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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第54章 斩首行动
    “我曾闻古时刺客风范,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任弘的话,和湖面上的冰一样阴冷:

    “只不知一个月后,楼兰王被吾等杀死时,沙漠里又会怎样的异象?”

    傅介子点了点头,果然没有看错,这任弘真是敏锐到了极致,又被他猜对了!这次出使,重点就是楼兰!

    “楼兰是距离大汉最近的城邦,地处咽喉要道,不管是去轮台龟兹乌孙的北道,还是去于阗莎车疏勒的南道,都要在楼兰中转,大汉欲重返西域,必先定楼兰!”

    任弘知道,楼兰国位于日后西域省巴音郭楞州的若羌县,别看只是一个县,面积却有两个江苏省那么大,是目前汉通西域的唯一通道——直通哈密吐鲁番的星星峡还被匈奴右贤王占据着呢,任弘上次的提议孔都尉发兵袭击马鬃山,夺取星星峡,若是实行,西域形势必将大变,只可惜……

    所以楼兰,就成了汉朝重返西域必须过的第一关。

    任弘道:“可我从途经悬泉置的商贾口中得知,如今的楼兰王安归,是在匈奴长大的质子,他一直亲匈奴而不亲汉。”

    楼兰的情况,很复杂,简直就是一个小邦夹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血泪史……

    自从一百年前,匈奴将大月氏赶到中亚去后,便降服了西域三十六国,逼迫他们每年上交粮食、黄金、铁器、牲畜,并为匈奴耳目,遮绝汉使。

    直到汉朝凿空西域,开拓河西,汉武帝意识到,夺取西域,彻底斩断匈奴右臂,是获得这场战争胜利的必要条件,而距汉最近的楼兰首当其冲。

    汉武帝派赵破奴以七百骑兵攻破楼兰,从此楼兰成了匈奴、汉朝两属,楼兰王各派一名质子去单于庭、长安。

    可在汉朝的楼兰王子却出了事——他在长安犯了重罪,被廷尉判处宫刑!

    若是在秦朝,这楼兰的“留学王子”或许能免除宫刑,因为秦律有让藩属臣邦的君长“赎宫”的规矩:臣邦真戎君长,其有腐罪,赎宫。花钱便能消灾。

    汉朝其实也能花钱赎罪,太史公司马迁就是家里清贫没钱才挨了刀,但比“暴秦”更严厉的是,这种宽限,仅限于本国人士,外国人、藩属君长不在其列。

    于是楼兰王子就这样被拖去蚕室,阉了!

    别管汉代宫刑是不是全割,这对男人而言都是极具羞辱的刑罚,楼兰至今仍有生殖崇拜,一个阉人怎么可能回国继位?

    于是,楼兰人只能将在匈奴为质的王子迎回,由于汉朝远征大宛的余威尚在,新王倒也不敢造次,仍打发他的两个儿子,王子安归质匈奴,王子尉屠耆质于汉朝,继续在两个鸡蛋上跳舞。

    前几年,楼兰王又死了,恰逢汉朝已撤出西域,汉军十一年未出玉门,反倒是匈奴重新控制南北两道,便直接派人送安归回国,得立为王。

    两代楼兰王都在匈奴影响下长大成人,屁股哪能不歪啊。

    安归先拒绝了入朝觐见汉天子的要求,接着开始了“一边倒”的政策,开始死心塌地为匈奴当狗。

    他数次派人伪装成盗寇,遮杀汉使,三年间,卫司马、光禄大夫忠、期门郎遂成,三波使节都殒命楼兰境内。安息、大宛前往汉朝购买丝绸的使团,也常被楼兰阻挠,抢夺贡品。

    也就傅介子上次出使时一通恐吓,吓唬楼兰王安归说,大汉即将派兵经营从玉门到盐泽的烽燧,安归才不敢对他们下手。

    但安归肯定也派人将此事通知了匈奴,让匈奴单于意识到,汉朝即将重返西域,这才会派右贤王进攻河西走廊,想彻底斩断这只想撬自己墙角的手。

    破虏燧的战斗,张掖的大捷,这些与任弘息息相关的事,只是两个帝国争夺西域的前奏。

    个人的奋斗和国家、时代是紧密相连的,任弘他们,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卷入其中了……

    傅介子露出了一丝不解:“任弘,猜出我要前往楼兰不难,但你怎知,吾欲用刺杀之策?”

    此事极其机密,连副使吴宗年都没告诉,傅介子本以为无人能猜到,却不想任弘一说就中。

    任弘笑道:“按理说,楼兰如此桀骜,助匈奴为虐,大汉应该发兵惩戒才对。”

    “但楼兰都城距离玉门关千六百里,玉门以西的亭障又放弃许久,沙漠行军缓慢,起码要一个月才能抵达。两次大宛之战证明,跨越流沙远征,代价太大了,且容易引起匈奴人警觉。”

    “反倒是派遣勇士刺杀,诛其首恶,为楼兰换一个亲汉的王侯,代价更低许多……”

    “你的看法倒是与我相同。”

    傅介子颔首:“不错,大将军虽欲恢复孝武皇帝之策经营西域,但眼下朝野舆论为贤良文学充斥,他们在盐铁之会时便抨击孝武之策,认为远征西域,只会让甲士死于军旅,百姓罢于转运……”

    所以为了不引起朝局动荡,让反对者炸毛,霍光的意思是,既要在西域与匈奴展开竞争,拿下楼兰,又不能贸然出兵,影响国内的民生。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傅介子只能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在西域走了一圈后,将所见所闻告于大将军。”

    “楼兰、龟兹两国数次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恐怕会让西域诸邦越发轻视大汉。我路过龟兹、楼兰时,其王易近人,若能带着勇士前去刺杀,推锋折锐,穹庐扰乱,上下相遁,因以轻锐随其后。彼辈必交臂不敢格,大汉之威,将震撼诸国!”

    其实,刺杀不服汉朝的蛮夷君长,扶持亲汉侯王,维持傀儡统治,这主意还是桑弘羊在盐铁会议时提出的。

    但却被贤良文学喷成“不仁不义”,他们痛心疾首,觉得大汉作为天朝,不该用武力,而应用德行,以实现远人来朝,怎么能想出刺杀这种下三滥招数呢?

    然而,大将军霍光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先利用贤良文学的力量,将政敌桑弘羊逼到了绝境。

    但在干掉桑弘羊后,却延续了他的政策,不仅盐铁没废除,连这征募勇士刺杀敌人的点子,也重新捡了起来。

    “故大将军曰:龟兹道远,且先验之于楼兰!”

    他叹息道:“若能成功,在汉的楼兰王子可回国继位,如此便能让楼兰的贵庶百姓,免于刀兵之灾了。”

    这话说的,原来刺杀楼兰王安归,是为了爱与和平啊。

    所以傅介子这次出使楼兰,名为赠礼,实则是一场中央授权的斩首行动!

    难怪他需要那么多奇节勇士。

    回想任弘方才的话,傅介子道:

    “入其国而刺其君,成功者少,失败者多,吾等不可重蹈荆轲覆辙啊,专诸进炙刺王僚之策么?以美食诱楼兰王而杀之,倒也不错,毕竟是戎狄胡君,没怎么见过世面,或能成功。”

    饭局上下手,这是春秋战国的老套路了,晋卿赵无恤也这么干过,请他姐夫代王吃饭,然后让厨师用打酒喝的铜斗,一下敲碎了代王的脑袋……

    “不过可惜了……”

    傅介子拉长了声音,上下打量任弘:“你或许烤得了炙鱼美味,却当不了专诸啊。”

    任弘有些尴尬,他的武艺的确不够下饭。

    傅介子指着远处,奚充国、孙十万、郑吉、韩敢当、赵汉儿等壮士们笑道:“他们,便是专诸庆忌之辈,我已征募了不少。”

    继而看向任弘,目光里满是激赏:

    “但能够出谋定计的‘伍子胥’,唯有你一人而已!”



第55章 三十六骑
    “三十五,三十六……一共三十六骑。”

    这是任弘数得的使节团人数,真吉利,和班超去西域时带的人手一模一样。

    幸好他先前托敦煌织室做出的毡笠,远远超过了这个数,次日中午从河仓城启程前,便一顶顶发放到吏士们手上。

    “这是为众人制作,白日里行军时戴着防太阳风沙的毡笠,大漠里日头毒,戴上毡笠好受些。”

    孙十万等人见这帽子由皮毛缝制而成,帽檐很大,是平日里没见过的式样,感觉怪怪的,不过戴上后确实凉快了些。

    厨子、狗头军师,这就是任弘昨天与傅介子谈过话后,对自己在团队中的定位。

    对了,还有还有后勤队长,毕竟这几个月里,任弘在河仓城除了教人砌馕坑、烤制不同口味的馕做试验外,就是张罗使节团所需装备。

    此去楼兰,要经过两片大沙漠,一曰三陇沙,二曰白龙堆,皆长达数百里,要走十来天才能出去,抵达水草丰饶的罗布泊,这是此行最凶险的一段路。

    所以使节团准备很足,考虑到沙漠里昼夜温差大,白天要戴防日头的毡笠,以免中暑晕眩。晚上则得戴着从匈奴人那学来的厚毡帽,躲在毡帐里,裹着粗糙的羊毛毯才能抵御席卷沙漠的寒风。

    所以衣服也要准备夏衣、冬衣两套,脚上更得下功夫,中原人惯用的麻履、葛履是不能多穿了,白天里沙子烫得能煎鸡蛋,且摩擦力很强,一双鞋走几天就能穿个底。

    得用上同样从胡人那传入中原的“络鞮”,也就是高帮皮鞋,靴子更有利于骑马、跋涉沙地,它耐磨,而且靴筒高达胫部,沙子进不去。

    除了常用衣物外,甲胄兵器更是带得很足,敦煌郡得了朝廷命令,为这次行动下足了血本,人均一套铁甲胄!

    加上各式各样的兵刃、箭矢,足足拉了三辆马车,只在车舆上盖麻布,堆粮袋,伪装成粮草,毕竟这是一趟和平出使嘛。

    在沙漠里,既没有汉朝的烽燧置所,也别指望跟当地人买粮,一切自带。

    所以河仓城五个新修的馕坑日以继夜,烤制了整整三辆马车的新鲜烤馕,口味各式各样:葱花馕,肉馕,羊奶馕、芝麻馕,只要是能想得到的,都做了几筐。

    馕可以泡,可以煮,可以炒,也可以直接吃,是为此行的主要干粮。

    其他人挺爱吃这玩意,唯独孙十万看这那么多馕,感觉尽管戴上了毡笠,仍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幸好载粮的车上,仍加了几袋汉军传统兵粮“糗糒”(qiubei),以及十来石粟米:在进入三陇沙前,使团还是有埋釜造饭的资本的。

    为了饮食结构合理,除了带有大量干菜、大酱、豆豉、肉脯外,众人还见到了一圈又一圈的奇怪食物,看着像是动物的……肠子?

    这便是孙十万替夏丁卯从悬泉置给任弘带过来的两袋食物之一,本以为另一袋也是肉脯,却没想到打开后长这样。

    任弘倒是抹着口水,都等不及吃了,他介绍道:

    “此乃腊肠,夏翁腊月所制,猪肠洗干净后灌肉进去熏干风干,熟制后醇厚浓郁,越嚼越香,老孙,你要不要尝尝?”

    孙十万连忙拒绝。

    造饭的家伙是几个军用铁釜,任弘还加了两个小铁锅进去,一口新,一口旧。

    来自破虏燧的三人,对待这口旧锅十分亲切,韩敢当抱着它,极富感情地说道:“这锅在破虏燧,为吾等挡过箭,还帮赵汉儿射杀了一名匈奴射雕者!”

    “射雕者?”

    众人一惊,看向赵汉儿,却见他没啥表情,靠在车上修补弓,只抬起头道:

    “没留下首级,相当于没杀。”

    总之,三人已然把这口锅当成了幸运符,将破口的地方修补一番,仍带了出来。

    至于喝水吃饭的器物,陶器就不太方便了,杯碗多是胡杨木所制,轻便易带。

    给牛马骆驼吃的豆子也拉了好几车,但畜生胃口大,决计是不够的,进了沙漠找不到草料,估计就要一边走一边杀了。

    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如同搬家,但要说最沉最占地方的,就是装水的牛皮囊了。

    它们挂在骆驼身上,现在只装了一半,到玉门关还要装一次。得足够人畜使用十天才行,所有水囊加起来,比三十六具铁甲还要重!

    也有轻便的东西,比如一捆捆上好的丝绸,它们来自关中的皇室织室,专门挑了楼兰贵族喜欢的花纹,更有好几箱金饼,这都是诱惑楼兰王的饵……

    于是出发时,使节团的车队里,除了三十六人外,更有两倍于此的牲口:12峰骆驼、10头骡子,50匹马,以及10辆车——若是从长安启程就带这么多东西,使团速度恐怕要慢一倍。

    他们今日要沿着疏勒河,从河仓城到四十汉里外的玉门关去,休憩最后一夜,明日便要离开大汉疆域,前往神秘的楼兰……

    ……

    这条道,傅介子的老部下们至少走过一个来回,所以对沿途风景已经麻木,低头默默走着。

    唯独新加入的会稽人郑吉,对这与江东迥异的景色十分好奇,东看看西望望,看到有植物,便会询问任弘和赵汉儿当地如何称呼,可不可以吃,俨然一个好奇宝宝。

    “子骞也是头一次去西域?”

    任弘走上前去,与之搭话,这郑吉怎么跟历史上第一任西域都护同名?难不成就是他?也太年轻了吧。

    郑吉也对任弘这个同龄人很感兴趣,应道:“我祖父参加过大宛之役,我听他说了无数次河西、西域,却是第一次有机会亲自来瞧瞧,可惜季节不对,我听说入秋后的胡杨林,极美?”

    原来是老卒之后啊,但两次大宛之战损失惨重,给普通兵卒留下的回忆,恐怕不像秋后的胡杨林那般美好罢?

    任弘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一个南方人,就不怕水土不服,为何会应募呢?”

    郑吉笑了笑,给任弘说起一个故事。

    “我有个会稽同乡,叫朱买臣。”

    郑吉一口会稽方言,口音极重,一句话往往要说两遍任弘才能听懂,费了老大劲,才断断续续明白了这个故事。

    大意就是,会稽人朱买臣家中贫困,除了识字外没啥能耐,不愿意做小吏,又不治产业,四十岁仍然是个落魄穷鬼,常常靠砍柴卖掉后换回粮食维持生计。

    最后连他老婆都受不了,与朱买臣离了婚,另嫁他人,朱买臣也越来越落魄,最后到了要前妻和其新丈夫接济的程度,头顶真是绿油油的。

    朱买臣后来终于得到了机会,去到长安,走了同样是会稽人庄助的门路,被引荐给汉武帝,得到赏识,直接拜为中大夫。

    后来又因献上平定东越的计策,出任会稽太守,虽然朱买臣做人不太地道,回故乡后故意羞死前妻,但后来他还是荣登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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