儒不同,汉儒骨子里也刻进了黄老的影响,他们怀念文景时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时代。
但已经起飞的大汉注定不可能被儒生们拽着回到原地,阶梯只靠为政者的道德宣传是抹不平的,均贫富终究只是愿望,豪奢之风也只会愈演愈烈。
而现在大汉最流行的器具,莫过于大红大黑的漆器,从棺椁的髹漆,到家具的案、屏风,奁、笾,六博,饮食器具的杯、盘、勺、豆等物。漆器轻巧耐用及其绚丽华美之色,成为大汉贵族们渴求的奢侈品。
跟漆器这浓妆打扮的妖艳贱货相比,已在会稽等郡出现,素雅清淡的汉代青瓷,压根入不了贵族们的眼。
若是技术问题大可琢磨突破,但时代审美之风,就无可奈何了。
正想着,身后却传来哐当一声响!
以及任白的一声惊呼。
……
不知又是哪个倒霉的器具被自家的小祖宗摔了?
任弘已经习惯了,他停了笔,走到厢房里一看,儿子任白满脸无辜地负手站着,负责洒扫的仆从惶恐地跪在地上,他们面前则是碎了一地的陶片。
这是任弘从洛阳定制的一个釉陶马,模样以萝卜为原型,只是没有红釉,只能以深黄替代,摆在屋子里镇纸,常在手边把玩。
“仆有罪!”仆从连忙下拜,想要自认倒霉担下罪责。
倒是任白小胸脯一挺:“大人,不怪他,他方才是被我撞到了。”
小名驹儿的任白也像小马一样好动,不管在哪都横冲直撞。
但好在他敢担当不说谎,顶多就是挨母亲一顿训,而父亲对他和颜悦色,一贯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
任弘果然只随便呵斥了几乎,便打发任白离开,看着仆从清理那些釉陶碎片。
相比于会稽等地才有的青瓷,这种釉陶却更普遍些,在普通陶器的基础上加了铅釉,已经能烧出深绿、浅绿、栗黄、茶黄色等釉色。
不过皆是单色釉,器物较为粗糙,因为是用一般黏土烧制而成,因为铅釉有毒,亦不作为寻常用品,而是装饰和陪葬的明器。
汉人虽然钟爱漆器,但其制造工序复杂,价格昂贵,“一杯棬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相比于漆器,可就地取材批量生产的釉陶就便宜多了,家财十万钱的中产之家、地方官吏,多用釉陶陪葬,需求还是很大的。
任弘看着手里的陶片,暗道:“若是以上好陶匠,用后世景德镇附近的高岭土烧,再增加多种色彩,烧出‘汉三彩’倒也不是难事!”
既然汉人偏好浓妆艳抹,不爱朴素,那就给他们上艳丽炫目的三彩!
这是任弘一直想做的事,先时便在让卢九舌寻觅工匠,北方或可以洛阳为主,南方的三彩中心,便交给有大量优质高岭土的豫章去做,也算是送给张敞一个人情吧,数年后或许便能畅销江东、淮南。
别看只是死人的生意,后世一些地方光卖墓碑棺椁也能成为支柱产业,为了钱,不丢人,而张敞一向做事灵活,不拘小节,应会欣然采纳。
任弘将这提议写到了书信中,又在最后打趣说,近来在于阗国见到女子一字连眉画法,颇为独特,他会送两个于阗胡姬去长安,建议张敞可以学学。
这是私信,遣自己人送回去,而后任弘又开始写一份公文,却是给霍光和皇帝的奏疏。
“《请伐伪昆弥乌就屠疏》!”
“臣闻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赖高庙之灵,匈奴自乱,而西域已定,五十国星列甘为道县,北庭亦安,呼揭王稽首而附,小月氏置于蒲类,诸校尉御寇于外。”
“然北庭兵寡,合军不过数千之众,虽欲挥师东进,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且肥王与胡妇之子乌就屠,僭称昆弥,占据七河,东西数千里,外援匈奴、康居,以藩篱自持,狼视赤谷伊列之地。此子不除,乌孙北庭无有宁息。”
“今当以北庭初成之军,试之于七河,与乌孙兵共击乌就屠,犁其庭扫其穴,使汉帜扬于夷播海上,威动葱岭以西康居、月氏、大宛诸邦,以安西境!”
“除此后患,乌孙后岁方能顷国之力,尽五万骑,助汉灭胡,席卷右地,雪燕然之耻!”
……
ps:第二章在0点前。




汉阙 第413章 本始五年
去岁天子决定依照孝昭时六六之数,今年不改元,故为“本始五年”(公元前69年)。
刚开年,就出了幺蛾子: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这次彗星事件,相较于孝昭元霆元年那颗将黑夜映得如同白昼的流星自然不如,普通老百姓若不抬头,压根注意不到。但在天官和儒生看来,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到了次日一早,隶属于太常的博士邸舍处,垂垂老矣的五经博士们便都在议论纷纷。这些已经吃上皇粮,被朝廷承认为各成一派的”大师“们不像他们的太学弟子,或是来自地方的贤良文学那么偏激。说来说去都集中在学术上,甚少有人援引灾异上纲上线抨击朝政和大将军。
博士们最关心的是,出现了这样的异相,天子肯定会召内行前去宣室殿问对,而于灾异最精通的莫过于《公羊春秋》《易》《尚书洪范》三家。虽都是天人感应,但理论和援引史书记载不同,对同一天象做出的判断当然也有异。
看上去是学术之争,实则是学派地位之争,老家伙们脸上笑嘻嘻,背地里都卯足了劲。
直到弘恭持诏令到来,所召之人却叫他们大吃一惊。
“召琅琊东武城方正,梁丘贺问对!”
博士们立刻转过头,看向这个刚来长安数月,名不见经传的后生。
梁丘贺是四月时地震中心东武城人,上书痛陈琅琊在地震后的惨象,恳请休兵免赋,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等天子下罪己诏,令三辅、太常、内郡国举贤良、方正各一人时,琅琊的名额便给了梁丘贺。
众人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毕竟都是体面人,《公羊春秋》和《尚书》博士像是当事没发生一般继续聊着,《易》博士田王孙则有些自得。
因为梁丘贺是他的弟子,若是能让天子对《易》产生兴趣,于学派大有裨益,连忙催促弟子道:
“速去!速去!”
梁丘贺的脸确实很方正,朝夫子作揖,不慌不忙地走了。等进了未央宫后才发现,皇帝问对的地方,正是宣室殿。
“孝文皇帝也是在此召见贾生的吧?”等待黄门通报前,梁丘贺敛手在外等候,想起那事来。
当初贾谊被孝文从南方的长沙国召回,因文帝有感于鬼神之事,就向贾谊询问鬼神本原。贾谊也乘机周详地讲述了自己的理念,到半夜时分,文帝已听得很入神,不知不觉地虚席而前,朝贾谊移动。
聊鬼神到大半夜,皇帝还越靠越近往贾谊身上靠,气氛肯定怪怪的。
贾谊大才,然孝文关注的却只是鬼神,而非苍生,但梁丘贺却以为,鬼神祭祀,日月星宿运行灾异,亦是国家大事也!
而皇帝刘询显然也不打算和梁丘贺聊苍生,甚至连召见都是遵循惯例,向朝臣和天下人表现自己很重视。至于为何点了梁丘贺,是因为扫视博士及贤良方正名额时,想起这个痛陈地震惨象,弹劾琅琊都尉先救庙后救人的儒士来。
刘询只随口问道:“梁生,昨夜有星孛于西方,此何寓意也?”
不问他也知道,从很早开始,儒士便认为流星是战争的征兆,诸如“元狩四年四月,长星又出西北。是时,伐胡尤甚。”
刘询还在民间时,更目睹了元霆元年的大流星,有人将此事与用兵救援乌孙联系起来,也有人事后说,是寓示着孝昭驾崩。
如今再度出现异样星象,刘询派人暗暗打听过,外面的儒生们多是将此事,跟任弘上疏提议征伐“北乌孙”乌就屠联系上,言语间反对动武。
这梁丘贺恐怕也说不出其他花样来。
但刘询倒是小觑了梁丘贺,却见他沉吟后道:“敢告于陛下,《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雒出书,圣人则之。”
“而正月有星孛于西方,去太白二丈所。臣以为,太白为大将,彗孛加之,扫灭象也!”
刘询听罢一愣,他下意识想到自己心中的“大将”任弘。
梁丘贺莫非是认为,此战任弘会有不测?那这场仗可得慎重一些啊!
但梁丘贺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却见他虚席再拜道:“大将者,大将军大司马霍子孟也!臣恐此星象意味着,大将军不久将薨!”
“住口!”
话音未落,刘询便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梁丘贺怒喝道:“大将军为国政夙兴夜寐任劳任怨,汝何人也?竟敢诅咒朕之肱股,弘恭!”
弘恭连忙滚过来:“臣在!”
涉及大将军,刘询表现得出奇愤怒:“令郎卫将此僚抓起来,下郡邸狱!”
……
像梁丘贺这样发惊人之言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将正月出现的孛星之相,与安西将军在七河试图挑起的战事关联。
这也使得二府在承明殿集议今年春后用兵七河一事时,引来了一些争议。
自从刘询去年下了罪己诏,又封皇长子于豫章后,霍光似乎真有点归政的倾向了。每次朝会,皆会请皇帝列席。
刘询已经没了“服丧”的借口,二十二岁的他也没法说自己未成年,便只能在御榻上小心地坐着。
而越发衰老的大将军站于陛下之侧,随着年纪更大,他愈发显得佝偻矮小。
这种衰老是瞒不住的,注意到的人恐怕不少,否则那梁丘贺就不会将星象与之联系起来,而大将军自己,是否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呢?
但即便他衰老到走路要人搀扶,仍能让刘询芒刺在背!
同时刘询也在琢磨,大将军一贯专权,重要的事尚书台与诸将军决定,今日为何会破天荒地召开集议,公开讨论呢?用意何在?
他猜不透,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安西将军所上请灭伪昆弥乌就屠疏,欲出兵击乌就屠,诸卿大夫可有异议?“
在大将军让丞相韦贤询问后,群臣都缄口未言,星孛于西方不假,但孝武时类似的天象,可曾阻止过一场战争?该打还不是要打。更何况,将任弘任命为都护的是大将军,为的是筹备对匈奴的战争,而任弘与当今天子的关系更是不一般。
眼看支持战争的赵充国、傅介子等诸将军都在场,即便心存不满的五经博士,也不敢出来触霉头。
“臣有奏!”
声音出自殿末,一群陪添朝堂的六百石官吏中,刘询看去,发现站出来的人,却是谏议大夫魏相!
如果说梁丘贺等是新贤良,那么,魏相则是孝昭年盐铁会议反对派们最后的遗珠。
他当年以《易》举贤良,参与盐铁会议,当面诘难桑弘羊,成了清流领袖,后任为茂陵县令,逮捕了桑弘羊的门客,按律处死,轰动三辅。
本以为是得罪大人物了,但恰逢桑弘羊倒台,魏相便阴差阳错成了功臣之一,升官为河南太守,一上任即禁奸邪,整顿吏治,直令豪强畏惧、百姓称快。
可魏相终究被河南郡豪强以“滥杀无罪”的罪名给告倒了,系押京师途中,河南父老送至函谷关,又有在长安的河南郡戍卒二三千人拦着大将军车驾为魏相申冤鸣不平,让他免于一死,关了两年,大赦方才出狱。
后来魏相辗转做过扬州刺史,前两年被与之交好的丙吉举荐,回到了朝中做了六百石的谏议大夫。
此人虽为丙吉举荐,却绝非霍光一党,而是自成一派,因其资历、学识和在官场的几度沉浮,是朝野清流心目中的领袖人物,如此刘询才会注意到他。
谏议大夫专掌议论,魏相却极少发言,但今日却上了长长的一疏。
他朝皇帝和霍光一拜,大声道:
“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仁义之师无敌于天下。敌人来袭,不得已而反击,谓之应兵,抗击入寇敌军定能获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争气斗忿之兵常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军杀将。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臣尤记,三年前乌就屠曾遣使入汉,将先前所得俘虏悉数奉归,愿为大汉属臣,名之为‘小昆弥’,而使乌孙王大乐为‘大昆弥’。”
“此乃善意之举,更未有犯于边境,虽与南乌孙争斗,但此乃蛮夷相攻,大汉不当放在心上。”
“可如今安西将军却欲兴兵入其地,必灭之为后快。七河三代荒服也,不牧之地,不羁之民,圣王不曾加兵,孝武时亦从未涉及。汉得之而无利,南乌孙得之而强盛,恐去一小患而增一大患!”
“臣愚不知此兵当为忿兵,还是贪兵、骄兵?亦或是……”
魏相抬起头,说了一句朝中群臣们普遍担心,却没敢当着皇帝之面说出的话:
“安西将军与乌孙公主假公济私的私兵?”
……
ps:本书采用辛德勇《建元与改元》之说,本始纪年为六年,因在敦煌发现本始六年汉简,地节一年、二年实为霍光死后宣帝追加更改,以彰霍氏之过。




汉阙 第414章 介子弃觚
魏相当着天子和大将军以及诸多任弘故旧同僚的面,指摘他欲助南乌孙灭北乌孙,是“徇私”。
最大的理由是乌孙太后解忧将碎叶川数百里予瑶光为封地,都护的妻子成了南乌孙的翕侯,他同乌孙的关系便不再简单,任弘如今欲灭乌就屠,或许并不像奏疏上说的那么一心为公。
“秦昭王时,相国穰侯言客卿灶,欲伐齐取刚、寿,以广其陶邑。如今亦然,臣听闻,西安侯安乐外国,无内顾心,战胜攻取则利归於乌孙与都护之妻,战败则结怨于城郭诸国,而祸归于社稷。”
这确实是朝中文臣担心的事,但却触了武将们的忌讳,毕竟他们也没少被指责“妄开边衅”。
魏相话音刚落,殿下前排便有一位卿士站了出来,与旁人双手作揖不同,他左手受过伤无法动作,只死沉沉地垂着,唯下拜以右手叩地。
“请陛下恕臣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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