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一行人鱼贯而入,横门已经完全敞开,里面是欢乐的海洋,爱看热闹的长安市民,今日将看到他们几代人都碰不上的大事,九市今日都停业了,西安侯他们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单于首级却是破天荒头一次啊!是不是和传说中那般,是能生吃活人的猛兽,还长着一对骡子耳朵?
百姓们被执金吾拦着,横门大街两侧,是被天子要求来迎的文武百官,从未央宫北阙排起,越靠近横门秩禄越低,但四百石以下的人,甚至都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十里长街迎任侯的活动。
靠近北阙的位置,已是列侯两千石了,他们在天子要求下,行作揖之礼,那些资格老年纪大的,还有点不愿意,也有任弘的旧友故交如宗正刘德,则生怕任弘待会志得意满,纵马而过,对百官大礼坦然受之,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点点头而已,那事后恐怕要被说成“无人臣礼”了。
这种高规格的待遇,是殊荣,也是可怕的陷阱,就看当事人怎么踩了。
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令人惊愕的一幕。
西安侯来了,却没有骑马,甚至没有乘车,而是步行入长安,一手牵着萝卜的笼头,拉着一辆载有棺椁的辎车,就这样缓缓朝北阙走来!
……
ps:昨天的第三章。
汉阙 第504章 头悬北阙
看到任弘扶棺入城,刘询竟也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西安侯。”
这场振旅之礼着实难办,任弘功勋太大,斩单于、扫匈奴,乃有汉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虽然斩首不如卫霍,但政治意义已然超过。
若是典礼不重,则会被有心人说成冷遇有功将士,天子忌惮西安侯,就算任弘本人没意见,他手下的校尉将士们会不会抱怨?皇帝如此急不可耐地鸟尽弓藏,将失天下之心。
可典礼太重也有问题,有道之君,不贵其臣,和年迈的赵充国不同,任弘年纪与刘询相仿,二人还有几十年相处,一下子就让他到了功高难赏的地步,那岂不是在走淮阴侯老路?
想要处置好此事,光靠刘询单方面努力是不行的,但也不能推心置腹将小心思说出来。他思索良久后,便提前赐诏书宣布要亲自郊迎,然后看任弘如何回应,是否能默契的配合推辞。
西安侯确实是聪明人,看出皇帝未言之意,三度推让后,君臣双方便有了台阶下,能让事情回到最适中的点。
最后定为列侯大臣郊迎,发侍卫从军,使为前后导引,给足了有功将士面子,也为君臣留了一丝余地。即便如此,若是入城这一路任弘走得太过骄纵,也容易引发矛盾,但若太过谦逊,则又显得他太过见外。
鞠被踢到了任弘那边,就看他如何出脚了。
在刘询看来,任弘的应对堪称完美。
在萝卜载着棺椁出现后,长安城中气氛变了,百姓停止了欢呼,相互询问那棺椁里是谁人,那些心怀妒忌的文武百官也从冷眼旁观,变得肃然哀戚。
任弘硬生生将一场庆功宴,变成了追悼会,傅介子的衣冠椁帮了他大忙,将一切不善目光诽谤统统挡下,横门大街这一路,任弘走得稳稳当当。
此情此景,刘询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在茂陵为大将军出殡时,给霍光抬棺那一幕。
“真像啊。”
刘询暗暗点头,演技已经打磨纯熟的影帝打起了十倍精神。
真是久违了,这棋逢对手的感觉!
……
从任弘的视角,也看到了在北阙玄武门外相迎的群臣,大司马车骑将军张安世、前将军韩增、太子太傅苏武、宗正刘德等人。
刘询的车驾被簇拥在中间,黄屋左纛,六骏纯白精神,着大裘而冕旒,这让任弘想起八年前他携先贤掸头颅归来,也有这样一次相迎。为了向四夷夸功,将西域三十六国君主几乎都招来了,甚至还有东夷三韩首领观礼,扬了大汉国威。
今日亦然,除了藩属四夷外,葱岭以西的康居、大月氏、大宛甚至是远道而来的安息国使者都受邀参观,昔日单于使者在西域横行无阻,如今却身死国破,大可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强汉”。
任弘记得,当年他和刘询是没说上几句话的,那时候刘询独自面对霍光,如芒在背,看他的眼神望眼欲穿,期盼任弘早日归来才能安心。而今日,就隔着十多步了,距离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天子十分高兴地下车相迎,似乎和从前一样,但又少了什么。
任弘知道他们少了什么。
“少了那个将吾等压得死死的人,少了霍大将军。”
当年的振旅仪式,霍光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其实任弘记错了,那天站刘询身边的是虎背熊腰的广陵王刘胥,如今刘胥已沦为边缘人,被大家从记忆里抹去。
没了共同的“敌人”,关系自然就变得为微妙起来。过去他们中间是大将军霍光,如今却多了一道无形的墙,名为君臣大防。
眼看刘询大步上来,笑容依旧,任弘止住了脚步,将马匹缰绳交给未央厩令,上前下拜道:“陛下!”
“西安侯,可让朕盼回来了。”
君臣相拜,内心的生疏被刻意掩盖,表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亲密无间。但只有二人清楚,这推让之间,实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不管他们乐意与否,刘询和任弘,已经坐在一块棋盘两侧,对弈开始了。
在任弘看来,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所以他与刘询对弈时持着小心,落子前思考再三。
而刘询这几年偏爱申韩之论,自学君人南面之术。韩非以为,君臣之间的矛盾和对立是绝对的,但为了国家稳固,君臣之间又需要合作与共存。
“秦昭王赐死白起,高皇帝杀淮阴侯,是做君主的胜了么?还是双输?秦始皇帝厚待王翦,使其从容而退,方为共赢也!”
刘询已经意识到,这局棋的规则,与普通对弈简单的输赢截然不同,身为君主,要在掌握为主动权操持二柄的同时,努力让棋局延续下去。
若一心想胜过对方,强压一头,逞一时之快,那平衡就会被打破,离拎起棋盘砸到对方脑壳上也不远了。
相互交心已成过往,在上下一日百战的对抗中,寻找平衡与共存,这是他们目前的状态。
“君臣不同道,下以名祷。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
刘询扶起任弘,又与他来到傅介子衣冠椁前重重一拜,任弘想让傅介子变成今日振旅真正的主角,刘询也顺其心意,这对二人都是好事,因为……
“棋盘上黑白两子,应有主次优劣之分,但朕希望这场对弈,能一直下下去!”
……
瑶光带着两个孩子,陪着许皇后和太子骖乘,相较于男人们的勾心斗角,女人的关系反而更简单些,远远望着任弘向天子献俘授馘,这将是数十万长安人今后能吹十年的一幕。
“虚闾权渠单于叛逆两邦之约,纵容万骑长往来入塞,捕杀吏卒,追袭西嗕,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胡虏以为漠北绝远,强汉不能臣也。臣介子、臣充国、臣弘将义兵,奉陛下诏讨其罪,行天诛,赖高庙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历两战,陷陈克敌,斩虚闾权渠首及名王以下来献!请陛下收验之!”
这是任弘和赵充国一起写的报功奏疏,特地将傅介子放在了前面。
不过战利品基本是他所得,宝刀径路、被斩断成两截的鹰羽白纛、单于名为“六羸”的战车,他身上扒下来的斯基泰式华丽甲胄、几个被俘的小王和万骑长,都一一系了过来。
而任弘最后奉上的,是今日的重头戏:虚闾权渠的首级。
首级用石灰腌制过,小心保存,虽然有些臭但依然面貌如新,但前将军韩增得了皇帝授意,大声说,这究竟是否为单于首级要找人验过。
这不是针对任弘,而是针对另一个人。
韩增让人端着单于首级,走到和四夷属邦使者中间,一个身穿汉服的匈奴人面前道:“稽侯珊王子,这当真是单于的头颅么?”
却是被汉朝扣留的左贤王稽侯珊(呼韩邪),他今日被迫来观礼,十分低调地缩着脑袋,却仍被喊了出来。
任弘都觉得这有些过分了,杀了父亲又让做儿子的去辨识,皇帝这是故意的吧?杀人诛心啊。
“朕这是想试试他。”
这件事上,刘询倒是不想隐瞒,只与身旁的任弘低声道:“典属国提议,让稽侯珊做南单于,统领漠南,为大汉保塞。”
他不是在问任弘意见,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但朕不放心,觉得他的乖顺屈从,不过是装出来的,大汉斩其父,稽侯珊或许会心怀恨意。”
“若稽侯珊愤怒,说明这是养不熟的狼,那事后就找个借口,一起送去见单于。”
“陛下,若他故作欣喜呢?”任弘问道。
“那也留不得。“刘询淡淡地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戎狄豺狼,居然连这可以咽下去,日后肯定也会背叛朕,就像周初武庚之乱一样。”
虽然匈奴的父子亲情和大汉不一定相同,但按刘询的说法,这稽侯珊不管怎么做都死路一条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可稽侯珊的反应却让二人有些惊讶,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欣喜,而是看了一眼脑袋后点点头,说确实是单于脑袋,又跪地稽头,默不作声地流泪,哭泣不语。
刘询和任弘面面相觑,这稽侯珊不简单啊,有金日磾内味了!
这下还真有点不好找借口杀了,刘询立刻变了颜色,制止韩增道:“朕已颁诏,自今以后,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皆勿坐。单于有罪,然稽侯珊王子何辜?前将军,勿要难为他!”
韩增应诺,演完了属于自己的戏份,倒是稽侯珊却来劲了,膝行至刘询与任弘面前,再顿首道:“稽侯珊原本不知孝顺为何物,直到来到大汉,受礼乐熏陶,方知孝为百德之首,虚闾权渠冒犯天子,固然有罪该死,但毕竟是臣的父亲,还望陛下能让臣收敛他的尸身。”
刘询允之,但虚闾权渠的首级不能给,还另有大用。
既然汉灭匈奴被标榜为以仁伐不仁,那戏份就得做足,刘询按照古礼,接过彤弓,朝任弘带回来的单于车驾射之,三发而后下车,来到单于首级面前,以斩蛇宝剑轻轻击之,又以黄钺试之,最后悬之大白之旗。
仿佛武王伐纣的复刻,群臣皆呼万岁:“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今单于授首,匈奴残灭,宜告祠郊庙,传首槁街蛮夷邸间,悬于北阙之上,以示万里!再大赦天下,上寿置酒,赏功策爵!”
但挂头的这一荣誉,该由谁去呢?刘询目光越过任弘,看中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卿士。
“当由太子太傅忠节侯登阙悬之!”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人选了,苏武也不推辞,将手杖递给一旁的宫人,下拜道:“老臣当年被扣于匈奴,曾威胁卫律与单于曰,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今日,这话却要改一改了。”
苏武顿了顿,这位温和的老人,似乎恢复了那一日在单于庭的决绝,高呼道:“匈奴亦然!”
自今以后,寰宇之内,再无例外!
声嘶力竭,几乎破音,而苏武那双有些颤抖的手,从刘询手中接过了大白之旗。
“老夫自己走,不必扶。”
苏武不要人搀扶,他举着旗帜缓缓登上了北阙,一级级台阶踩得很稳当,等来到玄武阙最高处,看到的是这消息传开后,已成一片欢乐海洋的长安城,以及张灯结彩的未央宫。天子宣布七日大酺,特赐臣民聚会饮酒,接下来几天,全天下将陷入狂欢中。
苏武来到汉阙边缘,将插着大白旗插在上面,这里曾挂过很多人的头颅:大宛王毋寡、楼兰王安归、龟兹王绛宾、左谷蠡王先贤掸,而如今,终于迎来了分量最重的一颗!单于的脑袋将在北阙上立到春天,才掩骼埋胔。
“大将军,你看到了么?你的夙愿,陛下和任弘,替你实现了。”苏武如此叹息。
单于首级如同一面预示着胜利的旗帜高高悬起,康居、大宛使者们只觉得刺眼心惊,已经退到外围的呼韩邪则看着亡父目光深邃。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任弘喉咙微动,差点就喊出了那句他憋了很多年的话。
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燕然,还不够远!匈奴,还不够远!
他看向被簇拥在凯旋士卒中间,似乎也很享受这一刻的傅介子衣冠椁,低声道:“傅公,你给我取的字可是‘道远’啊!”
……
ps:第二章在晚上。
汉阙 第505章 骠骑
“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侵盗为务;行诈西域诸邦,造谋籍兵,背弃盟誓,数为边害。故朕兴师遣将,以征厥罪。”
“《诗》云:薄伐猃狁,至于大原。大司马卫将军弘率幽并冀土之师,躬将所获属国之士,约轻赍,绝大幕,履霍骠骑故迹,焚姑衍之王庭。虎贲六万,追亡逐北,转击燕然山,战于郅居水,斩单于首级。”
献俘授馘已经结束,本着赏不逾时的原则,当着文武百官和长安百姓的面,皇帝的赏赐立刻到位,头一个便是任弘。
大鸿胪杨恽公鸭嗓公布了任弘的缴获和封赏:“获大纛旗鼓径路宝刀,斩擒左大将、郝宿王、左日逐王、须卜王、瓯脱王等五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二十三人。执卤获丑二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二。绝匈奴百年之运,报春秋九世之仇,使北境长宁,以六千六百六十六户益封!”
这么多六,却是图吉利,刘询记得年轻时,西安侯特别喜欢“六”这数字。
数学好的大司农丞耿寿昌心里一算,就知道任弘现在的封户是啥水平了。
“西安侯先时累功及平霍氏之叛,食邑户数一万五千户,如今加了这么多,已是二万一千六百六十六户。”
耿寿昌算完后也吓了一跳,对同属于大司农的黄霸低声道:“若我没记错,长平烈侯、冠军景桓侯终其一生征战,也不过一万六七千户。”
“大将军博陵宣成侯以策立之功,益一万七千户,加上先前的三千户,则是两万户侯。”当然霍氏现在一户都没了。
而任弘在封户上,不仅超过了卫霍,甚至连霍光都追上了,成了大汉一百多年来列侯中封户最显赫者,甩了张安世一万户。
而张安世连一把手的位置都保不住了,在诏书最后,天子赫然宣布了任弘的新职务:“除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这在群臣意料之中,自武帝朝后,大汉以大将军最贵,其次便是为霍去病专设的职位骠骑将军,他当时与卫青平级,皆享受三公待遇。而霍去病之后,还有一位”骠骑将军“,便是上官太皇太后的父亲上官安,这位无甚功劳,纯粹以外戚幸进,地位远不及霍光,但仍比不加大司马的车骑将军高。
如今任弘成了“大司马骠骑将军”,名义上与张安世等秩禄,分享“太尉”的权力,可实际上地位已后来居上。
“以后就要叫任骠骑了。”
这位还没满三十的年轻人就这样成了武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群臣唏嘘感慨,却又不能不服,任弘的每一步,都是实打实的军功。
任弘照旧推让,重点表示,自己只是运气好捡了便宜,打了被义阳侯击溃的单于新败之兵,出力的也是士卒,更有赵充国为后援,希望皇帝收回成命。
如是三次后,天子坚持如此封赏,任弘也只好谢恩,他心里对这个结果还是能够接受了,只暗暗嘀咕道:“还好还好,我不挑,别让我做大司马大将军就行!”
……
“义阳侯介子以区区万数之众,阵于燕然,阻单于三日三夜,使不得遁逃。斩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毙匈奴小王及都尉等十余人,忠义殉国,风烈如存,今益封燕然将军四千八百户!”
任弘也没白拉着老傅的衣冠椁来长安,皇帝给傅介子的加封显然是加了分量的,起码他子孙几代人富贵是不用愁了,还早早选定了一个美谥“桓”,辟土服远曰“桓”,意指最擅开疆拓土、威震敌国之人,霍去病的双谥中亦有此号,义阳桓侯千古!他在史书上的形象,应不再是寥寥几笔,而会大书特书!
既然傅介子的遗愿是埋葬在老家,皇帝也不要求他陪祀平陵或刚刚在长安南边动土的杜陵,特诏允许北地郡、安定郡为傅介子立祠堂。
而这一战中当了绿叶的赵充国虽然鸽了任弘没来,却也得了一千户的封赏,老将军没功劳也有苦劳啊,若非他拍胸脯给任弘兜底,西安侯是不可能无后顾之忧轻骑奋进追上单于的。
有趣的是,皇帝还宣布,给赵充国也加“大司马”之号,为大司马右将军。
“这下朝中就有三位大司马了。”
天子这是不整个三马同槽不舒服?但聪明人则心知肚明,这是对兵权加以分割,张安世没有军功,全靠资历和躺赢,在军队里没啥话语权,只协助天子管理尚书台。但赵充国就不同了,自结发与匈奴战,至今已五十余年,在三辅凉并军队中威望不亚于任弘,有他在,便能和张安世一起制衡任弘。
不过从皇帝到群臣,都担心这种三司马并列的局面不持久,赵充国他毕竟已七十多岁了啊,几乎和霍去病同龄,为朝中列侯二千石最年长者,还能撑几年?
任弘看出众人心思,只暗笑他们瞎操心。
开玩笑,赵翁孙可是人瑞级别的,打仗稳如老狗,平日里也养养鱼种种树特别会生活。在场的张安世、韩增、丙吉之辈,虽然年纪没赵充国大,但最后多半要先赵将军而去。
任弘看了一眼瘦削的天子刘询,又揉了揉自己连年征战,站久了已经会发疼的腰脊:“吾等也是,不好好休息保养身体,难说都熬不过他!”
……
三位大将封完,就轮到底下人了。
“堂邑侯五原属国都尉赵汉儿属骠骑将军,围单于,斩白纛,杀郝宿王,益封二千七百户。”
赵汉儿可谓任弘麾下诸校尉居功之首,实至名归,只是他早已习惯了类似的场面,只规规矩矩地谢恩受赏。
“常侍骑屯骑校尉段会宗,将具装甲骑溃胡三阵,斩左大将,擒瓯脱王,以二千一百户封众利侯。”
段会宗部在战役里出力最大,更何况还斩擒两个小王,如今年少封侯,高昂着头,十分激动,像极了他的前辈辛庆忌、甘延寿当年。
而义成侯上军校尉甘延寿、云中太守张千秋、定襄太守王平、左助军校尉傅敞等,都在战争中完成了任弘交予的任务,擒杀左日逐王、须卜王等。各有封赏,不管是有侯益封的义成侯甘延寿、义阳侯傅敞,还是新封侯的张千秋王平,皆在千户以上。
任弘这“列侯制造机”的名号恐怕要坐实了,他手下冒尖的列侯,数量上已与卫青不分伯仲。
傅介子的部下也皆得封赏,驼城一战出力最大的孙千万、奚充国皆封列侯,食邑千户以上,郑吉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有趣的是孙千万的侯名,刘询之前曾听未央卫尉韩敢当说起过这个为了十万钱参军,又老是改名的家伙,让他出列受封时促狭问道:“朕当如何称卿?”
孙千万胆子也肥,仰着头大声道:“就看陛下赏赐多少钱了,若赐臣百万钱,那臣就叫万万,此生还有些奔头。若是直接给臣万万钱,那臣就叫……”
他根本不知道万万后面的数字是啥,在那踌躇半天,倒是刘询大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今日封卿为富民侯,那万万之数,卿还是自己去积蓄吧。”
富民侯国本是老丞相车千秋的封地,汉武帝晩年,悔以江充谮杀卫太子据,又悔征伐连年。会车千秋上书为卫太子鸣冤,因擢升为大鸿胪,数月后又代刘屈厘为丞相,封富民侯,取“大安天下,富实百姓”之意。
不过孙千万要求没那么高,他只想富自己,任弘暗暗吐槽,应该叫“先富侯”才对。
除了三人外,傅介子军中的曲长、屯长也被任弘悉数带来,参加了策爵授勋。轮到次一等的人出列觐见皇帝时,因为人数太多,刘询没法像慰问孙千万等人一样一一问对,就在他们稽首要退下时,那个名叫郭翁中,曾随孙千万带着铁人队横扫驼城的三辅轻侠却定定看着皇帝,忽然上前几步!
这可吓坏了群臣,在天子身边扈卫的韩敢当立刻挡到了前头,拦下曾跟过他的郭翁中,斥责道:“郭侠儿,你这是要作甚?君前失仪可是大罪!”
“臣死罪!”
郭翁中再顿首,有些张口结舌,连连说了几句死罪后,刘询却让韩敢当退下,他还当是此人初见天子太过激动,军中兵士经常这样,刘询不拿架子,对郭翁中笑道:“你莫非有什么委屈与不平?”
郭翁中连道不敢,只咬咬牙,自陈了身份,抬头看着刘询道:
“陛下,你还记得左冯翊莲勺县卤中的郭翁中么?”
汉阙 第506章 侠客行
“郭翁中?”
听到这熟悉的名,刘询一下子回到了他还是“刘病已”的时候,仗剑游侠,初次离开长安去外面的世界玩耍,就在莲勺卤中挨了群当地游侠儿一顿追打!
然后对面还得意洋洋地自报了姓名,刘询做了皇帝后天天生活在对大将军的恐惧中,也没工夫报这旧仇。
郭翁中倒是没敢当众提这事,只是说了后面的经历,包括他数年后因游侠不法被赵广汉那铁面恶官逮捕入狱,又蒙天子大赦,在对他们一番演讲后,郭翁中到了西域戍边,至今已有七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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