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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说到这傅介子举起酒盏,对室内众人道:

    “桑弘羊与上官桀、燕王等谋反诛灭,却大将军却仍用其策,真是心胸宽厚,若无大将军与陛下之圣明,便无吾等重返西域之举!”

    “老傅和赖丹,都是霍光提携的人啊。”任弘喝着酒,心里默默嘀咕,他听说,今年初时,天子刘弗陵已满十八岁,正式加元服,行冠礼,见于高庙,按理说可以亲政了。

    但很显然,大汉朝的行政决策之权,依然牢牢握在霍光手里。别说宫外了,连未央宫内,霍家人都能插手。

    任弘听从长安来的鄯善王说起一件宫廷秘闻,为了让年仅十一岁的霍氏外孙女上官小皇后得幸,霍光之妻竟令詹事为宫女们分发穷纨,也就是内裤,多其带。这样小皇帝临幸宫女时,就不像以前一撩裙子就能办事那么容易了。

    毕竟汉武帝就经常这么干,一时性起,在更衣室里便把事办了。

    刘弗陵也是惨啊,连自己的性福都控制不了,何况朝政。

    饮罢,外头的渠犁城主也将烤好的一份羊肉端进来了,却见大块大块的肉串在红柳木上,色泽金黄,刚下烤架,羊油还在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香气。

    后世有句话,新疆遍地是牛羊,唯有尉犁烧烤香,尉犁和库尔勒的烤羊是很出名的,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多佐料,只是普通地撒了点粗盐,但羊肉已十分香甜,众人不由停下了话头,大快朵颐起来。

    干掉几串羊肉,又喝下一大盏葡萄酒,赖丹发出了满足的叹息,红着脸,开始与傅介子商量明年的计划:

    “按照大鸿胪与典属国合计,明年开春后,我便要带着数百屯卒,去轮台!”

    ……

    “轮台?”

    任弘闻言一惊,轮台在渠犁西边三百汉里外,地处尉犁、龟兹之间,本是一个强盛的邦国,但二十多年前,自取灭亡了。

    当年李广利第一次伐大宛失败后,汉武帝为了震慑西域,立刻增派军队,要进行第二次讨伐。

    然而西行数千里,补给线太过漫长,汉军需要沿途绿洲国家的支持。但问题是,基于汉朝第一次伐宛灰头土脸地失败,遂使西域轻汉,绿洲小国对这场战争持观望态度,并不愿意主动加入汉军阵营,甚至连粮食与水都不愿提供。

    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找个国家杀鸡骇猴了。

    最终这个悲剧性的任务,落在了轮台国身上,轮台对汉军紧闭大门的后果,就是屠城灭国!

    效果很不错,有了轮台的教训后,接下来一路上的龟兹等邦,都乖乖让路供粮,让数万汉军畅通无阻直达大宛。

    战争结束后,轮台国的几座城却空了出来,基于它东控铁门,又可西顾丝绸之路北线,轮台成了大汉第一个屯田据点。在西域,只要提起轮台,就会让人想到汉军无情的锋刃,这个超级大国不但与邻为善,该展现牙齿时,砸起大棒来也是毫不留情的。

    而后来,随着那大名鼎鼎的《轮台诏令》,轮台在大汉也有了象征性的意义,它标志着治国路线由坚持了四十年的“尚功”调整为“守文“。

    如今国内百业复兴,沉寂已久的鹰派们也渐渐重新抬头,大将军霍光想要延续汉武之业,通过夺取西域斩断匈奴右臂,重返轮台,便是关键的一环。

    但问题在于,现在的轮台,以及其附近的乌垒等城,都已经被北道第一大国龟兹占领了。

    任弘放下手里的烤串,拱手道:

    “使者校尉,西域遥远,辎重不易运输,楼兰谷少,鄯善、渠犁想要粮食满仓也还要一年。”

    “所以一年内,大汉能在西域投入的兵力,两千已是上限。明岁开春后,匈奴右部诸王定会设法突破铁门,围困渠犁,我军将士守备渠犁尚且不足,何必在开春后就急于分兵去轮台呢?等到秋后渠犁、鄯善粮熟岂不更好。”

    “更何况,汉军贸然西进,必会触犯龟兹的利益,龟兹人口八万,胜兵万余,是敦煌郡的两倍,在西域举重若轻。汉军重回轮台,会不会让龟兹对汉产生敌意,导致西域汉军遭到龟兹、匈奴两面夹击呢?”

    “不然,早早分兵的确不易,至于后者,却是你多虑了,龟兹虽然人多兵广,却不足惧也。”

    让任弘没想到的是,说这话的竟是傅介子。

    老傅笑吟吟地品着葡萄酒道:“元凤三年时,我曾在龟兹斩杀匈奴使者,龟兹王及其众臣讷讷不敢言。数十人的使团都不敢刁难,何况数百人的汉军将士?轮台早已成了汉土,龟兹窃居而已,只要天子一道诏令,再加上大军临门,龟兹自会拱手奉还。”

    赖丹也点着任弘笑道:“任侍郎,你眼光不能只盯着轮台、龟兹,还得看到西面,还有一个比龟兹强盛数倍,兵广十倍的大国,乌孙!”

    说到乌孙,任弘就想起魔鬼城里那几个红头发女野人,但不同于可怜的乌孙滞留遗民,西迁后的乌孙,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西域最强大的国家。

    乌孙最初靠着匈奴扶持,击走大月氏,占领伊犁河谷,这片西域最肥沃富饶的土地,接收了大量月氏、塞人部落,并沿着伊犁河扩张到了后世的吉尔吉斯、哈萨克,如今已有人口五六十万,号称控弦十万!

    有了这份实力,乌孙才敢离开匈奴单飞。

    赖丹道:“当年桑弘羊大夫上书增加渠犁、轮台屯田,除了让汉军在西域多些粮秣么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威西国,辅乌孙!”

    想当年,张骞虽然没能说服大月氏与汉朝联合,却在西域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盟友,乌孙。汉朝为了拉乌孙入伙,做了许多努力,先后嫁了两位刘姓诸侯王家的公主。

    乌孙也积极向汉朝靠拢过,但依然在汉与匈奴之间摇摆,同时迎娶汉、匈奴公主,在汉击大宛时只出兵两千远远旁观,摇摆不定。

    后来随着一份《轮台诏令》,汉军退出西域,汉乌同盟便就此告吹了,但双方一直有联络。

    近年来随着匈奴右部西迁,加大对西域的掠夺,乌孙在天山以北与匈奴有了利益冲突,彻底撕掰不远了。而汉朝也开始返回西域,重新拉乌孙入伙,势在必行!

    “轮台与乌孙之间,只隔着龟兹(库车)、姑墨(阿克苏),尽早去轮台屯田,让乌孙看到大汉将匈奴逐出西域的决心,才会派遣使者入汉,让两家重新结盟!”

    任弘了然了,屯田渠犁、轮台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大概是汉武帝时远征大宛的代价太多巨大,如今霍光与朝中鹰派虽欲争夺西域,但更注重的是以“统战”的形式。

    对于汉帝国来说,尽管军事远征这根大棒也必须在关键时刻祭出,但治理西域的重点始终是在外交手段上。

    派出使节纵横西域国家,让他们的人力、资源为大汉所用,以胡治胡,不劳师旅,如此既能达到目的,又不影响国内民生。

    这也是汉朝在西域做出成就的多是外交使者,而非将军的原因吧。

    于是任弘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朝傅介子和赖丹作揖道:

    “任弘受教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任弘还是觉得,像中部都尉那样,太保守了固然不好,如傅介子和赖丹一般太激进了,也让人心里不安啊。

    但这已是朝廷定策,难以改变,任弘只能憋回去,只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心里嘀咕。

    “膨胀了,赖丹和傅介子这两个家伙,都膨胀了!”

    ……

    “义阳侯不能,不能与我一同,一同去看看轮台的春色,真是大憾啊。”

    赖丹酒量不太好,很快就醉了,傅介子让奚充国扶着他去休憩,室内便只剩下傅介子与任弘二人。

    傅介子将一根柴火扔进火中,忽然道:“我不日便要离开渠犁,回玉门关去了。”

    任弘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下吏与傅公同行?”

    傅介子仿佛没听到,只喃喃道:“我举荐了奚充国做渠犁屯田司马。”

    然后看向任弘,笑道:“至于你,也不能随我回玉门,暂时要再等三月,然后随赖丹去轮台、龟兹。”

    什么!

    任弘一下子就愣住了,将嘴里的烤肉吐了出来,一脸幽怨地看着傅心汉。

    “明明说好三月,三月之后又三月,三月之后又三月,都快十月了君侯!去轮台屯田,怕是要再待三年!”

    傅介子却看着任弘这模样,拊掌大笑起来:“我话没说完,不是让你去轮台屯田,而是有另有一趟差事要办。”

    “你将鄯善经营得很不错,又在铁门一夜筑城,皆有勋劳,我回去后会替你向朝廷上功,增秩进职。若再能办成这趟差事,我保你回到长安后,能到六百石!“

    六百石的朝官,这是常惠、傅介子和赖丹四十多岁才到达的高度。

    而任弘,才刚满20呢。

    “傅公,究竟是何差事?”任弘满心疑虑,老傅骗了他几次,这老男人的承诺已经不太可信了。

    别给他整得在西域一待就是半辈子,离家一年,任弘有点想悬泉置,想徐啬夫和夏翁了。再说了,他对未来是有计划的,得确保两年内回到长安,才能赶上下一趟风口。

    “放心罢,不会害你。”

    傅介子却拍着任弘的肩,神秘兮兮地说道:“是十分轻松,却能名正言顺,去往长安的差事!”




第97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元凤五年(公元前76年)春二月,骑在马上,任弘轻轻念叨着这样一句诗。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他拍了拍爱马萝卜,侧过头看向北方,隔着几百汉里,依然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的巍峨雪线,那便是天山,西域人称之为白山。

    轮台,作为西域地名,它在古诗里出镜的次数,大概仅次于倒霉悲催,老是被人又破又斩的楼兰。

    只可惜,岑参老哥待了好几年的轮台,其实是唐轮台城,是在天山以北,后世的乌鲁木齐一带。

    而任弘他们现在要去的,却是最初的轮台,汉轮台城。

    二月初,冰雪已经消融,日逐王主力从冬牧场转场归来,那一夜筑成的冰沙城塞也松散了。

    但匈奴人还是过不了隘口,因为汉军已经在其后两百余步的位置,又修了一座真正的铁门关,由奚充国带人扼守。以遮留谷的地形,以匈奴攻城的本领,不死上千把人休想破关而入。

    赖丹则按照计划,带着三百人西行,任弘亦在队伍之中。

    走在天山与沙漠之间的土地上,常常看到一边是戈壁荒漠,一边是绿洲河流,有些地表覆盖着一层白白的盐霜,若不是烈日当空,春意盎然,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又下雪了。

    走了两百汉里,他们进入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沃土,胡杨木抽芽了,芦苇荡在风中摇摇晃晃。这里由九条来自天山的溪流滋养而成,它们最终汇入塔里木河,在沙漠边缘形成了一片东西长二百余里的绿洲。

    轮台城,就坐落在绿洲中央。

    卢九舌告诉任弘,此地的发音是runtai,却不知道这是何意,渠犁人说是“灰烬之城”,龟兹人则说是“流放地”之意。

    忘记古诗里的各种寓意吧,和走到楼兰面前才发现,它只是一座普通的西域小城,轮台给任弘的感觉也一样。

    当年李广利屠灭轮台,肯定经历了一场猛烈的攻城,但如今除了轮台南墙一段被火炙烤过的痕迹外,却找不到任何战争留下的足迹。

    而今日,汉军亦不必动武,因为在使者传达消息,又听闻汉军已经在渠犁驻兵,堵死了铁门隘口,匈奴也出不来后,龟兹国乖顺地表示,愿意立刻撤出轮台,将城邑交还汉军。

    任弘他们打马抵达此地时,最后一批寓居于此的龟兹人正在离开。

    他们一共上千人,扶老携幼,面容哀苦。赶着骆驼毛驴,简陋的板车上有几个孩子回过头,不解地望着在城外列阵的汉军,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迫离开这座城市。

    城外的田地显然刚刚开垦过,或许已经撒了种子,却来不及等到丰收。

    而在离开的人中,任弘也感受到了许多不善的目光,但当他回望过去,那些人又畏惧地低下头,匆匆离开。

    “据说龟兹收容了当年的轮台国遗民,就住在轮台和乌垒城,彼辈对汉军,是又恨又怕,也难怪不愿留下。”

    孙百万也跟来轮台了,这吃货嘴里正嚼着羊肉脯,他因为力气大而被赖丹相中,提拔做了亲卫。

    当城里最后一个滞留的人也离开后,一个年迈的龟兹官员走了过来,垂手朝赖丹行礼。

    龟兹的衣冠确实看上去比楼兰文明多了,此人戴着一顶白皮帽,穿着宽大的丝绸袍服,长度过膝,却又用带子将腰部缠得紧紧的,上面挂着佩剑,袖口窄小。

    而抬起头后,任弘观察其容貌,怎么说呢?龟兹人的长相,比粟特人更东方,却比楼兰人更西方。

    此人便长了一个夸张的鹰钩鼻,褐色眼睛,脱下了头顶的帽子后,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显然剪过,发长及颈。据说龟兹人都是这种齐颈头型,除了龟兹王外,男女都没资格留长发。

    任弘能想象,在号称西域第一城的龟兹中,一群披肩头发的龟兹人里,唯一长发及腰的人,就是龟兹王。

    那龟兹官吏叽叽咕咕说的话任弘也听不懂,只觉得音节与焉耆话相似,却与楼兰话有极大不同。

    倒是赖丹曾在龟兹为质,与之对答如流,二人不时还发出一阵大笑,莫非也是旧相识?

    但又不太像,因为从始至终,赖丹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副天朝上国做派。

    “那龟兹贵人是谁?”

    任弘靠近卢九舌,轻声问他。

    卢九舌不必做翻译,也闲得很,便轻轻对任弘道:

    “来的是龟兹国的左力辅君姑翼,相当于龟兹的相国,他同时也是龟兹的东部千长,轮台、乌垒皆是其领地。”

    “姑翼与使者校尉在说什么?”

    卢九舌简略翻译:“在叙旧,聊起龟兹城中的变化,新筑了一道城墙,街市更加繁荣之类。”

    “现在呢?”任弘看到赖丹笑容收敛,面露哀伤之色,甚至抹起了眼泪。

    “赖丹校尉问及龟兹公主,姑翼回答说,龟兹公主已经在匈奴右地不幸逝世了,校尉嗟叹了一番,说……”

    卢九舌瞪大眼睛:“他说,当年若非龟兹王不允,姑翼也不收礼物帮忙游说,公主应该是他夫人了,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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