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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与卢九舌对视一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却见姑翼长拜请罪,而赖丹长吁短叹一番后,却摇了摇头,姑翼脸色一时间有些尴尬。

    卢九舌告诉任弘:“姑翼邀请赖丹校尉去龟兹城中做客,说龟兹王很欢迎他造访,而龟兹的公主,还有很多。”

    “但赖丹校尉说,现在他不再是小邦太子,龟兹人质,而是佩戴大汉印绶的封疆大吏,不能与诸侯私交过密,哪怕要见,应该龟兹王来此拜见才对!”

    嘶,这话好强硬,而后赖丹的声音更变得严厉,开始训斥姑翼。

    “赖丹校尉质问,龟兹为何还不彻底与匈奴断了往来?为何要收容昔日轮台遗民?乌垒城又要何时交出?”

    任弘的神情已是越来越凝重,这赖丹,对待龟兹人的态度太过趾高气扬了。汉军是根本没有兵力分守乌垒的,取得轮台,给西域诸国传递一个信号即可,何苦要故意逼迫龟兹人呢?

    但那龟兹左力辅君姑翼虽然被赖丹刁难,却全程保持了卑微和微笑,表示龟兹已经一年没有接待匈奴使者了,而乌垒城下个月便可交出。

    待姑翼告辞离开后,任弘注意到,赖丹远远望着姑翼背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任弘看出来了,那是得意,他甚至能听到赖丹此刻的心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

    派来接收轮台的人,恰恰是昔日龟兹的属国人质赖丹,颇有种地主家做长工,受尽白眼的穷小子多年后抱了大腿,得了富贵,上门打脸的感觉。

    打脸的赖丹是痛快了,可被打的龟兹,大概是百味杂陈。

    这件事让任弘更加不安,赖丹这厮对待姑翼的态度太过趾高气扬,听说那人相当于龟兹国相,龟兹王最信任的大臣,这将让汉军处境更加微妙。

    抛去在处理龟兹事务上的掺杂个人恩怨外,赖丹为人还是不错的,任弘有心提醒,但说了几次,赖丹却都不当回事。

    “龟兹人一向怯懦,又岂敢有何不满?”

    任弘也顾不上担心赖丹和轮台了,因为在不久后,他便接到了傅介子说好的“新差事”。

    真是望眼欲穿啊,希望老傅这次没骗自己。

    那份来自长安,还带着尘土气息的文书被渠犁城的驿骑送到,先交由赖丹过目。

    赖丹看了半响,确认封印无误后,这才郑重其事地递给任弘,笑道:

    “从今以后不能叫任侍郎。”

    “而应称任谒者了!”

    “从比四百石升为比六百石,年纪轻轻便得此高位,还肩负朝中使命,恭喜了。”

    任弘连道不敢,接过来一看,除了一份说他在西域劳苦功高升为谒者的任命书外,还有熟悉的传符,上盖御史府的印泥,二封。

    他盯着这份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传符,轻声念道:

    “元凤五年正月己亥,大司马臣光、御史大夫臣敞,承制诏侍御史曰:

    使谒者任弘为使,持传符,护乌孙使者入朝。”

    “御史大夫敞下司隶、右扶风、陇西、安定、武威、张掖、酒泉、敦煌诸郡置、厩,承书以次为驾,当舍传舍,为驾两封轺传,如律令!”

    等任弘看完附带的傅介子书信后,抬起头来,又喜又忧:

    “要我去龟兹国都以西,等待乌孙国使者到来,并护送其去往长安!”

    ……

    ps:下一章,也是上架入v前的最后一章,在下午。




第98章 上有胡姬抱琵琶(第二卷完)
    “老卢你好好的抖什么?这风暖洋洋的,太阳也还没落,不冷啊!”

    三月下旬,龟兹城以西二十余里外的荒原,三十余名汉军吏士都骑着马,排成三排立于道路上。

    任弘在最前方,韩敢当在其侧面擎旗帜,后面却传来众人的戏谑之声。

    “他害怕乌孙人。”赵汉儿话虽不多,却总能在最关键时刻补刀,这下,卢九舌表情更难受了。

    “哈哈哈哈,差点忘了,一年前,老卢可是在垄城被乌孙女野人上过的。”

    “都别闹了!”

    一向和蔼的任弘,难得板着脸训斥了手下们。

    “此行不比往常,事关大汉与乌孙之盟,待会在乌孙人面前,可不要乱说话,更不可与之起冲突。”

    手下们收了笑容,齐声道:

    “诺,任谒者!”

    “谒者”两字被他们拉得老长,这是任弘得的新职务,和侍郎一样,依然归郎中令管,属于朝官近臣,秩比六百石,任弘又升了两级。

    任弘面上严肃,心里却暗暗嘀咕:“不过我听说,谒者对仪表品德要求极高,不但要求孝廉出身,还优先选美须大音,容貌威严,通晓宾赞礼仪者,我这点小胡须也不浓啊。”

    他摸摸故意留了显得成熟的一点短须,遐想连篇:

    “是因为我容貌太俊了,破格任用?”

    这当然是开玩笑,应该是傅介子给朝廷去信陈述任弘在鄯善、铁门的功劳,极力推荐的缘故吧。

    想到这,任弘对傅介子三月又三月的怨气也消了,老领导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而这谒者除了在朝中司仪宾赞外,还常担负一项任务,那就是出使、护送。

    太中大夫为正使,谒者为副使,这是汉朝出使外国的组合之一,汉文帝元年,以陆贾为首,出使南越的使团,就是这搭配。

    这次亦然,任弘虽为使者,却没资格持节,因为他的任务比较简单,不需要纵横睥睨,只用护送乌孙使者平安去到长安。

    “看来老傅没骗我,这差事看上去是挺轻松的,回去以后积功又能升一级。”

    距离接到朝廷的使命已有几天,加上任弘,一共三十六名吏士,来到距离轮台城200多汉里的地方等待——之所以来这么远,除了朝廷上下视龟兹为无物外,也为了万无一失。尽管日逐王的大部队被堵死在铁门,但斥候小队翻天山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此地坐落于却勒塔格山南麓盐水沟沟口,在汉军吏士们背后,是一片荒芜的冲击台地,上面屹立着一座高大的烽燧。

    这里是多年前,李广利伐大宛时修筑的哨点,用来接应后续部队。其颜色赤红犹如火焰,足有六汉丈高,也就是十三四米,真是蔚为壮观,十里外都能看到,是显而易见的地标,也是汉乌约定汇合的地点。

    乌孙人的前哨已于早上来接头,说今日傍晚必至。于是任弘便将脏兮兮的吏士们打发去旁边的河水里洗了个澡,叫他们穿上干净的青色禅衣,外披绛色袍,头上戴着黑色平上帻。

    大伙都很兴奋,因为觉得长达一年的西域之旅,就要结束了,他们接了乌孙人便可踏上归途。来时说不破楼兰终不还,如今楼兰已破许久,也是时候归去了。

    任弘则头戴赤色武冠,套着鱼鳞襦甲,腰挂一把卌炼环刀,抚摸着萝卜的鬃毛,目视前方。

    终于,在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烽燧上的人给出了信号:

    “任君,远处有人来了!”

    任弘让大嗓门的韩敢当替自己吼:“多少人?”

    “数十!速度很快,有车有骑。”

    “他们打着什么旗?”

    “不是龟兹人的龙马旗。”

    “是狼头旗!”

    这时候,任弘也望见远方路面上,出现了一面黑底白纹的狼头旗。

    那不是史塔克。

    而是乌孙人的旗帜。

    任弘知道,匈奴崇尚的是鹰,但乌孙人,确实是狼图腾的民族。

    这跟乌孙的中兴之主猎骄靡有关,一百多年前乌孙与月氏都居住在祁连敦煌间,后来月氏强盛,击破乌孙,杀死乌孙王难兜靡。乌孙部落四散,或钻进魔鬼城成了沙民,或投奔匈奴。

    乌孙王子猎骄靡刚刚诞生,在月氏追杀时被遗落在草原上,等乌孙人回来以为猎骄靡已死时,却看到了令人惊异的一幕:

    有只苍色母狼正在给猎骄靡喂奶,另外还有黑色乌鸦叼着肉在一旁飞翔。

    这简直是罗马建城传说的翻版啊,任弘是不太信,但匈奴人却信了。

    乌孙人将此事讲给匈奴冒顿单于听后,冒顿异之,遂将猎骄靡收为养子,帮他恢复了乌孙部落。

    后来猎骄靡为匈奴西击月氏,报了父仇,并滞留在伊犁河谷,吸纳月氏、塞人加入,向中亚的七河地区扩张,造就了现在强大的乌孙。

    眼看乌孙人终于来了,大伙纷纷在马上坐直了身子。

    “咦,怎么还有一面汉旗?”

    眼尖的赵汉儿发现,除了打头的一面苍狼旗外,乌孙人的队伍末尾,竟还有一面赤黄色的汉旗,这是几个意思?

    不等他们细想,车骑驰骋来得很快,不一会,乌孙使团便驰骋到了面前。

    最先抵达的是十多名典型的游牧战士,他们头戴护盖两耳的尖顶皮革帽,又高又尖,穿着皮裤和高帮靴,胯下高大骏马,个个都装备斯基泰弓,弓套和箭袋装饰得很精美。亦有战斧、矛、剑等武器,身着皮甲胄,上面还缝着兽骨或马蹄制成的硬片。

    若非他们的长相,汉军将士定会以为这是匈奴人来了。

    任弘放目望去,在尖皮帽下的脸庞是多种多样的,有赤发碧眼的典型乌孙人、塞人,也有介于东西方容貌的月氏种。总之,与赵汉儿那种典型的圆脸杏目完全不同。

    更夸张的是,还有几个头发火红的乌孙女人,亦是全副武装,面貌凶恶,看到她们,卢九舌又开始打哆嗦了。

    这十余乌孙骑兵冲到汉使吏士面前,警惕地望着他们,而与游牧者战斗多年的吏士们也下意识地摸向武器。

    “让开!”

    就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命令发出,是熟练的汉话。

    一匹雪白的小马走到任弘面前。

    白马上是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大概才十三四岁吧,嘴上没毛,头发是赤色的,眼睛却是黑的,显然是个混血儿。

    任弘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乌孙贵族,头戴豹尾毡帽,身穿皮服,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金挂坠,再看其剑鞘、马鞍和腰带上挂满的金饰,都显示了佩带者的身份不同一般。

    他遂朝之拱手:“大汉谒者任弘!在此等候乌孙使者。”

    少年还之以礼,报上了名:“乌孙王子,万年!”

    “原来是万年王子。”任弘打听过,嫁去乌孙的解忧公主与乌孙王生有三子,长子元贵靡,次子便是万年。

    任弘看了看其身后左右:“莫非王子便是正使?”

    让一个未成年人做使者,乌孙也太儿戏了吧,以为人人都是甘罗么?

    万年闻言却晒然,看了看左右用乌孙话道:“他说我是使者。”

    乌孙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而万年则在马上直起身子,朝后续到来的队伍一指:“她来了!”

    ……

    “她是谁?”

    带着疑问,任弘放目望去,除了辎车外,还有那面越来越近的赤黄汉旗。

    暂时看不清旗帜下是什么人,但人未至,声先闻。

    最先传来的是阵阵琵琶之音,还没弹成曲调却先有了情绪:悲伤。

    而后响起的是清爽年轻的女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这是嫁给猎骄靡及其孙的细君公主所作《悲愁歌》,任弘曾听鄯善王夫妻唱过,看名字就知道了,吐诉远离故乡,不适应西域的悲苦之情。

    如此歌词,配合琵琶传出的弦弦凄楚,悲切中隐含着思念,似乎在诉说着一位远嫁异国的公主,终日以泪洗面,望向故国,一生都不曾如意,最后郁郁而终。

    乌孙人纷纷让开一条道,任弘伸长了脖子看去,望见那面赤黄汉旗下,有一匹黑马,正驮着一位身穿男装的女子缓缓靠近。

    这女子怀中抱着一面琵琶,但与龟兹的曲颈梨形胡琵琶不同,竟是直柄圆形。

    此为“秦琵琶”,是来自大汉,吸纳了西域特点的乐器。这秦琵琶四弦有柱,小巧可爱,可以抱在马上弹唱。

    那年轻姑娘,便是边弹着秦琵琶,边往这边走的,她低眉随手弹奏,轻轻地拢,慢慢地捻,将乐曲尾声拉得很长,如同细君公主那久久不散的香魂。

    但当女子抬起头,看到远处那座火红色的烽燧时,一拨弦,曲调却转了。

    随着她指尖大开大合,琵琶之音陡然高昂,似银瓶炸裂,水浆奔迸;又像杀出一队铁骑,刀枪齐鸣!

    她的歌声,也变得与先前不同。

    “千马求婚兮昆弥王,吾家嫁我兮万里疆。”

    “天为穹庐兮地为床,葡萄为酒兮玉为觥。”

    “居西极思兮心念汉,永为赤子兮报母邦!”

    这是任弘从来没听过的歌,一下子就从《悲愁歌》的哀苦情绪,变成了自强与无畏!

    硬生生唱出了一股巾帼的豪迈之气!

    任弘眼前似乎浮现出另一位大汉公主的形象:纵然知道自己的命运,却毅然登上征途。异域的广阔天地让她心旷神怡,别样的食物亦能品尝出美味。故国是忘不掉,但肩上承担的使命,也不能忘!

    结束得也干脆利落,一曲终了,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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