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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右贤王是匈奴叛贼,颛渠阏氏为何会投靠他!”
诸王有些难以理解,直到有人提了一嘴,说颛渠阏氏被先单于冷落,而从那时候起,右贤王就开始经常往龙城、单于庭跑,二人多半是勾搭上了。
于是诸王从诅咒汉军,变成了唾骂右贤王,叛徒总是比敌人更加可恨,他们将一切失败都归咎于右贤王的无能与背叛。
见怒火已经转向了右部,心知匈奴残部必须获得一个落脚点的呼衍氏左伊秩訾王乘机道:“胡虽然常有兄弟叔侄争夺单于之位,但最后不在兄则在弟,汉虽强大,尤不能兼并胡。”
他义愤填膺:“如今右贤王违背了祁连神之意,扰乱冒顿单于留下的制度,臣事于汉,背叛了先单于。先单于在燕然山东面作战,他却在燕然山以西观战,放纵汉军过境,现在又不来朝见新单于!”
“右贤王确实该死!”
进入帐落祈求天神的呼屠吾斯回来了,众人才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这是匈奴之俗,遇大忧大丧,则以刀割面,表示悲痛何不忘仇恨。呼屠吾斯确实是狠人,手里的金留犂没能割成任弘的头皮,却划了自己的脸。
他忍着剧痛,咧着嘴戴上了先单于使人送至的金鹰冠,接受诸王的朝拜,宣布继任为第十三代撑犁孤涂大单于,号曰:郅支单于!
郅支虽有单于之名,却仍没有单于的威望,摆在郅支单于面前是严峻的形势,他的部下从那一夜与汉军对峙时收拢的五六万骑,缩水为三四万,每天都有千骑长或小王偷偷跑路,或去寻找失散的帐落,心存侥幸返回单于庭,甚至潜逃投靠郅支的敌人。
匈奴这种部落联盟犹如同林鸟,一旦食已吃尽,飞鸟投林四散。
郅支单于将金光灿灿的金留犂往桌上的肉一插,定下了他初任单于后的第一次军事行动。
“南下追击颛渠阏氏,从右贤王手里将帐落和宝物夺回来,再在右部安顿过冬!”
若郅支单于不想部众陆续散尽,就必须尽快打一仗,在匈奴,威信都是靠战争打出来的!而右贤王首当其冲,除了铲除叛徒,为先单于报仇,夺取右地作为落脚点外,最主要的原因是……
“治不了汉人。”
“还治不了你!?”
……
九月上旬,草原秋高气爽,绿色的大地变成了青铜色,任弘已将汉军南下,与赵充国在燕然山隘口会师。
尸体腐烂起来很快,两次大战中牺牲的战士没法全部带回塞内,大部分只能在隘口附近立木牌安葬,等日后再收敛尸骨。汉军在郅居水大战中所斩两万余级匈奴首也留在了这,围着汉军墓冢筑起了一圈恐怖的京观,宛如一座座可怕的图腾。
将吏们仍觉得不过瘾,心直口快的义成侯甘延寿便向两位主将提议道:“奔袭数千里,破匈奴斩单于,此亘古未有之功业也,应当效仿霍骠骑封狼居胥之事,在燕然山刻石纪功,封而铭之!”
段会宗等人纷纷附和,他们先前跟着任弘再封狼居胥,火烧姑衍山,那只是履霍去病故迹,如今却已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功业,自认为不逊前辈路博德、赵破奴等人,不得将此事刻到石头上纪念一下?
年纪轻轻立下举世大功,看得出来,小将们都有点膨胀了。
傅介子部的众人也同意,在一片赞同的声音中,作为天子亲信,兼监军之任张彭祖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想要站出来提出异议,却被他哥哥张千秋拉住了。
张彭祖回过头,却见兄长张千秋朝他轻轻摇头。
大敌匈奴已去,即便残部遁逃也兴不起大风浪,飞鸟几尽,很多事也随之改变,朝中的格局、人与人的关系。
张千秋倒是想看看,已经功高难赏,即将定位极人臣的任弘会怎么做,是否会和他麾下校尉们一样……
得意忘形?
……
ps:第二章在傍晚,第三章(补)在0点前。





汉阙 第502章 二柄
甘延寿一提议,任弘便发现,帐内除了铁憨憨们还在叫好声外,聪明人如张千秋等人都不说话了,连赵充国都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而跟在赵充国身边做向导的冯奉世意识到了这建议的危险,暗暗朝任弘摇头。
“西、中、东三路合力斩单于首,扫尽胡尘,大功也,铭文以记自是应该。”
任弘立刻回应道:“但应在回禀陛下后,由朝中二府、太史制诏题作,再遣工匠来燕然山择地刻之。”
甘延寿等没明白深层含义,还当是任将军允了,但这场战争中给任弘当了绿叶的赵充国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道远还没被大胜冲昏头脑。
赵充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以人臣而行封禅事,即便不是泰山,也就霍骠骑一个孤例。但封狼居胥,禅姑衍,乃是承汉武帝战前之命,为其代行封禅之礼。“封”的意思为“起土界”,相当于在狼居胥标识汉朝的疆界,通过这种告天飨地的典礼来宣示孝武开疆拓土的威德,并打击匈奴士气。
元狩四年那次北征,还有卫青一路,漠北决战逮到了单于主力,但他也就烧了赵信城,不曾做任何类似的事来扬威。究其缘由,不是不想,而是没得到孝武皇帝事先点头,不敢擅做决定。
这与今日情形类似,虽然任弘军中校尉们号称“再封狼居胥”,实则只是履霍去病故迹,祭的是霍骠骑而非匈奴圣山本身,天子也乐见此事。
但在燕然山铭文纪功,却已超过了任弘能自行决定的范围。
任弘心中门清:“皇帝战前将最能打的凉州骑、三辅兵交给赵将军,众其军容,又出朔方直当单于庭,便足以说明问题。但赵将军临敌决断时,以军争战胜为先,朝堂地位为后,最后却是我带着幽并骑从追上单于并斩其首。”
仗打到现在,已偏离了皇帝的初衷,以刘询的智慧和心性,当然不至于故意黜任弘而上赵充国,但若任弘再自矜功伐,那回去后他处境就微妙了。
铭石纪功,说得好听,但这功,不管是你自己的,还是吏卒的,是一路将军能拍板定下的么?
自然不是,但历史上,后汉的窦宪还真来了这么一出,击败北匈奴后,窦宪登上燕然山搞封禅,搞了篇封燕然山铭。
窦宪敢这么做的背景是,窦太后操控朝政,让犯罪的窦宪以车骑将军身份统兵北征匈奴,想通过这场必胜无疑的战争给大哥解套,同时借用战功来擢升窦宪的官位,以更加牢固掌控朝政,自然提前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带上了班固这大文豪,就等建功后写篇雄文耀武扬威。
只可惜窦宪下场不好,任弘学谁不好学他?更何况窦宪好歹是三军统帅,他任弘什么时候能号令赵充国了?
打仗时任弘与赵充国将政治抛之脑后,但战争一旦结束,军事上的东西就得挪一边去,每做一件事都得斤斤计较,考虑对朝局的影响。
这场战争里,西、中、东三路各自的功勋怎么算,若铭文刻石,名字谁先谁后?大家都知道东路军打了硬仗,但就算赵将军十分大度,说把我中路军名字往后排,任弘就敢排?
出兵时,刘询曾亲操钺予任弘,持首曰:“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复操斧持柄授将,持其刃曰:“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但得搞清楚,这斧钺是假、借,而非给。
打不打,怎么打,打多久将军来定,皇帝不要外行指挥内行。可打完后,将军立没立功,功劳谁高谁低,已涉及到国家名与器。韩非子说过,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赏罚是君主的权柄,是不可外借于他人的法器,也是刘询的底线,任弘非要去踩,就为了装个逼?
任弘很清楚,此战之后,他已经把自己推向了人生巅峰,威望将无人能及,连当年的卫霍都不一定比得过。却也置于炉火之上,无数双嫉妒、猜疑的眼睛盯着他。若私自铭文于燕然山,不但要狠狠得罪中路军众人,回朝后,肯定会被魏相、萧望之等人重重弹劾,说他是“季氏旅于泰山”。
一场喜剧,可能会演变成悲剧、闹剧、人间惨剧。
任弘不希望如此收场,干掉匈奴后,他的人生才算刚刚开篇呢。
勒石燕然,这逼当然要装,但得让皇帝参与进来,天子若愿意练练书法就更好了,任弘暗暗嘀咕道:
“不管底下人干了多少事,可最后题字定调的,必须是领导啊!这都不懂,混什么官场?”
……
汉军离开燕然山再渡大幕返回边塞之际,山脉西麓的右贤王庭,右贤王屠耆堂在接应到情妇颛渠阏氏后,义愤填膺地对右部诸王和万骑长们宣布了一件“真相”。
“数年前,壶衍鞮单于去世时,留下遗命说,我没有儿子,立右贤王为单于。”
“然而郝宿王刑未央为了保住权力,竟然与兰氏右大将密谋,匿单于死,诈矫单于命令,与单于庭贵人饮盟,立了左贤王,这便是虚闾权渠伪单于。”
三折股为良医,在被任弘和吴宗年欺骗多次后,屠耆堂也开始用起诡诈阴谋,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匈奴类似的政变有许多次,也不足为奇。
颛渠阏氏自然替屠耆堂背书,她说最初为了匈奴的团结,没敢泄露此事,然而那虚闾权渠不识大局,违背了壶衍鞮单于的请平和亲政策,挑衅汉朝,与汉交战。结果导致汉军长驱直入,圣山被烧,左地和单于庭放弃,如今虚闾权渠被汉军砍了脑袋,但匈奴还得延续下去,所以她带着月氏王首饮器,来寻找真正的单于!
“真单于便是右贤王!”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右贤王屠耆堂用月氏王头颅饮器喝下血酒,按照单于继位改名号的规矩,自称“握衍朐鞮单于”,并迎娶了颛渠阏氏,还称他已经得到了大汉皇帝的承认,可以带给匈奴和平。
一百多年来,好战的匈奴人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安宁,右地十多年来屡屡被汉军打击,丧失了交战的胆气。右贤王这番说辞得到了大批主和贵族的拥护,还吸引了饱受战乱之苦的匈奴人来投靠,单于的死压垮了他们最后一丝骄傲,匈奴已经彻底输了,再倔强有什么用呢?
如此一来,匈奴出现了两位单于,小小右地一分为二。
但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北州之地,也容不下两位单于!
郅支单于打着复仇的名义,带着残部南下,想要清算叛徒,握衍朐鞮单于不得不应战。
背叛国家与民族这种事,只有0次和无数次,在判断两边实力,发现自己没有必胜把握后,握衍朐鞮单于立刻召来他的长子,让他前往大汉居延边塞找典属国丞吴宗年求救。
“握衍朐鞮单于愿臣于大汉,世代为汉北藩,来年入长安朝见,献舞未央!”
……
汉军只留了辛庆忌、苏通国两万骑前往居延驻扎,以观匈奴之变,而大部队则于九月底从鸡鹿塞入关,回到各自出发前的驻地,并立刻遣人向天子报捷。
十月初,消息抵达长安以北的甘泉宫,从汉军六月份出塞后,整整四个多月,刘询都在这儿办公,只为早一天接到前线战报,只可惜汉军渡幕后,交通往来不便,他得到的消息往往滞后一个月,听说单于西迁未见踪迹,刘询很担心这场仗三军空出,隔着数千里干着急。
张彭祖、冯奉世和段会宗三人作为传讯使者刚一抵达,就被召入宫中,天子数日前才得知了简短捷报,尤不满足,要三人禀报整场战争的详细过程。
这是冯奉世第一次朝见天子,他年纪与西安侯差不多,穿着一身常服,戴刘氏冠,相见时,前将军韩增也跟在身边。
刘询虽然很急切知晓具体过程,但依然表现得神情轻松,先说他早就听说过冯奉世之名了,夸了他在赤谷城、康居的优异表现,并对当年举荐冯奉世去西域的韩增道:“贺将军所举得其人也。”
而等刘询听冯奉世解释最后为何是听到,刘询不动声色,只笑道:“此运势哉,朕相信不论两位将军谁遇单于,都能建得大功。”
当冯奉世说起傅介子击退匈奴单于十余万骑围攻后受伤力竭妹能挺过去时,刘询扼腕叹息:“义阳侯乃大汉之胆也,纵横西域十余载,竟殒于燕然,真奇节丈夫也!朕失义阳侯,如失一臂。”
然后刘询立刻让人告诉太官令,今日不要准备御膳,他要降食以示哀悼。
等听段会宗说及郅居水决战的过程时,刘询握着拳头细听,很紧张的样子,最后在听到赵汉儿围困单于,单于自尽,而任弘斩其首时才击节而叹!
“斩得好,朕出塞时赐西安侯剑,当时便笃定他定将斩单于首还于北阙!”
刘询一连说了好几个“大善”,起身激动不已,然后让冯奉世、段会宗去洗沐休憩,只留下亲信张彭祖。门扉闭上,也不知张彭祖又补充汇报了什么,出来时,刘询的心情更好了。
冯奉世和段会宗再见天子,是在次日的甘泉宫小朝会上,刘询已经派人通知赵、任两位将军,让他们立刻带着有功将士南下三辅,皇帝要诏告天下,论功行赏。
而在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安世,丞相丙吉问及皇帝,长安该用何等规格的礼仪迎接胜利之师时,刘询笑道:
“朕亲自郊迎!”
……
ps:第三章(补)在0点前。




汉阙 第503章 郊迎
任弘被人鸽了,被赵充国鸽了。
即便是战胜归来的大将,私自带兵进京也是不行的,更何况他手下已经不是西凉军了。十月初,任弘入塞后回到五原郡休整数日,接到长安诏令后才点了有功将士随自己南下。
可等他十月中抵达汉军出征的大后方西河郡等赵充国时,等来的却是几个校尉,以及赵充国因为年迈身感不适,加上匈奴右地两单于内战,故要暂留朔方观察形势的消息。
”天子也应允此事,故由吾等随西安侯入朝。“
听完韩增长子的话后,任弘心里暗骂:“赵将军莫非是故意要害我?”
此次入朝显然是为了凯旋而归,皇帝为有功将士行振旅之礼,无非是献俘授馘,饮至大赏等步骤,任弘参加过很多次。
可与过去不同,斩单于,几灭匈奴,这是有汉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功,而振旅礼也必定规格非凡,甚至可能超过漠北之战后霍去病的荣誉。
放眼朝野,任弘的功勋风头已无人能及,他巴不得多个人替自己分担。
结果,前些天在朔方分别时,还能亲自纵马上下,一顿能吃三碗饭的赵充国居然鸽了任弘,说不去就不去!
那这场振旅,岂不成任弘独角戏了!
任弘能理解赵充国的心思,老将军在余吾水做了抉择,将前往燕然山寻找单于的路线让给更适合此事的任弘,故与大功擦肩而过。他手下的辛庆忌、苏通国也没赶上决战,最多有个辅助之功,相较于西路军的死战,东路军的灭国斩酋,中路军算是颗粒无收。
按汉制,赵充国这算大军空出,恐怕无法获赏。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去长安,充当任弘的陪衬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看小辈后来者居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即便皇帝出于政治考虑,给赵充国以功勋,对性格正直的老将军而言,这无异于奇耻大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索性就不去了。
“始乱终弃,赵将军,你这是始乱终弃,当初是谁说要给我兜底来着,塞外兜得,入塞就不兜了?”
任弘也只能隔着几百里暗暗满眼怨色,和“将军三箭定天山”不同,这次的功名,确实是不好让。
而等他抵达西河郡府,在杜延年那意味深长的恭贺中,得知天子居然要让文武百官对任弘行郊迎之礼,他的头就更大了,立刻对来传诏的杜佗道:
“弘何德何能,能受此重礼!?“
拒绝,当然得拒绝,而且连拒三次,因为这份礼实在是超规格了。
自古君主郊迎臣子,多是为了表现礼贤下士,比如齐桓公曾郊迎管仲而问焉;邹衍到燕国时,燕昭王亲自抱着扫帚为他扫地,怕尘埃落到他身上。
迎有功将领的就几乎没有了,秦朝的王翦破赵残燕灭楚,功劳够大了吧?但当初亲自跑到王翦家请他出山的秦始皇也没郊迎,反而在战争快结束时亲自去了前线——六十万大军交到将军手里,即便秦始皇也不能完全放心。
有汉以来也没有类似的例子,功勋卓著如周亚夫、卫青、霍去病等,都没捞到郊迎——可能是因为他们功劳也没任弘大吧。
纵观古今,任弘只想到了一个例子:周成王开金匮王后,执书泣,而出郊迎周公……
然而,“大汉周公”家族在长安城外乱葬宫的坟头草,还没长长呢。
这显然不是刘询出于喜悦昏了头,指不定又是对他的试探——在霍光死后,二人之间的试探时不时就会发生一次,势使之然也。
值得庆幸的是,不是到了跟前忽然才给任弘来这么一出,而是提前通知,还有回旋余地。
任弘直接在西河郡停了下来,坚决婉拒,三次之后,诏令才改了,变成了让使者官吏郊迎,百官于长安城横门大街内,天子则在未央北阙等待。
而诏令语气也变得强硬,反正意思就是:“西安侯若再拒绝,朕就要生气了!”
任弘只能答应,但即便他将往后的历史想了个遍,历朝历代得此待遇的人,年羹尧之类的,基本都没啥好下场,可这是自己非要打的胜仗,含着泪也得受啊,迎接规格太高是僭越捧杀,规格低了又是慢待有功将士,想要把握平衡确实不易。
好在,虽然赵充国不愿再当绿叶,但还有一人能救任弘。
想到这,任弘回过头,看着那辆从燕然山随他回到这儿的马车,看向那个人。
“最后再帮我一次罢!”
……
十月底时,天气渐渐寒冷,而任弘也率众抵达了长安近郊,天上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赵汉儿骑行在任弘亲自所驾的马车前,过了茂陵后,渭水越来越近,看着熟悉的景致,感慨道:“尤记得元霆元年,也是这季节,吾等救了乌孙,斩先贤掸首级而归。”
一眨眼,八年过去了,当初的小曲长赵汉儿,如今已贵为列侯、属国都尉,更是围歼了匈奴大单于的大功臣,任弘将他的功劳排在军中薄册第一。
任弘自然记得,那一战东边三位将军战果寥寥,田广明更是只带回了令人尴尬的十八枚首级,任弘成了五军之冠,当他经过便门桥时,两岸提前归来的汉军都在朝他高呼“冠军”!
而今日呢?
他们已经不是横向对比的冠军,而是再加上纵向,在大汉一百四十载时间轴里,都挑不出第二位来。
今日天子发属国玄甲军,轻车北军五校士军,阵自长安至便门桥,迎接任弘与远征归来的将士。
嗨,这不就是天子给大将军送葬的配置么?怎么活人也享受上了。
卫士们站在桥侧,亦是雄壮威武,看向任弘的眼神满是钦佩与敬畏,已经到了不敢在他面前轻易发声的程度。
曾经他期盼成为卫霍。
现在,他已是卫霍。
那个被人高呼赞誉,边一时语噎,难忍热泪只能低头整理衣襟以做掩饰的年轻人,如今心境却大不相同,这或许是年轻时朝着一个目标奋斗,与功成名就的区别吧。
而过了便门桥,说好来郊迎的天子使者便能见到身影了,但奇怪的是,所见都是穿黑衣戴进贤冠的文官,等靠近一瞧当前的人,任弘差点笑出声来。
面如田字的魏相、身材修长的萧望之、喜欢玩易的神棍梁丘贺、还有弹冠相庆的贡禹。
哟,这不是朝中众正,从战争开始到结束都在明里暗里反对的儒官博士们么?听说,当单于西遁的消息传来时,这群人再度激动起来,开始弹劾主战派,夸大击灭匈奴的难度:“匈奴风合而云解,就之则亡,击之则散,未可一世而举也!”
如今事实打了脸,还是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任弘取得大功,天子重礼相迎,故众人除了魏相带着十分职业的微笑外,其他榆木脑袋都神情肃然,满脸的不高兴。
任弘感觉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将那些最反对战争的儒吏打发来郊迎将士们,刘询是真的会玩,也不知是要让这群人更痛恨自己,还是顺便轻辱一下他们?
现在,他们应该明白“竟宁”这个年号的真实含义了罢?
有那么一瞬间,任弘都有点享受这场郊迎了,直到抵达长安横门处,看到停在那儿空空如也的天子车舆,奉车都尉史丹持节等待在那,说这是天子诏书所赐,令任弘乘之入城。
梁孝王在七国之乱后进长安,也乘了天子车舆,后来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身后儒吏博士们只等任弘踏上车舆,就痛斥“僭越”,但任弘却拒绝了,朝史丹作揖:“弘不敢受,更何况,弘必须另驱一车入城。”
说着他离了戎车,登上了紧随其后的一辆辎车,辎车上载着一具装饰华丽的棺椁。
“大司马卫将军,这是……”史丹认出来,拉车的那匹骍马,居然是西安侯最心爱的爱马,已经算天下名马的“萝卜”!
任弘抚着棺椁叹息道:“这是燕然将军的衣冠椁和灵柩。“
这是任弘在五原郡为傅介子所制衣冠椁,装着傅介子受伤时所穿甲胄,傅敞已经带着傅介子尸体回北地郡安顿,但任弘仍坚持载着空棺来长安。
他需要傅介子最后帮自己一次。
也想陪着傅介子,走完这条满是荆棘的荣耀之路,而说起来,萝卜就是傅介子在悬泉置初见后,送自己的礼物,也是任弘现在对老傅最后的念想了。
任弘拒称黄屋,史丹不敢擅自做决定,在后续将士抵达时,匆匆进城禀报,不多时便重新出来,说天子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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